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已觉晓》正文 20.第二十章 临终托付
第二十章 临终托付
车在大雨夜里飞速疾驰，车前射出的两道昏黄灯光被暴雨冲刷的颤颤巍巍，衬着未知的黑暗更加令人心慌。吴楚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方向盘，中间隐隐凸起的指节显示出他此刻强制压抑的情绪，那应该是一种慌张的情绪。一旁的关春晓担忧地看着吴楚那张冷俊的侧脸，整颗心脏不安地跳动着，完全失去了应有的节奏。
猛地一刹车，终于到了医院。关春晓快速地解开安全带，跟在吴楚身后奔跑着，哗啦啦的雨水猛烈地砸在两人的身上，关春晓一双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踩在深深浅浅的水里，成为了影响她前进的障碍，于是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俯下身把高跟鞋一甩，赤着脚就跑了起来。
医院里，长长的走道上三三两两地行走着几个人，关春晓无心去判断他们各自的身份，只是用一双眼睛到处搜寻吴楚的身影，大脑里不断地发出询问：他现在还好吗？吴楚刚才跑得太快，与关春晓拉开一段距离后转个弯就不见了，现下让人非常担心。
关春晓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急救室前，吴楚笔挺的身影马上映入眼帘。他的整个身体是僵直的，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急救室的大门，深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生气，灵魂仿佛已经跟随着医护人员飞进了手术台。关春晓暗自强压住心中的惊恐，缓了缓慌张的神色，轻轻地走到吴楚身边，伸出微凉的手掌拍了拍吴楚的后背，然后颤抖地握住了吴楚同样微凉的一只手，慢慢地开口道：“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两人就这样湿漉漉地在急救室外站了一个小时，没有任何交流，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感受彼此手心里传来的力量。终于，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朝两人招了招手，示意跟着她走。
关春晓忐忑地牵起吴楚的手往大门里走去，转了一个弯后看见另一个护士拿着两套隔离服正在等着他们俩，两人换好衣服后就随这个护士转向左边的走道。关春晓在走道上每迈出一步，就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下半拍，当她牵着吴楚走到一间重症看护室的门前时，呼吸顿时一滞，心跳几乎要停止了。这时，大门被护士从外面推开，里面的情景缓缓展现在两人眼前，让人看得揪心。
只见吴阿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上带着氧气罩，额头上缠着带血的纱布，脸颊上露出几处淤青与伤痕，有几根透明的细管子一端连着床头的一台仪器，一端插入她的心口里，随着她的每一次吸气与呼气，那些透明细管就跟着缓缓起伏两次。关春晓瞪大了一双眼睛，瞳孔无限放大，把眼前的一切都映在心底，眼里水汽氤氲，很快，整个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将流未流，泪眼婆娑中她感觉那些透明的细管子就像插在自己的心脏里一样，插得她全身都跟着疼痛，跟着颤抖，跟着流血。
一旁的吴楚依旧僵直地站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病床上的母亲，两片薄唇紧紧地抿着，竭力抑制住内心深处令人绝望的悲伤与哀泣，可是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还是出卖了他，它在关春晓的手心里不停地颤抖，一丝一丝地冷却。
一声轻轻地叹息声在病房里响起，主治医师哀怜地看了两人一眼，缓缓地开口道：“你们的父母今年晚上7点半在机场高速上因为暴雨遇上连环车祸，他们所乘的车发生了侧翻，由于天气与交通的阻碍，当我们的救护车赶到时，你们的父亲因为身体本身就患有重病，再加上年纪大了受不起撞击，所以……”主治医师稍稍停顿了几秒，想给眼前的两人一点缓冲的时间，“所以他就当场离开了。你们的母亲不光受到了严重的撞击，而且还受到了压迫，她的肺部和心脏因此遭到了严重的损伤，虽然经过了我们的抢救，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是病人要求见你们的，另外，律师也已经在路上了。”
吴楚的整个人都往前倾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两片薄唇只能无奈地一张一翕，什么叫当场离开了，什么叫撑不了多久了，什么叫已经尽力了，为什么自己的母亲现在连呼吸一次都要用尽全身力气，连心跳一次都会如此痛苦不堪，为什么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柔弱无助的母亲，为什么，为什么……
“楚……楚……”病床上的母亲透过氧气罩无力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声音细微的仿若蚊吟，“楚楚，过来。”
护士小姐见状立马上前把吴阿姨脸上的氧气罩松了松，留给她一丝发声的机会，而吴楚则心疼地俯下身子，轻轻地贴在母亲的面前，仔细地聆听着母亲发出的每一个声音。
“楚……楚，好孩子……妈妈不……能陪着你……长大了，对……不起。”两行热泪慢慢地从吴阿姨秀丽的美目里流淌下来，脸上带着无限的眷恋，依旧清明澄亮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吴楚俊秀的脸庞，吴阿姨深深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仿佛要这样把儿子永永远远地印在心头，永不磨去。接着她又对吴楚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微不可闻话，让吴楚听得红了眼睛，然后朝着关春晓看了一眼，示意她也过来听着。
“春晓，我……一直都……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我走了……以后只……求你一……件事，啊……”吴阿姨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几丝痛苦的□□，“啊，求你替我照顾……楚楚，到他21岁……成年，代理公司的一切……事务，帮他遮风挡……雨……”
关春晓泪眼迷蒙地看着在疼痛中挣扎的吴阿姨，想伸过一只手去握住她的手，给她温暖与力量，可触碰到的却是一根输着血的冰冷针管，关春晓心里难过不已，只好将手收回，尽量微笑着对吴阿姨说道：“阿姨，我答应你，我一定照顾吴楚到21岁，如果他愿意，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替他遮风挡雨，与他同甘共苦！”
“好……孩子，欠你的，我……只能……来世……再……报……”吴阿姨无力地诉说着，每发出一个字音她的心口就要轻颤一下，无比艰难，无比痛苦，每一下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割在床前的两人身上。
关春晓一边不停地流着眼泪，一边拼命地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阿姨不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应该还给你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说着就将旁边默不作声的吴楚搂在怀里，努力向吴阿姨挤出一丝笑容，显示自己的决心，好让她安心。
最后，不知何时赶来的律师也走上前来，耐心地听着吴阿姨断断续续的吩咐，匆匆在纸上记录下遗嘱，然后怜悯地看着病床上的客户，一个劲地点头，示意客户放心就是了。
一切都交代完毕后，病床上的吴阿姨似乎轻松了许多，不用再勉强地逼迫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只需要把剩下的力气全部用在呼气与吸气之间，心口上起伏不断的透明管子也跟着呼吸的节奏缓慢下来，偶尔的□□声依旧彰显着病人的痛楚，但是，慢慢地，慢慢地，连痛苦的□□声也变得微弱了。
弱不可闻的□□声越来越慢，越来越低，吴阿姨吊着最后一口气，一双清明澄澈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却依旧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想要把儿子今后的一生都看穿，看着他慢慢长大，结婚生子，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儿孙满堂，最后两鬓斑白，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生一世。多好啊，楚楚，妈妈的愿望就是看着你幸福安康，只可惜，我不能……你的所思所想我都知道，妈妈最后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和她之间剩下的路得靠你自己走完。
吴楚与关春晓一动不动地站在病床前，眼睁睁地看着挚爱的亲人痛苦不堪地躺在自己面前，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就这样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空气慢慢在病床上空凝固，呼吸声逐渐停歇，终于，“滴滴滴滴滴”一阵刺耳的提示声响起，眼前的人走了……
突然，吴楚像是被这一阵提示声给刺激到了，一双失去焦距的瞳孔猛然缩放，整个人疯狂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身体，死都不肯撒手，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母亲的生命挽留住，永永远远地挽留住。关春晓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吴楚的举动，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滴在吴楚苍白的手背上，转瞬间没入指缝里，关春晓轻轻地伸出一双手从背后抱住吴楚抽搐的身体，心疼地劝说道：“吴楚，阿姨已经走了，你让她安心地走吧，你现在这样只会让她难过的。”
怀里的吴楚依旧纹丝不动地任关春晓拥着，只有肩膀偶尔轻微地耸动一下，昭示着主人现在的悲伤情绪。不知过了多久，护士小姐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朝关春晓稍微地点一下头作为请示，然后拿出一只针筒对吴楚进行强制性注射，慢慢地，慢慢地，怀里的人开始软下来，渐渐沉睡入眠。
一夜的风暴不曾停歇，任外面的世界如何风雨飘摇，关春晓只是静静地守在病床前，一只手紧紧与吴楚发凉的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一下又一下，似乎这样就可以抚平眼前人心中的悲伤，带走眼前人面上的痛苦，给予眼前人温暖的呵护。
其实，关春晓自己今年也才21岁，刚刚成为美国的真正成年人，可以享有一切法律许可的权利，相应地也必须承担一切规定的责任与义务。然而，经过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雨夜后，关春晓就要成为吴楚法律上的监护人了，成为他今后人生中唯一的依靠了。在未来的五年里，关春晓要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开辟一块安稳的角落，只为给眼前人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只为能够把她全部的爱都付诸在眼前这个沉睡的人身上。
可是，关春晓不知道的是，为了一个临终的承诺，为了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她从此以后就陷入一张编织好了的蛛网里，再也挣脱不了了。许多年以后，关春晓转过身来回望过往，发现自己早已入局，一切早已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成为定局。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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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一刹车，终于到了医院。关春晓快速地解开安全带，跟在吴楚身后奔跑着，哗啦啦的雨水猛烈地砸在两人的身上，关春晓一双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踩在深深浅浅的水里，成为了影响她前进的障碍，于是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俯下身把高跟鞋一甩，赤着脚就跑了起来。
医院里，长长的走道上三三两两地行走着几个人，关春晓无心去判断他们各自的身份，只是用一双眼睛到处搜寻吴楚的身影，大脑里不断地发出询问：他现在还好吗？吴楚刚才跑得太快，与关春晓拉开一段距离后转个弯就不见了，现下让人非常担心。
关春晓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急救室前，吴楚笔挺的身影马上映入眼帘。他的整个身体是僵直的，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急救室的大门，深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生气，灵魂仿佛已经跟随着医护人员飞进了手术台。关春晓暗自强压住心中的惊恐，缓了缓慌张的神色，轻轻地走到吴楚身边，伸出微凉的手掌拍了拍吴楚的后背，然后颤抖地握住了吴楚同样微凉的一只手，慢慢地开口道：“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两人就这样湿漉漉地在急救室外站了一个小时，没有任何交流，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感受彼此手心里传来的力量。终于，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朝两人招了招手，示意跟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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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吴阿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上带着氧气罩，额头上缠着带血的纱布，脸颊上露出几处淤青与伤痕，有几根透明的细管子一端连着床头的一台仪器，一端插入她的心口里，随着她的每一次吸气与呼气，那些透明细管就跟着缓缓起伏两次。关春晓瞪大了一双眼睛，瞳孔无限放大，把眼前的一切都映在心底，眼里水汽氤氲，很快，整个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将流未流，泪眼婆娑中她感觉那些透明的细管子就像插在自己的心脏里一样，插得她全身都跟着疼痛，跟着颤抖，跟着流血。
一旁的吴楚依旧僵直地站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病床上的母亲，两片薄唇紧紧地抿着，竭力抑制住内心深处令人绝望的悲伤与哀泣，可是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还是出卖了他，它在关春晓的手心里不停地颤抖，一丝一丝地冷却。
一声轻轻地叹息声在病房里响起，主治医师哀怜地看了两人一眼，缓缓地开口道：“你们的父母今年晚上7点半在机场高速上因为暴雨遇上连环车祸，他们所乘的车发生了侧翻，由于天气与交通的阻碍，当我们的救护车赶到时，你们的父亲因为身体本身就患有重病，再加上年纪大了受不起撞击，所以……”主治医师稍稍停顿了几秒，想给眼前的两人一点缓冲的时间，“所以他就当场离开了。你们的母亲不光受到了严重的撞击，而且还受到了压迫，她的肺部和心脏因此遭到了严重的损伤，虽然经过了我们的抢救，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是病人要求见你们的，另外，律师也已经在路上了。”
吴楚的整个人都往前倾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两片薄唇只能无奈地一张一翕，什么叫当场离开了，什么叫撑不了多久了，什么叫已经尽力了，为什么自己的母亲现在连呼吸一次都要用尽全身力气，连心跳一次都会如此痛苦不堪，为什么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柔弱无助的母亲，为什么，为什么……
“楚……楚……”病床上的母亲透过氧气罩无力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声音细微的仿若蚊吟，“楚楚，过来。”
护士小姐见状立马上前把吴阿姨脸上的氧气罩松了松，留给她一丝发声的机会，而吴楚则心疼地俯下身子，轻轻地贴在母亲的面前，仔细地聆听着母亲发出的每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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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晓，我……一直都……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我走了……以后只……求你一……件事，啊……”吴阿姨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几丝痛苦的□□，“啊，求你替我照顾……楚楚，到他21岁……成年，代理公司的一切……事务，帮他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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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欠你的，我……只能……来世……再……报……”吴阿姨无力地诉说着，每发出一个字音她的心口就要轻颤一下，无比艰难，无比痛苦，每一下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割在床前的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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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交代完毕后，病床上的吴阿姨似乎轻松了许多，不用再勉强地逼迫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只需要把剩下的力气全部用在呼气与吸气之间，心口上起伏不断的透明管子也跟着呼吸的节奏缓慢下来，偶尔的□□声依旧彰显着病人的痛楚，但是，慢慢地，慢慢地，连痛苦的□□声也变得微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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