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两千年前的佐罗伊沙漠中心，有一块名为“坠星”的盆地，那里有山有水，还有着令周围沙漠艳羡的森林。山是一座巨大的块状山，叫铎山，身为块状山却不像是地里生挤出来的山脉，更像是被随手丢下的一枚印章，平平头圆圆座，远处瞧是一顶古代的冠帽，若是好奇了，走到近处了却没登顶的道，只是作为标记说：此处我来过。
在森林中央，镶着一块薄片似的湖，白天它斜斜着眼瞅万里晴空，很乖，晚上便从乌黑黑的夜幕上偷下来几颗星星，合着那月亮一并抱在怀里，俩字——俊俏。
这儿有一位常年湖边发呆，发呆腻歪了就开始绕山的主儿。有一天，这位主儿算是想起来，总是在帐篷里对付终究不是那么个事儿，于是自个搭了一个小屋子，开始像一位勤恳的农民一样，养鱼，圈畜，种菜，开田......自己实在弄不了的，就请了一个长胡子工人过来帮忙，而这一忙起来前前后后就差不多四五年的时间，不过好歹小有成就，此后这蓝蓝湖的畔边上每晚就有了一个会发光的小木盒子和一竖卫星天线，接收着在天空上来来回回的电波。
“孔郎先生，作为当代文艺风潮的‘隐’派领袖，您是如何才取得今天的成就呢？”
“我就想在山沟里安静地写东西，自给自足地生活，咋就成门派领袖了呢？”
“您的所作所为犹如先贤隐士，请问您是对人间烟火感到厌倦吗？”
“你们是听不懂我的话？元宵节我还放花呐。”
“和过去相比，您对您现在生活满意吗？”
”......“
”有不少评论家说您和您的作品体现的都是消极的避世主义，不利于社会积极发展，容易对青年造成错误的引导。“
”滚。“
”嗯？“
”滚啊！“
凉夜，是饮酒的好时候，沙漠地区的夜晚，比之白天要清凉很多，头顶银河借来身旁湖水中，于是上下皆然十万星，然而只有一人二人，在此借着月光在湖边刨了个坑，点了一堆篝火，几串腌好的瘦鱼配些许辣椒，再炙烤出诱人的香气，然后在一旁临时搭的小炉子上放置一口砂锅，里面是事先炒好的大块五花，以及青葱，八角和花椒，由着这口小方寸慢慢焖。蹲在一旁长胡子瞅了一眼又一眼，捧着一盆粉条，在听了盯着火候的主儿说完上面的话后，笑声震天，差点失手将粉条泼到湖里去。
”哈哈哈哈......“
“......”
“感觉你和那个记者，一个在天上听，一个在地上喊，那孔郎先生，元宵节自己放花好玩吗？哈哈哈。”
“关常，你能不能拥有一个作为一名联合舰队将军的气质，严肃呢？”
“先生，您的文章都能感化一个国域了，兵不血刃，可比我厉害多啊。”
孔郎默默将砂锅端走“肉好了。”
“别别别。”
关常也不嫌锅烫手，一把将锅按下，神情着实可怜。
“再过几年，你这可就成旅游景点咯。”关常用手指甲剔出塞在牙缝之间的肉末，仔细欣赏了一番之后，合着一溜粉条再次入口，大赞孔郎有这般好手艺，大喊如果你孔郎若是女儿身，加上你我又是青梅竹马，我自然定会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真香。
一旁的孔郎没有吃肉，只是在默默啃甜瓜，“吃了肉，不仅会讲成语，还会拍马屁了啊？”
“嘿嘿嘿。”关常笑而不语，决意还是对砂锅先攻城掠战，填饱了自己胃里的饕餮是大事之一。不一会锅的肉就去了大半，关常抹了抹油腻的嘴便又向孔郎要了块瓜，一起吭哧吭哧的啃起来。
两人无声吃瓜，一时间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关常率先吃完，拿起一根枯枝跑去开始逗弄湖里的小鱼，这湖里的鱼出奇地不怕人，时不时还会跃出水面，灵性十足。
“吃饱了？”
“吃饱了。”
“走吧，就不留你在这了。”
“就你那小破床，我留下睡地上吗？”
“得了吧，收拾收拾赶紧滚，我知道你带了队人，可都在上面等着。”
“你还是不肯走？”
“嗯，这么多年了，也习惯这里了。”孔郎也拿起一根枯枝，蹲在关常的右边，湖里的小鱼开始向岸边游动。
“我只想陪陪我妻子。”
“上面传出消息了，认为你这是在示威。”关常将枯枝一截一截掰断，然后丢进湖里。
孔郎一脸无奈“我就是一个舞文弄墨的，能做的了什么，况且也没有发表什么过激言论吧？”
“但是你作为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在这里势必会引起社会的好奇心，所以那件事，谁知道哪天会被人挖出来。”关常挥了挥右手，将左手里剩下的枯枝都扔进湖里，“有些人巴不得挖底儿朝天，至于其中的是非和会引发什么后果，旁人不会在乎。”
“你啥意思。”
“新闻一出来，或许大家习惯了噱头，笑一笑或者闹一闹就算了，但是总'有些人'会很在意。”
“我看你是胡子吸收了脑子才这么长，不比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差。”
“我既然不可避免要和那些政客的打交道，总比你晓得他们的心思，从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打错也从不会不打，理所当然事情更是不存在。”
“行了行了，别打机锋了，你赶紧回你的将军府，我住我的小山头。”
“我不常来，你能活到现在？”关常盯着孔郎，笑了笑“我能保护你多久？你以为年头久了，当年那些人真就心怀愧疚，于是干脆放手让你在这片当神仙了？”
“我......”
“好了，走了，这表你收着，有事就把指针都转到十二点。”
“谢谢。”
“你是真的梗，倔脾气。还谢谢，啧。”
“不然我怎么能活到今天。”孔郎惨然一笑，“我却是倔的不彻底，那天就不该让她来。”
“行了，也甭送了，走了。”
一辆吉普车缓缓发动，最后理也不理依旧蹲在湖边的孔郎，驰骋而去。
关常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走的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孔郎也在不再眼巴巴地看湖里的银河和小鱼，伸了一个懒腰，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腿脚，他熟练地开始收拾饕餮过后残局，碗筷和炊具刷干净再洗好晾起来，篝火坑处将火小心浇灭后盖死，而等一切料理完毕后已经是月到中天快要东坠，孔郎来到正对着铎山的位置慢慢坐下，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纸开始闭着眼叠，慢慢地一朵玫瑰花出现在他的双手之间，将它轻轻放下，揉了揉眼睛，却只有干涩，站起来缓步回到自个屋子里，洗漱完毕，熄了灯，引得窗外的月光进来，长呼一口气后，躺在那张吱吱呀呀的小木床上。
有些事多少年过去了的确是忘不了，但是他孔郎也真的没有那个深究的本事，他想做和能做的，也只有是年复一年的守在这里，好在陪着她，陪着应该早已经是在那颗星星坠落时，在剧烈的高温和冲击中消散的她，好在这天地间还有留有这一抔她应该待过的地儿，就是他唯一的精神上稻草了，他想过一同去了，可是他去了，谁有会记得她，想来想去，如果当时再固执一点，在她面前不讲道理的时候多一些，是不是又是两外一种光景？
”咚咚咚。“是有人在敲门。
是关常去而复返吗，放心不下他这个老友？孔郎一脸疑惑，开了灯，从口袋里摸出关常留给他的表，开始暗暗地转动时针，他相信关常，而关常不是那种去而复返的人，此刻门外，只能是别人。
兴许是看到灯亮起来，确认了有人在，敲门声停下来，孔郎犹豫了一下后把表放回了兜里，来到屋内的炉壁旁，取下挂在上面的十字弩，或许是什么野兽吧，这森林里还是有一些大型猫科动物和野猪之类的生物，然而就在孔郎上好弩箭，勒好弓弦时，门吱的一声，无风自开，孔郎在桌子后，没有来得及去关灯，只能全神贯注注视着一点点打开的门，到底是要看看是鬼物还是野物。
”孔先生，您可以放下武器吗？“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成熟而优雅，以及分外的年轻。
”深夜来客，是鬼是人。“
人未至而声先至。
”不是都说读书人一身正气，不语鬼神吗？“
”鬼也好神也罢，只是客人来得不巧，我这今儿不留客。“孔郎一手拿着手弩，一手暗自去兜里摸索那块表。
”可是先生既然肯将我称为客人，岂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呢？“
孔郎没有回答，保持沉默。
女子身影显露，雪色的脚踏一双水晶高跟鞋，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天青色旗袍，下摆描绣着一朵朵不知道何种种类，却让人一看就有似曾相识感觉的花，一头微微烫卷的白金色的短发，微笑的嘴角偏上有一颗美人痣，进来时一如狐狸的眯着双眼，让人看不清眼神，若不是她的右手握着一柄同样精美的左轮手枪宣示着她的致命性，一定会让让人以为是古时候出身名家大院的深庭贵妇。
”深夜打扰，还望见谅。“女子微微弯腰，然后在与她一桌之隔，手握手弩的孔郎面前坐下，孔郎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将兜里的表调到十二点还是直接射出那支弩箭，女子手上的指甲染的深红如血，将枪轻轻放在桌子上，双手托腮，乖巧的好像小女孩在等老师讲课。
孔郎摇了摇头，撇去脑海里奇怪的想法，将手弩放在一旁，但右手还是在兜里握住了表，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知道姑娘深夜来访，是有何要事。“铎山地处沙漠中央的盆地，突然间悄无声息地冒出来这么个女子，是个人都会感到不对劲吧，更何况先前关常肯定是有什么预料，不然也不会把这块表留给它，这可是直接向星际舰队发出作战信号的专属于关常的表盘，是关常所能给予孔郎最后的保护手段。
”苏欣然。“
”什么？“孔郎头脑轰地空白，彷佛这名字对于他就是一道禁令咒语。
”今天是你亡妻的祭日。“
“你是被派来杀我的吗？“
女子彷佛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声就像在屋子里摇动了一万个铃铛，摇碎了满屋的灯光。女子突然抬手开枪将屋子的灯打碎，然后将左轮的枪口对在孔郎的额头上，动作迅速地让孔郎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动作，骤然凌厉的眼神，嘴角玩味地一勾，在告诉他尽管尝试任何小动作，满屋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只有稀薄的月光缓缓的爬进屋子，彷佛一只蠕动天青虫。
”要杀你，本小姐会在这和你磨嘴皮子？“
”也是。“孔郎默默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脑里反复搜索，试图找出与女子相关的记忆，那衣摆上的花，他一定见过。
”我知道很多，不对，是所有，包括你和你妻子的事，我一直都在观察你，来这里，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观察？机会？孔郎有些懵，一个绝世美女有一天突然出现拿着左轮对着自己的额头说观察你很久了，要给你一个机会？怎么都感觉，让人想入非非？
”你不想报复这个世界吗？“
”报复谁？“
女子哑然，将左轮放下后，扯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后，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给孔郎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茶，饮罢，孔郎依旧紧紧握着那块表，女子斜视了孔朗一眼，”你看向你兜里的右手三次，而左手的手弩你却只看了一次而已，别紧张，你的身体，很差，对吗？“
孔郎有些愕然，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而他的病，的确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女子很满意孔郎的表情，她就是喜欢看普通人类在”得知“之后惊慌失措的样子，看着那些感激她也憎恨她的人，很有趣。
”忘了自我介绍，我来自五方天国域，恒星计划主心所在，人马基地。“
”你是人马基地的猎人吗？如果你是的话，那我觉得你可以走了。“
恒星计划研究中心——人马基地，是位于五方天国域的人类世界上最顶尖的基因科学技术中心，公元2167年，名为”恒星“的基因重组计划在人马基地的领导下获得巨大的成功，通过基因重组可以让人类自身细胞自愈能力获得极大地增强，从而大大地延长了人类寿命，也使得人类衰老变缓，从此基因技术不断地发展并一步步地深入道人类日常生活之中。这几乎阻隔了岁月侵蚀的基因技术，使得这位人类头顶最年长神明终于跌落神坛，人类，以主宰的姿态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沙漏。
基因技术的成功，使得人马基地声名鹊起的同时也使得五方国域一跃成为主环国域，而为了保护利益和核心技术，五方国域与人马基地共同培育了”猎人“，这些猎人游走世界各地，防止基因技术被盗用和因泛滥而不可控，同时也一方面帮基地开放潜在客户，那些观念传统而又拒绝新事物的富人，为他们展示基因技术并为基地的发展赢得投资，另一方面也负责追捕那些接受基因治疗却不肯付款的人，而在必要时，猎人针对不同的情况可以采取相应的特别措施。
孔郎虽然患有重病，却一直未接受治疗，猎人也多次试图找到他，但是他坚定地表示拒绝后，猎人找他的次数也变少了，所以他开始怀疑这个女子的假冒猎人的名讳，因为猎人之中根本就没有也不允许有女人，而人马基地女人，只有恒星计划的计划带头人，那位被誉为“创造者“的无名女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孔先生，我并不是猎人，我找你，只是因为你对这个世界还有深深的执念。“
”伟大的创造者大人在百忙之中默默关注我，然后半夜跑过来说要给我一个报复世界的机会？现在哪一部的烂剧本吗？“
”你的妻子，苏欣然当年来到这座沙漠的原住民地区支教，但是很不幸的是，当年这里的通讯技术并不发达，所以当时撤退指令没有传达到这里，或者说，根本没有传达。“女子将根本没有传达这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就是要触动孔朗内心最深的那股执念。”别掩饰了，孔先生，你只是不承认而已，截星事件后你通过各种渠道和人脉想要一个公道，想要一个真相，而你的妻子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也许当时她还在给一群小孩子上课？“
”请你......“孔郎脸色苍白，瘫坐椅子上，女子的话无疑将他心头的疤，狠狠戳开，本来以为已经淡然的时，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
”因为你忘不了啊。“女子纤白如葱的手指把玩着茶杯，不肯放过，继续说到：”她如果当时在睡午觉是不是就会让你情轻松一点呢，这样她在梦里思念着你，然后被一场这突如其来的’幸运‘冲毁了她在人间的投影，对吗？你是不是忘了她也可能惊恐地看着天，哭喊着的名字，而你，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没有去阻拦她，就算你想过也来不了，因为，她已经死了，就在你的身后，就在那块石头山下面，boom ， life is over.“
”够了！你闭嘴！“孔郎怒吼，紧紧抱着头，那些对于他来恐怖的幻想，女子娓娓道来，却更像是多年以为他对早已明知他质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如果你只是来嘲笑我，那你尽管的嘲笑然后滚出这里。“
”一个已经过于伟大的人无法再承受另一种伟大加身，甚至是我，也不可以。“
”别装腔作势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孔郎低着头，伴随着几声猛烈地咳嗽，声音虚弱。
”我已经手握一张牌，但是同我也有另一张同样效力甚至效力更大的牌，但是我不能用它，因为那样他们就会从畏惧我变成嫉妒我，所以为了稳定他们的情绪，我需要一个伙伴，一个与我有相似之处的伙伴，他值得我将这张牌交给他。“
”你想找一个傀儡？然后任你掌控？“
”不不不，孔先生。“女子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好似对孔郎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你知道我在基因技术已经登峰造极，但是它并不完善，因为沙漏还是流动，虽然以十分缓慢的速度，但是它在事实上仍然是流动的。“
”你想成为神。“
”只不过是想看看永恒风景罢了，神，孔郎先生您说出这两个字真的是很好笑。“
”说说你的那张牌面以及你的条件。“
”怎么说？“
”我承认你说的都是事实，也说得很对，我的确还有执念。“孔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双目通红，看起来触目惊心，”我守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力量只有如此，我只能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真是令人感动啊，孔先生，那我就简单说明一下，为了达到永恒，我必须进行一次冬眠，而在这期间，我原先持有的牌面反而是对我威胁最大的存在，所以我将交给你另一张牌。“女子将手指上的尾戒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一道光柱缓缓展开，构成了一本投影书籍，”这里本书里详细记载了我和另一批地下研究员关于星际航行技术的秘密研究成果以及一些可爱而迷人的计划。“
孔郎略翻看了几页，就感到头大，上面全部都是关于星际航行的专业术语，”我看不懂，也不明白你的冬眠和这本书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将要进行的是绝无仅有的意识冬眠，为了安全，这具身体我会在那时舍弃掉，我的意识会存放到另一具躯体来保证冬眠的完美，而在这之前我会帮你治疗你的身体从而延续寿命，你负责保证的我冬眠绝不会被外界打扰而我交给你这本书，要知道掌握了这本书就是掌握人类的星际航行的命脉和未来，一旦掌握就是你最锋利的武器，至于你说你看不懂，在获得了重生后拥有漫长存活时间的你，难道不会学习？“
”你凭什么信任我？无缘无故，亦无保证。“
”我已经说过，我只能找与我相似之人，无关乎信任，至于凭证，在你决定之后，自然会有一份’深刻‘的协议保证。“
”你刚才说你和你地下的研究人员，他们会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
”一朵花的盛开，当然需要肥沃的土壤来作为养料。“女子嫣然一笑，好一朵含苞绽放，”你当然也可以拒绝，当我这块表指到一圈。“女子拿出一块金色的怀表放在桌子上，上面雕刻了四朵花围成一圈的花圈，”决定吧。“
你会不会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欣然。
我希望有一天，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爱我，我也好爱你。
那天，她要去很远的地方，她说那是她的梦想，去将知识传递下去，这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你常念叨说君子不立危墙，可是这道理也太让我痛。
”孔郎。“
”我接受。“
”拿着这块表，拿好这个，世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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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林中央，镶着一块薄片似的湖，白天它斜斜着眼瞅万里晴空，很乖，晚上便从乌黑黑的夜幕上偷下来几颗星星，合着那月亮一并抱在怀里，俩字——俊俏。
这儿有一位常年湖边发呆，发呆腻歪了就开始绕山的主儿。有一天，这位主儿算是想起来，总是在帐篷里对付终究不是那么个事儿，于是自个搭了一个小屋子，开始像一位勤恳的农民一样，养鱼，圈畜，种菜，开田......自己实在弄不了的，就请了一个长胡子工人过来帮忙，而这一忙起来前前后后就差不多四五年的时间，不过好歹小有成就，此后这蓝蓝湖的畔边上每晚就有了一个会发光的小木盒子和一竖卫星天线，接收着在天空上来来回回的电波。
“孔郎先生，作为当代文艺风潮的‘隐’派领袖，您是如何才取得今天的成就呢？”
“我就想在山沟里安静地写东西，自给自足地生活，咋就成门派领袖了呢？”
“您的所作所为犹如先贤隐士，请问您是对人间烟火感到厌倦吗？”
“你们是听不懂我的话？元宵节我还放花呐。”
“和过去相比，您对您现在生活满意吗？”
”......“
”有不少评论家说您和您的作品体现的都是消极的避世主义，不利于社会积极发展，容易对青年造成错误的引导。“
”滚。“
”嗯？“
”滚啊！“
凉夜，是饮酒的好时候，沙漠地区的夜晚，比之白天要清凉很多，头顶银河借来身旁湖水中，于是上下皆然十万星，然而只有一人二人，在此借着月光在湖边刨了个坑，点了一堆篝火，几串腌好的瘦鱼配些许辣椒，再炙烤出诱人的香气，然后在一旁临时搭的小炉子上放置一口砂锅，里面是事先炒好的大块五花，以及青葱，八角和花椒，由着这口小方寸慢慢焖。蹲在一旁长胡子瞅了一眼又一眼，捧着一盆粉条，在听了盯着火候的主儿说完上面的话后，笑声震天，差点失手将粉条泼到湖里去。
”哈哈哈哈......“
“......”
“感觉你和那个记者，一个在天上听，一个在地上喊，那孔郎先生，元宵节自己放花好玩吗？哈哈哈。”
“关常，你能不能拥有一个作为一名联合舰队将军的气质，严肃呢？”
“先生，您的文章都能感化一个国域了，兵不血刃，可比我厉害多啊。”
孔郎默默将砂锅端走“肉好了。”
“别别别。”
关常也不嫌锅烫手，一把将锅按下，神情着实可怜。
“再过几年，你这可就成旅游景点咯。”关常用手指甲剔出塞在牙缝之间的肉末，仔细欣赏了一番之后，合着一溜粉条再次入口，大赞孔郎有这般好手艺，大喊如果你孔郎若是女儿身，加上你我又是青梅竹马，我自然定会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真香。
一旁的孔郎没有吃肉，只是在默默啃甜瓜，“吃了肉，不仅会讲成语，还会拍马屁了啊？”
“嘿嘿嘿。”关常笑而不语，决意还是对砂锅先攻城掠战，填饱了自己胃里的饕餮是大事之一。不一会锅的肉就去了大半，关常抹了抹油腻的嘴便又向孔郎要了块瓜，一起吭哧吭哧的啃起来。
两人无声吃瓜，一时间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关常率先吃完，拿起一根枯枝跑去开始逗弄湖里的小鱼，这湖里的鱼出奇地不怕人，时不时还会跃出水面，灵性十足。
“吃饱了？”
“吃饱了。”
“走吧，就不留你在这了。”
“就你那小破床，我留下睡地上吗？”
“得了吧，收拾收拾赶紧滚，我知道你带了队人，可都在上面等着。”
“你还是不肯走？”
“嗯，这么多年了，也习惯这里了。”孔郎也拿起一根枯枝，蹲在关常的右边，湖里的小鱼开始向岸边游动。
“我只想陪陪我妻子。”
“上面传出消息了，认为你这是在示威。”关常将枯枝一截一截掰断，然后丢进湖里。
孔郎一脸无奈“我就是一个舞文弄墨的，能做的了什么，况且也没有发表什么过激言论吧？”
“但是你作为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在这里势必会引起社会的好奇心，所以那件事，谁知道哪天会被人挖出来。”关常挥了挥右手，将左手里剩下的枯枝都扔进湖里，“有些人巴不得挖底儿朝天，至于其中的是非和会引发什么后果，旁人不会在乎。”
“你啥意思。”
“新闻一出来，或许大家习惯了噱头，笑一笑或者闹一闹就算了，但是总'有些人'会很在意。”
“我看你是胡子吸收了脑子才这么长，不比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差。”
“我既然不可避免要和那些政客的打交道，总比你晓得他们的心思，从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打错也从不会不打，理所当然事情更是不存在。”
“行了行了，别打机锋了，你赶紧回你的将军府，我住我的小山头。”
“我不常来，你能活到现在？”关常盯着孔郎，笑了笑“我能保护你多久？你以为年头久了，当年那些人真就心怀愧疚，于是干脆放手让你在这片当神仙了？”
“我......”
“好了，走了，这表你收着，有事就把指针都转到十二点。”
“谢谢。”
“你是真的梗，倔脾气。还谢谢，啧。”
“不然我怎么能活到今天。”孔郎惨然一笑，“我却是倔的不彻底，那天就不该让她来。”
“行了，也甭送了，走了。”
一辆吉普车缓缓发动，最后理也不理依旧蹲在湖边的孔郎，驰骋而去。
关常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走的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孔郎也在不再眼巴巴地看湖里的银河和小鱼，伸了一个懒腰，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腿脚，他熟练地开始收拾饕餮过后残局，碗筷和炊具刷干净再洗好晾起来，篝火坑处将火小心浇灭后盖死，而等一切料理完毕后已经是月到中天快要东坠，孔郎来到正对着铎山的位置慢慢坐下，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纸开始闭着眼叠，慢慢地一朵玫瑰花出现在他的双手之间，将它轻轻放下，揉了揉眼睛，却只有干涩，站起来缓步回到自个屋子里，洗漱完毕，熄了灯，引得窗外的月光进来，长呼一口气后，躺在那张吱吱呀呀的小木床上。
有些事多少年过去了的确是忘不了，但是他孔郎也真的没有那个深究的本事，他想做和能做的，也只有是年复一年的守在这里，好在陪着她，陪着应该早已经是在那颗星星坠落时，在剧烈的高温和冲击中消散的她，好在这天地间还有留有这一抔她应该待过的地儿，就是他唯一的精神上稻草了，他想过一同去了，可是他去了，谁有会记得她，想来想去，如果当时再固执一点，在她面前不讲道理的时候多一些，是不是又是两外一种光景？
”咚咚咚。“是有人在敲门。
是关常去而复返吗，放心不下他这个老友？孔郎一脸疑惑，开了灯，从口袋里摸出关常留给他的表，开始暗暗地转动时针，他相信关常，而关常不是那种去而复返的人，此刻门外，只能是别人。
兴许是看到灯亮起来，确认了有人在，敲门声停下来，孔郎犹豫了一下后把表放回了兜里，来到屋内的炉壁旁，取下挂在上面的十字弩，或许是什么野兽吧，这森林里还是有一些大型猫科动物和野猪之类的生物，然而就在孔郎上好弩箭，勒好弓弦时，门吱的一声，无风自开，孔郎在桌子后，没有来得及去关灯，只能全神贯注注视着一点点打开的门，到底是要看看是鬼物还是野物。
”孔先生，您可以放下武器吗？“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成熟而优雅，以及分外的年轻。
”深夜来客，是鬼是人。“
人未至而声先至。
”不是都说读书人一身正气，不语鬼神吗？“
”鬼也好神也罢，只是客人来得不巧，我这今儿不留客。“孔郎一手拿着手弩，一手暗自去兜里摸索那块表。
”可是先生既然肯将我称为客人，岂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呢？“
孔郎没有回答，保持沉默。
女子身影显露，雪色的脚踏一双水晶高跟鞋，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天青色旗袍，下摆描绣着一朵朵不知道何种种类，却让人一看就有似曾相识感觉的花，一头微微烫卷的白金色的短发，微笑的嘴角偏上有一颗美人痣，进来时一如狐狸的眯着双眼，让人看不清眼神，若不是她的右手握着一柄同样精美的左轮手枪宣示着她的致命性，一定会让让人以为是古时候出身名家大院的深庭贵妇。
”深夜打扰，还望见谅。“女子微微弯腰，然后在与她一桌之隔，手握手弩的孔郎面前坐下，孔郎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将兜里的表调到十二点还是直接射出那支弩箭，女子手上的指甲染的深红如血，将枪轻轻放在桌子上，双手托腮，乖巧的好像小女孩在等老师讲课。
孔郎摇了摇头，撇去脑海里奇怪的想法，将手弩放在一旁，但右手还是在兜里握住了表，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知道姑娘深夜来访，是有何要事。“铎山地处沙漠中央的盆地，突然间悄无声息地冒出来这么个女子，是个人都会感到不对劲吧，更何况先前关常肯定是有什么预料，不然也不会把这块表留给它，这可是直接向星际舰队发出作战信号的专属于关常的表盘，是关常所能给予孔郎最后的保护手段。
”苏欣然。“
”什么？“孔郎头脑轰地空白，彷佛这名字对于他就是一道禁令咒语。
”今天是你亡妻的祭日。“
“你是被派来杀我的吗？“
女子彷佛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声就像在屋子里摇动了一万个铃铛，摇碎了满屋的灯光。女子突然抬手开枪将屋子的灯打碎，然后将左轮的枪口对在孔郎的额头上，动作迅速地让孔郎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动作，骤然凌厉的眼神，嘴角玩味地一勾，在告诉他尽管尝试任何小动作，满屋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只有稀薄的月光缓缓的爬进屋子，彷佛一只蠕动天青虫。
”要杀你，本小姐会在这和你磨嘴皮子？“
”也是。“孔郎默默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脑里反复搜索，试图找出与女子相关的记忆，那衣摆上的花，他一定见过。
”我知道很多，不对，是所有，包括你和你妻子的事，我一直都在观察你，来这里，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观察？机会？孔郎有些懵，一个绝世美女有一天突然出现拿着左轮对着自己的额头说观察你很久了，要给你一个机会？怎么都感觉，让人想入非非？
”你不想报复这个世界吗？“
”报复谁？“
女子哑然，将左轮放下后，扯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后，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给孔郎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茶，饮罢，孔郎依旧紧紧握着那块表，女子斜视了孔朗一眼，”你看向你兜里的右手三次，而左手的手弩你却只看了一次而已，别紧张，你的身体，很差，对吗？“
孔郎有些愕然，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而他的病，的确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女子很满意孔郎的表情，她就是喜欢看普通人类在”得知“之后惊慌失措的样子，看着那些感激她也憎恨她的人，很有趣。
”忘了自我介绍，我来自五方天国域，恒星计划主心所在，人马基地。“
”你是人马基地的猎人吗？如果你是的话，那我觉得你可以走了。“
恒星计划研究中心——人马基地，是位于五方天国域的人类世界上最顶尖的基因科学技术中心，公元2167年，名为”恒星“的基因重组计划在人马基地的领导下获得巨大的成功，通过基因重组可以让人类自身细胞自愈能力获得极大地增强，从而大大地延长了人类寿命，也使得人类衰老变缓，从此基因技术不断地发展并一步步地深入道人类日常生活之中。这几乎阻隔了岁月侵蚀的基因技术，使得这位人类头顶最年长神明终于跌落神坛，人类，以主宰的姿态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沙漏。
基因技术的成功，使得人马基地声名鹊起的同时也使得五方国域一跃成为主环国域，而为了保护利益和核心技术，五方国域与人马基地共同培育了”猎人“，这些猎人游走世界各地，防止基因技术被盗用和因泛滥而不可控，同时也一方面帮基地开放潜在客户，那些观念传统而又拒绝新事物的富人，为他们展示基因技术并为基地的发展赢得投资，另一方面也负责追捕那些接受基因治疗却不肯付款的人，而在必要时，猎人针对不同的情况可以采取相应的特别措施。
孔郎虽然患有重病，却一直未接受治疗，猎人也多次试图找到他，但是他坚定地表示拒绝后，猎人找他的次数也变少了，所以他开始怀疑这个女子的假冒猎人的名讳，因为猎人之中根本就没有也不允许有女人，而人马基地女人，只有恒星计划的计划带头人，那位被誉为“创造者“的无名女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孔先生，我并不是猎人，我找你，只是因为你对这个世界还有深深的执念。“
”伟大的创造者大人在百忙之中默默关注我，然后半夜跑过来说要给我一个报复世界的机会？现在哪一部的烂剧本吗？“
”你的妻子，苏欣然当年来到这座沙漠的原住民地区支教，但是很不幸的是，当年这里的通讯技术并不发达，所以当时撤退指令没有传达到这里，或者说，根本没有传达。“女子将根本没有传达这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就是要触动孔朗内心最深的那股执念。”别掩饰了，孔先生，你只是不承认而已，截星事件后你通过各种渠道和人脉想要一个公道，想要一个真相，而你的妻子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也许当时她还在给一群小孩子上课？“
”请你......“孔郎脸色苍白，瘫坐椅子上，女子的话无疑将他心头的疤，狠狠戳开，本来以为已经淡然的时，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
”因为你忘不了啊。“女子纤白如葱的手指把玩着茶杯，不肯放过，继续说到：”她如果当时在睡午觉是不是就会让你情轻松一点呢，这样她在梦里思念着你，然后被一场这突如其来的’幸运‘冲毁了她在人间的投影，对吗？你是不是忘了她也可能惊恐地看着天，哭喊着的名字，而你，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没有去阻拦她，就算你想过也来不了，因为，她已经死了，就在你的身后，就在那块石头山下面，boom ， life is over.“
”够了！你闭嘴！“孔郎怒吼，紧紧抱着头，那些对于他来恐怖的幻想，女子娓娓道来，却更像是多年以为他对早已明知他质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如果你只是来嘲笑我，那你尽管的嘲笑然后滚出这里。“
”一个已经过于伟大的人无法再承受另一种伟大加身，甚至是我，也不可以。“
”别装腔作势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孔郎低着头，伴随着几声猛烈地咳嗽，声音虚弱。
”我已经手握一张牌，但是同我也有另一张同样效力甚至效力更大的牌，但是我不能用它，因为那样他们就会从畏惧我变成嫉妒我，所以为了稳定他们的情绪，我需要一个伙伴，一个与我有相似之处的伙伴，他值得我将这张牌交给他。“
”你想找一个傀儡？然后任你掌控？“
”不不不，孔先生。“女子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好似对孔郎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你知道我在基因技术已经登峰造极，但是它并不完善，因为沙漏还是流动，虽然以十分缓慢的速度，但是它在事实上仍然是流动的。“
”你想成为神。“
”只不过是想看看永恒风景罢了，神，孔郎先生您说出这两个字真的是很好笑。“
”说说你的那张牌面以及你的条件。“
”怎么说？“
”我承认你说的都是事实，也说得很对，我的确还有执念。“孔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双目通红，看起来触目惊心，”我守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力量只有如此，我只能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真是令人感动啊，孔先生，那我就简单说明一下，为了达到永恒，我必须进行一次冬眠，而在这期间，我原先持有的牌面反而是对我威胁最大的存在，所以我将交给你另一张牌。“女子将手指上的尾戒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一道光柱缓缓展开，构成了一本投影书籍，”这里本书里详细记载了我和另一批地下研究员关于星际航行技术的秘密研究成果以及一些可爱而迷人的计划。“
孔郎略翻看了几页，就感到头大，上面全部都是关于星际航行的专业术语，”我看不懂，也不明白你的冬眠和这本书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将要进行的是绝无仅有的意识冬眠，为了安全，这具身体我会在那时舍弃掉，我的意识会存放到另一具躯体来保证冬眠的完美，而在这之前我会帮你治疗你的身体从而延续寿命，你负责保证的我冬眠绝不会被外界打扰而我交给你这本书，要知道掌握了这本书就是掌握人类的星际航行的命脉和未来，一旦掌握就是你最锋利的武器，至于你说你看不懂，在获得了重生后拥有漫长存活时间的你，难道不会学习？“
”你凭什么信任我？无缘无故，亦无保证。“
”我已经说过，我只能找与我相似之人，无关乎信任，至于凭证，在你决定之后，自然会有一份’深刻‘的协议保证。“
”你刚才说你和你地下的研究人员，他们会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
”一朵花的盛开，当然需要肥沃的土壤来作为养料。“女子嫣然一笑，好一朵含苞绽放，”你当然也可以拒绝，当我这块表指到一圈。“女子拿出一块金色的怀表放在桌子上，上面雕刻了四朵花围成一圈的花圈，”决定吧。“
你会不会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欣然。
我希望有一天，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爱我，我也好爱你。
那天，她要去很远的地方，她说那是她的梦想，去将知识传递下去，这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你常念叨说君子不立危墙，可是这道理也太让我痛。
”孔郎。“
”我接受。“
”拿着这块表，拿好这个，世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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