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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这场瘟疫紫苏整整看诊了十九天,病人的数量如预料中越来越少,最后的就连一直在后堂抓药的几个大夫对病状的治疗都了如指掌,每天不足两个时辰的睡眠,祥祥和五爷早已看不下去,瘟疫病情已可以控制,他们迫着紫苏回房休息。

  紫苏也不再推辞,她已经倦极,抱着药箱远离人群,倚坐在一棵梨树下浅眠。

  正值春末,微风拂过,洁白的梨花瓣迎风飘舞,一瓣瓣落在紫苏乌黑的发上,黑与白的对比极是鲜明,有的落在她露在外面的半张侧脸上,白皙与洁白鲜明的对比,人比花更娇。

  暮岩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她着一身白色的衣裙,半趴在药箱上,一只手臂枕在头下,一只手臂松垮垮的垂在腰际,三千青丝垂在身后,露出的半边侧颜上落着几片洁白的梨花瓣,有一片恰恰落在她的眉角,更是衬的她眉梢处的那颗红色朱砂无比娇艳,还有几片落在她的眼帘上,她长密的睫毛颤了一下,花瓣便抖落下来,停留在她眼帘下的淡淡青色处,空中花瓣依旧在不停的落下,终有一片落在她的唇边,白皙与红润的对比更加鲜明

  暮岩急忙别开眼,有丝薄红在耳根蔓延,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面上淡漠的神色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

  所幸他这次赶回来的急,身边并没有跟什么人,不至于扰了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隔离前一日,他收到狼七留下的书信,信中不只是说他要去狐族寻一个名为‘紫苏’的医术高明姑娘,更是提及这次回来途经豹族时,豹族一反常态,对他百般刁难,北郊的狼族中人提起豹族面上尽是愤愤之色,他怀疑豹族有不安分之举

  这件事非同小可,狼族祸不单行,一方面是族库中缺乏的粮草,一方面是与熊族一战伤亡过半的士兵,还有一方面是患有瘟疫少半族人,他与六位长老商议期间,素来以沉稳著名的大长老都忍不住拍了桌案。

  族中瘟疫一事刻不容缓,可北郊数十万族人更是重要,两厢商议,最后六长老毛遂自荐留在族中,族长与其他五位长老去了北郊。

  这一去,便是半个月之多,虽说族中大小事宜六长老与军师都有在信件中一一向他汇报,只是汇报的越是详细,他便发觉自己越是心焦。

  救治瘟疫的这个重担他毫不犹豫的放在一个羊族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身上,那小姑娘虽说性格寡淡,到底也只是与齐禾一般年纪的姑娘,而齐禾生于安逸,长于富贵,这些年他与大长老将她捧在手里,哪里舍得让她如紫苏这般只身一人陷入泥潭?

  早前他还曾信誓旦旦的与紫苏说,必会护她周全,可祥祥书信中提到那三支箭羽射在她身后的时候,他并不在她身边,她惊惶无措许是生平第一次褪去凉薄的时候,他终是错过。

  甚至还在离去的前一刻因着狼七书信中的‘紫苏’二字,生出些许不明郁气,以至于走前半句要离开狼族的话语也不提

  柔和的微风掺了丝丝凉意,春日的天气,细雨蒙蒙来的猝不及防,润物无声。

  远处的山林深处泛起团团薄雾, 雾气氤氲环绕于山水之间,绿意盎然的风景平添几分墨色更显旖旎。

  雨滴渐密,淋淋沥沥,不远处的小溪处传来一声蛙叫,接着似是附和般周围蛙鸣四起。

  紫苏被蛙叫声惊醒,惺忪间已察觉身侧有人,她绷起身子依旧保持不动之色顺着身旁的墨色衣袍向上往去,入目是熟悉的眉眼,那位狼族身份最为尊贵的年轻男子,身着墨色衣衫手持玉骨白伞在百年野梨树下为她遮挡了骤起的风雨。

  她树立的防备快速褪去,背着药箱自梨树下站起身,落在她肩头与发上的梨花瓣顺着衣裙的弧线落入泥土里,她想后退一步与暮岩拉开些许距离,脚步方动,一只手臂自她肩头接过沉重的药箱,她抬头看他,他也在看她,眸低深邃,神色无异。

  不过片刻,他别开眼,透过绵绵细雨看向远处的不久前搭建的木屋,声色比之平常更添几分温和:“随我回去,树下不安全。”

  头顶上的玉骨油伞偏向紫苏了大半,她欲行礼的动作僵住,看着暮岩率先转身,一柄油纸伞下,两个南水宿敌,身影偎的极近,近到紫苏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夏枯草的味道并不浓烈,融入满山的青草香中近乎微不可闻,偏偏紫苏对草药的味道太敏感了。

  夏枯草,性寒,微苦,挤压出的汁液可止血化瘀。

  细雨飘落的更是紧密,地上凹凸处聚集成了小水坑,松软的土地脚步踏出必会泥泞。

  右腿被药箱压的时间多长有些麻木,紫苏脚步始终没有踏出,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暮岩,其中当为二姑姑的安全最数关键,她必须要回羊族一趟,不亲自在启山布下毒障保二姑姑的安全,她心难安。

  那么多话语汇到嘴边,她却问出一句:“你受伤了?”

  “嗯。”暮岩对自己受伤一事显然有些不以为意,见紫苏微蹙了眉头盯着他的右肩处,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墨色本就是暗沉颜色,许是回来途中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崩裂出血,此刻被血濡湿的地方颜色更是暗上几分,若不细看,并不易发现。

  自始至终他的右臂都是低垂着,即使打着雨伞接她药箱的时候用的也是左手,右肩上的伤比之初时这点痛意太过微不足道,他已包扎过几次,只是复原尚需时间。

  紫苏随着他的脚步向木屋的方向走着,雨势稍弱,她又问了一句:“箭伤?”

  “无妨。”

  这回答太过冷淡,紫苏方松开的眉头又皱在一起,她并不是话多的人,可暮岩的话与之相比更少。倒不是非要与他说话,只想着毕竟今后有求于他,两人关系如此淡漠,井水不犯河水,终归不好开口。

  她深呼了气,空中青草的气息经过雨水的洗涤更显浓郁。阴雨天气,东北方偏暗有风雨欲来之势,西南方却明亮一片碧海蓝天。

  原本就有些陡峭的山路被雨水冲刷后更显陡峭,脚下不小心踩入小水坑,泥泞的泥水溅上紫苏雪白的裙摆,她步子迈的更大了些,若不是身高的差距太大,倒隐隐有与身旁的暮岩并肩而立的视感。

  山坡最陡峭处因常年处于阴暗,长了不少的青苔,天气晴朗的时候这些青苔算不得什么,偏偏这等阴雨天气它们如获新生,紫苏未留意,脚步便踏了上去,青苔遇水更生几分滑腻,她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有只手臂及时扶在她肩上,她跄踉两步勉强站稳了脚跟。

  肩上的手臂没有松开,两人离的极近,近到紫苏看着眼前的墨色布料濡湿那块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大,慕岩的左臂背着她的药箱,左手执着玉骨油伞,扶她的手臂自然是右手不错。

  直到两人走出了那片长满青苔的陡峭处,慕岩才收回了放在紫苏肩上的手臂,抬起抬落间扯动伤口忍不住微皱了眉梢,自始至终他连半点呼痛声也未发出。

  紫苏居住的木屋就在眼前,雨势更加大了些,两人不自觉的加快了些许脚步。

  回到屋中的时候雨水还是淋湿了两人的半边衣衫,同样被祥祥赶回来休息的阿菱正擦拭着屋中的桌椅,看到慕岩与紫苏一同回来,她先是惊讶了片刻,快速回神后对着慕岩了行了一礼:“族长。”

  紫苏自慕岩手中接过药箱放在桌上,她手中开着药箱还不忘嘱咐阿菱:“快去烧些热水来。”

  “这就去。”

  轻快的余音仍在空中回荡,屋中却不见了身影,不消片刻隔壁的厨房中响起了打火的声音。

  慕岩坐在屋中的茶几旁,略带疑惑的看着紫苏的一举一动,除却五长老头疾那一次,他还未真正见识过紫苏是怎样医病救人,只在走投无路之际又看到她充满自信的神色,不自觉的盲目选择相信,这无疑是他生平最大的一次赌注,好在赢的毫无悬念。

  突然想起在无尘湖边看到的那封信,消了大半的郁气重新凝上心头,肩上的伤加剧了几分痛意,他半靠在椅背上,左手磨蹭上茶几上的杯沿,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句:“紫荆山不知当时老七伤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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