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已觉晓》正文 1.第一章 盘子晋级
第一章 盘子晋级
“哗啦啦，哗啦啦……”，没有温度的流水不断地从水龙头里泄下来，一双泡得发白，满是褶皱的手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只是机械地持着餐盘左右转动。
身旁是好几摞刚刚洗净的莹白盘子，上面还带着滚滚水珠，有待毛巾的轻柔擦拭。脚下有两筐浸满黑黄油渍的待洗餐盘，那种独特的油污颜色，非常符合中国人的餐饮文化。
当初，林春晓找到这所离家最近的餐馆求职时，曾经大夸海口，“老板娘，什么工作我都能做的，洗碗、拖地、收拾桌子和端盘子什么的我都可以。”
“能掌大勺吗？
“我……”
“糖醋排骨、红烧鱼、酱肘子、鱼头火锅会做吗？”
“我……”
“知道佛跳墙、东坡肉、童子鸡的英文名是什么吗？”
“我……”
“放学以后，到后面洗盘子去吧。”
……
手指失去了知觉，散落下的碎发也无心拢好，依旧机械地重复着冲洗餐盘的动作。一连站了一个多小时，低垂的脖子有点儿僵硬，微躬的背部有点儿驼，僵直的腰身也有点儿酸痛，于是本能地开始活动筋骨，扭动身躯，就像从前在舞蹈房里做准备运动一般。
林春晓不曾想过，洗个碗竟也是这么辛苦的活儿，那么当初自己为什么想留下来打工呢？仅仅只是因为这家餐馆离家最近吗？
也许是因为这是一家中国餐馆吧。因为这是一家开在美国的中国餐馆，光是这样的一个特点，就足以吸引林春晓了。开在他国的餐馆，不仅可以用自己的异域风情吸引外国人，更可以用自己的浓浓乡情吸引他乡客。
刚才的一系列舒缓动作，恰好被走进来巡视的老板娘给瞧见了。老板娘盯着林春晓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这是在洗碗？”
林春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是老板娘！顿时，一双瞪大了的眼睛马上低垂了下去，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那个，活动一下，效率加倍，马上就洗。”说着赶紧抓起水池里的盘子，快速擦了起来。
“你学过舞蹈吧？”老板娘斜斜地倚在门框上，用一双勾画精致的眼眸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廉价劳动力。
“啊？我，我以前学过，学过些舞蹈。”林春晓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回道。
“还会些什么？”老板娘慵懒地拨弄着一头黑长的大卷发，一双丹凤眼有意无意地一瞥，随口一问。
“嗯，还会一些乐器。”林春晓默默垂头，湿漉漉的手指不自觉地捏起围裙的一角，有些不自然地回道。
“也是个人才。”老板娘微抿鲜艳的红唇，勾起嘴角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把今天的碗洗完，这个暑假你就到前面当服务生算了。”
“哦。”林春晓晃了一下神，脑子大概被今天的洗碗水给浸坏了，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追问了一句：“什么？”
此时，老板娘已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扭身往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凹凸有致的侧影和一头抖动的黑亮卷发，让待在原地的林春晓懵了一脸。
林春晓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自己在这家中国餐馆已兼职两个多月了，每天风雨无阻地在水里浸泡两个小时，现在得到了晋级，由洗盘子上升到端盘子，以后应该就没有那么辛苦了。
这算得上是一个令人高兴的好消息吧，也值得与人分享和庆祝吧，可是环顾四周，又有谁愿意与她欢喜，与她忧愁呢？
七个月前，母亲带着林春晓背井离乡地来到美国开始新的生活。
母亲依旧往返于中国和美国之间，做着她的药材生意，而林春晓则转学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继续她的高中学业。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母亲只能勉强支撑她们母女俩在美国的生活费用，以及外公在中国的部分医疗费用。所以，当林春晓提出做课外兼职时，母亲也只是笑笑说：“那也好，你以后总该学着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
晚上回到家，又是空荡荡的一所房子，母亲从来没有给过准确的归期，每次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出现又消失。
现在，林春晓一个人独坐于窗前，仰头望天，看着天空中那轮等待圆满的上弦月默默发呆。慢慢地，尖尖的月牙儿静悄悄地从云层里飘了出来，勾在了两栋高耸入云的大厦之间，任凭清冷的月光洒在疲惫的脸上，林春晓呆呆地盯着月亮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苦涩一笑。
人人都说外国好，人人都说要出国留学、出国工作，可是，外国的月亮也并没有比中国的更大、更圆、更亮。同是一个月亮，不同的是观望角度，好坏的评定从来都只因人心的变化而已，而她就觉得中国的月亮更皎洁、更明亮、更圆满，因为，在那个月亮底下有她自己思念的人。
想到这里，林春晓再一次变得不安起来，秋兴、冬歌和夏阳过得还好吗，不知他们有没有回到学校上课？外公的病好转了吗，怕是被自己的不孝行为气得不轻吧？舅舅、舅妈、姨妈他们原谅我了吗，不知他们的职位有没有复原？还有林熠，他还好吗，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自从那次雨夜一别后，林熠失望的眼神、青肿的脸颊和扯着血丝的嘴角，总在大雨夜里闪现在自己的眼前，在自己梦中挥之不去，他的样子看上去伤心极了，又像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犹记得，离开中国的前一晚，春雷阵阵，狰狞的闪电如魔鬼的爪子一般，在黑夜中无限延伸。眼前的这一方天空，每隔一阵就会有一次炸裂的声音响起，窸窸窣窣的雨点不断敲击着紧闭的玻璃窗，而窗外寂静的雨夜里，只剩下一场经久不歇的春雨和一份情深至怨的哀伤。
房间内的林春晓和江冬歌一起坐在一张单人床上，寒冷的黑夜里两人半晌无话，而阿喵则乖巧地蜷缩在地板上，聪明地用一条宽大的尾巴将自己绒绒的肚皮全部覆盖住，暖暖地圈成了一个毛球。
“林熠走了。”江冬歌平静的声音在幽暗的卧室里响起。
“他会怪我的，对吗？”林春晓哑着嗓子问道，一双空洞的眼睛没有焦距，只是远远地望着窗外的黑夜出神。
“他总一天会明白你的无奈，要怪就怪他自己的好父母，把我们一家逼成了这样。”江冬歌依旧平静的说着，可是平素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在此刻却泛着几丝冷酷，似是想到了什么，江冬歌转过头来对着林春晓问道：“你只是暂时地出去避避风头，一定还会回来的，对吧？”像是在询问对方，又像是在帮对方回答。
“我不知道。”林春晓一脸伤神地从窗外收回目光，静默了片刻，低头回道：“我只想让你们不要因为我受到牵连。”
“春晓，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不管过多久。”江冬歌伸出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林春晓的右手，带着一丝坚毅的语气说道。
林春晓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仍旧低垂着头，看着半眯着眼睛的阿喵，泪痕斑斑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冬歌，我走了以后，阿喵就拜托你和小夏了。”
冬歌，我也想回来，就像从前一样，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一起当好姐妹……林春晓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声，如果我还可以的话。只是，我已经答应了林熠的母亲，用我的离开，换取关家的安宁，所以，冬歌对不起，我要让你失望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哗啦啦，哗啦啦……”，没有温度的流水不断地从水龙头里泄下来，一双泡得发白，满是褶皱的手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只是机械地持着餐盘左右转动。
身旁是好几摞刚刚洗净的莹白盘子，上面还带着滚滚水珠，有待毛巾的轻柔擦拭。脚下有两筐浸满黑黄油渍的待洗餐盘，那种独特的油污颜色，非常符合中国人的餐饮文化。
当初，林春晓找到这所离家最近的餐馆求职时，曾经大夸海口，“老板娘，什么工作我都能做的，洗碗、拖地、收拾桌子和端盘子什么的我都可以。”
“能掌大勺吗？
“我……”
“糖醋排骨、红烧鱼、酱肘子、鱼头火锅会做吗？”
“我……”
“知道佛跳墙、东坡肉、童子鸡的英文名是什么吗？”
“我……”
“放学以后，到后面洗盘子去吧。”
……
手指失去了知觉，散落下的碎发也无心拢好，依旧机械地重复着冲洗餐盘的动作。一连站了一个多小时，低垂的脖子有点儿僵硬，微躬的背部有点儿驼，僵直的腰身也有点儿酸痛，于是本能地开始活动筋骨，扭动身躯，就像从前在舞蹈房里做准备运动一般。
林春晓不曾想过，洗个碗竟也是这么辛苦的活儿，那么当初自己为什么想留下来打工呢？仅仅只是因为这家餐馆离家最近吗？
也许是因为这是一家中国餐馆吧。因为这是一家开在美国的中国餐馆，光是这样的一个特点，就足以吸引林春晓了。开在他国的餐馆，不仅可以用自己的异域风情吸引外国人，更可以用自己的浓浓乡情吸引他乡客。
刚才的一系列舒缓动作，恰好被走进来巡视的老板娘给瞧见了。老板娘盯着林春晓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这是在洗碗？”
林春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是老板娘！顿时，一双瞪大了的眼睛马上低垂了下去，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那个，活动一下，效率加倍，马上就洗。”说着赶紧抓起水池里的盘子，快速擦了起来。
“你学过舞蹈吧？”老板娘斜斜地倚在门框上，用一双勾画精致的眼眸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廉价劳动力。
“啊？我，我以前学过，学过些舞蹈。”林春晓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回道。
“还会些什么？”老板娘慵懒地拨弄着一头黑长的大卷发，一双丹凤眼有意无意地一瞥，随口一问。
“嗯，还会一些乐器。”林春晓默默垂头，湿漉漉的手指不自觉地捏起围裙的一角，有些不自然地回道。
“也是个人才。”老板娘微抿鲜艳的红唇，勾起嘴角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把今天的碗洗完，这个暑假你就到前面当服务生算了。”
“哦。”林春晓晃了一下神，脑子大概被今天的洗碗水给浸坏了，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追问了一句：“什么？”
此时，老板娘已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扭身往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凹凸有致的侧影和一头抖动的黑亮卷发，让待在原地的林春晓懵了一脸。
林春晓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自己在这家中国餐馆已兼职两个多月了，每天风雨无阻地在水里浸泡两个小时，现在得到了晋级，由洗盘子上升到端盘子，以后应该就没有那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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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月前，母亲带着林春晓背井离乡地来到美国开始新的生活。
母亲依旧往返于中国和美国之间，做着她的药材生意，而林春晓则转学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继续她的高中学业。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母亲只能勉强支撑她们母女俩在美国的生活费用，以及外公在中国的部分医疗费用。所以，当林春晓提出做课外兼职时，母亲也只是笑笑说：“那也好，你以后总该学着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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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林春晓一个人独坐于窗前，仰头望天，看着天空中那轮等待圆满的上弦月默默发呆。慢慢地，尖尖的月牙儿静悄悄地从云层里飘了出来，勾在了两栋高耸入云的大厦之间，任凭清冷的月光洒在疲惫的脸上，林春晓呆呆地盯着月亮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苦涩一笑。
人人都说外国好，人人都说要出国留学、出国工作，可是，外国的月亮也并没有比中国的更大、更圆、更亮。同是一个月亮，不同的是观望角度，好坏的评定从来都只因人心的变化而已，而她就觉得中国的月亮更皎洁、更明亮、更圆满，因为，在那个月亮底下有她自己思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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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林春晓和江冬歌一起坐在一张单人床上，寒冷的黑夜里两人半晌无话，而阿喵则乖巧地蜷缩在地板上，聪明地用一条宽大的尾巴将自己绒绒的肚皮全部覆盖住，暖暖地圈成了一个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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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林春晓一脸伤神地从窗外收回目光，静默了片刻，低头回道：“我只想让你们不要因为我受到牵连。”
“春晓，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不管过多久。”江冬歌伸出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林春晓的右手，带着一丝坚毅的语气说道。
林春晓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仍旧低垂着头，看着半眯着眼睛的阿喵，泪痕斑斑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冬歌，我走了以后，阿喵就拜托你和小夏了。”
冬歌，我也想回来，就像从前一样，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一起当好姐妹……林春晓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声，如果我还可以的话。只是，我已经答应了林熠的母亲，用我的离开，换取关家的安宁，所以，冬歌对不起，我要让你失望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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