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有成命》正文 第七章 惊闻
“十九，你怎么会认识那老头儿？”炎二爷好奇地问，实在是他出入城门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注意过这个什么老太爷。
不光是自己，南交城的人都知道守城门的是一位年纪都说不清是多大的老人，但这老人的体貌、背景却让人印象模糊。这人好像就突然出现在记忆里，但要往深处想却再也想不出什么。
“老太爷呀，”十九没有回头，自是不见炎二爷眉头紧皱一脸深思的样子，自顾自地说：“小时我爷爷重病，太爷曾出手相助，说起来太爷与我父更相熟。既有救命之恩，此后，只要家里有些好吃好喝的，总会嘱我跑腿送来些，一来二去就更熟了。”
炎二爷高深莫测：“总是缘分啊。”
十九归家已至戌时，她爷爷在一年多前十九顺利通过‘潋滟三道关’后，便没有遗憾的去了。而自从她作为天赋之子越来越出类拔萃之后，家境也慢慢充裕起来，十九的爹娘都是恋旧的人，也没舍搬离这条小巷。
刚进门，她阿姆就迎了上来问道：“怎地又这么晚？”边帮十九卸下背在肩上的半截蛇肉边问道：“饭在灶台上，你阿爹在后院呢，拿个酒壶，也不知在想什么。今儿个有贵人来，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十九心下了然，必是件什么扰人的事，否则她爹性格豁达宽厚，不会独自一人在后院喝闷酒。她娘说的拐弯抹角也就是想让她问问有什么烦心事。
“娘，我去后院看看爹，你帮我准备些干粮皮革之类的吧，师傅……师傅他明天一早就走了。”炎十九稍显落寞地说。
“好咧，”妇人一时未反应过来，答了一句才又重复问了一遍：“二爷明日要走？去哪？怎么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十九闷闷道：“他的事何时与人提前交代过……”
“倒也是，二爷那人最是潇洒不羁，正好前几天你们猎来的那个什么能喷火的蜥蜴皮甲厚实，我给二爷做了双靴……”妇人絮絮叨叨地讲着，一边迈步往屋内去。
“阿姆，”十九望向她，眼神复杂：“难道阿姆就一点也不为师傅离去难过？如果是我的话，阿姆也不会担心吗？”
妇人顿住了脚步，她侧了侧身子，平静地说：“十九，火族的后人注定不甘于困在这小小的南交城，所以我不担心——否则我和你阿爹当初为何拼了命也要带你来南交城呢？”顿了顿，妇人目光温柔地望向炎十九，“二爷也罢、你也罢，我们终究是不能把你们困住的。十九，火族的儿女当胸怀广阔、无所畏惧呀。”
她回过身，继续向屋内走去：“十九，可别忘了看看你阿爹。”
妇人的语调平稳中带着一点颤，不仔细听根本认不出来。当她缓缓步入屋内将大门掩上后，妇人好像抽掉了浑身力气一样瘫倒在地上，表情一片空茫，唯有双手死死地攥住了外裳，劲力之大连指节都泛了白。
炎十九并不知屋内的情景。她呆立了良久后，两三口啃掉了手中已经冷掉的馒头，转身往后院走去。
她阿爹自小体弱，大抵因着身体的缘故，性子倒是敏感几分，不比她阿姆坚毅。外公当年为图个吉利，一直唤他康。现如今年纪渐长，也有小辈称康叔。
炎十九远远便瞅见康叔倚着院中唯一的一课树，一条腿微曲，一条腿平伸，旁边摆着一小壶酒，没有杯子。他目光悠远地望向院外的天空。十九也好奇地望过去，除了渐渐昏暗的天，什么也没有。
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是傻，荼蘼沙漠四周近百里都是死地，怎会在南交城上空希翼看到一只活物。
这一耽搁，康叔便瞅见了来后院寻自己的十九。
他招呼道：“回来啦，快陪阿爹过来坐坐。”
康叔身形虽单薄了些，但身量颇高，他面色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细白，眉目浅淡清秀，浑身透着一种羸弱温文的气质，与火族一脉地浓稠冶艳大不相同。
炎十九快步上得前来，顺手提起眼前的酒壶，仰头就是一大口，下喉便啧啧了两声道：“好烈的酒！阿爹带过来却一口也不尝，真是好没道理。”
康叔笑晲了她一眼：“阿爹的身体自己清楚的很，你阿姆本就不易，我岂能再给她添麻烦？”
炎十九又啜了一口，“阿爹心里什么都明白，那为何今日还这般作风，恁的让阿姆担心。”
康叔似是无奈一笑，“恐怕阿姆现在担心的可不是我……”随即双目直望向十九道：“囡囡，你觉得……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去王都，我和阿姆还有你，我们一起回小鱼村如何？那里还有你外公，这么多年没见，他必定十分念你。”
“阿爹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炎十九不解地问：“王都一行不是早就决定的吗？连爷爷去世前都特意嘱咐我务必要去，再说这是所有炎氏族人必须遵守的族规，我就是想走，这已经冠上的‘十九’也无法容许我离开呀。”
“我也就是说说……”
“到底发生了何事，阿爹。”炎十九毫不客气地打断男人的话，她望着他，目光清澈坚定。
“唉——”
良久，康叔长长地叹了口气：“今日，王都已经来人了。不出五日，你们就要北上。”
“怎么可能？不是应该还有两年吗？”
康叔轻轻点头。
“不对——”炎十九肯定地开口：“阿爹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不然您绝对不会今日失态至此。毕竟从来南交城一开始，您就知道我肯定要去王都的，既如此早两年晚两年又如何，反正是会回来。阿爹，今日到底谁对您讲了什么？”
那语气相当不容置喙。
康叔苦笑两声，“囡囡太了解我，阿爹总是瞒你不过。罢了——”
“十九知道少族长吗？”
“当然。”她皱了皱眉眉，不解地问道：“不会是少族长对您说了什么吧，可人家地位尊贵，怎会屈尊来此？”
康叔摇摇头，“也不算屈尊吧，毕竟南交为火族故居，即使是少族长，也得来此通过‘荼蘼三道’。其实是，少族长正是此次接你们北上之人。”
“可是，这关我们何事？而且听师傅说，少族长为人成熟稳重又天赋极高，应当是个很不错的人。”
康叔嘴角凝出一抹涩意，“今日，便是少族长派护卫引我前去，主动提出要与你联姻。”
炎十九呆住了。
以她这个年纪，或许普通人家的女孩儿早就定下了终身，但之于炎十九来说，选择一个男人并与之共度一生实在是远在天边的事。
从三岁开始被爷爷指导训练再进入育幼堂到后来跟着师傅日日风餐露宿于荼蘼深处，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她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在让自己变得更强，为的是有朝一日她能以绝对的实力击败所有人从而堂堂正正地站在天赋、财富乃至权力的巅峰。
“阿爹，我不答应。”炎十九的眼神十分坚毅。
“呵……”康叔眉眼带涩，他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语音低哑：“阿爹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但是，十九，就算是我们不同意又如何？你有拒绝少族长的权力？你能反对整个火族炎氏？”
“可……”
“罢了，十九，”康叔果断地止住了她的话，“毕竟想要什么就必然要付出什么，囡囡，最开始我便问你可愿舍得，你回答了不愿。”
炎十九卡在喉咙的话戛然而止，她静默地低下了头。
在那瞬间，她全没注意到康叔眸光闪动、眼神复杂。
“囡囡，你我皆知到这步，前途凶险，可是你自己并不愿抛弃这三丈红尘……罢罢，说到底我与你阿姆最开始来此便为你选择了这条路。为人父母的总希望自己的孩儿既平且顺，却每每又贪心他们能走得越来越远。阿爹今日之叹，非是未来诡谲难测，而是自悔当日私心甚重，将己之愿尽托付于吾儿，累我囡囡承一生之艰辛……”
话到此处，康叔已是哽咽不能语，他背过身来，右手遮脸，头微微上扬。此时已是三月，庭院里唯一的一棵椿树梢头已是新绿点点。
“这椿树当年种于此，我和你阿姆都担心能不能成活。谁料到在这恶劣的南交，竟也长成了……”
“阿爹……”炎十九小声唤道：“我真希望以后年年都能陪着你和阿姆，谷雨季节尝尝椿叶，月夕之夜于树下品酒赏月……我觉得，应当是有法子的，不管怎么说，少族长也应当不是强人所难之辈……”
“所以，阿爹你也无须自责……哪一条路都不好走，可是如果我一直坚持下去，总会有条尽头吧……”炎十九的语气带着小小的欣悦，“何况，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摆布之人，您忘了，我还有师傅呢……”
“是了，还有二爷……”康叔嗓音低哑轻柔，眼神中带着只有椿树才看得到的一丝悲喜。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不光是自己，南交城的人都知道守城门的是一位年纪都说不清是多大的老人，但这老人的体貌、背景却让人印象模糊。这人好像就突然出现在记忆里，但要往深处想却再也想不出什么。
“老太爷呀，”十九没有回头，自是不见炎二爷眉头紧皱一脸深思的样子，自顾自地说：“小时我爷爷重病，太爷曾出手相助，说起来太爷与我父更相熟。既有救命之恩，此后，只要家里有些好吃好喝的，总会嘱我跑腿送来些，一来二去就更熟了。”
炎二爷高深莫测：“总是缘分啊。”
十九归家已至戌时，她爷爷在一年多前十九顺利通过‘潋滟三道关’后，便没有遗憾的去了。而自从她作为天赋之子越来越出类拔萃之后，家境也慢慢充裕起来，十九的爹娘都是恋旧的人，也没舍搬离这条小巷。
刚进门，她阿姆就迎了上来问道：“怎地又这么晚？”边帮十九卸下背在肩上的半截蛇肉边问道：“饭在灶台上，你阿爹在后院呢，拿个酒壶，也不知在想什么。今儿个有贵人来，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十九心下了然，必是件什么扰人的事，否则她爹性格豁达宽厚，不会独自一人在后院喝闷酒。她娘说的拐弯抹角也就是想让她问问有什么烦心事。
“娘，我去后院看看爹，你帮我准备些干粮皮革之类的吧，师傅……师傅他明天一早就走了。”炎十九稍显落寞地说。
“好咧，”妇人一时未反应过来，答了一句才又重复问了一遍：“二爷明日要走？去哪？怎么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十九闷闷道：“他的事何时与人提前交代过……”
“倒也是，二爷那人最是潇洒不羁，正好前几天你们猎来的那个什么能喷火的蜥蜴皮甲厚实，我给二爷做了双靴……”妇人絮絮叨叨地讲着，一边迈步往屋内去。
“阿姆，”十九望向她，眼神复杂：“难道阿姆就一点也不为师傅离去难过？如果是我的话，阿姆也不会担心吗？”
妇人顿住了脚步，她侧了侧身子，平静地说：“十九，火族的后人注定不甘于困在这小小的南交城，所以我不担心——否则我和你阿爹当初为何拼了命也要带你来南交城呢？”顿了顿，妇人目光温柔地望向炎十九，“二爷也罢、你也罢，我们终究是不能把你们困住的。十九，火族的儿女当胸怀广阔、无所畏惧呀。”
她回过身，继续向屋内走去：“十九，可别忘了看看你阿爹。”
妇人的语调平稳中带着一点颤，不仔细听根本认不出来。当她缓缓步入屋内将大门掩上后，妇人好像抽掉了浑身力气一样瘫倒在地上，表情一片空茫，唯有双手死死地攥住了外裳，劲力之大连指节都泛了白。
炎十九并不知屋内的情景。她呆立了良久后，两三口啃掉了手中已经冷掉的馒头，转身往后院走去。
她阿爹自小体弱，大抵因着身体的缘故，性子倒是敏感几分，不比她阿姆坚毅。外公当年为图个吉利，一直唤他康。现如今年纪渐长，也有小辈称康叔。
炎十九远远便瞅见康叔倚着院中唯一的一课树，一条腿微曲，一条腿平伸，旁边摆着一小壶酒，没有杯子。他目光悠远地望向院外的天空。十九也好奇地望过去，除了渐渐昏暗的天，什么也没有。
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是傻，荼蘼沙漠四周近百里都是死地，怎会在南交城上空希翼看到一只活物。
这一耽搁，康叔便瞅见了来后院寻自己的十九。
他招呼道：“回来啦，快陪阿爹过来坐坐。”
康叔身形虽单薄了些，但身量颇高，他面色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细白，眉目浅淡清秀，浑身透着一种羸弱温文的气质，与火族一脉地浓稠冶艳大不相同。
炎十九快步上得前来，顺手提起眼前的酒壶，仰头就是一大口，下喉便啧啧了两声道：“好烈的酒！阿爹带过来却一口也不尝，真是好没道理。”
康叔笑晲了她一眼：“阿爹的身体自己清楚的很，你阿姆本就不易，我岂能再给她添麻烦？”
炎十九又啜了一口，“阿爹心里什么都明白，那为何今日还这般作风，恁的让阿姆担心。”
康叔似是无奈一笑，“恐怕阿姆现在担心的可不是我……”随即双目直望向十九道：“囡囡，你觉得……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去王都，我和阿姆还有你，我们一起回小鱼村如何？那里还有你外公，这么多年没见，他必定十分念你。”
“阿爹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炎十九不解地问：“王都一行不是早就决定的吗？连爷爷去世前都特意嘱咐我务必要去，再说这是所有炎氏族人必须遵守的族规，我就是想走，这已经冠上的‘十九’也无法容许我离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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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何事，阿爹。”炎十九毫不客气地打断男人的话，她望着他，目光清澈坚定。
“唉——”
良久，康叔长长地叹了口气：“今日，王都已经来人了。不出五日，你们就要北上。”
“怎么可能？不是应该还有两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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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炎十九肯定地开口：“阿爹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不然您绝对不会今日失态至此。毕竟从来南交城一开始，您就知道我肯定要去王都的，既如此早两年晚两年又如何，反正是会回来。阿爹，今日到底谁对您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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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叔苦笑两声，“囡囡太了解我，阿爹总是瞒你不过。罢了——”
“十九知道少族长吗？”
“当然。”她皱了皱眉眉，不解地问道：“不会是少族长对您说了什么吧，可人家地位尊贵，怎会屈尊来此？”
康叔摇摇头，“也不算屈尊吧，毕竟南交为火族故居，即使是少族长，也得来此通过‘荼蘼三道’。其实是，少族长正是此次接你们北上之人。”
“可是，这关我们何事？而且听师傅说，少族长为人成熟稳重又天赋极高，应当是个很不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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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十九呆住了。
以她这个年纪，或许普通人家的女孩儿早就定下了终身，但之于炎十九来说，选择一个男人并与之共度一生实在是远在天边的事。
从三岁开始被爷爷指导训练再进入育幼堂到后来跟着师傅日日风餐露宿于荼蘼深处，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她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在让自己变得更强，为的是有朝一日她能以绝对的实力击败所有人从而堂堂正正地站在天赋、财富乃至权力的巅峰。
“阿爹，我不答应。”炎十九的眼神十分坚毅。
“呵……”康叔眉眼带涩，他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语音低哑：“阿爹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但是，十九，就算是我们不同意又如何？你有拒绝少族长的权力？你能反对整个火族炎氏？”
“可……”
“罢了，十九，”康叔果断地止住了她的话，“毕竟想要什么就必然要付出什么，囡囡，最开始我便问你可愿舍得，你回答了不愿。”
炎十九卡在喉咙的话戛然而止，她静默地低下了头。
在那瞬间，她全没注意到康叔眸光闪动、眼神复杂。
“囡囡，你我皆知到这步，前途凶险，可是你自己并不愿抛弃这三丈红尘……罢罢，说到底我与你阿姆最开始来此便为你选择了这条路。为人父母的总希望自己的孩儿既平且顺，却每每又贪心他们能走得越来越远。阿爹今日之叹，非是未来诡谲难测，而是自悔当日私心甚重，将己之愿尽托付于吾儿，累我囡囡承一生之艰辛……”
话到此处，康叔已是哽咽不能语，他背过身来，右手遮脸，头微微上扬。此时已是三月，庭院里唯一的一棵椿树梢头已是新绿点点。
“这椿树当年种于此，我和你阿姆都担心能不能成活。谁料到在这恶劣的南交，竟也长成了……”
“阿爹……”炎十九小声唤道：“我真希望以后年年都能陪着你和阿姆，谷雨季节尝尝椿叶，月夕之夜于树下品酒赏月……我觉得，应当是有法子的，不管怎么说，少族长也应当不是强人所难之辈……”
“所以，阿爹你也无须自责……哪一条路都不好走，可是如果我一直坚持下去，总会有条尽头吧……”炎十九的语气带着小小的欣悦，“何况，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摆布之人，您忘了，我还有师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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