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有成命》正文 第十二章 舞侍
大虞朝没有男女大防，但一般宴会来说，都是男女各为一席，以右为尊。
明岚携母亲坐于左席靠前，席首为王后再下来便是几个宗室夫人，接下来便是殷夫人和四姓七族的夫人女郎，之后便是一些显贵氏族和达官贵臣。殷玠在右席，与炎小七他们在一处。明岚特意交待过，想必不会有事。
早先听母亲说了殷玠表现，明岚深感欣慰。她就知道自家阿弟这般聪慧，应付一般人自不是问题。
她放心地在席宴上暗中观察众人。
王后此时已经恢复了以往凛然不可亲的姿态，冷若冰霜地坐于席首，漫不经心地啜饮，全然不见先前的激动之色，恍若冰人。
而那位油盐不进、奸诈狡猾的玄少主此时正在对席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开宴前有小奴到他耳前说了些什么，之后玄凤便是这种略有些魂不守舍的神色。
明岚一边观察一边思索，猛然感觉到有人在毫不掩饰地望向自己。
她心下了然。不禁暗叹一口气。
这一定是太子和。
太子青和，乃仁广王与玄王后亲子，也是王上唯一的嫡子，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册封为太子。仁广王除却玄王后外，还有两位夫人，一位是出自风族旁支姒氏，与那日街上偶遇的女郎应是同志，还有一位出自雷族，乃庶支下的庶小姐，育有一位公主，年岁比太子和略小。剩下的一些妃嫔侍婢也本家也不算显赫，只有一位育有一女，乃王上近年新得的小公主。两位公主天赋尔尔，生母地位又不高，仁广王也并不将她们看在眼里，只一味的疼宠太子。
明岚听得一些流言，说当今王上年少时曾四处云游，到了幽都偶遇玄后，一见之下惊为天人，虽碍于冰族青玄之间的旧时龌蹉，但破除重重阻力终于取得玄漪为妻后昭告天下继承王位。而玄后更是为了嫁与王上不惜与家族决裂。听说王上就是因着玄后身世孤单，虽身份高贵却无家族支撑，这才选了些出身不高的女人进宫。
他们之间到底如何明岚不清楚，只是玄王后这人不管对丈夫还是儿子，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实在看不出这样的女人心里会藏有浓厚的爱。
大概是母亲冷漠疏离，父亲虽慈爱却被国事占据着大半时间，青和这个人表面上总是一副亲切和气的样子，实际上却敏感孤单。不知从何时起，明岚一入宫他便会巴巴地跑来，跟她讲一些诸如：孤实在不喜欢殿里的某个宫婢，她总是背后说人坏话，或者说冰泉殿太清冷了，自己像是住在棺材里一样，再或者是先生讲的东西好生无聊，还不如让孤修炼天赋……
明岚是头一次认识到，原来表面上一本正经的人唠叨起来是如此的啰嗦无聊。但她到底修养甚佳，再加上从小身为长姐的责任心，便耐心地听青和讲完，并认认真真地指出他哪处做的好、哪处做的不好。
不知不觉，等下次她再进宫时，头脑一热，待将外公交待的与王上汇报完，嘴上便顺势冒出一句：“外公前几日随便占了一卦，说是冰泉殿有小人言语不忌，会秽了圣莲的。”三重八瓣冰莲乃是冰族人的图腾，而王宫之所以能种植冰莲，皆因冰泉殿的水，是以太子和所居冰泉殿乃是整个王宫中冰莲的根。
王上到底顾忌她外公的卦，当天就命人将冰泉殿的所有侍婢统统换了个遍。
也因着青和，明岚与炎家七郎交好，才发现果真是人以类聚，麻烦的人身边全是麻烦的人。可日子久了，明岚才恍惚发现自己收拾起麻烦来似乎成了习惯，渐渐觉得身边如果没有青炎二人总少了些什么。这一腔慈母情节大抵是未在殷玠身上发挥尽兴，不过总算有了发挥的余地。
明岚微微转头，便瞧见王上左下首的太子和，正朝着她挤眉弄眼，脸前还挡了个杯子故作玄虚，但只要有心都能发现太子此时的失态。
明岚一阵无语。又四下看了看，王上此时正与玄凤说些什么，倒是无人注意太子。她便给了青和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有话等宴会结束后再说。
两人目光间几个回合，便见一队红衣少女蹁跹入殿。于是众人的目光便都转了过去，只听玄凤朗声说道：
“此乃幽都极富盛名的舞妓班子，霜衣阁，她们的’‘飞天’、‘惊鸿’，在幽都几乎无人能及，听闻小臣要入王都、觐见天颜，班主菀大家特央小臣同行，为王上献舞，以沾王恩，愿王上不弃。”
仁广王自不会拒绝，何况宴席之上有大家助兴，此乃雅事。幽都霜衣阁本就声名赫赫，那些殿下的红衣少女们也都个顶个儿的美貌，有好色之徒刚开始便上下打量，若不是顾忌着身份场合，估计早就过去上下其手了。
大虞朝的舞妓们也分为两类，一类为侍，是专一从事这行出卖技艺，舞侍极为出色的话便会被尊称为‘大家’，这类大家极受贵族豪富之类追捧，有些家里甚至专门供养这样的舞侍。而另一类则是奴隶之身，被称为舞奴，这类人因着身份缘故，向来被这样调教为贵族们的玩物，就明岚所知四姓七族内有不少豢养舞奴的。奴隶没有人身权利，从来便被当做礼物碾转各处都是常事。
下面的那队红衣中，便有不少舞奴，想必是玄凤借此笼络权贵之物。就不知这打头的红衣美人儿是专一来献舞，还是献于王上，若是后者，那玄凤确实有些本事。下面打头的莞大家可是脉脉地一直悄悄朝高山雪暗中传情呢。在坐的可都是人精儿，明岚不信只有自己发现。这样一个秋水为神、玉骨为肌，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美人儿，想来应是极受追捧的，不知怎会被玄凤蛊惑。
待仁广王话音一落，打头的莞大家便开口道：“蒙王上开恩，早闻得当今仁慈爱民、英明勤政，今日泽被圣恩，贱妾感激不尽。便由我班下的荷大家为王上献舞，已尽贱妾拳拳之心。”
莞大家声如其人，柔媚妖娆。但她这话可真让人意想不到。明岚也是一愣，不知这玄凤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她再朝玄凤望去，只见他如往常一样，面色冷漠，高不可侵。既未理会莞大家深切意重的眼神，也对诸人探究的视线视若无睹，只一味的把玩手中的玉壶。明岚先前一直以为这队舞妓里应该有玄凤在意之人，她不会忘记开宴前偶然捕捉到的玄凤魂不守舍的眼神。
但最有可能的莞大家显然是一头热，明岚自认为还是能分辨一个人到底是真还是假装，而玄凤偶然略过莞大家的眼里有的只是满满的疏离冷漠，大概这是他对陌生人的眼神，因为之前玄凤看自己好像也是如此。
那群红衣舞妓缓缓散开，中间竟站着一个身着白纱宽袖舞衣、亭亭如清荷的少女，应是人如其名的荷大家。也不知这霜衣班什么步法儿，生生将这显眼的白衣少女藏于层层红袖之间，没引起人丝毫注意。
这样的开场，红白分明，就是荷大家不够貌美，也让人产生一瞬的惊艳，更何况她本身便是一个清如白荷、艳如红莲的美人儿。比起莞大家艳光摄人，让人震撼畏惧来，这位荷大家倒多了一丝清丽和楚楚之态，让人心生怜爱。
白衣少女挥袖翻飞，仿若玫瑰园里脱俗的白莲。她舞步动作并不复杂，像是随性而跳。明岚虽不精于此道，也能看出一二，但少女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妖光，在她高贵狭长的丹凤眼里，摄人心魄。
和着乐曲，少女张口唱道：“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
“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这是首丰年祭祖感激恩赐之曲，十分中规中矩，被拿来暗颂王上。荷大家一连吟咏了好几遍，她唱的极为专注认真，歌词圣洁淳朴，歌声空灵辽远，十分肃穆，与她眼中光芒及其格格不入，但仁广王似乎听得十分认真，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荷大家这么看起来倒似乎挺像一个人——”云姬在一旁小声开口。
是了，明岚蓦地睁大双眼，扭头向母亲看去，那双丹凤眼——
云姬微微含笑，带着些微的讽意向女儿说道：“可不就是有几分王后的样子嘛。”
殿上的王后依旧是一副神圣不可侵的样子，她的目光好似欣赏着殿下的歌舞，又好似带着几分嘲弄。
原来这才是玄凤设的局，原来这位荷大家才是他此次的目的，明岚自以为明白了玄凤的几分用意。但她万万没有料到，就在刚刚伴舞的红衣舞妓两下散开之时，玄凤瞬间的失神和担忧，而这一息间的失态，被他转瞬间隐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歌舞停了下来。荷大家被众位舞妓围在中央，那些红衣少女们轻挥衣袖，殿内竟开始纷纷飘起雪花，一片白絮纷飞中更衬的荷大家美人如玉。
众人啧啧称奇，明岚也好奇地伸手接了一片，不凉不化，应该是棉做成的雪花，倒是有心，做得几可乱真。
大殿中人渐渐发现其中奥秘，纷纷称赞起霜衣班的歌舞果真精彩别致。
仁广王也被此等精妙震撼，冰雪族人向来爱这等洁白可爱之物，霜衣班既能如此用心讨巧，他也乐得赐赏，便开口道：“霜衣班果真名副其实，荷大家虽年纪轻轻但造诣顶峰，来人，赐赏。”
“王上且慢，”仁广王话音刚落，便听得荷大家开口，她的声音不似一般女子尖细，十分清凉柔和，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于是连王上的神色都柔软三分，温声道：“不知荷大家还有何事？”
殿下少女的眼中妖光益胜，一字一句地说“妾久闻王上盛名，思慕甚久，今日有幸得见，实在欢喜。倘王上不弃，愿为奴为婢，服侍左右。妾虽蒲柳之姿，然一番痴心、情不能已，恳请王上恩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明岚携母亲坐于左席靠前，席首为王后再下来便是几个宗室夫人，接下来便是殷夫人和四姓七族的夫人女郎，之后便是一些显贵氏族和达官贵臣。殷玠在右席，与炎小七他们在一处。明岚特意交待过，想必不会有事。
早先听母亲说了殷玠表现，明岚深感欣慰。她就知道自家阿弟这般聪慧，应付一般人自不是问题。
她放心地在席宴上暗中观察众人。
王后此时已经恢复了以往凛然不可亲的姿态，冷若冰霜地坐于席首，漫不经心地啜饮，全然不见先前的激动之色，恍若冰人。
而那位油盐不进、奸诈狡猾的玄少主此时正在对席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开宴前有小奴到他耳前说了些什么，之后玄凤便是这种略有些魂不守舍的神色。
明岚一边观察一边思索，猛然感觉到有人在毫不掩饰地望向自己。
她心下了然。不禁暗叹一口气。
这一定是太子和。
太子青和，乃仁广王与玄王后亲子，也是王上唯一的嫡子，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册封为太子。仁广王除却玄王后外，还有两位夫人，一位是出自风族旁支姒氏，与那日街上偶遇的女郎应是同志，还有一位出自雷族，乃庶支下的庶小姐，育有一位公主，年岁比太子和略小。剩下的一些妃嫔侍婢也本家也不算显赫，只有一位育有一女，乃王上近年新得的小公主。两位公主天赋尔尔，生母地位又不高，仁广王也并不将她们看在眼里，只一味的疼宠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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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幽都极富盛名的舞妓班子，霜衣阁，她们的’‘飞天’、‘惊鸿’，在幽都几乎无人能及，听闻小臣要入王都、觐见天颜，班主菀大家特央小臣同行，为王上献舞，以沾王恩，愿王上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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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有可能的莞大家显然是一头热，明岚自认为还是能分辨一个人到底是真还是假装，而玄凤偶然略过莞大家的眼里有的只是满满的疏离冷漠，大概这是他对陌生人的眼神，因为之前玄凤看自己好像也是如此。
那群红衣舞妓缓缓散开，中间竟站着一个身着白纱宽袖舞衣、亭亭如清荷的少女，应是人如其名的荷大家。也不知这霜衣班什么步法儿，生生将这显眼的白衣少女藏于层层红袖之间，没引起人丝毫注意。
这样的开场，红白分明，就是荷大家不够貌美，也让人产生一瞬的惊艳，更何况她本身便是一个清如白荷、艳如红莲的美人儿。比起莞大家艳光摄人，让人震撼畏惧来，这位荷大家倒多了一丝清丽和楚楚之态，让人心生怜爱。
白衣少女挥袖翻飞，仿若玫瑰园里脱俗的白莲。她舞步动作并不复杂，像是随性而跳。明岚虽不精于此道，也能看出一二，但少女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妖光，在她高贵狭长的丹凤眼里，摄人心魄。
和着乐曲，少女张口唱道：“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
“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这是首丰年祭祖感激恩赐之曲，十分中规中矩，被拿来暗颂王上。荷大家一连吟咏了好几遍，她唱的极为专注认真，歌词圣洁淳朴，歌声空灵辽远，十分肃穆，与她眼中光芒及其格格不入，但仁广王似乎听得十分认真，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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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明岚蓦地睁大双眼，扭头向母亲看去，那双丹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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