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捡梦人》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留园
季瑾遇伸手掏烟，在裤兜里摸了摸, 却只摸出一只打火机, 他眯起眼睛，转脸看向老墙前光秃秃的枝桠, 目光凝然。想了想，他插了句嘴：“这小子今天早上还特夸张地跟我说，他这十几年来没睡过一次安稳觉，说他宁可在你身边睡死也不想独自睁眼到天明。”打火机在他手里打了个转儿, 他手肘抵在木窗上，笑了笑，淡声道, “无衣还说，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重新找回你，他想早点离开三丘，想回去娶你听你喊他一声老公。”
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又何尝不想？她憋不住泪, 脸轻轻埋在他的掌心里，不吭一声。
陈无衣一手摸她脑袋, 心里发软。他搂她入怀，亲吻她的头发和耳根, 贴着她耳朵小声说：“晚晚, 我们不要对彼此残忍, 无论去哪里你都要带着我, 我心甘情愿。”
她手指收紧, 五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这时候，周围好像一个人都没有，留园里就只剩下他们，他眼底寂静，心里装满了她，时间仿佛还很长，长到他可以与她相守一辈子。
仿佛过了很久，她才想起来回应。
她露出一双眼睛，轻轻推一推他，哑着声音道：“天快黑了，先进屋吧，我们进屋再说。”她不愿再提一些伤感的话惹彼此难过，也许一切没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陈无衣明白，她说是进屋再说，进了屋，说的可就不是他们了。
张妈走近道：“我看你们身上衣服还是湿的，我去找几身干净衣裳来，你们先换上。”
“谢谢张妈。”陈无衣笑着问，“我们还要在三丘多待几天，方便住在这里吗？”
听了这话，她眼里浮起一层水雾：“这是什么话，这是你的家，本该来这里住，”她边说边递来钥匙，“孩子，钥匙给你，这次终于能物归原主了，你们安心住进来，这里什么都不缺。”
简从柏抬眼一望：“我们一起过来，能住得下吗？”
张妈很快回道：“能，留园还有三间客房，待会我去整理整理，你们都留下也能住的开。”
陈无衣伸手接过钥匙：“那今晚我们去简家收拾收拾，把行李搬来这边。”他顿了顿，犹豫着开口，“只不过，我们这次回来还是要走的，张妈，等我们走后，钥匙还您，还请您找人帮忙看护留园。”
张妈点头：“好，放心好了。你们快先进屋说吧，找条干毛巾擦擦，我去去就回。”
简从柏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喉结微微颤动，沉默片刻，他先迈步进屋，背对着他们，开口说：“你们想想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吧。”
简兮一进屋不着急说话，她静静地朝四周环顾，张妈领他们来的应该是间书房，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房内布置却很讲究，确切而言，这不是一般的细致讲究。
视线微垂，乌木案上铺了白毛毡，青花瓷盘里的绿萝，枝叶蔓蔓垂及地面，案上左右两端各有一盏镂空黑丝缠成的红纸小灯，黑漆笔架上挂了三只用过的毛笔，再往右瞧是一方端砚，砚台上绘有一树一鹿。
她微一抬眼，案后是一架六扇推光漆器屏风，屏风上绘着立体的琉璃彩画，水激丹砂，浪花翻涌，从左向右看，鹤舞高飞，八仙各显神通：韩湘子驾鹤吹笛，吕洞宾御剑飞行，铁拐李偎芦入海，汉钟离扇不离手，张果老叠纸骑驴，何仙姑笊篱肩上担，蓝采和右手提篮，曹国舅打定阴阳板。整幅画面人物刻画栩栩如生，再往下，屏风底部镶嵌六只寓意吉祥的神兽，周边描金彩绘，处处彰显精美。
陈无衣伸手指向一边：“你看书架上，那两只鹦鹉像不像小绿？”
思绪被突然打断，简兮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书架的中间一层，棋盒前摆了两只玉雕鹦鹉，她突然想起什么，目光瞬而游移到墙角
红釉高腰彩陶盘里有三样花，具体什么花名不知，花白花粉花红，中间伸出一根黑木长枝，顶端悬着一个大红酸枝鸟笼，笼里有三个青花瓷食罐水罐
她愣了愣，陈见清养过鹦鹉？
她不由问出口：“爸，陈伯从前养过鹦鹉？”
“养过一对，”简从柏声音很轻，“一雌一雄，很有灵性的一对鹦鹉。”
她不禁又问：“书架上的玉雕鹦鹉可有什么特殊含义？”
简从柏回：“应该是苗儿后来让人雕的。鹦鹉长寿，又谐音‘英武’，寓意文武兼备，它成双成对，又寓意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成双成对”简兮怔怔地问，“爸，你知不知道陈伯陈伯他爱的人是谁？”直觉告诉她，陈见清心里必然有喜欢的人。
陈无衣曾经也疑惑过爷爷当年为什么要捡他回来养。陈见清那么照顾顾家妻女，难道仅仅是因为顾云深，因为他有恩于他？
“会不会是他心里其实是喜欢顾平蓝的？”他不确定地问。
简从柏却摇头：“他帮助顾平蓝的确不仅仅是因为顾云深，更多的，其实是因为小兮她姨姥姥，他一直深爱林嵇敏。姨母曾预知未来惨境，她让陈伯去开解顾平蓝，化解林顾两家矛盾，可顾平蓝却一直不听劝，在那之前她不知从哪里听到所谓的‘真相’，了解到丈夫的‘真实死因’，她搬到三丘其实是为报复林家，她以为是林梵害死了顾云深。”
陈无衣僵住，他一直以为是爷爷为了方便照顾她们才让她们搬来三丘，不想她们竟是主动来‘寻仇’。不难想象顾平蓝心中的恨意究竟有多深，看她这两个女儿的所作所为，也必然能想到她对林家应该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了。
简从柏沉沉地叹了口气：“晚晚她姨姥姥、你爷爷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所有的一切依旧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这也真应了你师父的一句话，命能算到，却不能逆转。最后陈伯无法，只好将事情闹大，让顾月华的事惊动泠市顾家，由顾知秋出面救了被顾月华抛弃的孩子，起初顾平蓝母女以为你早就被本家人送出国外，被顾家其他人所收养，他们不知道背后收养男婴的人其实是陈伯。你一直在三丘，偶尔还会出现在她们身边。林嵇敏死前叮嘱陈伯，嘱他定要将你放在身边亲自教养，她说过，若非如此关简顾林四家的恩怨将永无休止之日。无衣”他叫了他一声，却又生生顿住，他其实想说一声，无衣，是陈伯以命换命，亲手改了你的命可他看了他的面色，知道他此时心里定不好受，话语便又再次止住。
他长长一叹，转身走到窗边，半晌才接着说：“无衣，你爷爷他是一心为你好。”陈见清一生缘寡，执着深情，谁也没想到，他会让自己的血缘以这种方式流传下去，其实他跟林嵇敏一样，都是一心想要成全两个无辜的孩子，林嵇敏早早预知，两个孩子缘分太深，剪都剪不断，但他们的寿命线时长时短，古怪且容易生变需得贵人暗中相助才能改命，否则，绝处难逢生。
陈无衣眉心微皱：“我爷爷他”
简兮走近握住他的手，她打断他的话，下意识不想他再追问，她扭头问父亲：“爸，那简从文他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养鹦鹉的？”
“宛清死后。小绿是那两只鹦鹉的孩子，它们在陈伯死后不久飞出笼子不知所踪，只留下破壳而出的第一只小鸟小绿，后来张妈发现了它，把它带回了黍家。我大哥简从文他有一段时间过得很压抑很灰暗，是苗儿主动带来会说话的小绿想来逗他开心，小绿常在他耳边叽喳吵闹，时不时会冒出几句人语，后来我们发现这倒确实有用，于是苗儿索性便将小绿留下。后来，因时常有它陪伴简从文的生活才渐渐有了丝活气。”
这么说，她小时候肯定也是见过小绿的。没想到，它的寿命这么长
简兮视线一凝，注意力被玉雕鹦鹉后的老照片给吸引。泛黄的照片里有两个穿白衣服的男人：“爸，照片里的人是谁？他们跟陈伯有什么关系？”
季瑾遇显然也看见了，不等简从柏开口，他先回道：“是顾云深和我姑父。我姑父老家平城，擅骑射，就是简教授口中当年救下无衣的人。”
陈无衣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张照片，在一旁道：“自我养母去世后养父人便久居深山，如今很难见到一面，我不知道爷爷跟他从前就是认识的”他越说越觉心里苦涩，“我浪费了很多时间。晚晚，我很难不这么想，也许当年我根本就没有失踪，是爷爷是他把我送走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神情微僵：“怎么会呢无衣，你别多想。”
他又不傻，他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张妈这时正好敲门进来。
她端着茶盘，茶盘上摆着茶水、糕点和水果。
简从柏伸手接过：“您快去歇歇吧，我来就行。”
她笑了笑：“跟我还客气。你们也是，屋里这么暗难道不觉得累眼睛？也不晓得开灯，”说着她抬手按亮了灯，“无衣啊，东套间那边原本就是你住的地方，里面什么都有，不过从前的那些东西很多都已经被烧毁了，后来苗苗儿将屋子重新收拾了一番，东西大多都换成了新式的，正好你们住着也习惯。我刚去换了床单被套，只不过枕头只有一个，待会你们再去西间找找看，柜子里应该还有多余的。新买的衣服我给你们放床头了，你们快去换上，我现在去开火做饭，一会儿吃完饭你们再去简家拿行李。”她想了想又说，“你要是不愿去简家，我去给你拿。”
陈无衣笑着回：“您忙您的，待会儿我们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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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又何尝不想？她憋不住泪, 脸轻轻埋在他的掌心里，不吭一声。
陈无衣一手摸她脑袋, 心里发软。他搂她入怀，亲吻她的头发和耳根, 贴着她耳朵小声说：“晚晚, 我们不要对彼此残忍, 无论去哪里你都要带着我, 我心甘情愿。”
她手指收紧, 五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这时候，周围好像一个人都没有，留园里就只剩下他们，他眼底寂静，心里装满了她，时间仿佛还很长，长到他可以与她相守一辈子。
仿佛过了很久，她才想起来回应。
她露出一双眼睛，轻轻推一推他，哑着声音道：“天快黑了，先进屋吧，我们进屋再说。”她不愿再提一些伤感的话惹彼此难过，也许一切没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陈无衣明白，她说是进屋再说，进了屋，说的可就不是他们了。
张妈走近道：“我看你们身上衣服还是湿的，我去找几身干净衣裳来，你们先换上。”
“谢谢张妈。”陈无衣笑着问，“我们还要在三丘多待几天，方便住在这里吗？”
听了这话，她眼里浮起一层水雾：“这是什么话，这是你的家，本该来这里住，”她边说边递来钥匙，“孩子，钥匙给你，这次终于能物归原主了，你们安心住进来，这里什么都不缺。”
简从柏抬眼一望：“我们一起过来，能住得下吗？”
张妈很快回道：“能，留园还有三间客房，待会我去整理整理，你们都留下也能住的开。”
陈无衣伸手接过钥匙：“那今晚我们去简家收拾收拾，把行李搬来这边。”他顿了顿，犹豫着开口，“只不过，我们这次回来还是要走的，张妈，等我们走后，钥匙还您，还请您找人帮忙看护留园。”
张妈点头：“好，放心好了。你们快先进屋说吧，找条干毛巾擦擦，我去去就回。”
简从柏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喉结微微颤动，沉默片刻，他先迈步进屋，背对着他们，开口说：“你们想想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吧。”
简兮一进屋不着急说话，她静静地朝四周环顾，张妈领他们来的应该是间书房，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房内布置却很讲究，确切而言，这不是一般的细致讲究。
视线微垂，乌木案上铺了白毛毡，青花瓷盘里的绿萝，枝叶蔓蔓垂及地面，案上左右两端各有一盏镂空黑丝缠成的红纸小灯，黑漆笔架上挂了三只用过的毛笔，再往右瞧是一方端砚，砚台上绘有一树一鹿。
她微一抬眼，案后是一架六扇推光漆器屏风，屏风上绘着立体的琉璃彩画，水激丹砂，浪花翻涌，从左向右看，鹤舞高飞，八仙各显神通：韩湘子驾鹤吹笛，吕洞宾御剑飞行，铁拐李偎芦入海，汉钟离扇不离手，张果老叠纸骑驴，何仙姑笊篱肩上担，蓝采和右手提篮，曹国舅打定阴阳板。整幅画面人物刻画栩栩如生，再往下，屏风底部镶嵌六只寓意吉祥的神兽，周边描金彩绘，处处彰显精美。
陈无衣伸手指向一边：“你看书架上，那两只鹦鹉像不像小绿？”
思绪被突然打断，简兮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书架的中间一层，棋盒前摆了两只玉雕鹦鹉，她突然想起什么，目光瞬而游移到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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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愣，陈见清养过鹦鹉？
她不由问出口：“爸，陈伯从前养过鹦鹉？”
“养过一对，”简从柏声音很轻，“一雌一雄，很有灵性的一对鹦鹉。”
她不禁又问：“书架上的玉雕鹦鹉可有什么特殊含义？”
简从柏回：“应该是苗儿后来让人雕的。鹦鹉长寿，又谐音‘英武’，寓意文武兼备，它成双成对，又寓意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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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无衣曾经也疑惑过爷爷当年为什么要捡他回来养。陈见清那么照顾顾家妻女，难道仅仅是因为顾云深，因为他有恩于他？
“会不会是他心里其实是喜欢顾平蓝的？”他不确定地问。
简从柏却摇头：“他帮助顾平蓝的确不仅仅是因为顾云深，更多的，其实是因为小兮她姨姥姥，他一直深爱林嵇敏。姨母曾预知未来惨境，她让陈伯去开解顾平蓝，化解林顾两家矛盾，可顾平蓝却一直不听劝，在那之前她不知从哪里听到所谓的‘真相’，了解到丈夫的‘真实死因’，她搬到三丘其实是为报复林家，她以为是林梵害死了顾云深。”
陈无衣僵住，他一直以为是爷爷为了方便照顾她们才让她们搬来三丘，不想她们竟是主动来‘寻仇’。不难想象顾平蓝心中的恨意究竟有多深，看她这两个女儿的所作所为，也必然能想到她对林家应该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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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无衣眉心微皱：“我爷爷他”
简兮走近握住他的手，她打断他的话，下意识不想他再追问，她扭头问父亲：“爸，那简从文他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养鹦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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