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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曾见过地狱

  少年陆尘正窝在他那个简陋棚子搭建而成的家里,专心致志地捣鼓着手工品。

  在那张昨天晚上才刚刚拾回的破旧小圆桌上,摆满了不同尺寸的尖嘴钳,一个简易的便携式电烙铁,几把玻璃胶枪,以及刀剪铁锤等形形色色的工具。

  棚子里的气氛很安静。

  这个时候,恰好到了两处部件完成拼接的重要阶段。

  陆尘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双手也没有丝毫的颤抖。

  就在他即将完成工艺品的头部和身体的无缝衔接之时,地面上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啪一声脆响,那个栩栩如生的猫头鹰脑袋从陆尘手中的镊子上滑落,摔倒了圆桌上,再次散成一堆毫无价值的破铜烂铁。

  忙活了几小时的成果毁于一旦,少年却是半点都不心疼的模样。

  他猛地起身,那双细短的小腿跑得飞快,瞬间就冲到了门口。

  刚才的那记震动,让少年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那一次,最开始的时候也是一阵忽如其来的震动,然后高高堆起的垃圾山开始轰然倒塌,做着白日梦的人们如惊弓之鸟,纷纷涌了出来,那些来不及跑出来的人,被垃圾所淹没,陷入了永远的长眠。

  当时的陆尘可能只有四五岁,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和自己贴得如此近,近在咫尺。小男孩张着那双被恐惧完全占据的双眼,形单影只地站立在如山岳般倾倒的垃圾当中。

  小男孩抬起头,望着天空,或许在那个时候,小男孩的眼中,除了那里之外,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

  所幸那一次的地震并不剧烈,很快就过去了。

  这点动静,对于凝聚了现代科技和智慧的余城南来说,刚才的地震,不过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抖动。甚至还没有某些特定时期,快捷宾馆钟点房里搞出来的震动幅度来得大。

  但是对于脆弱的余城北,死伤惨重。

  在损失了将近一半人口之后,来自余城南,由路家发起的救助团队一如既往地抵达了北边。

  然后当时还是个小孩子,拖着受伤右腿的陆尘,体验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灾难”。

  他看到了一个抓着救助人员的衣领,大声咆哮的中年男人,身后瘫坐着一个脸上挂着血和泪的妇人,双眼无神地盯着一件相比夫妻两人身上的破烂衣服要干净不少的粉红小棉袄。

  他看到那个来自南边c被抓住衣领的年轻人,脸上挂着让人动容的心碎表情,任由对方脏兮兮的手撕裂了自己昂贵衬衣的领口。左边脸颊还有个漆黑的手印,微微肿起。

  他看到援助的队伍里走出一个神色冷峻的男人,一脚就踹翻了那个嘶吼着的中年男人,然后反手又给了无声哭泣的年轻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看到发放救济物品的地方,挤满了衣衫褴褛的北边居民,假装抱着头或是捂着肚子,从面无表情地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个个急救包。这些人其实也不知道这些酒精棉和手套口罩绷带纱布有什么用,似乎可以用来擦屁股,还有里面那一小瓶清理伤口用的09的生理盐水,喝起来比河水的口感好上一些。然后他们跑到四下无人地方,换上一身更加破烂的衣服,再一次挤入了排队的人群。而真正需要药物的人,则躺在不为人知的阴影里奄奄一息。

  入夜了。

  他看到了更加不堪入目的场景。

  没有了南方的救助团队来维持秩序,情况变得更加乱了,再加上有着黑夜的天然伪装,抢劫c群殴c强奸等等等等,在一个个角落层出不穷地发生着。

  无论是哪里,都是哭声,四面八方,皆是修罗地狱。

  当时才四五岁,心智初开的小孩子。

  站在地狱的中心。

  他甚至忘了哭泣,因为眼泪流干后的无所适从,才是真正的绝望。

  因为真实,所以深刻。

  所以当有人将他推倒,然后从他手里夺走好不容易才领到的食物的时候。

  陆尘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直瘫倒在地上。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湛蓝色的广阔天空中,从那轮干净的月亮,换成那颗夺目的太阳。

  许久才眨一下眼。

  太阳光和明月光,真漂亮。可明明是那么纯粹,那么耀眼的光芒,却也有照不进去的地方。

  眼睛变得越来越干涩和刺痛,他想起那个将他带大不知姓名的老人,已经在地震的时候被垃圾山所吞没,却再也挤不出半滴眼泪来。

  于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平静地接受死亡的命运。

  然后一条软软的,温暖的舌头,舔开了他的双眼。

  靠着那只黑猫每天带来的食物和有所残留的矿泉水瓶,陆尘度过了那次劫难。

  所以那次之后,陆尘选取了相对旷阔的地方作为据点,只是余城北的垃圾山,像一个移动迷宫一样总是在变换,每一次换家都很是麻烦。

  神情慌张的少年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门口,看着趴在地上的那只黑猫,心里面的石块悬下了大半。

  “咪咪犽,好像又发生地震了,乖,让我抱着你,我们去空旷的地方待着。”

  他赶忙弯下腰抱起地上的猫咪,右脚不小心踢翻了地上摆着的那个塑料碗。

  下一秒,少年硬生生地止住了转身的动作。

  陆尘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幕匪夷所思的画面。

  距离他几千米的某处垃圾山中,忽然有一柱巨大的金色光芒拔地而起。

  随后,一挂稍弱的锐利白虹不甘示弱地追着金光直冲天穹。

  少年看呆了。

  刚才那是什么?

  第三类接触?外星人入侵?激光武器?

  某位青铜圣斗士爆发了小宇宙?天马流星拳?

  剑来?阿良和道老二跑到了自己所在的天下,然后打了起来?

  fate?亚瑟王的誓约胜利之剑(excalibur)?

  少年陆尘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他已经反应过来,刚才那阵地面的颤动,应该不是由地震引起的。

  少年抬起头望向天空,试图寻找刚才冲天而起的那道金光和白虹。

  下一秒,半空中忽然爆绽出一团璀璨刺目的光华,少年不得不眯起眼来。

  随后,才有炸雷一般的巨大轰鸣声传入耳朵。

  一片片巨大的金色羽毛从天而降,飘到半空中的时候又都渐渐消失了。

  被陆尘怀里抱着猫咪一脸的无动于衷。

  眯着眼的少年则是眉眼微动。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模样的小黑点,夹带着一抹暗淡的银光,从天空中笔直地坠落,然后掉在了垃圾山的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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