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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魉生》正文 第1章

  时值上午九点光景,林间的晨雾被夏日强光一寸寸逼退,部分消散在空中,部分附着在人的皮肤上,不多时就产生黏腻之感。

  神农架动植物野外考察的第三天,风若菱对这一片区域已经比较熟悉,虽然是游客罕至的密林区,她也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小心翼翼,不敢离营地太远。

  和她一组的是个研三的学长,叫丁廉,长得高高大大,俊朗阳光,脖子上挂着相机和记录簿,略显无奈地跟在风若菱身后。

  这个刚上研一的学妹,和他跟的是同一个导师。这次神农架考察,每个导师仅带五个学生,只有她一个是研一的,足见导师对其重视。

  考察队将三人分为一小组,丁廉以为导师会亲自带着这个漂亮的小学妹,没想到分组时会分给他带,私底下,还是有些窃喜的。

  当然,更多的是忧虑。

  风若菱长得白白净净,一双手也是纤细幼嫩,一看就是从小娇养的,他担心她撑不了几个小时就会叫苦叫累,耽误考察进程。

  但两天下来,丁廉知道自己多虑了。这个学妹体力好得惊人,胆子非常大,经过第一天的适应,第二天他就有点儿看不住她了。偶尔低头写两句记录,一抬头她就没了影。反倒是组里的另一个女生,和他同一届,昨天就嚷着腿疼,今天就不肯来了,一点没有做学姐的榜样,丁廉对其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不来也好,方便他时刻跟紧了风若菱,这小妮子腿脚飞快,带不起拖油瓶。

  丁廉嘴角微微翘着,瞥见一丛眼熟的植物,不由惊喜:“蛇菰,若菱快来看!”边说边蹲下来,举起相机拍摄。

  拍了几张,才意识到她并没有跟过来。

  丁廉心里咯噔一下,猛抬头,视线里早就没了人。

  风若菱看到了一条真正的蛇,一条白蛇。

  它像一缕雪白的丝绸,从她眼前优雅地滑过,她甚至看到它那对黑黝黝的眼珠朝她淡淡地瞥了一眼。

  她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白蛇始终从容地游走在草木岩石间,好像并没有发现身后跟了个尾巴,却在不经意间,一个加速扎进了草丛里。

  临走之前还回头看了看风若菱,颇为狡黠的样子。

  真是好笑,蛇哪有那么高的智商……不过挺不甘心的……

  风若菱跑过去,小心拨开茂密的草叶,没找到那条美丽的白蛇,却听到一声细微的呼救。

  她微微一愣,立即直起身,想同丁廉一起去查看,一回头才发现他把自己跟丢了。

  迟疑片刻,想着她应该没走出多远,于是高喊了两声“学长快救人!”便循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这附近有条山溪,地面湿滑,的确容易出事故,那呼救声听起来又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风若菱心里一紧,不由加快了脚步。

  前方是个四五米高的小断层,溪流从那里倾泻而下,形成一个精巧的小瀑布。风若菱站在断层上方,探头往下看,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长衫的老人,歪坐在水边。

  若不是老人口中哀哀呼救,风若菱会以为他只是在垂钓。

  他身边什么装备也没有,既不像游客,也不像他们考察队的人,倒像从水墨写意画中走出来的隐士。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人家穿着的时候,救人才是要紧。

  见风若菱探头,老人眼中显出一抹喜色:“姑娘,老头子脚崴了,能不能扶我一把?”

  “您等一下,我这就过来。”

  风若菱左右看看,这个断层很宽,视野之中并无向下的路,似乎只能顺着断面攀爬而下,这个老人大概就是这样摔倒的。

  风若菱先把背包扔下去,那里面有常用的急救药品,然后选好路线,踩着被水流冲刷得异常光滑的岩石往下爬。

  “小心点儿,那块石头上有青苔,我刚才就是在那儿滑了一跤。”老人有些担忧地提醒她。

  “哎。”风若菱转过头,冲老人笑笑,鞋子小心地落下,没有打滑。

  微微松了一口气,手刚放开扶着的那块岩石,就感觉脚下一空。

  卧槽……

  身体不受控制地坠下去,电光火石间,风若菱脑子一热,张口喊:

  “医生,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

  静谧,令人不安的,诡异的静谧。

  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风若菱睁不开眼,也无法动弹,意识却无比清醒地感受着非人的痛楚。

  这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没有死透,却被人塞进焚化炉里,否则,怎么会这么让人……痛不欲生。

  就要这样变成一堆灰烬了吗?风若菱有些悲哀地想着,既觉得不甘,又希望早点结束这恐怖的折磨。

  她这一生,没什么波澜起伏,记事起就在孤儿院里。

  她自认聪明乖巧,却从没有人说要领养她,好在孤儿院对他们仁至义尽,不仅供她读完了本科,还愿意继续支持她读研。去年顺利保进了首都工业大学,觉得就算不能当个科学家,也能当个研究员,至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然而,世事总是无常,她都没来得及好好谈一场恋爱。短暂的一生,几秒钟就回顾完毕,想想都有些绝望呢……

  一滴冰凉的泪水坠在眼角,无声滑落,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

  醒来的时候,大脑有短暂的空白。眼睛环视了一圈,才慢慢涌起陌生感来。

  病房?她没见过木头造的医院。

  神农架民房?太复古了些。

  旅行客栈?又过于奢华了。

  那么……穿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怎么可能?

  她可是科学的接班人,才不信这些没有证据又毫无科学依据的事情。

  风若菱淡定地收回视线。试着转动了一下脑袋,没什么异样感,又低下头,打量自己。

  皮肤光滑如初,看来并没有被扔进焚化炉里。先前那般疼痛仿佛噩梦,让她心有余悸,醒来却又无迹可寻。

  但因长期接触科学而变得异常敏锐的观察力,让她渐渐产生疑惑。

  衣物就不说了,和这个房间一般,留待稍后探索即可。

  她虽没有自恋到整日顾影自怜的地步,但对自己使用了二十三年的身体,还是很熟悉的。

  这具身体,和记忆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风若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慢悠悠从锦垫上坐起来。

  三十平米左右的空间,靠近门的两个角落各有一盏琉璃宫灯。侧面开着一扇雕花木棂窗,其下一张檀香书案,案上摆着一只铜制小香炉和一把七弦古琴。旁边另有一张梳妆台,放着些瓶瓶罐罐和精致的小盒子,墙上挂着一面铜镜,案旁还有一盆不知名的花,花开正盛。再往右,是一张四面坠着紫罗兰轻纱的木床。

  无比的,梦幻少女心……

  风若菱站起来,提着曳地的裙摆,慢腾腾走向梳妆台,取下墙上的铜镜照了照。

  一张陌生的脸。

  把铜镜挂回墙上,又提起裙子,慢吞吞地推开房间的门。

  阳光灿烂,清风徐来,花海层层起涟漪。目之所及,花海无极,尽皆笼罩着乳白色淡淡的云雾,偏偏并不阻碍视线,如梦似幻,恍如仙境。

  风若菱揉揉眼睛,再睁开,天边忽然出现一个小点,瞬息掠至眼前。

  一只斑斓的巨鸟,拖着长长的五彩的尾羽,降落在眼前,落地的同时,变成一个娇小玲珑的美丽少女,盈盈笑着上前来。

  “……”

  “公主,我方才在蟠桃园外,遇到了广成君呢!他特意向观音娘娘讨来这杨枝甘露,嘱我带给您。”少女双手捧着一只小小的白玉瓶,屈膝递过来。

  风若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良久,深呼吸,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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