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考验与勇气
秦赤冕还没来得及对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进行一番思考，头顶的屏幕就发出叮的一声长响，本来还跳动着的数字归为静止，倒计时又被重置为五分钟，被分割开来的05与00隔着微妙的距离散发着颗粒状的红光。这才刚过去十几秒吧？作为面试来说实在是一个惊人的时间，光坐下来回答个姓名就有几十秒了，只能理解为是已经被内定的人员来走了个过场。
秦赤冕有些羡慕。他在来之前还想着只是来看看，对结果不在意，毕竟只是个志愿者募集，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真要进入面试房间的时候却又无可奈何地紧张了起来，会面试些什么呢，要是能像他那样简单地通过就好了。
“结果还是想要去的嘛。”秦赤冕自嘲地一笑，用手压下冰凉的金属握把，走进比刚刚又暗了一点的房间。
身后的门一点点自动闭合，光线与阴影的角度越来越尖锐，随着最后一丝光线被门缝吞没，房间暗了下来。秦赤冕下意识地对着黑暗眯起眼睛，正对着他的一排排窗户把千星楼外茂盛的阳光用百叶窗窄窄地筛落，白色的条状光线炽烈地散开，眼镜适应了灰暗，勉强看的见四周物体的轮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房间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秦赤冕谨慎地检视四周，试图找出卡在胸口的异质感来自哪里，但大约是因为哪里都很奇怪，所以反而找不出真正让他奇怪的是什么。
房间比想象中要宽阔，整体装潢呈欧式风格。前后的墙壁上按固定的间距挂着风格不明的大幅油画，秦赤冕不懂艺术，凡是他觉得色彩鲜艳线条杂乱看不出图形的都统一归类为抽象主义，看的出线条轮廓在画什么的统一归类为现实主义，若以这种归类划分，此刻他正背对抽象面对现实。远端左侧的墙正中立着一扇华丽的红色双开门，门两侧是花纹直刻向天花板的壁炉，壁炉中央奄奄一息的柴堆像才熄灭一般还冒着火星。
门的前方是一把纹路花哨的高背椅，端坐的高背椅前展开着一张长得足够卫兵列队巡逻的黑色会议桌，桌子直延伸到他手边，桌面边缘扣着一叠用订书机钉起来的问题集样的白纸。
右前方靠窗的地方落着一架本该靠在柔软的天鹅绒窗帘缎边的优雅的三角钢琴，百叶窗漏出的光线沿着黑白分明的琴键落在金色的弦上。钢琴再往右就是一面撑满整个墙壁的庞大书橱，书橱整整齐齐地插满了书，每本的厚度高度都一模一样，假如不是暗红色的侧脊上标着罗马数字，秦赤冕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书橱都是同一本书。
对于只想象过桌椅和纸笔的秦赤冕来说，房间内的一切实在是华丽得格格不入，他带着怀疑的目光在这些与严肃的面试似乎毫无关系的装饰物间来回游弋，空无一人的房间只听的到他的呼吸。
就是这个，秦赤冕突然明白了卡在胸口的异质感是什么，房间里没有人。
托某个人的福被激活了思考功能的秦赤冕开始飞速思考起来。
既然是面试，那就该有面试官。秦赤冕怀着这好歹该是个公正公平公开的面试的想法推断这个所谓的面试应该是本来就没有面试官的，但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逼真的具有画面感的想象，说不定曾经有不止一个面试官，但却搂着刚刚进来的某位关系户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没有面试官不代表没有观察者，直觉告诉秦赤冕房间各处肯定有摄像机正对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摄像机另一端的人是要观察什么，秦赤冕不敢轻举妄动，怪不得要设置倒计时，他低头苦笑。
秦赤冕在心中推算着这个面试该是怎样的流程。从表面来看，房间的尽头是门，桌上有着试题，答完题走进那扇门应该就算是测试结束。但在秦赤冕的猜想中，纸上的问题并不是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面试官所观察到的面试者在整个过程中的行为。秦赤冕为了方便兼职研究过一会儿行为学，知道一个人下意识的行动可以代表一个人的性格和思考模式。这个看似简单的过程中缺失了那么一两部分，桌上没有笔，是否带了笔就已经可以把面试者区分为有准备和无准备了，没有带笔的人是直接拿着试题进门还是看一遍进门，又或是寻找可能藏在某处的笔，这些下意识的行动在面试官眼里基本就可以作为性格判断的重要依据。同理，试题前没有凳子，那么是站着回答，坐到钢琴椅上回答，坐到门前华丽的高背椅上回答，以及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选项，坐在行李箱上回答，这些又代表着不同的性格。秦赤冕觉得自己已经研究清楚了这个面试的真正问题，但不知道这个面试是要选拔什么，不知道面试官是想看到什么答案。
关系户干了些什么呢，房间里有没有面试官，少年也不一定是关系户，但他只用了几十秒的事实是不会变的，几十秒能干什么呢？这么大的房间，观察四周回答问题走到门前加起来都不止几十秒，他那么想参加千星演武来着，总不会什么都不想就这么直接走进门了吧。
脑海中刚刚被遗忘了的某一根弦又突然接上，还没来的及开始的思考悄然重启。
不管少年是不是关系户，他那么想参加千星演武，为什么会去跳楼呢？
心里其实早有答案。
奥运会的参加者是由自己国家培养出来的最强者，那么与之有着根本区别的千星演武，它的参加者是
由别的星域所随机抽选出来的一般人。
所以他根本不是在跳楼，秦赤冕曾经看到的感受到的事情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并不是想要去结束自己的生命，自然不会有什么悲伤悔恨；他想要被挑选去参加千星演武，自然不想被人救下来；他一落地就寻找的，自然应该是那位从别的星域来地球挑选参加千星演武人员的黑袍外星人。
当然还有一些不太想的清楚的问题，比如少年为什么会选择在那里跳楼呢？他是怎么知道黑袍外星人会路过那里的呢？信息严重缺失，比起推理，能做的更多的是猜测，少年既然连千星演武参加者的挑选方法都能调查出来，那以他的信息渠道追踪挑选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这终归只是听上去还算合理的推测，事实怎样只有少年自己知道，秦赤冕并没有那么好奇少年是怎么知道的，他也没有那么好奇为什么黑袍外星人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站在那里等待，因为这些问题都不涉及本质，不涉及本质的问题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会是跳楼呢？这是把秦赤冕卷入这一切问题的，假如只是来挑选千星演武参加者的黑袍外星人，假如只是想要参加千星演武的少年，两个人微笑握手签字谈判，无论挑选方法是什么，都不会与秦赤冕扯上关联。但少年所认为的会被挑选参与千星演武的方法是跳楼。
挑选千星演武的参与者应该也是一项因人而异的事，秦赤冕在心里换位思考着，假如让他来挑选千星演武的参加者，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挑选标准呢？
想象不出外星是什么样的，那就用勒普泰当样本好了，既然是挑选地球的对手，那自然不能选些太强的，酒吧老板和常来武馆玩的大块头是不能选的，选些太弱的又好像没什么意思，像时候曾经和他一起在武馆练过拳的伙伴，只是扎个马步就哼哼唧唧的，他们参加了千星演武说不定能哭给你看。
哭？秦赤冕突然想到了那两行淡紫色的泪水。
那时那个黑袍外星人为什么会在哭呢假如把他的泪水看作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祭奠，那么他是并不打算把少年救下来让他参加千星演武，为自己的见死不救感到愧疚和自责呢，又或者是，在他的心中，跳楼和参加千星演武的结局，根本就是一样的。
啊是的，除了对眼前的生命见死不救之外，把弱者送上战场也是一件可以为之流泪的悲伤的事。线与线终于联结了起来，是他一开始就想错了，秦赤冕一直想着奥林匹克这个错误的比喻，想着和平想着竞技，却从来没想过千星演武，理所当然的应该是有生命危险的残酷竞争。
所以怪不得少年会把跳楼作为参与千星演武挑选的方法，比起直接把无辜的人投入战场，挑选一个本可能已经死亡的人，可能会令心里好受很多。要是秦赤冕来做这工作，他可能也会这么做，既然你为了参加千星演武已经抱了必死的觉悟，那无论怎么说都会尊重你的选择，让你为了自己的梦想和荣耀战死沙场，而不是就这么无人知晓地死在清晨的街道上。
但假如真的只是失足坠楼的事故呢？在拯救了一条生命之后，自己就有权利送他置身危险之中了吗？秦赤冕有些退却，他沮丧地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他所想象的对于千星演武的参与可不是以自己的想法来决定素昧平生的人的命运这种会令人内心煎熬的事，他当然想参加千星演武，哪怕没有被挑选上，他也想去那庞大的战场上看看。
“那么没有被选中的人就没有参加千星演武的方法了吗？”秦赤冕仿佛听到少年在他耳边提问。
眼中的景象开始被赋予别的意义，秦赤冕突然明白了这个所谓的面试的意义，在表面看来这可能是志愿者的面试，但对于那些想要参加千星演武的人来说，这是只在他们的信息渠道中流传的，没有被选中的人前往千星演武战场的另一个方法。
于是眼中装饰那过分的华丽变成了机关盼望着被解开的迫不及待，壁炉中的火星，长桌边的椅子，钢琴上落着的阳光，左右对称的油画，琐碎的细节都变成了提示。
秦赤冕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起身走到上沿顶着天花板的巨大书橱旁，对着书橱的行与列在心中计算默数着，手指划过暗红色硬质侧脊上的数字，在自己头顶略上方的位置抽出了一本。
假如从第一排开始编号，这本书应该正好是第一千本。
书橱的一部分无声凹陷，向后打开，露出一截向上的楼梯来。
秦赤冕提着行李箱走进书橱的阴影中，他走上楼梯之后，书橱无声闭合。
自己竟然也赶在五分钟之内进来了，秦赤冕边沿着不知道是不是通往千星演武的楼梯拾级而上边想，亏得他在最后想着千星楼这个名字取出了第一千本书，要是去琢磨别的机关说不定就赶不及了吧。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所进来的那扇门上方的显示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塑料贴纸贴着的门牌号。长长的走廊早已不是他们所进来时只有一扇门的冷清的样子，大约是因为左右开满了门，走廊显得拥挤狭窄了许多。顺着数字向外走去，经过颜色各异的垃圾袋，晾着半干衣服的塑料衣架，心靠着墙的自行车，便可以看见依然敞开着的大门，只是大门上贴着的横幅不知被谁扯了下来，失去了千星这个名字，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栋普通的写字楼了。
时值正午，成群结队的上班族找地方打发午餐，刚买好菜的家庭主妇急匆匆赶回家做饭，刚放学的孩子在走廊上追逐打闹，人们怀着朴素的目的从不再有名字的门中穿梭而过，全然不知道这栋刚刚把名字隐藏了起来的楼的某处，有一群人刚刚通过了考验，正要出发前往远方陌生的星球。
他们怀着不同的目的和想法，集结在同一个简单的愿望之下。
“请为地球而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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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赤冕有些羡慕。他在来之前还想着只是来看看，对结果不在意，毕竟只是个志愿者募集，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真要进入面试房间的时候却又无可奈何地紧张了起来，会面试些什么呢，要是能像他那样简单地通过就好了。
“结果还是想要去的嘛。”秦赤冕自嘲地一笑，用手压下冰凉的金属握把，走进比刚刚又暗了一点的房间。
身后的门一点点自动闭合，光线与阴影的角度越来越尖锐，随着最后一丝光线被门缝吞没，房间暗了下来。秦赤冕下意识地对着黑暗眯起眼睛，正对着他的一排排窗户把千星楼外茂盛的阳光用百叶窗窄窄地筛落，白色的条状光线炽烈地散开，眼镜适应了灰暗，勉强看的见四周物体的轮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房间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秦赤冕谨慎地检视四周，试图找出卡在胸口的异质感来自哪里，但大约是因为哪里都很奇怪，所以反而找不出真正让他奇怪的是什么。
房间比想象中要宽阔，整体装潢呈欧式风格。前后的墙壁上按固定的间距挂着风格不明的大幅油画，秦赤冕不懂艺术，凡是他觉得色彩鲜艳线条杂乱看不出图形的都统一归类为抽象主义，看的出线条轮廓在画什么的统一归类为现实主义，若以这种归类划分，此刻他正背对抽象面对现实。远端左侧的墙正中立着一扇华丽的红色双开门，门两侧是花纹直刻向天花板的壁炉，壁炉中央奄奄一息的柴堆像才熄灭一般还冒着火星。
门的前方是一把纹路花哨的高背椅，端坐的高背椅前展开着一张长得足够卫兵列队巡逻的黑色会议桌，桌子直延伸到他手边，桌面边缘扣着一叠用订书机钉起来的问题集样的白纸。
右前方靠窗的地方落着一架本该靠在柔软的天鹅绒窗帘缎边的优雅的三角钢琴，百叶窗漏出的光线沿着黑白分明的琴键落在金色的弦上。钢琴再往右就是一面撑满整个墙壁的庞大书橱，书橱整整齐齐地插满了书，每本的厚度高度都一模一样，假如不是暗红色的侧脊上标着罗马数字，秦赤冕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书橱都是同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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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秦赤冕突然明白了卡在胸口的异质感是什么，房间里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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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秦赤冕突然想到了那两行淡紫色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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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赤冕提着行李箱走进书橱的阴影中，他走上楼梯之后，书橱无声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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