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正文 10.怪谁
进出口部在百齐集团算是中层阶级。高层阶级是十六楼的设计部。
百齐靠制作服装起家，现在百齐所有品牌旗下的衣服都有自己的设计团队。而设计部又被分为三等。
每年参加国际时装周的品牌设计师是设计部的王中之王。
百齐的设计部对公司内部的员工有优先招聘的福利。所以很多其他部门的员工在上班的同时兼修服装设计。都盼望着能挤进公司设计部的队伍。
如果进去设计团队，不仅能免费穿自己设计的衣服，还能趾高气昂地从旧同事身边走过。
就像平淡无味的人一梦醒来，换了一种金光闪闪的人生一般。
周六的会议在齐远精湛的口才解救下完美落幕。可是云无忧却哑巴吃黄连，被aggie狠狠地训了一顿。
“云无忧，你怎么回事？juicy跟你交待得清清楚楚，让你下班之前把文件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文件呢？你知不知道差点因为你的失误我们全部门的人被集体解雇？”
云无忧缩着脖子，肩膀一侧抬起，仿佛想堵住耳朵般，又像被aggie的凶恶吓到。
下班前？她虽然没有下班前，却也在下班后把文件放到了经理的桌子上啊。
难道……经理没看到？
“经理，我……”云无忧细声开口，试图解释。
“你……你什么你？做错事情还想狡辩？”
“没有，不是，我……”云无忧急得忙摇手，她没有想狡辩，她只是想解释而已。
“不是最好。云无忧，你来进出口部好歹也快三个月了。怎么还毛毛躁躁，和同事之间地关系也处理不好。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
云无忧红了眼眶，低下头。她来这快三个月了？不是三年吗？她和同事之间地关系处理得不好？根本没有人愿意对她好。
云无忧放弃了解释的冲动，反正就是这样。她对的时候也是错，错的时候更错。解释又有什么用？有人听？有人相信她吗？
她刚来的时候，大家都说新人要多做少说。所以她遵守规则，她以为多做事，别人不爱做的她做，什么都做。她就能融入到这个集体中。
殊不知这个社会老好人，特别是迟钝的老好人早已不再受欢迎。比起那些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狡猾人，她就是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的类型。
对于工作失误的惩罚，云无忧和juicy都被安排到郊外的服装厂当一个礼拜的“跟单员”。
让在整洁舒适的写字楼里娇生惯养的精英白领们去到服装厂。就像是优越感强烈的城市的孩子去农村生活一样。
他们嫌弃那里的灰头土脸会传染自己精心呵护的皮肤，脏乱的环境会污染了新买的名牌。
所以去工厂是对他们最严重的的惩罚，大部分人宁愿坐在电脑前无偿加班到十一点，也拒绝去工厂。
空空的电梯里，只有云无忧和juicy两个人。
“juicy，你明明跟我说让我星期二把文件放在经理的桌上，为什你你跟经理却说……”云无忧踌躇了好久，才问。可是明明是质问的话却听不出一个点骨气。
“你听错了。”juicy站得笔直，身穿成套的米色职业套装，黑面红底细高跟。丰厚的唇上涂着她昨天新买的星辰限量款口红。据说这款口红前几天就断货了。
“我没有……我，我……明明记得。而且我星期五已经把文件放在了经理的桌上。可是，后来……后来”一着急起来，云无忧口音重，吐词不清的毛病更严重。
她的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拼命地想组织词汇表达心里的声音，却越是笨拙。
到最后索性蹦出了两句没人听得懂的客家话。
“云无忧，你确定你刚刚说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而不是你自己为了逃避承担错误的后果而臆想的？毕竟……”
juicy停顿下来，偏头看向穿着平底鞋就和她一样高的云无忧。
云无忧也好奇地看向她，毕竟……毕竟什么？
“毕竟，你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
叮！
电梯门开了，juicy当先走出。大厅的穿堂风吹起她被拉得直到死板的长发，她风情万种地抬手摸了摸颊边的发丝。黑面红底的高跟鞋自信地踩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
她的右手臂上挂着prada的手包，尽管那只是一只她费尽心思弄到的老鼠货（卖货的人说的）。
但谁在乎呢？至少她照镜子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花枝招展，金银傍身的富家小姐。
门口的保安们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juicy虽然不屑一顾，但心里对这样的待遇却是窃喜和享受的。
云无忧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但在生气至少她应该先走出电梯。
谁能告诉她，消极和极度不自信的人该怎样发脾气？
他们往往只会对自己发脾气，将所有的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和嘲讽都揽到自己身上。
因为——他们不完美。
他们和别人相比差太多。他们活该成为他人攻击和取乐的对象。
云无忧今天穿着薄荷绿的棉麻长裙，白色的乐福鞋。她走路的时候通常都低着头，再加上那副比窗户还宽大的镜框。从来没有人清楚地见过云无忧的真实面貌。
她——只是一粒漂浮在空气中毫不起眼的微尘。不，或许，她是被其他微尘淹没了的，没有毫不起眼，是根本消失了的微尘。
站在工厂门口，juicy懊恼不已。还没进去，她似乎就能闻到缝纫机的机油味道。
她怎么能到这里来呢？她看看自己的手，新做的水钻指甲。她从包里拿出口罩和墨镜带上，还用精致的蕾丝手套将自己的手全副武装。
“进去吧!”juicy说。
“哦。”坐在出租车上，两人一路沉默。juicy现在先开口，这施恩般的先开口，代表她们矛盾的终结。因为云无忧没有终结的权利，尽管她才是受害者。
两人来到车间厂长的办公室核对数据。
“这是明天出口的这批服装的清单。”juicy优雅地摘下手套，从工厂主任手里拿过清单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云无忧似透明人，无所适从地站在一边。她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她走到juicy的身后，也看向清单。
就在juicy正准备翻页的时候，云无忧突然喊道：“等一下。这一页的数据错了。总数少了两千件。”
juicy皱眉，主任表情一僵。这批货是出口到迪拜的成衣，总共两万件。
数据单上登记的是每日完成成衣数量，最后在底下加出总和。一列数据下来起码有二十几个数字，云无忧居然一眼就看出差两千件？
“怎么可能？”主任周全连忙将清单拿过来仔细查看，语调干涩。“这么多人看过，居然还会错。明天出货，今天晚上就要装好箱。这两千件漏洞怎么来得及补？”
“当务之急，只能让所有工人停下手里的工作，全部为这批漏网之鱼赶工。”juicy说。
“这哪能说停就停。每一批货我们都是预估了时间，安排了计划的。而且从制版车间到剪裁车间再到制衣车间和查验部门，直到最后的装箱。哪怕只是一件衣服也需要复杂完整的流程。更何况是两千件!还不知道厂子里还有没有这批衣服的衣料!”车间主任着急地将这次的差错直接打电话告诉了厂长，厂长觉得两千件确实兹事体大，不得不上报给公司总部。
“云无忧？”一眨眼功夫，云无忧居然失踪了。“真不应该跟这个脑残一起来。”juicy气愤得跺脚。
云无忧四处乱逛，居然走进了制衣车间。她到的这个车间应该有一百个人。白色的缝纫机被整齐地排成三列。
她好奇地走了进去。
进门第一排最中间的那台缝纫机居然没有人在。云无忧走过去，鬼使神差坐
了下来，伸手去摸缝纫机金属的机身。
“咔咔咔……”缝纫机突然动起来，把云无忧吓了一跳。她到处查看。才发现自己的脚踩在缝纫机的踏板上。
好像……挺好玩！
她盯着针孔上上下下的跳动，脚踩得越来越快，开心得笑起来。
突然一个画面快速掠过她的脑海。一个女孩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
像是阳光折射镜子的光照到了云无忧的眼睛，蓦地被强光照射，她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
云无忧的脚如同被上了发条不能停止。缝纫机的声音更像招魂的铃铛声。
云无忧又控制不住地朝针头处看去。
第二桢画面很快闪现在云无忧眼前。刚刚幻觉中的女孩继续坐着缝衣服。但画面里多了个男孩。
静止！
云无忧就像电影里正在播放中的人物突然被人按下暂停键。缝纫机的踏板在惯力的驱动下依然运转。没有穿线的空心针尖密密麻麻地发出的声音像一首悠远空灵的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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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齐靠制作服装起家，现在百齐所有品牌旗下的衣服都有自己的设计团队。而设计部又被分为三等。
每年参加国际时装周的品牌设计师是设计部的王中之王。
百齐的设计部对公司内部的员工有优先招聘的福利。所以很多其他部门的员工在上班的同时兼修服装设计。都盼望着能挤进公司设计部的队伍。
如果进去设计团队，不仅能免费穿自己设计的衣服，还能趾高气昂地从旧同事身边走过。
就像平淡无味的人一梦醒来，换了一种金光闪闪的人生一般。
周六的会议在齐远精湛的口才解救下完美落幕。可是云无忧却哑巴吃黄连，被aggie狠狠地训了一顿。
“云无忧，你怎么回事？juicy跟你交待得清清楚楚，让你下班之前把文件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文件呢？你知不知道差点因为你的失误我们全部门的人被集体解雇？”
云无忧缩着脖子，肩膀一侧抬起，仿佛想堵住耳朵般，又像被aggie的凶恶吓到。
下班前？她虽然没有下班前，却也在下班后把文件放到了经理的桌子上啊。
难道……经理没看到？
“经理，我……”云无忧细声开口，试图解释。
“你……你什么你？做错事情还想狡辩？”
“没有，不是，我……”云无忧急得忙摇手，她没有想狡辩，她只是想解释而已。
“不是最好。云无忧，你来进出口部好歹也快三个月了。怎么还毛毛躁躁，和同事之间地关系也处理不好。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
云无忧红了眼眶，低下头。她来这快三个月了？不是三年吗？她和同事之间地关系处理得不好？根本没有人愿意对她好。
云无忧放弃了解释的冲动，反正就是这样。她对的时候也是错，错的时候更错。解释又有什么用？有人听？有人相信她吗？
她刚来的时候，大家都说新人要多做少说。所以她遵守规则，她以为多做事，别人不爱做的她做，什么都做。她就能融入到这个集体中。
殊不知这个社会老好人，特别是迟钝的老好人早已不再受欢迎。比起那些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狡猾人，她就是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的类型。
对于工作失误的惩罚，云无忧和juicy都被安排到郊外的服装厂当一个礼拜的“跟单员”。
让在整洁舒适的写字楼里娇生惯养的精英白领们去到服装厂。就像是优越感强烈的城市的孩子去农村生活一样。
他们嫌弃那里的灰头土脸会传染自己精心呵护的皮肤，脏乱的环境会污染了新买的名牌。
所以去工厂是对他们最严重的的惩罚，大部分人宁愿坐在电脑前无偿加班到十一点，也拒绝去工厂。
空空的电梯里，只有云无忧和juicy两个人。
“juicy，你明明跟我说让我星期二把文件放在经理的桌上，为什你你跟经理却说……”云无忧踌躇了好久，才问。可是明明是质问的话却听不出一个点骨气。
“你听错了。”juicy站得笔直，身穿成套的米色职业套装，黑面红底细高跟。丰厚的唇上涂着她昨天新买的星辰限量款口红。据说这款口红前几天就断货了。
“我没有……我，我……明明记得。而且我星期五已经把文件放在了经理的桌上。可是，后来……后来”一着急起来，云无忧口音重，吐词不清的毛病更严重。
她的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拼命地想组织词汇表达心里的声音，却越是笨拙。
到最后索性蹦出了两句没人听得懂的客家话。
“云无忧，你确定你刚刚说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而不是你自己为了逃避承担错误的后果而臆想的？毕竟……”
juicy停顿下来，偏头看向穿着平底鞋就和她一样高的云无忧。
云无忧也好奇地看向她，毕竟……毕竟什么？
“毕竟，你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
叮！
电梯门开了，juicy当先走出。大厅的穿堂风吹起她被拉得直到死板的长发，她风情万种地抬手摸了摸颊边的发丝。黑面红底的高跟鞋自信地踩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
她的右手臂上挂着prada的手包，尽管那只是一只她费尽心思弄到的老鼠货（卖货的人说的）。
但谁在乎呢？至少她照镜子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花枝招展，金银傍身的富家小姐。
门口的保安们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juicy虽然不屑一顾，但心里对这样的待遇却是窃喜和享受的。
云无忧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但在生气至少她应该先走出电梯。
谁能告诉她，消极和极度不自信的人该怎样发脾气？
他们往往只会对自己发脾气，将所有的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和嘲讽都揽到自己身上。
因为——他们不完美。
他们和别人相比差太多。他们活该成为他人攻击和取乐的对象。
云无忧今天穿着薄荷绿的棉麻长裙，白色的乐福鞋。她走路的时候通常都低着头，再加上那副比窗户还宽大的镜框。从来没有人清楚地见过云无忧的真实面貌。
她——只是一粒漂浮在空气中毫不起眼的微尘。不，或许，她是被其他微尘淹没了的，没有毫不起眼，是根本消失了的微尘。
站在工厂门口，juicy懊恼不已。还没进去，她似乎就能闻到缝纫机的机油味道。
她怎么能到这里来呢？她看看自己的手，新做的水钻指甲。她从包里拿出口罩和墨镜带上，还用精致的蕾丝手套将自己的手全副武装。
“进去吧!”juicy说。
“哦。”坐在出租车上，两人一路沉默。juicy现在先开口，这施恩般的先开口，代表她们矛盾的终结。因为云无忧没有终结的权利，尽管她才是受害者。
两人来到车间厂长的办公室核对数据。
“这是明天出口的这批服装的清单。”juicy优雅地摘下手套，从工厂主任手里拿过清单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云无忧似透明人，无所适从地站在一边。她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她走到juicy的身后，也看向清单。
就在juicy正准备翻页的时候，云无忧突然喊道：“等一下。这一页的数据错了。总数少了两千件。”
juicy皱眉，主任表情一僵。这批货是出口到迪拜的成衣，总共两万件。
数据单上登记的是每日完成成衣数量，最后在底下加出总和。一列数据下来起码有二十几个数字，云无忧居然一眼就看出差两千件？
“怎么可能？”主任周全连忙将清单拿过来仔细查看，语调干涩。“这么多人看过，居然还会错。明天出货，今天晚上就要装好箱。这两千件漏洞怎么来得及补？”
“当务之急，只能让所有工人停下手里的工作，全部为这批漏网之鱼赶工。”juicy说。
“这哪能说停就停。每一批货我们都是预估了时间，安排了计划的。而且从制版车间到剪裁车间再到制衣车间和查验部门，直到最后的装箱。哪怕只是一件衣服也需要复杂完整的流程。更何况是两千件!还不知道厂子里还有没有这批衣服的衣料!”车间主任着急地将这次的差错直接打电话告诉了厂长，厂长觉得两千件确实兹事体大，不得不上报给公司总部。
“云无忧？”一眨眼功夫，云无忧居然失踪了。“真不应该跟这个脑残一起来。”juicy气愤得跺脚。
云无忧四处乱逛，居然走进了制衣车间。她到的这个车间应该有一百个人。白色的缝纫机被整齐地排成三列。
她好奇地走了进去。
进门第一排最中间的那台缝纫机居然没有人在。云无忧走过去，鬼使神差坐
了下来，伸手去摸缝纫机金属的机身。
“咔咔咔……”缝纫机突然动起来，把云无忧吓了一跳。她到处查看。才发现自己的脚踩在缝纫机的踏板上。
好像……挺好玩！
她盯着针孔上上下下的跳动，脚踩得越来越快，开心得笑起来。
突然一个画面快速掠过她的脑海。一个女孩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
像是阳光折射镜子的光照到了云无忧的眼睛，蓦地被强光照射，她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
云无忧的脚如同被上了发条不能停止。缝纫机的声音更像招魂的铃铛声。
云无忧又控制不住地朝针头处看去。
第二桢画面很快闪现在云无忧眼前。刚刚幻觉中的女孩继续坐着缝衣服。但画面里多了个男孩。
静止！
云无忧就像电影里正在播放中的人物突然被人按下暂停键。缝纫机的踏板在惯力的驱动下依然运转。没有穿线的空心针尖密密麻麻地发出的声音像一首悠远空灵的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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