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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世清欢》正文 第十四章 冰释前嫌 6

  “绝色剑”是她本命剑法,方才“映血剑”愈练愈绝望,这门剑法却是愈练愈自信,愈练愈骄傲,剑如牡丹,牡丹如人,渐渐不分彼此,好似一朵娇艳的花朵原地绽放。

  她练完“绝色剑”,娇叱一声,右手轻抖,树枝裂成齑粉,随风消逝。一切的悲苦,也像那树枝一般,被一股倾国倾城、睥睨天下的气息绞得粉碎,再也不见踪影。

  花如何挥了挥袖,重新走上楼去,凭栏远眺,想起一年内的种种,心中已波澜不惊。进屋望向许清浊,微微一笑,坐回床头的椅子上,替他搭了搭脉,不觉有异,阖了双目,浅浅入睡。

  这般又守了两日,其间许清浊只轻微发作了三次,花如何却仍不撤手,每日照看。兰韵等人极是担忧,可觉得花如何精神甚佳,也就不劝得那么频繁了。兰韵偷偷去检查“春雨桃红露”的数目,发现没有减少,这才放了心。

  兰韵自然不知,花如何因“映血剑”大成,又领悟到了悲与不悲之间,一念的转化。不单只剑术圆满,武学境界也已登峰造极。她得此突破,真实修为已不在四大绝顶高手之下,欣然之余,一身疲惫早就消融无形了。

  到第三日上,许清浊终于醒来,花如何还在浅睡。许清浊呆呆坐了好一会儿,于昏迷后的诸事,什么都想不起来,忽然肚子咕咕直叫,看到不远的桌子上搁着几碟点心,自然而然伸手去抓。

  他手臂一伸,花如何觉察不到脉搏,立刻惊醒,睁开了眼睛。许清浊极是尴尬,唤道:“师父。”花如何道:“怎么啦?你要干嘛?”许清浊嗫嚅道:“我、我肚子饿了……”

  花如何哼了一声,道:“你有不饿的时候么?”许清浊低头不敢回嘴,只听她格格一笑,一只瓷碟递到了自己面前,上面放着几块桂花糕。许清浊大觉奇怪,拿过一块,抬眼望去,花如何一脸笑意,目光甚是柔和。

  他狼吞虎咽吃了一块,又拿了第二块。花如何问道:“你还记得你说的梦话么?”许清浊奇道:“梦话?”竭力回忆,虽然记不清晰,但似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心里一紧,嘴里半块桂花糕就咽不下去。

  花如何瞧他神情,已知他想不起来,笑道:“想不想知道?”许清浊忙道:“想!”花如何道:“你做梦的时候,跟我赔罪啦!”这话出口,神色似有些得意,好比胜了一场比武。

  许清浊脸色难看,道:“啊,我、我……”想起菊清受伤,和自己偷练“阴符枪”等事,叹道:“徒儿原本就该赔罪的,请师父责罚。”

  花如何道:“你主动认罪,我就不罚你了。”许清浊瞪大了眼珠子,奇道:“这、这怎么成?”花如何笑道:“反正你已经‘自食其果’,昏了五日,连我也不忍再罚你。”

  许清浊低声道:“原来我昏了五日,怪不得这么饿……”瞧了眼花如何,见她并无恼意,此语应该也不是反话,固然十分庆幸,只是师父为何变得如此心善,许清浊可谓一头雾水。

  花如何以前的确因为父母之死,恨透了枪王,连带不待见许清浊。可是自从白清砚等人造访花苑,祭拜父母后,两方交谈甚多。花如何听白清砚三人自责不已,绝非作伪,那时就明白,辽东一役错不在枪王。

  她没收了那本题本后,读到了许明灯关于武学的见地,特别是“反其道而行”创出的“阴符枪”,也不得不佩服其武功卓绝、胸襟广阔,当下对枪王的愤懑怀疑,又消除了一点。

  纵然如此,她的偏见毕竟没有全消,虽待许清浊好了不少,仍未解开心结。直至今日,听到了许清浊梦里的真心话,她才大为震撼,感动不已,拾回了师徒间的情分。

  芥蒂既然尽除,花如何也懂父母害了枪王身故,原是花家对不起许家,而非许家对不起自己。猛地发觉许清浊一直以来,都是个乖巧听话的徒弟,自己还老以玩弄他为乐,真是大大的不该。

  花如何越发觉得歉疚,哪还会为此事惩罚他?瞧他伤愈苏醒,内心甚喜,将仆婢准备好的衣裤丢给他,道:“快换了,下楼吃饭去,你不是肚子饿了么?”许清浊吃了几块点心,还不抵饿,闻言连连点头。

  花如何自去门外等候,许清浊换了新衣裤,跳下软床。不料身子未脱虚弱,推门刚走出两步,脚下一软,就要跌倒。忽然间,一股力道却将他手臂托起,扭头瞧去,见搀扶自己的人正是花如何,没来头脸上一红。

  花如何不以为意,道:“我扶着你。”师徒二人走下楼去。许清浊给她踢过,给她打过,给她扔飞过,就是没给她这样扶过,十几级楼梯下完,还当活在梦里。

  两人走不一刻,兰韵、菊清和桃舞迎面而来。三女喜上眉梢,围着他询问伤情,许清浊无力催使内功,可体内暖洋洋的,十分舒适,绝不似有半点危虞,于是回答说无恙。

  桃舞笑道:“我不信这么快就好了。”使劲捏了捏他的脸,问道:“疼不疼?”还没听许清浊答话,脑门一痛,给花如何打了一掌,听她道:“你敢欺负我的宝贝徒弟?”

  桃舞一愕,道:“什么宝贝徒弟?”花如何笑道:“这不是你回庄那晚说的么?嗯,你捏我徒弟的脸,我罚你把今日的三餐做了。”目光一斜,道:“还不快去?”

  桃舞莫名其妙,挠着头去了厨房,花如何和兰韵、菊清皆是轻笑。许清浊惊骇无以复加,暗道:“难道我已经死了,到了阴间?阴间的一切,跟阳间都是倒过来的?”

  转念一想,即使自己练功不慎死了,花如何及花苑三芳又怎会来阴间?何况桃舞言行也并无不同。猜想:“师父故意与我说反语,心中却恨我恨到了极处?等我一松懈,立即给我颜色瞧?”

  内心惴惴不安,与三女一齐到了正厅,花如何借着监视桃舞之名,坐不一会儿就离开了。兰韵唤丫鬟拿了果子来,许清浊边吃边问,方从菊清、兰韵嘴里得知,花如何三日三夜,不眠不休,耗尽了心力将自己从鬼门关前拉回。

  许清浊这才相信,花如何是真心待自己好,虽不明就里,也万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坐了半个时辰,桃舞领着丫鬟们开出饭来,各色菜肴琳琅满目,许清浊食指大动,饱餐了一顿。

  吃过了饭,被花如何独自叫到墓园。许清浊既知真相,磕头跪谢师父,花如何一拂袖,将他震起,正色道:“你身负两门内功,冲突有害,在我寻得解决之法以前,千万不要催使内劲。”

  许清浊听她说得认真,唯有点头,心里一惊:“那我的功夫不得耽搁了?若今后也找不出解决之法,我许清浊这辈子岂非要沦为废人?”

  花如何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不必着急,我大抵明白‘阴符枪’的道理。等我再参详几日你爹的功法,定能寻得合适的法子,教你可以同时习练两劲。”顿了一下,道:“等我创出法门后,就把本子还给你。”

  许清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还、还我?”花如何含笑道:“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我占了许久,也算没羞了。”唤他跟在身边,走到父母墓前,轻声道:“你跪下。”

  许清浊依言而跪,正要听她吩咐,忽见她身子一沉,竟与自己并排跪倒。花如何双掌一合,道:“不孝女花如何,一年来给仇恨蒙蔽,多行荒唐之举,请爹娘在天之灵宽恕。”

  她一说完,即向墓碑磕下头去。许清浊一慌,也想随她磕头,哪知身子动弹不得,才明白不知不觉间,已给她“藏花劲”入体,闭住了自己手足穴道。

  花如何叩满九个头,伸袖一拂,许清浊周身穴道解开,方能移动自如。花如何又道:“父母在上,仙灵为证。女儿若再亏待徒弟,歪曲花、许二家恩怨,教我遭天打雷劈,身败名裂而死。”

  习武之人,尤其是有极大名头的高手,以身败名裂来发誓,算是武林中最重的誓言了。许清浊惊道:“师父,你……”花如何再次磕下头,道:“女儿花如何,徒许清浊共此同证。”

  许清浊随她叩首,一共叩了三次,直起身子,泪眼朦胧,唤道:“师父!”花如何笑了笑,道:“这一年我对不住你,你别怪我,好不好?”许清浊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张臂抱紧了她。

  师徒二人就此才算是冰释前嫌,花如何以誓自束,言行同一,今后果然不再对徒弟有偏见。半月不到,赶在过年以前,就念出一篇口诀来,正是教许清浊同练“藏花”、“阴符”两劲的不二法门,同时将那题本交还。

  许清浊捧回题本,百感交集,只听花如何道:“我传你的这门心法,可以唤作‘阴符藏花功’,专令两劲互斗,使功力分别增进,好比苗人养蛊。至大成之前,你须心翼翼,除了练功以外,与人对敌不可任意换使。”

  要自创内功心法,本来颇为困难,千百年来才智卓绝之辈无数,但武林中流传下来的上乘法门数量极少。花如何之所以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创出这篇心法,一是“藏花”、“阴符”多有相通,二是她曾翻阅题本,早已领悟了许明灯的深意。

  她自幼修习“藏花诀”,深明两股内劲刚柔迥异,但都在于一个“活”字。与其削弱其中一者,不如令二者越斗越烈,终到大成之境,殊途同归,阴阳交汇,则凝成一股前所未有的神奇内力。

  只是如此练功,危险重重,须得有十分厉害的高手护法。替许清浊护法的,除了花如何,自然别无人选。此外,双劲融汇之前,若是与人交手,绝不可两劲同使。

  按照花如何所教的心法,许清浊运使“藏花诀”时,令“阴符劲”潜伏如眠;运使“阴符枪”时,则令“藏花劲”归于虚无。两者若要替换来用,其间得以独门法诀,澄心滤气一炷香时分,始可为之。

  许清浊每日得花如何护法,练三四个时辰“阴符藏花功”,此外继续研习“十二芳华剑”。他得花苑三芳传授剑意,窥得了桃菊兰三剑的精义,其余九剑的剑意,花如何亲自教授。

  师徒既已和睦,许清浊对花如何极为敬爱,虽得归还家传武功,若非她授意,也并不去练。而是先把花家武功练好,以免辜负恩师一片苦心。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