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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世清欢》正文 第二十一章 决战辽东 4

  两人回首一望,这会儿工夫,五具金兵的尸体已被白雪掩埋,那五匹马不见了主人,没再停留,嘶鸣往东而奔。马祥麟久居川蜀,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雪?

  他驾马在雪中缓踱,赞叹连连,说道:“都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馍馍睡’,咱们川东若都像北方关外这样下雪,岂不是年年丰收?百姓何愁无食,军士何愁无粮?”

  许清浊苦笑道:“可惜关外种不了麦子。”马祥麟笑道:“哦?那种什么才好?”待要细问,却见许清浊撇过了脑袋,木然盯着前方。他知这义兄寻人未果,越来越绝望,也不知该怎么劝他。

  过了几日,抵达铁岭卫,在附近两处马市拿图问人,果然也无人识得凤雏。许清浊默默卷起画纸,塞进行囊,道:“麟弟,走,咱们往东去,快些追上北路兵马。”

  马祥麟听他语气平静得可怕,知他心伤极重,偏又强压悲痛,随他驰马行出三四里,实在担忧他憋出病来,忍不住道:“大哥,你失望得很,难受得很,我一瞧便知!你在我面前忍什么?干脆大哭一场好了!”

  许清浊从铁岭出来后,一直忍着不哭,可这却非他本性,闻言泪如决堤,放声大哭,良久才稍止了些,哽咽道:“我发过誓,说过一定要将恩公带回,可现在我该怎么向师父交差?”

  马祥麟道:“大哥,做人但求无愧于心,你已尽了力,花师傅又怎么会怪你?”许清浊喃喃道:“无愧于心若我真的无愧,那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马祥麟奇道:“你说什么?”许清浊惨然道:“麟弟,有一个人,我不敢去想她,一点也不敢。因为我心底盼着她,并不是欺骗我,而是事出意外。可只消一想,就越觉得她”

  马祥麟听他声音愈,转为抽泣,心下虽十分好奇,却不敢再问。奔驰半日,许清浊情绪才恢复了一些,马祥麟问他路怎么走,也渐渐出言指向。两人路经三岔儿堡时,风雪恰好停了,道上蹄印、车辙未被完覆,于是循迹追去。

  三日后清晨,来到一处高崖下方,见去路颇窄,却有军营连绵,横在出口之处。许清浊依稀记得此地名为尚间崖,当年段升送他入关,曾从此地穿过,还跟他说,此地守得崖口,纵有千军万马也难以突入。

  两人多日没见到人迹了,终于望到明军大营,相顾一喜。马祥麟掐指一算,道:“大哥,今日是三月初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明日发起总攻,正好该咱哥俩大显身手!”

  许清浊点头道:“不错。”他与马林分别已久,急欲见面,一挥马鞭,冲着大营奔去。奔到营口,就听守营卫士喝道:“什么人?”许清浊大叫:“是我,是我!”那人却不认得他,仍旧横枪拦住,问道:“你是谁?”

  许清浊道:“我、我是许明灯将军的儿子,我要见马总兵,我来帮马伯伯打仗!”那人道:“许明灯这名儿挺熟。你认得马总兵?好,你等着,我帮你通报一声。”说罢转身而入,另有两个明兵上前,替他把守营门。

  过了盏茶工夫,一群人奔至门口,当先一人正是马林,未着儒衫,而是披甲戴盔。左右随将甚多,将他围得严严实实,显然是怕来者有诈,故而防范得如此紧张。许清浊见马林又苍老了许多,泪水狂涌,大喊:“马伯伯!马伯伯!”

  马林下了马,疾走到近前,细细打量许清浊,叹道:“你也长大了!可惜段升没能看到这一日。哎,当初‘锦绣四剑’造访大营时,说起你或给恶人掳走,我实是懊悔了好久。你这些年怎么样,在俞家过得好么?”

  许清浊饱含热泪,正要跪倒磕头,给马林挥袖挡住,便立着答道:“我没去俞家,改拜在了现今的师父门下,随她学艺。她她是‘锦绣四剑’之首花大侠的女儿。”

  马林点头道:“两家之仇本是误会,你们后代能和气相处,再好也不过了!‘锦绣四剑’名不虚传,那些日子我开原大营给些江湖人士侵扰,不得安宁,多亏他三位大侠出手立威,才无人再敢前来滋事。”

  他说到这儿,见许清浊神色黯然,不知他想起恩师,满心悲伤,还当他心系辽东战事,摇头道:“蛮夷成势,那也是意料之中,不必懊恼了。你既来帮我打仗,我带你瞧瞧咱们大营。”

  忽见马祥麟在侧,笑道:“你看我!失礼了,敢问阁下是?”马祥麟忙拱手道:“不敢,我叫马祥麟,是许大哥的结义兄弟,久仰总兵大名,有幸拜见。”许清浊道:“马伯伯,麟弟是石砫马千乘将军与秦良玉将军之子。”

  马林讶道:“莫不是率三千白杆兵大破杨应龙的良玉夫妇?”马祥麟道:“正是先父、家母。”心想:“这位总兵大人远在关外,竟也晓得爹妈事迹,只是他称爹妈是‘良玉夫妇’,倒是我妈的名头更响些了。”

  马林似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当年我遭贬戍南,也与苗蛮子打过交道,他们对令尊令堂都怕得很呢!哈哈,你我都姓马,兴许数代前还是一家人,我便冒昧唤你贤侄了。来,你们兄弟陪我走走。”

  许清浊、马祥麟都点头答允,跟在马林身后,只见明兵正在挖掘壕沟,里外三道,已挖了大半。马林叫跟来的随将都各归其职,许清浊不见麻岩,问道:“麻叔叔呢?”

  马林笑道:“你说他呀。我最近自觉年老力衰,就升了他当副将,把能做的事都交给他去做了,他忙得很,要等会儿再来见你!”许清浊点头称好,收回目光,仍瞧有两个三十来岁的将军相随未离,心中疑惑。

  马林笑道:“这是我两个儿子,担心我这把老骨头有失,非要来管着我。”许清浊、马祥麟慌忙向二人行礼,听得对方自叙姓名,一个叫马燃、一个叫马熠,都生得英武不凡。

  马林共有五子,他们是长子、次子,年纪稍大,已多历战事,原在辽东总兵麾下效力,得知努尔哈赤自立为汗,犯上作乱后,于是主动请缨加入北路大军,欲与父亲并肩作战。

  马林边走边道:“这尚间崖是天然险关,离金兵驻地不远,我在这里扎营布阵,进可攻,退可守,绝不叫努尔哈赤和他手下鞑子讨了好去。”几人随他踱步,忽地数队兵士打眼前经过,多穿着毛皮衣甲,人人光额结辫。

  马祥麟大惊,忙喝:“金兵鞑子!”一惊之后,见马林、许清浊等人并无异色,好像只有自己大惊怪,便听义兄解释道:“他们不是金兵,是叶赫部的女真,几年前就和我们汉人结盟了。”

  许清浊出发入关之前,麻岩已将叶赫部使者引至,与马林缔交盟约,因此他了解此事,毫不奇怪。马祥麟恍然道:“哦,是另一支女真部族”许清浊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女真人内斗很是激烈。”

  言语间,几个叶赫兵扛着铲子走近,见了马林,弯腰行礼,甚是恭敬。许清浊有些好奇,待他们走远了,低声问道:“马伯伯,女真人凶蛮成性,怎么却这样听你的话?”

  马林笑道:“也没什么,正月努尔哈赤发兵打叶赫,我率军赶去救援,努尔哈赤不愿与我交兵,于是撤军回去了。叶赫部说我是他们的救星,愿意听我调遣。这次总攻金兵,我劝他们派援军来,他们便也答允了。”

  许清浊点头不语,马祥麟十分钦佩,道:“马总兵,我和大哥一路上也见识了金兵的凶残,不料您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马林摇头道:“非我之功,而是多亏他父亲许将军的遗策。”

  马祥麟甚是不解,马林这才详说,原来许明灯以死换取铁枪军归营后,马林便倚仗铁枪军好汉操练兵马,数年之间,已教得全军将士怎样与女真人打仗,练成一套专门克制金兵习性的战法。

  自努尔哈赤称汗以来,北边金兵与开原兵也曾数度摩擦,可每一次交锋,开原兵都专挑金兵睡眠、饮食之时突袭,打起来又是先退后进,磨尽了金兵的气势再反攻。至于诱敌射马、结绊人等奇招,更是令金兵苦不堪言。

  要知金兵之勇猛,一在攻势凶猛,吓得敌人不敢应战;二是仗着马术高明,顷刻攻入敌阵。马林这些办法,却是对症下药,叫对方无可奈何。努尔哈赤闻讯大惊,始知这位马总兵洞悉本军弱点,便告知属下如再遇开原兵,尽量避战。

  许清浊听父亲虽是早逝,仍能福荫后人,心下喜慰无已。马祥麟瞧了他精神好了几分,也十分欢喜,向马林笑道:“明日与金兵决战,四路合围,努尔哈赤怕是再想避战也不能了。”

  马林摇头道:“努尔哈赤老奸巨猾,咱们绝不可掉以轻心。我这一路,算上叶赫部,也不到三万人,决计挡不住金兵八旗。只有坐占要冲,伺机与其他三路一齐进击。”

  又略谈布兵之法,主力在尚间崖扎营设防,马林亲自指挥。更派副将麻岩和两个儿子,带领明兵与叶赫兵在驻营外大挖三层壕沟。此外,委派了两名部将潘宗颜、龚念遂各率兵一支,在数里之外扎营,以为犄角之势。

  许清浊二人到时,马林军中将士正将大炮拉到壕沟外,对南而排。马祥麟极少接触过火器,见十来口火炮各有不同,甚是好奇,问道:“马总兵,这些炮都是哪来的?怎么有的大、有的、有的长、有的短?”

  马林微微一笑,道:“当年我觉察努尔哈赤的野心,多次向朝廷和辽东总兵请求加大军备,他们起初不理,后来拗不过我,将关里关外闲置的火炮送来我这儿,虽说增了慑敌之威,我却也时常担心这些宝贝落于敌人之手。”

  说着,遥指壕沟外的火炮,一一介绍道:“呐,那较短的八挺是‘洪武炮’,全是老物;长一些的是‘大将军炮’,勉强可用;那俩更大的是‘佛郎机炮’,戚继光戍北时带来的,这些年都在沈阳营库里吃土,我求了好久才讨得。”

  他讲起这些火炮,面上眉飞色舞,最后目光朝向一挺铁炮,那火炮粗长黝黑,光看就十分沉重。马林道:“那一挺是‘红夷大炮’,红毛洋鬼子所造,海西女真从海上缴的。叶赫为与我军结盟,将此物送来作为礼物。”

  马祥麟道:“此炮一看便与众不同。”马林颔首道:“不错,‘红夷大炮’射程可远可近,方便调整,论威力自是最强。可惜我大明造不出此物,朝廷也不愿花重金购入,我侥幸得到一挺,已是难得之极。”

  马祥麟奇道:“可将这些火炮错落而置,射程不等,怎么攻敌?”马林笑道:“四路兵马,我在北方,并非主力。我镇守此处,是要借地势要冲,拦住金兵的去路。等他们给其他三路逼退后,向北逃窜,我便以火炮防守。”

  他顿了一会儿,续道:“他们大军一至,我十几门大炮一齐开火,落点不一,正好打得他全阵受击,不辩来势,惊慌之下定要自乱阵脚,相互踩踏。我若炮打一排,他们见了,或整兵稍退,或冒死前冲,反而容易应对。”

  马祥麟道:“原来如此。”又见几队明兵打阵前走过,人人怀抱长管火枪,马林招了招手,一个士兵走近,将火枪递给他。马林用袖子擦了擦枪管,叹道:“这些火铳也来之不易,若炮击无功,其后则令火枪队射击,只是数目太少啦。”

  他将火枪扔还给那兵卒,笑道:“我收藏有一只短铳,也是叶赫送来的,据说是洋人造的新款。练兵之余,我还抽空练了练准头。哎,我一糟老头子,没学过什么高明武艺,万一战事有亏,借此自保杀敌,也好过引颈就戮。”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