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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踟蹰的我们》正文 第三十二章

  2010年我因毕业考试作弊被学校扣留了毕业证而整日呆在家里。我总是倒霉的那一个,我仅仅是由于不擅长计算机才找的同学替考,可就是那么巧,好多人都蒙混过关了,而我却被绳之以法。对于一个高校的学生替考本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却让一群只对弱势的学生严肃的老师弄得沉重了许多,因而我害了自己也连累了虾米。虾米是个好同志,三年学校生活学得一套真本领,能预算,能施工,到头来却因为我的缘故晚领一年毕业证。我是不打算要拿毕业证了,就像我在办公室里对教导主任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样,我不想从我不喜欢的地方拿我不想要的东西。说这话的时候我脸不红,心不跳,平心静气,顺理成章。

  事后我也曾想过给虾米一点物质上的补偿,我知道虾米喜欢钓鱼,他曾在学校旁的水库边上练习钓路亚,我想着买一根好竿送给他,为此我还到了高级渔具店去问了一下中等钓竿的价位,后来我对自己的这个想法进行了可行性研究,差点写了本体分析,研究来研究去,发现这个想法行不通:虾米是一个知恩图报善莫大焉之人,他没能替我考试过关自己心里就有一种忧虑之感,感觉对不起我,虽然我们是同班同学,只在一起吃过几顿饭而已,而我如果送他一套鱼竿的话,他肯定会一辈子记住我,记住舞弊这件事,我认为刻意的用某种行为去获取他人的好感是狡猾的,且不道德,所以送鱼竿这件事便作罢了。我最瞧不起那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人,我的舍友皆数此类,当他们知道我毕不了业的时,就可使用忧郁还带点悲怆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我,好像我是将死之人,他们不同以往的眼神还使我想到自己“钱途无亮”,那是起大一上毛概课时,那个长的像国内一中年喜剧大叔的老师对着阶梯教室里三百多人说,我们这些人中在若干年后定会出富豪而且是大富豪。老师这句话说过,教室里有那么几秒钟出奇的安静,我当时就想大家很可能在想那个富豪就是自己,真不知道那个戴着半框眼镜的老师用这句话哄骗了多少学生纯洁的心。别人领毕业证那天我请虾米吃了饭,席间我想对他说一些诸如日后我二人若是迁莺出谷斗重山齐必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乘骐骥笑黄巢指鹿为马众人说是一呼百应一俊遮百丑之类的话来安慰他,但细思不妥,毕竟我们两人的心态不一样,且话多说无益有矫饰之嫌,因而我们那顿饭吃的很安静,好像是最后的午餐,我在第一瓶啤酒喝到一半的时候举杯起身对虾米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连干三杯表示自己的诚意。虾米勉强笑了笑,睁着一双真诚的眼睛说,别太在意。临别我和虾米重重的握手,彼此都感到了疼痛。

  当时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本来满不在乎的事情自然的发生了竟会对自己的心情有那么大的波动,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很不好,可以说是跌落到了谷底,或许这是所有遭此报应的学子的通病,我当时不断的问自己,你没有努力,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我也在不断的说服自己,你本身就是一个破罐子,破摔无疑是最好的解脱!那段时间我既没有回忆也没有憧憬,有的只是麻木,我想如果别人知道了我的过去就会嘲笑我的现在,于是手机关机,退出聊天软件,意欲与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在那些颇有点与世隔绝的日子里又看起了书,一些我闻所未闻的作家赫然出现在我的阅读计划中,为了完成这一计划,不知不觉我竟过起了黑白颠倒的生活,有时还会做一些自己成为书中人物的梦,女人的qq头像再次闪动的那天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身陷囹圄的大甲虫。女人说,好久不见!我说,别来无恙!之后村里变压器检修就停电了。

  在家里过完中秋,我便独自到了省城,用很低的价格在近郊租到了一间带院子的小屋,算是把自己安顿下来。城市难民窟一般的小院仿佛被遗弃了几个世纪的庄园,浅蓝色的门板油漆斑驳,老式的门把手泛着金属光泽,西墙角有两排竹竿编成的菜架子,竹竿已经变成了浅灰色,院子里生着一棵碗口粗的白桦树,一条一米宽的红砖小路,从小屋门口直通向院外的街道,是小院唯一的亮色。低矮的瓦房被四等分,我选了东边第二间住,一个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简直是别有洞天。北面的墙皮受潮脱落,东西两面墙上记录着寓居于此的房客的人生的断章,失意,多情,欣喜,哀怨,梦想,遗憾,憎恶,渴求。夜阑人静,那些秘不示人的情感就像血液流淌在人们的体内一般在夜色中盛大的弥漫开来。在靠近床铺的东墙上贴了一层又一层的旧报纸,记述着陈旧的新闻及琐事。我之前的房客似乎很喜欢看一版南方的报纸,上面留有他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的用意不明的话语:站在向西的阳台,守候着偶像的黄昏,后面是他姓名的字母缩写,y。我喜欢这句话,所以没有再在上面糊上一层报纸,我夜里睡不着的却不想熄灯的时候就会看一遍报纸上关于一种魔术的揭示,撰者说如果物体保持高速的曲线运动,人就会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每看一遍,我都会让自己的一只手快速的做蛇形运动,从未达到理想效果。我在小屋子里呆了一个月,直到把出门时带来的一千五百块钱花的还剩二百块钱,才想着要去找个工作,没办法,不然就断粮了。我这人天性懒散,不适合做那种中规中矩的工作,那会让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停滞了,却在一家商贸公司做了五年销售,这让我的客户和同行十分惊讶。我想客户惊讶是觉得我不应该做这么多年销售,而同行惊讶则是因为这么多年我只在一个地方做销售。

  事情起因于搬运工老亓,那是一个看着五十,自称刚六十,实际上已经快七十岁老家伙,身材魁梧,扎着长辫,看那强壮的样子个小青年也奈和不了他,后背上纹着一只下山虎,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后来到了公司才知道大家都叫他亓哥。那天中午我从外面吃饭回住处,看到隔壁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小货车正在卸货,我瞅了一眼,是大桶的油,也没在意,往自己的小院走,就看到一个大爷提着裤子往外走,我看到白桦树下还有一滩尿,立刻火帽三丈,但一看那人的身板火也就小了不少,这个人就是老亓。老亓瞪着眼看了看我,问道,你小子住这里?我说,啊!老亓毫不惭愧的说,你怎么住这里呢,你住这里我以后到这里送货怎么方便!我心想他娘的到老子地界儿上撒尿老子还没问你呢,嘴上却说,大爷,您还是换个地方便吧,我以后就住这里了!老亓瞪着眼睛说,你叫谁大爷呢,谁是你大爷,你骂谁呢,没长眼睛啊?我试探着说,那叫您大叔行吧?老亓说,大叔也不行,要叫哥!我只好顺从老亓的意思叫了他一声大哥!老亓听见我叫了一声大哥,立刻笑了,他说,行,你住这里了,我以后就换个地方方便。我说,谢谢大爷。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便又改口说,谢谢大哥!

  一个星期后老亓又开着车到隔壁卸油,我一看是他连忙低下了头,走到跟前时,我以为老亓没看到我,结果老亓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小子瞎眼啦,没看到你哥在这里干活呢,也不打个招呼!我赶忙走过去,说道,我以为你忘了呢!老亓转脸说道,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才三十五岁,能这么健忘吗?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老亓点上。老亓抽着烟说,行,你小子还算懂事,忙什么活?星期一来也不见你上班,星期五来你也在瞎溜达!我说,暂时无业!老亓说道,呵,无业游民啊!我强调说,我只是还没找到工作。老亓说,小来,中午请我吃个饭,我帮你找个活!我心想这老家伙能帮我找什么活,不过请吃饭也掉不了什么,谁知卸完油老亓说自己是少数民族,有忌口,没办法只能请他和货车司机喝了大碗羊汤。吃完饭老亓一抹嘴说,明天到我们那里跑销售就行了。我说,销售?老亓说,就是卖东西!我说,卖东西?老亓说,会说话吗?我说,会!老亓说,那不就得了!第二天我就按老亓说的到公司去报道,按老亓说的,我走到就对经理提了老亓的名字,果然好使。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成了一名业务员。

  新的日子开启,我差不多已经把女人忘了,或者说不太关心,毕竟她的的生活离我的生活太远了,这是我最初的想法,也是我最终的想法。我们很难超出各自成长环境所设定的界限去了解他人的生活,就像一个一天挣三四百的泥瓦匠绝不会像一个月三千块钱的白领那样去喝咖啡,一个嘴唇上抹着ysl唇膏的女人也很难像一个女菜饭一样安心的坐在路边摊上吃一碗放了辣子的羊杂碎,这中间没有比较,生活环境使然。那天是星期六,第二天不用上班,我躺在床上看电子书,手机上发来一条信息,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我当即回复,会啊。女人又问,会一直找吗?我说,会的。我当时不知道女人是在说一段电影台词,不过好像是个人就会完满的回答。女人拨通了我的电话,这令我感到惊讶,也让我感到气恼,我正在思考书中所说的那根白色的羽毛。女人问我,我给你打电话,你开心吗?我如实回答,不开心。女人问,为什么,你在做什么?我说,在看书,在思考。女人问,你看的什么书,思考的什么?我说,我在看史铁生的《务虚笔记》,在思考属于我白色的羽毛。女人说,哦,那我打扰你看书了吗?我说,当然。女人说,那我要不要挂了电话,你继续看书。我说,嗯。没等到我说再见,女人就把电话挂了,我继续思考那根白色的羽毛的所在,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时阳光已经穿过玻璃窗刺到了眼睛,那一刻我躺在床上想到了许多个那样的清晨:在后街的家里,我醒来看到了母亲正提着篮子要去赶集,母亲匆匆一瞥,什么也没有说,在前街的家里,爷爷没有敲门走到了我的床前,用那种老人才有的慈祥和蔼的目光看着我,在高中的宿舍里,没有回家的舍友正在背单词,眼睛下意识瞅向我的样子莫名其妙,在大学的宿舍里,早起的舍友正在阳台上抽一天中的第一颗烟,蓝色烟雾在晨光中上升安逸恬然,那是些没有意义的画面,却让我牢牢记住。女人电话打来时,我刚刚洗刷完,正准备继续躺在床上看电子书,电子书相对于纸质的书方便,快捷,但却少了那种只有纸质印刷品才有的质感,接通电话的那一刻我决定到书店买回这本书。女人说,我在看《时时刻刻》。我的脑中一闪而过几句我能够看懂并记住的英文台词,jtday and that day,her hle lifes thathathey stay aliveeah therh ays havit nexhe exesays dneyu!itdneyur betterent!itdnef lve我说,故事有点悲伤。女人说,即使是这样,我也很喜欢看。我说,那你看吧,我不打扰了。女人说,电话是我打的。我说,哦,忘了。女人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打电话给你。我说,不要说得这么直白!话音刚落电话就断了。当时我想女人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仔细回想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