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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周新茶心中一凛, 飞速看了一圈四周,并没有发现梁烨的身影。

  接近初冬的夜晚,寒意从每一根衣物纤维的缝隙中钻入全身, 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在哪里?你怎么知道的?”

  最后一句, 等于暴露了她的目的, 也等于断了她再吊着梁烨的可能。

  只是对周新茶来说,下令全校孤立她的易贺, 远没有翻脸无情的梁烨恐怖。

  梁烨阴冷的笑声从听筒里面传进她耳里。

  “知己知彼, 才能百战不殆。你对易贺了解多少?你对容佳又了解多少?这样扑上去, 你是觉得孤立还不够,想立即从一中除名?”

  “你什么意思?”周新茶一边说一边再次扫了一圈四周, 依然是一无所获。

  “我要是你, 肯定立即去查易贺都喜欢什么,好投其所好,再查容佳有哪些弱点, 可以有的放矢。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出手, 我是该夸你勇气可嘉还是骂你没有脑子?就你这智商,真不明白怎么有胆量养备胎。你玩得转吗?”

  周新茶想到梁烨那永远微笑着的脸, 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尤其是他后面那些话--那表明他一直都心知肚明。

  可是他在她面前演了那么久的戏,还演得那么深情款款。

  “你你”

  “我什么?”梁烨低笑起来,“不做你的备胎让你失望了?你真以为你肯脱衣服, 易贺就肯干你。说句实话, 光论肉体, 你还真没容佳有吸引力。周新茶,我给你一句忠告,即使是做婊/子,也要带点脑子。想在一中继续呆下去,就动动你那猪脑子,别整天以为别人都是傻瓜。”

  “你”

  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忙音。

  梁烨竟然先挂断电话,完全不给她回骂一句的机会,虽然她也不知道能骂什么。

  撕掉伪装的梁烨,恶毒得让人恐惧。

  易贺马上就要走到她身边,周新茶吓得往旁边的灌木丛后一闪,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易贺从她面前走过。

  --

  转眼到了校运动会的时间。

  高三学习紧,这种活动一般都比较敷衍,体育委员鼓动了半天,响应的却一直寥寥无几。

  左默站了起来,拍了拍手。

  “喂,帅哥美女们,积极一点行不行?再不报名就没时间了啊。我知道学习任务重,可是磨刀不耽误砍柴功,学习再紧张,也不在乎这两三天的时间,对不对?来来来,踊跃一点,支持一育委员的工作。”

  正在和容佳聊天的易贺立即接了一嗓子:“就是,班长大人都发话了,你们积极一点行不行?我要不是胳膊还比较脆弱,我早上场了。小鱼鱼,你带头,先支持一下班委的工作。”

  潘予誉那叫一个委屈:“我都报了三项了,还要怎么支持?”

  一个人最多只能报三项,一向没有多少集体荣誉感的潘予誉很大可能被抓了壮丁。

  易贺噗嗤笑,敲了敲桌子:“还有没有其他人,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不就是运动会吗,重在参与,又没人让你们一定要得个大奖。”

  趁着休息时间补觉的人瞪着迷茫的眼睛,埋头看书的人也暂时将头从课本上抬起来。

  可是依然无人响应--因为愿意参加的人都已经报过名了,剩下的,都是只想安安静静做一个观众。

  周新茶咬着嘴唇盯着易贺的方向。

  这种活动以前都是属于让她出风头的机会,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想不想参加,要不要写稿子。

  虽然没有人真正在身体上欺凌她,可是她在整个班里,已经成了一个隐形人。

  家长会后,粟老师曾经找她问过情况,她当时都哭了,粟老师也答应找其他人再了解情况,她如果真被同学有意孤立,学校不会同意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可是她等了这么好几天,情况并没有一点点好转。

  她再找粟老师反映情况,姓粟的甚至还问她,“周新茶同学,你是不是不能很好地处理和同学间的关系?我问了很多同学,男生女生都问了,他们都多少反映了一些你的小问题。这些你有反思过吗?”

  反思个屁!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易贺下了令。他们所有人,包括那个姓粟的老女人,都是看易贺家里有钱,都是趋炎附势。

  说到底,都怪容佳这个贱人。都是这个贱人来了之后,她才开始倒霉的。

  周新茶在课桌下,紧紧地握着拳头,在脑中把容佳揍了一千一万遍。

  贱人!

  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周新茶悄悄低头,不由吓了一跳。

  是梁烨发微信给她。

  --找到容佳的弱点没有?要不要我免费送你一点消息?

  --

  左默和体育委员还在继续动员大家,见一直无人肯参加,容佳举了下手。

  “要不我报个名吧。一百米人够了吗?”

  体育委员简直是感恩戴德:“没,没。既然你能跑一百米,干脆再跑个四乘一百接力吧?”

  容佳笑了笑:“也行。跳高有人报吗?要是没人,我也可以顶一下。”

  体育委员这下简直是要哭了。

  学霸不止成绩碾压他们,难道在这种“体力劳动”上,都要胜他们一筹?

  容佳一人顶了三项,简直让大家大跌眼镜。因为她平时实在太高冷,不像这么有集体荣誉感的人。

  体育委员喜形于色,做了记录后,又去鼓动别人。

  易贺悄悄捏了下容佳的手。

  “行不行啊?”

  容佳脸上有点小得意:“在以前的学校,我跑得挺快的。”

  易贺太喜欢她这种小女生的样子,低笑道:“跳高也行?”

  容佳这下没了刚才的得意劲。她干笑两声:“重在参与嘛,说不定瞎猫碰到死耗子。”

  易贺:“那好,到时我让大家都给你加油。不管拿不拿奖,我都给你奖励。”

  “什么?”

  易贺想了一下,神秘兮兮地一笑:“暂时保密。”

  容佳拿着笔记本遮着脸,作呕吐状:“呕~~”

  那次聚餐过后,容佳在他面前活泼了很多,这是个好现象。

  他刚想去抢她手中的笔记本,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明天我要请假。”

  “干嘛?”

  “后天我妈生日。”

  容佳这下不解了:“阿姨后天生日,你明天请假你没毛病吧?”

  易贺有点无奈地叹气:“后天会有一场生日宴,我妈就没空理我了。”

  不管私底下关系怎么样,明面上易母还是易太太,和易正源是一对恩爱夫妻。

  像这种秀恩爱的场合,自然不能错过--哪怕到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貌合神离多年。

  容佳有一点怅然:这样的婚姻有存续的必要吗?

  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样纠缠下去,其实不是在无形中浪费自己的生命--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短,没办法从头再来的生命--值得吗?

  --

  易母寂寞空虚的只是精神,但她的人其实很繁忙,所以易贺得先打电话和她约定行程。

  “明天有空吗?”他问。

  易母那边传来噼里啪啦洗牌的声音:“明天啊?我想想,上午要睡觉,下午约了朋友看画展,晚上”

  “朋友是男是女?”易贺闲闲的问。

  “当然是女人。”

  这是易贺很清楚的答案,他好像是在调笑:“我还以为是位男士呢。”

  洗牌声音结束,易母开始码牌:“胡说。”

  “哪里胡说了。是他没有契约精神,先破坏规矩,要是有位骑士肯救我妈于水火,我是不觉得他是不道德的第三者。”

  易母哈哈笑起来:“你这孩子,又说笑话逗妈开心了别动,我碰!”

  可是易贺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听了几秒里面打麻将的声音,沉声道:“明天空出来给我吧,妈。”

  “干嘛啊这是?”易母的声音里透着漫不经心。

  “提前给你过生日,下午我陪你逛街,晚上我亲手做饭给你吃。”

  易母咯咯笑起来,听语气倒像是跟旁边的牌友在说话:“哈哈哈,我儿子真是孝顺,要陪我逛街,还要亲手做饭给我庆祝生日。”

  里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恭维声。

  易母带着笑意的声音夹在当中:“好啊,正好换季了,晚天下午陪妈买些新的衣服。”

  第二天易贺回到家,易母还在卧室里睡觉。

  窗帘放下来,借着门口一点光,依稀可以看到易母的样子。四十出头的人了,虽然保养得当,可是身体上刚熬了一个通宵,心理上又煎熬了十多年,即使在睡梦中,她的脸上都带着一点疲态和憔悴。

  可能是听到易贺的脚步声,易母动了一下。

  “回来了?”她并没有睁开眼睛,“什么时候了?我怎么感觉我刚刚睡着一样。”

  “还是早上。我先去买菜,你好好睡。等下午我们再去逛街。”易贺低声道,说着弯下腰,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易母的额头,“妈,生日快乐。”

  易母闭着眼睛笑,手在空中胡乱地摸了摸,易贺适时地将脸贴过去。

  “明天才是啊。不过谢谢了,乖,你先去买菜吧。我打了一夜的麻将。”

  --

  易贺去菜市场买了菜,等到中午时,易母还在睡。

  易贺一个人吃完饭,就回自己卧室。

  落地窗正对着楼下的花园,易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盯着被雨雾锁住的花园发了会儿呆。

  从星期天开始下雨,到现在还没有停,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后面的运动会?不过天气预报说后天应该就能放晴,应该没有影响,这样的话,就能看容佳比赛了。

  易贺本来以为以容佳的性格应该不爱参加这些活动,因为她实在太冷淡了,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可是她竟肯主动举手参加。

  他很清楚地感觉,容佳在试着从小黑屋里走出来。

  她很用力地做着改变。

  容佳是一个很勇敢,很有决断力的女生。

  他想到容佳说自己跑得很快时笑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跑再快也没用。易贺得意地想,反正他都会想尽办法追上。

  下午两点多,易母终于醒过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底,精心打扮一番后,两人一起出了门。

  易母有很多相熟的店,店里的人见到她都相当热情。

  易母买完衣服买鞋子,买完鞋子又买配饰,看起来十分热情高涨。

  易贺就一直尽心地跟在后面拎袋子,顺便在易母需要建议时提供一点意见。

  那些店员很多都是人精,特别善于恭维人。夸完易母年轻漂亮,高贵大方后,又夸她好福气,有个这么英俊的儿子,还这么孝顺。

  易母被夸得飘飘然,刷起卡来更是毫不手软。

  辗转了好几家店后,易母又想着要买条裙子。

  易贺十分好脾气地提着大包小包跟在易母身后,笑道:“这次挑的,得让我尽份心意。”

  易母噗嗤笑:“你的钱还不是我们给的行了,你帮着买单吧,我儿子送我东西,我当然要了。”

  两人一路说笑着进店,早有人立即迎上来。

  “易太太,好久没来了。刚好进了一批新货,准备送到府上给您挑选呢。”

  易母笑盈盈地在对方的引导下一路向前,一只手还随意地摁了下鬓角。

  “我是真没时间,今天是我儿子非要陪我逛街,要送我礼物,我才不得不抽空出来的。”

  对方立即又将他们母子好一通夸赞,顺手挑了几件新货出来,“这几件都特别符合您高贵的气质,您要不要试试看?”

  易母拿过一件,先直接放到身前比划了一下:“好像太花哨了一点。对了,以前那个艾米呢?以前都是她接待我的。”

  那位店员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尴尬,马上又笑靥如花:“她离职了。就这两天的事。嗯,您说的对,这件的颜色的确还是浮了一点,不过您气质典雅,我觉得您完全可以驾驭这种款式和花色。或者,您再看看这件?”

  易母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关心那个艾米。

  反正即使艾米真的离职,店里肯定还会派出能力最强的店员来接待她:了解她的喜欢,知道她的尺寸,而且最重要的是,不会一味夸赞,而是会给她很中肯的建议。

  她接了对方推荐的第二条裙子,进了试衣间。

  易贺谢绝了另一个店员的招待,易母去试衣服时,他就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看落地玻璃窗外的街景。

  有辆车停在这家店的不远处,从打开的车门里,先伸出一条白皙的腿。

  这是电影电视里常会有的场景,随着腿出来的,是一个打扮入时的美女。

  美女弯着腰,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一直妩媚微笑的脸上,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

  车门阖上,汽车缓缓启动,美女一直目送它离开好远,才提着手袋,仰着头,一脸春风得意地走进店里。

  易贺也一直目送着那辆车,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车流中。

  那辆车的车牌他很熟悉,虽然看不见里面,他还是敢断定,车后座那个人,应该也是他熟悉的。

  美女趾高气扬地进了门,立即有一位店员迎了上去:“陈小姐,您好。”

  美女抿唇笑:“干嘛啊这是?叫我艾米就行了,叫什么陈小姐?”她仰着头,神色倨傲地扫了一圈,“上新货了吗?”

  那位店员立即微笑着点头:“您离职后第二天正好上了批新货。巧得很,易太太正好也在店里。那位就是小易先生。”

  艾米飞快地看了易贺一眼,脸上有一种掩不住的慌乱和狼狈。

  恰好易母试从试衣间出来,一眼看到艾米,顿时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艾米早换上带着一点谄媚的微笑迎上前:“易太太,您过来啦。这身真适合您。”

  小心殷勤地还和以前一样,只不过那笑容里隐约有一点心虚。

  旁边那两位店员意味深长地互看了一眼。

  只有易母一无所知,和艾米寒暄了几句,直接拿了几件看着顺眼的让店员打包,并让易贺去买单。

  而那个艾米,早已经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

  易母买东西就像别人看电影电视,不过只是一种消遣。

  她很少在哪一家过多停留,看中了就买,很多时候还要扫完她买的那种款式的所有色,以免跟人撞衫。

  六点多时,她终于意兴阑珊,提出打道回府。

  回到家里她都懒得拆那些袋子,直接让下人把那些搬到衣帽室里,就专心呆在厨房里,看易贺在一片烟熏火燎中做晚饭。

  上午易贺已经把菜大致处理了一下,只有两个人,也不用做很多的菜。

  很快晚饭就做好,母子两人相对着坐在餐桌两边,易贺还特地开了瓶红酒。

  他帮易母先倒上一杯,顺着桌面轻轻地推过去。

  “明天你的生日宴我就不参加了。”

  易母立即皱眉:“那怎么行!明天是星期六,你什么理由都没有,要是不参加,你爸爸肯定不会同意的。”

  易贺帮自己也倒满一杯:“我觉得这种粉饰出来的太平没有意义。妈,我敬你。”

  易母迟疑地举起酒杯。

  “当”一声,酒杯碰到一起。

  易母抿了一口,易贺却将那杯酒一口闷掉。

  “你怎么了?”易母面沉如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要这么任性。”

  易贺低头往自己杯中倒酒,轻笑道;“是啊,我已经是成年人。妈,你还记得上次我受伤时,在我那边见到的那个女生吗?我喜欢她,在和她谈恋爱。”

  易母的表情十分茫然:“啊?哪个?你谈恋爱了啊。”

  易贺已经猜出她是这种反应,也不以为意。他很平静地帮易母夹了一筷子菜:“趁热多吃点。”

  易母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你自己喜欢就好。”

  易贺已经又喝掉了一杯酒,正在倒酒的手顿了一下。

  “嗯。”

  整顿饭吃得特别安静,一直到最后,易母终于放下筷子。

  易贺一直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只静静地喝着酒。

  “很好吃。”易母说,“幸好我还有你这个儿子。”

  易贺笑了笑,冲她扬了下酒杯:“最后一点,喝完吧。妈,祝你永远年轻漂亮。”

  易母开心地举杯饮尽。

  易贺慢慢地放下杯子,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还留在杯口。

  他喝了很多酒,意识虽然还算清醒,但头有点晕。

  而下面要面对的,肯定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场景。

  “妈,刚才我跟你提的女朋友,她是个很好的女生,我跟她在一起,非常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他的手指顺着杯口摩挲着,手法温柔地像在摸心上人的脸,“我到现在才发现,其实爱情也同样可以让人感到愉悦和快乐。以前,是我自己一个困在一个误区里。”

  易母渐渐变了脸色,既像不解,也有不悦。

  “你想说什么?”

  “以前我总奢望你跟易正源的爱,想像其他人那样,可以得到爸爸妈妈的宠爱,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执着了。你也好,易正源也好,你们愿不愿意施舍这点感情,我都不在乎了。”

  易母终于好像意识到什么,低声怒喝:“易贺,你脑子糊涂了是吧?”

  易贺和平静地和易母对视着:“没有,我只是清醒了。可是,妈,你却一直不敢面对现实。”他叹了口气,“我没指望我能点醒你,可是,妈,我希望你能幸福。”

  易母咬牙:“谁说我不幸福?我不知道多开心。”

  易贺好像完全没听到她的话,只自顾自说他自己想说的。

  “外公,三个舅舅,甚至是舅妈表姐表哥他们,还有我,都希望你有一天能清醒。外婆去年手术前还在唠叨,说要是你肯醒悟,让她立即死在手术台上,她都愿意。”他用力抿了下嘴唇,压下所有即将外露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你不在乎亲情,你觉得他们都抛弃了你。可是不是这样,是你不愿意要他们了。妈,哪怕你不想再爱任何人,你能不能爱一下你自己?明天那场生日宴,真的能让你开心?”

  易母腾地站起来,大喘着气瞪着易贺,咬牙切齿的地样子,活像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住口!住口!”

  忽然,她一把抄起桌上的高脚杯,狠狠地砸向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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