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登天》正文 32 失去了、他的期待
洛秋年睁开眼睛，正为她人工呼吸中的伍不归吓得挪开嘴唇。
她猛地坐直身子，又因大脑的眩晕感而跌回地面。
好痛。
她低头看，刚才在与黑球战斗时弄伤的手臂被缠上了一卷一卷的绷带。
伍不归抚着她脑袋缓缓坐起来：“你先冷静一下”
伍不归打算先安抚一下她的情感，可眼尖的她一下就看见了盖在衣服下的躯体。
她的瞳孔缩成一个圆，身体像被细线操纵的木偶似的站起来。
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滑了下来，穿着残破到无法遮蔽身体的洛秋年一步一晃地朝那具尸体走去。
“等一下”
她又跌了一跤，跪在地上，那只被伍不归简单包扎的手臂一下就把绷带染得鲜红。
伍不归急急忙忙跑过去，她却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似地站了起来。
鲜血滴落，连成一道细细的红线，在雷果身旁聚成圆。
雷果的大脑被摆在脖子的附近，伍不归用东西挡住了双臂、脖子创口异化出的电缆和冒着火光的电路板。
她蹲下，受伤过重的手臂失去控制地打在地面上，她没有任何反应。
头颅的双眼紧闭，眼睛处有一道弧线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化作深深的黑色刻印，嘴巴还以的幅度上扬，只是不怎么好看。
好痛。
洛秋年的眼球通红发干，分泌出的泪液在她的眼球表面上轻描淡写地转了一圈，敷衍了事似的逃开，没能带走她的任何痛苦。
她咬着牙，喉咙‘咕咕’的响，摸着雷果的头发。
伍不归攥着拳头，心里很不好受。
时好时坏的意识相连或许具有某种恶趣味的机制，她的绞痛分毫不差地传达到伍不归的心里。
温暖的感觉很粘稠，压得伍不归心里喘不过气。
伍不归走到洛秋年的身后，将折戟放在两人身边，一边注意着不要碰到她严重的伤口，双手从脖子两旁绕到她的身前，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
我该做的是这个吗？
什么概念都没有的伍不归得不出答案，只能笨拙地用身体尽量贴住她的后背，下巴紧紧贴着她没有受伤的那侧肩膀，想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停下颤抖。
“好痛”
洛秋年喊了一句，伍不归连忙控制右手微抬，却发觉它根本就没有因自己的松懈而放在她的肩膀上。
“好痛，好痛啊”
她放声大哭，左手似乎想要把伍不归的手指掰断一样的用力紧握他的手掌。
这副模样很容易让他记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当他听说自己的双亲与齐帆都没有回来的时候，自己恐怕也是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吧？
明知道哭泣无济于事，可除去哭之外没有任何方法。
她的脸贴在伍不归的耳朵上，似只猫似的蹭着他。
“别哭了”
明明哭得都聚不起声音的洛秋年用脸颊蹭掉了伍不归流出来的眼泪：“明明是我杀的人，你哭什么”
这是在安慰我吗？伍不归并不觉得如此，因为她甚至连强装作坚强都做不到。
没了平日的霸道与安心感，她像是被抛进水池的、不会游泳的孩童。
“好痛啊，好痛啊”
她嘴里喃喃地说着，像是要把刚才说的话冲淡覆盖，每念叨一次，忍耐哭喊的身体就颤抖得越严重。
哭声与说话声绕在一起，她的话变得越来越含糊不清。
“我早就说过的，我很轻松就可以杀死他的，对吧”
“对”
伍不归能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伍不归手摸着她的脑袋，她已泣不成声。
失去的东西已经再也回不来了，用多少篇幅去记载都无济于事。
倒塌的建筑物里，人形钢铁怪物们缓缓醒来，几只怪物以闪烁红光交流，正准备将放置在地下七层的标准实验体带走之时，被碎石堆起的、密不透风的建筑废墟之中，竟然凭空出现了几朵蓝色光芒。
一瞬，光芒炸裂，无数细线刺入建筑墙壁与怪物之中，将整个废墟炸为粉末。
所有怪物几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毁灭，只有一只的头部还残存着运作的可能。
它眼球感受器搜索到了建筑废墟外烟雾里的两个身影。
烟尘散去，脸色苍白的洛秋年只穿着少了一根袖管的白色大衣，捂着自己的手臂站着，双眼无神得像个精致玩偶。
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影，可怪物的中枢系统已经失去了分析的可能。
站在洛秋年身边的伍不归还摆着投掷折戟的姿势，空气似乎有些发烫，皮肤被刺得异常难受。
“等我一下”
伍不归看洛秋年十分机械地点头，两颗眼珠像玻璃珠似的没有神气，只希望她能好好保护自己，将插在怪物头颅的折戟拔出，朝着地上的通道跑去。
洛秋年刚看见伍不归的身影消失，身体像是泄了力一样跪在地上，眼中没有神采，眼泪与身体的颤抖同样依旧。
伍不归刚才打出的那一炮引发了强度不高的地震，但这地方耐不住离震源近，地下的部分建筑开裂，管道扭曲，有不少怪物都在忽然间被碎石砸死。
路很直，伍不归一下便找到了被泡在水晶盒子里的魏仁侠，斧刃砸下，水晶破碎散落，魏仁侠跌在地上。
伍不归愣在原地，随后立马将他扶了起来，用力摇晃：“喂，醒醒”
刚才他分明看见这家伙眼睛和手指都动了一下。
但无论他怎么动作，这家伙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刚才那声音就像是假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他背出去，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敌人真是万幸。
洛秋年低着头跪坐在地上，伍不归把魏仁侠放在她身边，随后才将夏玲珑与孟坊一起搬了过来。
伍不归低头看去，洛秋年双眼眯成一条线，身体自然地朝前屈着坐在冰凉的水泥路面上。
美丽的地方依旧美丽，姣好的身材依旧姣好，就只是灵魂被抽走了似的。
这个模样，比起火堆旁历经沧桑的侧脸更让伍不归心里发疼。
该怎么办？
这里有三个无法行动的人，一个几乎无法行动的人，唯一正常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
伍不归越想越觉得头疼，就地将火堆升起，看着好似装饰一样的路灯玻璃罩。
伍不归长长的呼了口气，略微放松下来，消磨灵魂的恍惚感不停折磨着意识。
洛秋年这个失神的样子让伍不归心疼之余，却也让他心底产生了一种他自认为奇妙的情感。
有一种独特的、破碎的美感。
我是变态吗！
伍不归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尖，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血腥味漫了一口腔，他吐了好几口才不那么重。
他坐到洛秋年身边去，轻轻地摇了一下她的肩膀：“吃点东西好吗？”
没有应答。
“至少要吃点东西”
没有应答。
伍不归将从废墟中找到的，类似便携饼干之类的东西抵到她的嘴唇边上，饼干碎屑蹭了些在她的嘴唇上，可她依旧没有反应，眼睛也像是个玻璃珠一样。
伍不归看她这幅样子，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抓挠似的。
他将饼干放在洛秋年不加掩饰的大腿上，就地躺下，侧过身背对着洛秋年，掏出了雷果寄放在他这里的登天者凭证。
断了一角。
他摸着圆润的破损口，意识停留在想看看链子是怎么坏了的一刻，疲倦袭来，陷入沉睡之中。
糟，我怎么睡着了！
伍不归从梦中惊醒，眼睛猛地睁开，盯着前方昏睡三人。
没问题吗？
天刚蒙蒙亮，烧了大半夜的篝火早就熄灭，焦炭被风吹到地面上去，看起来脏兮兮的。
伍不归觉得后面有什么暖暖的东西贴着自己，身上也多了件白色的大衣。
他捻起衣角，发觉这衣服是洛秋年的同时，搭在他身上的、一只光洁的手掌也暴露在空气中。
伍不归心里跳得咚咚直响，大脑略一寻思，轻手轻脚地将衣服掀得高了些，带血的、缠得紧紧的绷带便也显露出来。
他缓缓转了个身，洛秋年带着血丝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古铜色的眼珠子睁不打开，眼袋沉沉，满脸倦容，可眼中总算了有了神采。
“色狼”
洛秋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嘴唇做出发音的形状，伍不归一愣，反应过来时才略微不好意思地掩住自己两腿之间，慢慢脱离她的怀抱，跪坐着起身。
她也坐了起来，光洁的身躯照耀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圣洁无比。
‘我暂时说不出话’
伍不归的脑海接到她发来的讯息，他刚一愣，眼前的女孩嘴唇微扬，笑了一下，随后嘴唇又是颤动，做出“魂力也暂时用不了了”的嘴型。
原来精神力消耗过度会影响身体的吗？
伍不归看见被抛在一旁空空如也的饼干袋子，于是又去拿了些出来，洛秋年慢条斯理的用嘴巴和左手打开袋子，伍不归想帮她她也不肯。
等到两人吃完与为几个昏睡的人灌入碾成粉的饼干与水的混合物后，伍不归用折戟砍断树木，摆好形状，又将易燃物堆了上去。
洛秋年从废墟里挑了几件不是那么合身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宽大，衬得穿衣人更加瘦。
一身黑衣的洛秋年站在马路边上，看着雷果的身体被伍不归放入树木堆起的火葬台，她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把他烧了吧”
啃饼干时，洛秋年揪着伍不归衣袖，沾着饼干屑的嘴唇一张一合。
伍不归没有提出自己的意见，毕竟这是她决定的事情。
他将找到的木盒用清水冲洗，擦拭干净，洛秋年走过来，他把盒子放下，将汽油泼在周围的火葬台上的易燃物上。
火柴丢出，干枯树枝与落叶冒出烟气，燃烧，火焰翻卷，将雷果的尸体围了起来。
火焰开始爬上雷果的身体，噼里啪啦的声音直响，燃烧蛋白质和塑料的气味混在一起。
火焰烧穿了雷果的身体，体内的汽油慢慢流出，火焰燃烧得更旺，伴随着轻微的爆炸声。
烧成青色的火焰面前，伍不归和洛秋年没有任何感情。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火焰将雷果的头颅吞没。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火光摇曳，洛秋年的双腿失去力气地跪在地上，伍不归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盖棺定论，可是到了现在，伍不归对雷果也不了解。
为什么呢？
他看着手里的杖配，青色的光芒照得细细的链子闪闪发光，人为扯断的链子创口清晰可见。
原来是你故意的啊。
即便是临危受命，伍不归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中自己来当队长。
火焰灭去，尸体里的钢铁骨架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外表特殊材质的肌肉烧成具有一点粘性的颗粒，伍不归手指捻起一些，感觉黏黏糊糊的。
这真的能叫做骨灰吗？
这根本不是他的身体啊！
他依旧把这些东西放入木盒子里，把臂长短、火焰无法燃烧的枪状手臂和盒子比了一下，发现放不进去后，将杖配上的链子解下，将缺了一角的杖配与一枚刻着文字的戒指放入其中。
这不是我的东西，伍不归心想着，将银色的、断了的链子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个才是你给我的。
洛秋年的大脑几乎空空如也，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思考还是什么都没想。
身体都不像是我的了，她心想着，一瞬就忘记刚才想了什么东西。
自己的记忆像被隔离在玻璃墙外，能清楚记得的东西只剩下一件------雷果死了，我亲手杀的。
“秋年”
伍不归看见跪在地上的她散出淡紫色的光芒，长长的头发在半空中飘荡起来。
这是魂力的光芒，她在使用魂力？
为什么？
伍不归嚷了起来，但根本听不见的洛秋年只能沉浸在属于自己的空白世界里。
周围的一切都被白色吞没，她赤着双脚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沙子里似的。
她蹲了下去，在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失声痛哭。
另一个世界，这一个世界，无数的记忆像跑马灯似的绕着她闪烁起来。
不要，我不想看。
是失控了？
“秋年！”
伍不归的声音突破了世界的屏障，但一传入世界之中，便换了个声音。
变成了雷果的声音。
晨光之中，被伍不归当做装饰的两侧路灯忽然全都亮了起来，一盏接着一盏。
不好的感觉从心底浮了起来，伍不归目光一锐，身旁未被他拿在手中的折戟已经震颤，正当他要将折戟握起之时，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向地面栽去。
怎么回事好重！
身体仿佛感觉到了五六倍重力一般，压得他抬不起头，他看向一边，洛秋年也是跌在地上，身子侧着躺下，双目无神，手臂不停往外渗出鲜血，后方的火葬台也重锤击中般炸开，碎碳飞舞着很快落下。
伍不归用尽力气抬头，整条路的路灯光芒盖过了晨光，彼此之间以炽热的光线相连，随着光芒越盛，压在他身上的重力竟然在不停增加。
伍不归的骨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洛秋年侧躺着的身体姿势古怪，鼻子与睁着却无神的眼睛开始流出血液。
伍不归也不好过，他挣扎着，想要握住在这片领域之内，依旧不受影响的折戟，可手指每动弹一分，骨头碎裂的疼痛都让他难以忍受。
折戟离他只有三十厘米远，但这三十厘米，几乎已经是生和死的距离了。
他的意识开始昏迷，七窍也流出血液。
要死了
伍不归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的边缘。
就算要死了！
他忽然睁大眼睛，手臂冒出骨折之声的同时朝外用力地抓了过去。
“洛秋年决不能死！”
他大喊起来，血液从喉咙喷涌而出，他的手掌顺利握住折戟的同时，一把将折戟丢向了洛秋年的身边。
失去束缚的爽快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重力又一次加身，他看着折戟的柄碰到洛秋年的手，后背发烫与瘙痒的感觉瞬间消失，就连痛觉都减弱不少。
这样应该就够了吧，伍不归心想，临时队长大成功？
伍不归的脑子里闪过谁的身影。
一个女孩子，一个曾经说要保护自己的女孩子。
齐雪儿。
无数有关两人的回忆从大脑里冒出来，伍不归还想活下去，他还想再见到她一面，想亲口把没说的话说出来。
洛秋年的眼睛与嘴巴不再冒出血液，可眼睛看不见精神，只有眼泪从中滚了出来。
“对不起”
她的嘴型这么说道。
伍不归想摆出个无所谓的笑容安慰一下她，可笑不出来。
那就算了吧。
咣当。
一声脆响，伍不归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减轻了。
玻璃破碎的声音直冒，惊讶中的伍不归抬头看去，路灯竟然全都熄灭了。
身上的重力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路灯的柱子忽然长了起来，像藤蔓似的四处甩动缠绕拓展，竟然盘成了个钢铁的牢笼，一下子就将伍不归和洛秋年给罩了起来。
眼见得牢笼细缝即将闭合，动弹不得的伍不归咬牙支起身子大喊起来：“秋年，把折戟给我”
她没有任何反应。
伍不归连爬带挪的往洛秋年的方向移动，可速度怎么都赶不上那缝隙闭合，光芒即将消失之时，钢铁笼壁变得通红，熔浆突兀出现在笼内壁，下一瞬，爆炸声响仿佛毁天灭地。
被炸开的口子处无数十字青色星星闪烁，一束光芒从外射入，一箭将笼子击穿。
铁不在构造，铁浆从十字星处往下移动，将墙面融开了个大口子。
脚步声缓缓，一个男人从冒着蒸汽的裂缝外走了进来。
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指一蹭，握在手中的长弓化作手套，覆盖在他的手掌上。
他将手套摘下，揣进口袋里，急忙忙走了过来。
是，人类？
伍不归深吸一口气正要问话，这个男人张开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一边检查着他的身体，一边从背着的双肩包里找出绷带来固定伍不归骨折的手臂。
等一系列做完，男人缓了口气，瞥了眼除去呼吸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反应的洛秋年，撇了撇嘴。
他重新看回一脸茫然的雷果，将戴在脖子上的东西掏了出来。
是登天者凭证。
伍不归看着弓型玉佩，正说不出话时，男人缓缓说道：“我叫龚久川”
“奉命入塔找寻剑阶登天者，是你吗？”
伍不归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是吗？
如果我是，同组成员三十人怎么只会剩下这里五个？
伍不归久久没说话，龚久川也不打算为难他，只长长叹了一声，正要说些话安慰一下他时，眼睛看到了他手上握着的武器。
伍不归发觉龚久川双目圆睁，眼睛直盯自己的折戟，顿时警觉下来。
龚久川发觉伍不归神情严肃，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他无奈地笑了起来。
“先下塔再说”
况佑从梦中惊醒，看了下四周，自己依旧身处于通天塔内，落寞之情倍生。
他的眼眶黑成一片，眼球里满是血丝，被切断的手肘已经不在流血，但疼痛依旧。
况佑没办法怎么判断，但这里应该是通天塔的一层。
“嗷呜、嗷呜”
狼的叫声响起，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发觉是他的同伴------柳旸。
“早上好”
况佑将东西摆在柳旸面前，他龇牙咧嘴、嗷呜嗷呜地将盘中食物打翻，又一次挣扎起来。
食物已经不够了，况佑没有理他，清点着背包里的东西，随后坐在地上，啃着没什么味道的干粮。
“我们该走了啊柳旸”
柳旸恶狠狠地喊着，喉咙头冒出野兽特有的滚动之声，似乎要将况佑撕成两半一样。
况佑将东西放下，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水平，直视着被他捆在树上的柳旸。
这是两天以来，况佑第一次直视柳旸的模样。
他的双手已经被通天塔侵蚀得腐烂，碎肉之中隐约长出了鲜红色的爪子，两条腿自膝盖处被腐蚀得断裂，银白色的体毛多得从衣服里冒出来。
除却脑袋和牙齿之外，柳旸已经完全长成了只短脚野兽的模样。
是银月狼，况佑心里清楚，他已经被侵蚀成通天塔第一层的怪物了。
这个过程只有三天而已，他还记得三天之前柳旸哀求着自己将他杀了的样子。
他很少看见那个汉子哭，嘴中还嚎着‘连自杀都做不到’之类的话。
况佑没有答应，只是将他给打晕捆在树根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柳旸已经失去了语言的功能。
只是吃个早餐的时间里，他就已经不再是人的样子了。
况佑走到他跟前来，一边避开柳旸的牙齿，一边将落叶扫到他身边来，左手的长刀举了起来。
柳旸发疯似地挣扎，眼睛里冒出因白色的液体，连脸颊皮肤都撕裂的裂口里冒出令人胆寒的咕噜咕噜之声。
况佑手起刀落，柳旸人头落地，火柴一划，火焰顺着干燥的树叶烧上他不在挣扎的躯壳，虽有一些被他喷涌的鲜血扑灭，但很快的，火焰还是蔓延到他的身上去了。
燃烧蛋白质的味道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况佑吸了一口自己卷的烟，味道也觉得怪怪的。
这是他父亲喜欢吸的烟，他学着抽了五年，依旧没有适应。
火焰熄灭，况佑看着自己手肘创口上冒出的肉芽和跳动着的肉须，刀一动，肉块溅落，血液喷洒。
他毫不在意地丢下刀，将咬在嘴上的烟夹在手指之间，喃喃自语：
“我带你回家去。”
第二卷完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她猛地坐直身子，又因大脑的眩晕感而跌回地面。
好痛。
她低头看，刚才在与黑球战斗时弄伤的手臂被缠上了一卷一卷的绷带。
伍不归抚着她脑袋缓缓坐起来：“你先冷静一下”
伍不归打算先安抚一下她的情感，可眼尖的她一下就看见了盖在衣服下的躯体。
她的瞳孔缩成一个圆，身体像被细线操纵的木偶似的站起来。
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滑了下来，穿着残破到无法遮蔽身体的洛秋年一步一晃地朝那具尸体走去。
“等一下”
她又跌了一跤，跪在地上，那只被伍不归简单包扎的手臂一下就把绷带染得鲜红。
伍不归急急忙忙跑过去，她却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似地站了起来。
鲜血滴落，连成一道细细的红线，在雷果身旁聚成圆。
雷果的大脑被摆在脖子的附近，伍不归用东西挡住了双臂、脖子创口异化出的电缆和冒着火光的电路板。
她蹲下，受伤过重的手臂失去控制地打在地面上，她没有任何反应。
头颅的双眼紧闭，眼睛处有一道弧线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化作深深的黑色刻印，嘴巴还以的幅度上扬，只是不怎么好看。
好痛。
洛秋年的眼球通红发干，分泌出的泪液在她的眼球表面上轻描淡写地转了一圈，敷衍了事似的逃开，没能带走她的任何痛苦。
她咬着牙，喉咙‘咕咕’的响，摸着雷果的头发。
伍不归攥着拳头，心里很不好受。
时好时坏的意识相连或许具有某种恶趣味的机制，她的绞痛分毫不差地传达到伍不归的心里。
温暖的感觉很粘稠，压得伍不归心里喘不过气。
伍不归走到洛秋年的身后，将折戟放在两人身边，一边注意着不要碰到她严重的伤口，双手从脖子两旁绕到她的身前，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
我该做的是这个吗？
什么概念都没有的伍不归得不出答案，只能笨拙地用身体尽量贴住她的后背，下巴紧紧贴着她没有受伤的那侧肩膀，想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停下颤抖。
“好痛”
洛秋年喊了一句，伍不归连忙控制右手微抬，却发觉它根本就没有因自己的松懈而放在她的肩膀上。
“好痛，好痛啊”
她放声大哭，左手似乎想要把伍不归的手指掰断一样的用力紧握他的手掌。
这副模样很容易让他记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当他听说自己的双亲与齐帆都没有回来的时候，自己恐怕也是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吧？
明知道哭泣无济于事，可除去哭之外没有任何方法。
她的脸贴在伍不归的耳朵上，似只猫似的蹭着他。
“别哭了”
明明哭得都聚不起声音的洛秋年用脸颊蹭掉了伍不归流出来的眼泪：“明明是我杀的人，你哭什么”
这是在安慰我吗？伍不归并不觉得如此，因为她甚至连强装作坚强都做不到。
没了平日的霸道与安心感，她像是被抛进水池的、不会游泳的孩童。
“好痛啊，好痛啊”
她嘴里喃喃地说着，像是要把刚才说的话冲淡覆盖，每念叨一次，忍耐哭喊的身体就颤抖得越严重。
哭声与说话声绕在一起，她的话变得越来越含糊不清。
“我早就说过的，我很轻松就可以杀死他的，对吧”
“对”
伍不归能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伍不归手摸着她的脑袋，她已泣不成声。
失去的东西已经再也回不来了，用多少篇幅去记载都无济于事。
倒塌的建筑物里，人形钢铁怪物们缓缓醒来，几只怪物以闪烁红光交流，正准备将放置在地下七层的标准实验体带走之时，被碎石堆起的、密不透风的建筑废墟之中，竟然凭空出现了几朵蓝色光芒。
一瞬，光芒炸裂，无数细线刺入建筑墙壁与怪物之中，将整个废墟炸为粉末。
所有怪物几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毁灭，只有一只的头部还残存着运作的可能。
它眼球感受器搜索到了建筑废墟外烟雾里的两个身影。
烟尘散去，脸色苍白的洛秋年只穿着少了一根袖管的白色大衣，捂着自己的手臂站着，双眼无神得像个精致玩偶。
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影，可怪物的中枢系统已经失去了分析的可能。
站在洛秋年身边的伍不归还摆着投掷折戟的姿势，空气似乎有些发烫，皮肤被刺得异常难受。
“等我一下”
伍不归看洛秋年十分机械地点头，两颗眼珠像玻璃珠似的没有神气，只希望她能好好保护自己，将插在怪物头颅的折戟拔出，朝着地上的通道跑去。
洛秋年刚看见伍不归的身影消失，身体像是泄了力一样跪在地上，眼中没有神采，眼泪与身体的颤抖同样依旧。
伍不归刚才打出的那一炮引发了强度不高的地震，但这地方耐不住离震源近，地下的部分建筑开裂，管道扭曲，有不少怪物都在忽然间被碎石砸死。
路很直，伍不归一下便找到了被泡在水晶盒子里的魏仁侠，斧刃砸下，水晶破碎散落，魏仁侠跌在地上。
伍不归愣在原地，随后立马将他扶了起来，用力摇晃：“喂，醒醒”
刚才他分明看见这家伙眼睛和手指都动了一下。
但无论他怎么动作，这家伙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刚才那声音就像是假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他背出去，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敌人真是万幸。
洛秋年低着头跪坐在地上，伍不归把魏仁侠放在她身边，随后才将夏玲珑与孟坊一起搬了过来。
伍不归低头看去，洛秋年双眼眯成一条线，身体自然地朝前屈着坐在冰凉的水泥路面上。
美丽的地方依旧美丽，姣好的身材依旧姣好，就只是灵魂被抽走了似的。
这个模样，比起火堆旁历经沧桑的侧脸更让伍不归心里发疼。
该怎么办？
这里有三个无法行动的人，一个几乎无法行动的人，唯一正常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
伍不归越想越觉得头疼，就地将火堆升起，看着好似装饰一样的路灯玻璃罩。
伍不归长长的呼了口气，略微放松下来，消磨灵魂的恍惚感不停折磨着意识。
洛秋年这个失神的样子让伍不归心疼之余，却也让他心底产生了一种他自认为奇妙的情感。
有一种独特的、破碎的美感。
我是变态吗！
伍不归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尖，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血腥味漫了一口腔，他吐了好几口才不那么重。
他坐到洛秋年身边去，轻轻地摇了一下她的肩膀：“吃点东西好吗？”
没有应答。
“至少要吃点东西”
没有应答。
伍不归将从废墟中找到的，类似便携饼干之类的东西抵到她的嘴唇边上，饼干碎屑蹭了些在她的嘴唇上，可她依旧没有反应，眼睛也像是个玻璃珠一样。
伍不归看她这幅样子，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抓挠似的。
他将饼干放在洛秋年不加掩饰的大腿上，就地躺下，侧过身背对着洛秋年，掏出了雷果寄放在他这里的登天者凭证。
断了一角。
他摸着圆润的破损口，意识停留在想看看链子是怎么坏了的一刻，疲倦袭来，陷入沉睡之中。
糟，我怎么睡着了！
伍不归从梦中惊醒，眼睛猛地睁开，盯着前方昏睡三人。
没问题吗？
天刚蒙蒙亮，烧了大半夜的篝火早就熄灭，焦炭被风吹到地面上去，看起来脏兮兮的。
伍不归觉得后面有什么暖暖的东西贴着自己，身上也多了件白色的大衣。
他捻起衣角，发觉这衣服是洛秋年的同时，搭在他身上的、一只光洁的手掌也暴露在空气中。
伍不归心里跳得咚咚直响，大脑略一寻思，轻手轻脚地将衣服掀得高了些，带血的、缠得紧紧的绷带便也显露出来。
他缓缓转了个身，洛秋年带着血丝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古铜色的眼珠子睁不打开，眼袋沉沉，满脸倦容，可眼中总算了有了神采。
“色狼”
洛秋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嘴唇做出发音的形状，伍不归一愣，反应过来时才略微不好意思地掩住自己两腿之间，慢慢脱离她的怀抱，跪坐着起身。
她也坐了起来，光洁的身躯照耀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圣洁无比。
‘我暂时说不出话’
伍不归的脑海接到她发来的讯息，他刚一愣，眼前的女孩嘴唇微扬，笑了一下，随后嘴唇又是颤动，做出“魂力也暂时用不了了”的嘴型。
原来精神力消耗过度会影响身体的吗？
伍不归看见被抛在一旁空空如也的饼干袋子，于是又去拿了些出来，洛秋年慢条斯理的用嘴巴和左手打开袋子，伍不归想帮她她也不肯。
等到两人吃完与为几个昏睡的人灌入碾成粉的饼干与水的混合物后，伍不归用折戟砍断树木，摆好形状，又将易燃物堆了上去。
洛秋年从废墟里挑了几件不是那么合身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宽大，衬得穿衣人更加瘦。
一身黑衣的洛秋年站在马路边上，看着雷果的身体被伍不归放入树木堆起的火葬台，她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把他烧了吧”
啃饼干时，洛秋年揪着伍不归衣袖，沾着饼干屑的嘴唇一张一合。
伍不归没有提出自己的意见，毕竟这是她决定的事情。
他将找到的木盒用清水冲洗，擦拭干净，洛秋年走过来，他把盒子放下，将汽油泼在周围的火葬台上的易燃物上。
火柴丢出，干枯树枝与落叶冒出烟气，燃烧，火焰翻卷，将雷果的尸体围了起来。
火焰开始爬上雷果的身体，噼里啪啦的声音直响，燃烧蛋白质和塑料的气味混在一起。
火焰烧穿了雷果的身体，体内的汽油慢慢流出，火焰燃烧得更旺，伴随着轻微的爆炸声。
烧成青色的火焰面前，伍不归和洛秋年没有任何感情。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火焰将雷果的头颅吞没。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火光摇曳，洛秋年的双腿失去力气地跪在地上，伍不归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盖棺定论，可是到了现在，伍不归对雷果也不了解。
为什么呢？
他看着手里的杖配，青色的光芒照得细细的链子闪闪发光，人为扯断的链子创口清晰可见。
原来是你故意的啊。
即便是临危受命，伍不归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中自己来当队长。
火焰灭去，尸体里的钢铁骨架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外表特殊材质的肌肉烧成具有一点粘性的颗粒，伍不归手指捻起一些，感觉黏黏糊糊的。
这真的能叫做骨灰吗？
这根本不是他的身体啊！
他依旧把这些东西放入木盒子里，把臂长短、火焰无法燃烧的枪状手臂和盒子比了一下，发现放不进去后，将杖配上的链子解下，将缺了一角的杖配与一枚刻着文字的戒指放入其中。
这不是我的东西，伍不归心想着，将银色的、断了的链子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个才是你给我的。
洛秋年的大脑几乎空空如也，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思考还是什么都没想。
身体都不像是我的了，她心想着，一瞬就忘记刚才想了什么东西。
自己的记忆像被隔离在玻璃墙外，能清楚记得的东西只剩下一件------雷果死了，我亲手杀的。
“秋年”
伍不归看见跪在地上的她散出淡紫色的光芒，长长的头发在半空中飘荡起来。
这是魂力的光芒，她在使用魂力？
为什么？
伍不归嚷了起来，但根本听不见的洛秋年只能沉浸在属于自己的空白世界里。
周围的一切都被白色吞没，她赤着双脚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沙子里似的。
她蹲了下去，在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失声痛哭。
另一个世界，这一个世界，无数的记忆像跑马灯似的绕着她闪烁起来。
不要，我不想看。
是失控了？
“秋年！”
伍不归的声音突破了世界的屏障，但一传入世界之中，便换了个声音。
变成了雷果的声音。
晨光之中，被伍不归当做装饰的两侧路灯忽然全都亮了起来，一盏接着一盏。
不好的感觉从心底浮了起来，伍不归目光一锐，身旁未被他拿在手中的折戟已经震颤，正当他要将折戟握起之时，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向地面栽去。
怎么回事好重！
身体仿佛感觉到了五六倍重力一般，压得他抬不起头，他看向一边，洛秋年也是跌在地上，身子侧着躺下，双目无神，手臂不停往外渗出鲜血，后方的火葬台也重锤击中般炸开，碎碳飞舞着很快落下。
伍不归用尽力气抬头，整条路的路灯光芒盖过了晨光，彼此之间以炽热的光线相连，随着光芒越盛，压在他身上的重力竟然在不停增加。
伍不归的骨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洛秋年侧躺着的身体姿势古怪，鼻子与睁着却无神的眼睛开始流出血液。
伍不归也不好过，他挣扎着，想要握住在这片领域之内，依旧不受影响的折戟，可手指每动弹一分，骨头碎裂的疼痛都让他难以忍受。
折戟离他只有三十厘米远，但这三十厘米，几乎已经是生和死的距离了。
他的意识开始昏迷，七窍也流出血液。
要死了
伍不归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的边缘。
就算要死了！
他忽然睁大眼睛，手臂冒出骨折之声的同时朝外用力地抓了过去。
“洛秋年决不能死！”
他大喊起来，血液从喉咙喷涌而出，他的手掌顺利握住折戟的同时，一把将折戟丢向了洛秋年的身边。
失去束缚的爽快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重力又一次加身，他看着折戟的柄碰到洛秋年的手，后背发烫与瘙痒的感觉瞬间消失，就连痛觉都减弱不少。
这样应该就够了吧，伍不归心想，临时队长大成功？
伍不归的脑子里闪过谁的身影。
一个女孩子，一个曾经说要保护自己的女孩子。
齐雪儿。
无数有关两人的回忆从大脑里冒出来，伍不归还想活下去，他还想再见到她一面，想亲口把没说的话说出来。
洛秋年的眼睛与嘴巴不再冒出血液，可眼睛看不见精神，只有眼泪从中滚了出来。
“对不起”
她的嘴型这么说道。
伍不归想摆出个无所谓的笑容安慰一下她，可笑不出来。
那就算了吧。
咣当。
一声脆响，伍不归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减轻了。
玻璃破碎的声音直冒，惊讶中的伍不归抬头看去，路灯竟然全都熄灭了。
身上的重力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路灯的柱子忽然长了起来，像藤蔓似的四处甩动缠绕拓展，竟然盘成了个钢铁的牢笼，一下子就将伍不归和洛秋年给罩了起来。
眼见得牢笼细缝即将闭合，动弹不得的伍不归咬牙支起身子大喊起来：“秋年，把折戟给我”
她没有任何反应。
伍不归连爬带挪的往洛秋年的方向移动，可速度怎么都赶不上那缝隙闭合，光芒即将消失之时，钢铁笼壁变得通红，熔浆突兀出现在笼内壁，下一瞬，爆炸声响仿佛毁天灭地。
被炸开的口子处无数十字青色星星闪烁，一束光芒从外射入，一箭将笼子击穿。
铁不在构造，铁浆从十字星处往下移动，将墙面融开了个大口子。
脚步声缓缓，一个男人从冒着蒸汽的裂缝外走了进来。
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指一蹭，握在手中的长弓化作手套，覆盖在他的手掌上。
他将手套摘下，揣进口袋里，急忙忙走了过来。
是，人类？
伍不归深吸一口气正要问话，这个男人张开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一边检查着他的身体，一边从背着的双肩包里找出绷带来固定伍不归骨折的手臂。
等一系列做完，男人缓了口气，瞥了眼除去呼吸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反应的洛秋年，撇了撇嘴。
他重新看回一脸茫然的雷果，将戴在脖子上的东西掏了出来。
是登天者凭证。
伍不归看着弓型玉佩，正说不出话时，男人缓缓说道：“我叫龚久川”
“奉命入塔找寻剑阶登天者，是你吗？”
伍不归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是吗？
如果我是，同组成员三十人怎么只会剩下这里五个？
伍不归久久没说话，龚久川也不打算为难他，只长长叹了一声，正要说些话安慰一下他时，眼睛看到了他手上握着的武器。
伍不归发觉龚久川双目圆睁，眼睛直盯自己的折戟，顿时警觉下来。
龚久川发觉伍不归神情严肃，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他无奈地笑了起来。
“先下塔再说”
况佑从梦中惊醒，看了下四周，自己依旧身处于通天塔内，落寞之情倍生。
他的眼眶黑成一片，眼球里满是血丝，被切断的手肘已经不在流血，但疼痛依旧。
况佑没办法怎么判断，但这里应该是通天塔的一层。
“嗷呜、嗷呜”
狼的叫声响起，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发觉是他的同伴------柳旸。
“早上好”
况佑将东西摆在柳旸面前，他龇牙咧嘴、嗷呜嗷呜地将盘中食物打翻，又一次挣扎起来。
食物已经不够了，况佑没有理他，清点着背包里的东西，随后坐在地上，啃着没什么味道的干粮。
“我们该走了啊柳旸”
柳旸恶狠狠地喊着，喉咙头冒出野兽特有的滚动之声，似乎要将况佑撕成两半一样。
况佑将东西放下，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水平，直视着被他捆在树上的柳旸。
这是两天以来，况佑第一次直视柳旸的模样。
他的双手已经被通天塔侵蚀得腐烂，碎肉之中隐约长出了鲜红色的爪子，两条腿自膝盖处被腐蚀得断裂，银白色的体毛多得从衣服里冒出来。
除却脑袋和牙齿之外，柳旸已经完全长成了只短脚野兽的模样。
是银月狼，况佑心里清楚，他已经被侵蚀成通天塔第一层的怪物了。
这个过程只有三天而已，他还记得三天之前柳旸哀求着自己将他杀了的样子。
他很少看见那个汉子哭，嘴中还嚎着‘连自杀都做不到’之类的话。
况佑没有答应，只是将他给打晕捆在树根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柳旸已经失去了语言的功能。
只是吃个早餐的时间里，他就已经不再是人的样子了。
况佑走到他跟前来，一边避开柳旸的牙齿，一边将落叶扫到他身边来，左手的长刀举了起来。
柳旸发疯似地挣扎，眼睛里冒出因白色的液体，连脸颊皮肤都撕裂的裂口里冒出令人胆寒的咕噜咕噜之声。
况佑手起刀落，柳旸人头落地，火柴一划，火焰顺着干燥的树叶烧上他不在挣扎的躯壳，虽有一些被他喷涌的鲜血扑灭，但很快的，火焰还是蔓延到他的身上去了。
燃烧蛋白质的味道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况佑吸了一口自己卷的烟，味道也觉得怪怪的。
这是他父亲喜欢吸的烟，他学着抽了五年，依旧没有适应。
火焰熄灭，况佑看着自己手肘创口上冒出的肉芽和跳动着的肉须，刀一动，肉块溅落，血液喷洒。
他毫不在意地丢下刀，将咬在嘴上的烟夹在手指之间，喃喃自语：
“我带你回家去。”
第二卷完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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