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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之琉璃坠》正文 10.寿宴2

  第十章

  五日后便是寿宴了,苏锦才知睿王府准备的贺礼是龙蟠石枕,那是西北特有的稀罕玩意,特性不比寻常的枕头,冬暖夏凉。原来南宫恪早在回来之前已经为皇帝的寿宴准备好了贺礼。看着儿子这般有心,皇帝一时高兴,便多喝了几杯。

  宴会进行到一半,席上歌舞开始了。景王妃起身盈盈一礼,欲要亲自起舞祝贺,便算是儿媳尽的一片孝心。皇帝听着只觉高兴,忙不迭地应了。景王并肃妃也觉得面上沾光,一时无比得意。一支舞罢,景王妃受着众人的美言,含羞道:“听说几位皇嫂也为父皇准备了贺礼,我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呢!”

  此言一出,除了信王妃,苏锦连同隶王妃都征在原地。隶王妃倒是个反应快的,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立马站了起来笑道:“前几日正巧家乡来了一批好玉,我看着那玉颜色通透,虽不及皇室用的,倒也算是个稀罕物,原想不为别的,便是当作一块福玉,求它保佑父皇永泰安康才好!”

  皇帝笑着命人接过那玉连连夸奖隶王妃懂事体贴。独独苏锦看着景王妃不怀好意的笑脸,半晌不知如何应对。紧张之余,她侧脸看着身旁的南宫恪,不知所措。南宫恪正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费脑筋,一时半会儿身边也没有个称手的可送,他看着苏锦求救的眼神,不觉有些心疼。他暗暗握住苏锦的手,正想起身找个借口圆过去。这时旁边的信王妃却扶桌站了起来,她福了一礼,笑道:“我素来眼拙体笨,不似两位妹妹那般能跳会选的,索性和三妹妹一起做了件锦绣外袍,想着这季节渐渐要入秋了,天儿越发寒凉,父皇平日里处理公务晚了,可随手拿来保暖。”

  众人将那袍子拿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上面的龙纹看去惟妙惟肖,刺绣的功力可见一斑,一时纷纷感叹。

  苏锦感激地看向信王妃,那张娇小的鹅蛋脸上,一双杏目极为有神,微塌的鼻子反倒看着小巧玲珑。只是面色微微发白,说话也有些中气不足。她一坐下,信王便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笑道:“辛苦你了!”

  信王眼神的爱意分外惹人羡慕,苏锦怔怔看着旁边恩爱的两人,一时看地呆了。

  “看什么呢?”南宫恪靠了过来,“你和大嫂的性子倒是有些像,一会儿散了席,你若想去感谢她便去吧,或许认识了她,往后再来宫里你还能有个伴。”

  苏锦不解地回头:“她不是贵妃娘娘的人么?”

  南宫恪笑了笑:“人虽是贵妃的人,心是不是可不一定了。万事留个心眼是没错,可皇宫里还是有可以真心以待的人。”

  苏锦点点头,心思不知又飘向了哪里,全然没意识到她和南宫恪之间暧昧的距离。倒是南宫恪,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细细看了一遍眼前人那俊俏的面庞,惹得他又是一番心思摇荡。

  景王妃眼见风头都被别人抢了去,心里一时嫉妒难平。信王妃背后有贵妃,她倒不敢随便难为信王妃,便对准了苏锦道:“怎么元夏的女子也会刺绣么?”

  苏锦颚言。

  “二嫂说的哪里话,元夏多的是你没见过的东西!且不要说刺绣,那些女子别的本事样样不差!”南宫恪仰靠在座椅上,眼神里满是戏谑。

  景王妃一时气结,恨恨地瞪了一眼苏锦,半晌无言。

  皇帝经过一番讨好,本来正高兴。突听南宫恪这一番话,格外不受听,立时敛了笑意。不多时便散了宴席。

  席散了以后,南宫兄弟按着惯例去上庸殿议事,女眷们自行在后宫赏玩。苏锦几次三番想上前去和信王妃打招呼,可是她身边总围着许多人,只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旁边等着。

  “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信王妃柳心语终于透过人群看见了落单的苏锦,转而来到了苏锦的身边。

  苏锦抬首腼腆地笑着:“一直想和大嫂当面说声感谢的话,谢谢你适才宴会间替我解围。”

  柳心语笑着拉过苏锦的手,道:“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只不过信王殿下前几日提起过,因你初来,大抵不知宫里女人之间的那些弯弯绕,我才想着顺嘴一说。这点小事,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柳心语忽然一口气没顺上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苏锦急问道:“你好像身子不大好?”

  “没什么,老毛病了。”柳心语笑笑。姐妹二人正说笑间,只见贵妃沉着脸走了过来。

  “你随我来。”

  柳心语知是叫她,勉强撑出一个笑脸,跟着后面走了。

  “三嫂!”月璃忽然从身后跳了出来,惊地苏锦心头一跳,嗔道:“你这丫头,才几日不见,你又这般生龙活虎的?”

  月璃“嗤嗤”笑着:“初次见你那日我说不敢吃桃酥是骗你的啦!三嫂上当了!哈哈哈!”

  苏锦无奈地看着她:“往后不许这般捉弄人!不过,你知道贵妃娘娘为何脸色不好么?她适才叫走了大嫂,我看着有些怪异。”

  月璃望了一眼柳心语离去的方向,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肯定又是训斥大嫂不能生孩子!基本上,大嫂每次进宫,贵妃娘娘都要关起门来训斥一番,这次大概也不能例外。”

  苏锦不可置信道:“怎么还催生?若是迟迟不生孩子,又当如何?”

  “只能被休了!”月璃补充道,“要不是大哥在前面拦着,大概早就被贵妃娘娘张罗着娶了几房小妾了,哪能让大嫂继续当信王府的当家主母?”

  苏锦听得一愣,浑身都起了一层疙瘩。

  “所以啊,三嫂要抓紧生孩子哦!”月璃坏笑着,一点不像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苏锦看着她,半晌无语。

  又等了许久,南宫恪方才从上庸殿里出来。回府的路上,夜色渐渐深了,路过东华街,灯火燃起一片明亮。民间也为这难得的皇帝寿宴举城联欢。苏锦掀开帘脚往外看去,那各色各异的民间物什,她在上爻也没见过几回,一时看地有些痴了。

  “停车。”南宫恪叫停了车夫。

  苏锦不明所以,回头问道:“怎么不走了?”

  南宫恪笑笑:“答应过你,要带你看看北岳的繁华景象。”

  “你几时答应过我?”苏锦更觉奇怪,明明她不记得。

  南宫恪跳下车,伸手过来,笑道:“几时答应的不重要,现在正好有时间,我带你看看北岳的风景。”

  苏锦没再问,扶着他下了车。

  夜市上人头攒动,恰巧前方菜市口燃起烟花,人人都争着挤着往前去。苏锦一下车便被人流冲到了一边,忽脚下打滑就要跌倒,惊地她双手在空中乱抓。匆忙中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紧紧扯进了怀抱,左右的人流挤得汹涌,她静静贴在南宫恪的胸膛,感受着他身体的温热,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原来被一个人保护的感觉是这样温暖的么?待人流舒缓了一些,南宫恪放开怀里的人儿,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上下打量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苏锦摇摇头,心里暖融融地。

  “你娶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苏锦内心一动,她似乎想要确认这人的心意,即便答案在新婚时已经得到,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再问一遍。“只是为了《云泽契书》么?”

  南宫恪低头认真看着她,道:“没见到你之前只是为了《云泽契书》,见到你以后还图谋了别的。”说着,他温柔一笑,全然没有平日里粗旷的感觉。一缕烟花绽放地恰如其分,正好映在他的身后,格外好看。苏锦脸上出现了少有的一丝笑容,道:“我还有别的什么能让你图谋的么?”

  “你的人。”南宫恪拉过她的手,神色格外认真,“你的心!”

  苏锦眉心一跳,匆忙抽回手,转身便走。她不知心里隐隐期待的是什么,只知道在他说出那句话以后,她觉得心满意足,甚或悄悄地泛起甜蜜的感觉。

  走了几步,忽听一声闷哼,人群中发出一阵尖叫,街上的人瞬间炸开了锅。苏锦转身,却见南宫恪捂着腹部一点点倒了下去,血水顺着他的身子直流到地面,化开一滩黑色曼陀罗。

  苏锦大脑一片空白,急急扑上去接住他,不住地喊人。他的面色越来越惨白,血怎么也止不住,神识也似乎渐渐不知。她突然特别怕他就此离开,偌大的京城,没了他,叫她一个人怎么办?苏锦不知怎么回到府里的,浑身直是颤抖。

  直到唤了太医止住了血,得知南宫恪没什么大碍,苏锦才稍稍放下心。

  过去了三四个时辰,天渐渐放亮,兰香不忍,上前再三劝她去歇着。苏锦无力地靠着床畔,看着南宫恪的睡颜,伸手触到他那一手的老茧,低声说道:“兰香,你去帮我摘几株百合花进来。”

  兰香不知她要做什么,但看她执着的样子,只好听命而去。半晌,花已摘来,上面还带着深秋的露水。苏锦将那花碾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倒出一点粉末和在花泥中,一点一点敷在南宫恪的手上。等做完这些,第一缕阳光悄悄爬进了窗户,照在床畔的人身上,一对璧人看着很是般配。

  “你在做什么?”南宫恪一醒来,便感觉到手上凉飕飕的。

  苏锦本来困的快要阖眼,却被这一声惊地清醒了。兰香看那二人的神态,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苏锦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南宫恪的手,低头道:“这百合花有修复驻颜的功效,正好能浸软你手上磨出的茧子。”

  “傻瓜,我这辈子双手不离刀枪,这手茧常常磨了又长,我已习惯了。”南宫恪侧着身子有些好笑地看着苏锦。

  苏锦本想为他做点什么,却没想好心做了一件多余的事,看他不怀好意的笑。苏锦不知哪里来的闷气,甩手便走:“是我多此一举了。”

  南宫恪看她气呼呼要走,忙伸手去拉她,却不想腹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似乎刀口被扯开了,疼地他低声闷哼。

  苏锦听见他的异常,只当他又在装模作样,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正走到门口,忽迎面撞来一个身着翠色衣衫的年轻女子,晃着满头珠翠,急急喊着:“成尧哥哥,成尧哥哥!”

  成尧哥哥?苏锦先是不明所以地愣了一瞬,只觉这名字实在熟悉,后看着那女子进屋直奔南宫恪,又是一头雾水,那女子嘴里的“成尧哥哥”竟是他么?

  “啊!成尧哥哥流血了!快来人啊!”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凉气,苏锦慌忙跑进屋去,果见南宫恪腹间的鲜血已渗出好多。

  太医止完血,挂着满头冷汗,看了一眼南宫恪和苏锦,委婉道:“殿下身子未愈,有什么事还是等身子好了再做,否则反反复复总见不得好,也只能干着急。”

  苏锦明白太医的意思,一时窘地脸色微红。倒是南宫恪惨白着脸,低低笑着看她。

  “你这个王妃怎么做的,成尧哥哥都流血了,你也不叫一声太医?”

  适才的年轻女子对苏锦格外不满。她肤色微黄,小脸微方,一双大眼锐气逼人,身形不似寻常女子看着柔弱,隐约透着飒爽英姿,看来又是个练武之人。

  苏锦自知疏忽,可也不愿由着不认识的人这样给自己难堪,又不知眼前何人,便探询道:“你是何人?”

  南宫恪笑着解释道:“这是灵州伯的小女儿,李诚然。”说罢,又敛起笑意,对李诚然严肃道:“这是我睿王府的当家主母,不可对她无礼。”

  李诚然看着一向疼她的成尧哥哥居然这样维护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顿时心生醋意,可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忍了忍吞下这口气。

  苏锦虽然性子慢热,可也看得出来李诚然的小心思,心里没来由有些烦闷,转身飘飘然又走了:“既如此,便和你的成尧哥哥好好叙一叙吧。”

  她连成尧也没听出来,果然忘得一干二净。

  南宫恪无力地瘫在床畔,沉下眸子,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衣物不发一言。他原以为此前放过了彼此,可如今心仍然会揪着疼。

  才走出风雨轩没几步,苏锦就感觉到身后飞来一阵寒气,略一闪身,一柄长剑直直穿过她鬓间的发梢,“咣”地一声扎进了前面的老树上。

  “好一副灵敏的感知力!”身后传来李诚然尖锐的声音。

  苏锦冷脸转身看着来人,道:“郡主何意?”

  “何意?”李诚然抱臂走上前来,嘲讽地笑道,“成尧哥哥娶你实是无奈,万望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更别妄想取代我在他心里的地位!”

  苏锦不觉好笑,道:“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如何我不清楚,亦不稀罕。只是我想着,依你这般强势的性子,该不会给他的月衫上绣一朵合欢出来罢?”

  一听到合欢,李诚然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立即恼怒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绣合欢花的人早已死了!现如今成尧哥哥心里只有我,我劝你不要在他身上浪费心思才好!”

  苏锦听她又是个痴情人,也不和她计较,索性道:“既然你这么在意他,便让他尽早休了我,好让我得个自在,也成全了你们一对璧人。郡主好好努力罢,离你嫁进王府还有的距离呢!”

  看她施施然又要离开,李诚然上前一把扯住苏锦道:“假若有一日你得宠,希望你记着,一切皆是因为你长得像那画上的人,我得不到的心,你一样得不到,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也得不到!”

  苏锦听地莫名其妙,什么画上的人?李诚然愤愤地走了,留下苏锦一人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南宫恪到底是军人出身,这许多年在边疆经历的刺杀和战伤不计其数,腹间这一点刺痛倒算不得什么,三两日便能下地走动了。这几日逢着皇帝寿宴,灵州伯携小女李诚然进京献礼,多逗留了些时候,李诚然日日都要来一趟睿王府。

  “成尧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千叶城?”李诚然几乎每日都要缠着南宫恪问上一遍同样的问题。

  问得多了,南宫恪便像以前那般打趣她:“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别整日地舞枪弄棒,再拖地像我这么晚,可没人愿意娶你了。”

  李诚然心里酸酸地,撇嘴道:“没人要我,你娶我呀!”

  南宫恪冷下脸,严肃道:“以前念着你年纪小胡乱说也没什么,如今你都到了说嫁的年纪,不可再由着性子胡来!”

  “我是认真的!”李诚然激动地喊起来,“你怎么一回北岳就变了一副样子!”

  南宫恪捂着刀伤,慢慢往门口踱去,淡淡道:“我而今已有家室,除了月璃,别的女子,即便是你,也不能再像兄妹那般亲密。”

  李诚然眼里噙着泪,继续大叫:“那个异族女人有什么好的?她既不能助你登上皇位,又不能给你权势,你到底图她什么?”

  南宫恪脚下顿了顿,扶着门框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图谋的唯有她而已。”

  李诚然歇斯底里过后,终于还是决然回了西北。只是一个人在自己心头结了痂,怎就会轻易放过呢?或许多年后,南宫恪为了女儿重踏上那一方熟悉的水土后,方能理解当年在她心里种下的哀伤,蔓延着过了几方时光。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