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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捡梦人》正文 40.第四十章 谁曾入戏太深

  三丘有如意楼,为观赏游艺场所。

  当时的如意楼占地能有多大?相传, 走出这片园林境地, 便见烟波湖。

  这说的,是百年前的如意楼。

  今少有人知, 自如意楼说书巷口走出,临近的那几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地底却是直通到了简家

  越角亭,穿红廊, 青衣正旦莲步云裳,柔情满腔。

  简家大郎简从文,从小喜欢听戏, 他不光爱听,还造了戏台子自个儿登台开唱。

  他唱的不是小生,而是花旦。

  台上旦唱着戏文,舞动水袖轻衫,哭一回, 笑一回,一咏一叹终关情, 直把人看醉。

  台下木椅上,女孩抱着琵琶端坐, 正聚精会神地凝眸望着, 她听不懂戏文里咿咿呀呀的唱腔曲调, 更难体会其中的离合悲欢, 只觉得台上人非戏中人又是戏中人, 离她既近又远。

  简兮环顾四周,目光从老照片上一一掠过

  最后一张离的远,她抱着光阴走近去看。

  照片上,青石板的路面凹坑里积着水,戏台下已没了女孩的身影,旦台前卸妆,转身成了儒雅少年。

  简兮回头,遥见那只孤零零的木椅。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青衣旁若无人,提着一盏圆白灯笼,轻踩碎步自顾自地清唱起来

  简兮走到台下,弯腰将光阴放在木椅上:“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看看。”

  光阴紧紧拽住她的手:“姐姐,我就说他没安好心,他他弄这么一出,这是不光跟我有仇想害死我,也连累了你啊!姐姐你不能去,无衣哥哥会恨死我的!”

  简兮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还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可以损他的机会。她抬手在她头上轻薅了一把,好笑地回:“别这么想,你明知不是这样的,其实多亏了顾秦封,不然凶手那会主动现身?原来我想不明白的东西,现在明白了,”她垂手搭在她肩上,目光看向戏台上的人,“她虽然嫁给了简从文,但毕竟也是顾家的人,顾秦封见头知尾,幸好有他的配合,不然单靠我们还真难找到这个地方,此举也算是大义灭亲了,所以你别怪他。光阴,我得去会会她,尽快理清案件的脉络,了结这里的事”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顾月如唱完一段皂罗袍,顿了顿,忽道,“宛清小时候并不怎么喜欢听戏,但私下里常听从文唱,渐渐地她就沉醉在他的唱腔里,我曾沾了她的光有幸跟从文同台唱过一段只可惜,他是‘杜丽娘’,我却不是他的‘柳梦梅’。”

  女人放下灯笼,侧过身来缓缓收袖:“宛清说过只喜欢听他唱他满心柔情,从那以后,当真就只为她一个人唱,直到后来宛清爱上了别人那天他木然地望着这戏台,亲手点燃了青绸薄纱,后来就再也没开嗓唱过,实在可惜。”

  她眼风扫过她,话锋突转:“晚晚,我没想到你还能回来。”

  简兮垂着眼,却不想听她在此时回忆从前,她挪开光阴紧抓不放的手,唇角微微扬着走上戏台:“你让我觉得你就像是电影背景中的群众演员,坦白的讲,如果不是你突然现身我很难这么快就想到你的杀人动机。”

  四目相对,简兮低声道:“已经无法忍受了,对吗?”

  顾月如踮足朝前走了两步,步伐优雅,声音冷冷清清:“早在薄命司里挂了名儿的,她死不死,与我又有何干?”

  简兮抬手勾住她甩出的水袖,手臂缠绕白绸用力往前一拽:“芙蓉白面,尽是带玉的骷髅;美艳红妆,亦系杀人的利刃!”

  “如果我是凶手,晚晚,那你可真是胆大呀”她慢慢扯出被她攥在手心里的袖子,轻笑一声,“你这话形容的可不贴切呢,说的不像我,倒像是宛清她既是祸水佳人,也是那负心的‘梦梅’。”

  青衣抛袖,放声清吟:“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女人泪水涟涟:“我这一生,最不该的,就是在戏中动情戏外生情,我就是想当那负心的‘梦梅’,今生也没这福气。他以为他是‘杜丽娘’,便将她当成了‘柳梦梅’说来说去,不过是入戏太深。‘梦梅’若真活过来,他又有几条命够她折腾?”

  简兮冷眼看她:“说了这么多你就只说对了一句,‘不过是入戏太深’。其实就只有她是清醒的,她清醒地看着你们发疯,她知道自己是林宛清,从来都不是什么‘柳梦梅’。”

  趁她不防,她一把拽住她手腕,将她双臂反剪:“顾月如,入戏太深的人不是简从文,而是你!他烧了戏服清醒过来,你却仍然活在那个虚幻的故事里,如今,倒是生生把自己给逼疯。”她掌心用力,藏在青衣水袖里的刀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她反应极快抬脚将凶器踢下戏台。

  白绸缓缓晕出血迹她并不抵抗,面上挂着半干的泪痕,嘴角泛着浅浅的笑。

  简兮垂眸看了她一眼,将那染了血的长袖往上撸,血渗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戏台上

  她手臂上伤痕处处简兮咬牙撕扯着她的袖子,一边给她止血一边恨道:

  “就在昨天,她终于穿着嫁衣上了一回花轿,原本她就没了生念不打算再活下去,只是她这辈子等了这么多年,临死前私心里,她还是想圆自己嫁人的梦,尽管梦的尽头新郎并不是她钟爱的然而为了心底的这份渴望她还是认了。而你却在她出嫁这一天,毁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渴求那药物使她极端厌恶自己,她精神崩溃,举刀乱刺,你手上的伤是她割的,昨天你装的好,我没有察觉出来”她目光尽是冷意,“最后你趁她陷入昏迷,就用手里的刀狠狠扎进她心口在上花轿前,其实她就已经死了。是啊,你怎么可能会成全她,你恨她,恨这个能留在他们身边的女人。”

  她挣扎着想要甩开她的手:“这不过是你的猜测,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人是我杀的?”

  简兮捏住她下巴:“戏台下的那把刀,是黍苗儿准备自杀用的,上面有她的指纹和你的血迹。你将凶器一直带在身上,是因为当你找到顾秦封跟他说了天保失踪后,他就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你,你来不及处理”她眼皮跳了跳,微微一顿,道,“又或许,你是打算用来杀我。”

  女人撇开脸,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杀你?”

  简兮牢牢按住她,平静道:“天保根本就没有失踪,是你趁他睡着把他带进了寺里,你知道我们总会找到他你只是想用他来引开我们。”

  那些过去的梦境,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回忆突然在这一瞬间破碎化成尖锐的碎片深深扎入她心口她心中隐隐抽痛,简兮深吸了一口气,强自稳住气息道:“林宛清,林方思,顾月华,黍苗儿,她们一个一个,都是为情所伤,为情而死从前那一桩桩事,总有你的推波助澜毁人姻缘,你很得意?”

  浓妆下是她惨白的脸,顾月如用力掰开她的手:“她们是为自己的爱情陪葬”她目光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心甘情愿,又怪得了谁?”她猛地将她推向一边

  简兮两脚踩在戏台边缘,双手攥紧她的前襟

  三尺高的戏台,她掉下去倒没什么,可就担心她这一松手,顾月如会突然跑掉,她面上平静,心里却在着急:打架我不擅长,胥游,你是时候该出来了,再不出来,我以后可不会再帮你!

  她哪里知道,此时寄希望于胥游还不如靠她自己

  光阴难受的握着手里的玉钥匙,额头冒汗,四肢无力,渐渐地,身体越来越僵

  顾月如双手掐住她脖子,眸中满是怨色:“我多想和他同台唱一出戏仅仅是这一个愿望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满足我!”

  明明可以去抓她受伤的左臂,简兮却没有,她抬起手肘压住她右臂,伸手去掰那双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她嘴唇动了动,费力吐出字来:“何必何必让自己活得这么痛苦你若真想唱,我来配合你,也算也算遂了你的心意,不辜负你这一番殷勤。”

  她目光缓缓扫过墙上那一张张的照片,视线落回她脸上,直直地望着,不由淌下清泪:“这张脸可真是让人憎恨!你怎么可能是他!没人能代替得了他!”她擒住她胳膊将她推下戏台。

  简兮从台上摔下来,等她翻身爬上去,戏台上已经没了顾月如的踪影。

  她嘴唇紧抿,迅速提了灯笼去找。

  痴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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