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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捡梦人》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天机浅

  雨丝织成烟雾将船舫渐隐,胥游凝眸, 见孟云撑伞, 提着两盏灯出来迎她。

  “哑叔。”

  他目光急切地望着她,举着灯笼朝她招手, 似是在说:“终于回来了,快上来!”

  胥游飞身上船:“这趟是要去哪?”

  他微微松了口气,递去一盏灯,嘴唇分分合合。

  胥游辨出他的口型, 他说,“事出紧急,你爷爷并未多说, 但他交代了,开船我就要上岸,你注意安全,这边就交给你了。”

  她自是明白,哪里需要她船自然就会开到哪里, 胥游伸手接过灯笼,神情有一丝犹豫:“我不在, 若遇危险,你该怎么办?我先送你回客栈。”

  孟云摇头摆手, 朝她比划, “别担心, 我不会乱走, 我在这里等你, 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客栈。”这并不是他们开始约定好的时间,见她回时眉头深锁,他心中虽疑惑,终是什么都没问,不是不担心,只是他明白她跟光阴不一样,很少将心里话说出口。

  胥游垂眸思量片刻,认为他是想等简兮找来,等她把林宛清的骨灰带来。她望着他点了点头:“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回来。”等他下船,她收回目光提着灯笼进了船舱,再出来,一手一坛陈年佳酿,她敛息开船。

  她多想将诸事抛诸脑后,去一个杳无人迹的地方缓一缓这刻骨铭心的疼。

  船舫开至湖心,她敛了内力屈膝坐下,任片片雨丝沾了衣角,目光呆望前方,一径出神。

  他终于从她心底蹦到眼前,原本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跟他说,可见了面的那刻起方知他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变得像从前一样,她读不懂他的眼神,更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而她却觉得彼此心的距离似乎越发远了。

  她心中闷痛,她跟他,每每连一声话别都不能够,总是不欢而散。从前是他躲她,现在却是反了过来她是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光阴受她情绪波动,感知她此刻又想将自己藏起来,心中不由着恼:“你若此时躲起来岂不是想害死我!总说我没出息,我看最没出息的人是你才对!”她可别指望能听她一句劝解安慰,她现在自己都烦着呢!她越说越激动:“别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帮你找到他,你要一直保护我!囚光老祖胥游,又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胥游举坛灌酒,思绪渐渐飘远,忆起往事,眸中隐约浮出水光,她听她提起他,只觉浑身痛的难受,她多想求一片清静,可身体里的这个她偏不如她的意,她喋喋不休,在她耳边聒噪不止。从前她一字一句将她所知道的那些所谓的真相一一道来,她不信,可由他亲口所说,迎面便得一句残酷的真相,她脑海中一些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如梦初醒的同时却是撕心裂肺般的疼。

  一直以来她心怀亏欠,昨日得见,心中本怀着对他新生的喜悦,她万万没想到事实竟真与光阴所言一致,她的死,她的生,原来一切皆由他亲手造成

  “身子还你,光阴,我有些倦了,这一世,我也再没什么想要的。”

  乍然回神,从她的情绪中抽离光阴呆了呆,声音戛然而止,她心中感受莫名,回神后想出声反驳,却又说不下去。

  这会儿胥游又突然出声,似叹非叹:“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光阴冷不丁皱眉:“你什么意思?”她冷哼一声:“自欺欺人,这难道说得不是你?”

  “非要我把话说得透彻?你始终不肯承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难道这样就不痛了吗?不会的,承认吧,你甚至连我的醋都吃。”

  闻言她瞪圆了眼,叉腰跳脚:“胡说!我是想要他的命才故意接近他的!我们才不一样!我不像你这般沉迷男色,贪慕红尘!”她用力撕咬唇瓣,抬手抹了抹眼角,声音微哑,“大魔王,你不明白,对我来说,恨比爱更容易记住,爱比恨更容易放下!我跟你才不一样!”

  “如此口不对心的话,也只有你能说出,难怪他一直叫你小骗子,骗人骗己。罢了,我不逼你,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以他的性子,他是不会由着你逃脱的。”

  光阴眼睁睁地看着船舫驶入黑色迷雾之中,她伸手掏出符咒,又急又恨:“说这么多做什么!你难道察觉不到船底下趴了三只水鬼!现在把身子还给我,你、你绝对是故意的!”她是何心思她可明白得很!睚眦必报,阴险狡诈,她比臭道士还要坏!

  胥游平静道:“也该让你吃点苦头,凡事若总靠我于你而言始终无益。光阴,试着操控你体内的力量。”酒劲上来,倦意蔓延全身,她静静地合眼睡去。

  光阴眼前漆黑一片,她在心底不停地呼唤她,她却始终静默,她心中不由哀嚎一声:“喝喝喝,酒量那么差!喝不死你!不行你就别逞强上船啊,被你害死了!”

  她一动不动,感受周围暗流涌动,其实她最懂这个道理,这些个鬼物,你越怂他们就越敢欺负你,她矮身打坐,捞起打翻在一旁的酒坛子生猛地灌了几口,给自己壮胆。

  “哗啦”的一声,她用力一掷,酒坛四分五裂,应声而碎。船越驶越慢,托着船底的三只水鬼闻着酒香悄悄爬到船板上来。

  符咒化火,光阴立刻甩到他们身上,将其一瞬定住,她起身怒喝:“说,你们受谁指使,竟敢来此处行凶作恶!”

  “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不过是它们调皮贪玩,小小的恶作剧,掀翻了几条小船而已掉到湖里的人后来也都被送上了岸,并无伤亡。”他躲在船舱里悄悄开了条门缝往外看。

  光阴听出他的声音,不由大动肝火:“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他目光牢牢地锁在她身上,唇角牵出浓浓笑意,双臂一展抱紧她的大腿:“娘娘,一年不见,可有想我?”

  想个屁!光阴一脚踢开他:“少动手动脚!你养小鬼这件事你太姥爷知道吗?”

  “天高皇帝远的,知道他也管不着,这不,他还专门让你跑这一趟,”他摸着胖嘟嘟的下巴啧啧两声,“几只小鬼就吓成这样,不是我说,娘娘胆儿也太小了。”

  光阴气不过,抬脚踹他屁股。

  他闪身躲过,丝毫不介意,依旧觍着脸扑过去:“虽说你风光不比从前,但我会一直追随你保护你呀,你就把我带在身边吧,我还能帮你。”

  光阴沉着脸瞪空气。

  “喂,这就生气了?我不这样,能引你来?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她拧眉不理。

  “你看看我,看看我嘛”他伸手朝她眼前一拂,抱住她手臂轻轻摇晃,“这下就能看见了,你就看看我嘛!”

  她抬起手指戳他脑袋:“我有这个闲工夫陪你玩?游少夷,你简直胡来!养小鬼是要费精神力的,你不在冰棺中好好呆着,跑出来干什么!”就不该心疼那几张符咒全给他贴上!

  “我早就能出来了,是你一直不让,我是怕你不高兴才假装不能动的,娘娘,呆在洞里很无聊的,”他坐在她脚上,委屈巴巴的挤眼泪,“娘娘都有一年没去看我了,依我看,你是在外头乐不思蜀了,俨然是把我忘在了脑后”

  光阴低头望着他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抬头看看天,总不能说,我是真不想见到你,若说出这句实话能不招他待见也就罢了,关键是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就只会追根到底,不停地缠着你问,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想想着实令人头大。

  “难道真被我言中了,娘娘不回话,莫不是心虚了?”他抖唇酝酿,不一会儿,哇的一声哭出来,他一骨碌从船板上爬起来,抱住她的腿使劲摇,“你变了你变了,你从前不会这么对我,这一年来你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理我!?”

  光阴被他吵得脑袋疼,一弯腰用力将他提起来:“你不要多想,还有完没完了,给我停下,不许再哭了。”

  他抬手抹抹泪,打了个哭嗝,伸手抱住她的脖子朝她脸上用力地亲:“娘娘”

  光阴紧紧箍着他,她抖着双腿,咬牙坚持:“你最近伙食不错呀,这感觉起码得胖了十斤。”

  白嫩嫩的脸上浮出两团红晕:“人家也不想的,鹊灵山养人,躺着都能胖,我瞧娘娘倒像是瘦了不少,不若你随我回去住几日,保管你像我一样,也变得白白胖胖。”

  她现在说拒绝还有用吗?她一眼看去,这船过了生死桥,受这小子意识操控,眼见就要飘至鹊灵山山脚。光阴心里苦,不知道她现在跳船还来不来得及,能不能自己游回去?

  难怪大魔王能安心醉去,原来她一早感应到他就在身边。

  他贴着她的脸,满脸欢喜地左蹭右蹭,脸埋在她颈窝边朝她脸上吹气,目光灵动语气轻快:“娘娘,放心跟我来吧,过几日我再送你回去。”

  这种话,经由他口中说出,她会信才怪。哪次不是她自己拼了命想方设法逃出来!

  “哑叔还在湖边等我,臭小子,你这回别太过分了。”

  他脸对着她,额头碰了碰她的:“我保证我保证!不然你帮我把冰棺带出来,我们立刻回客栈!”

  她郁闷道:“你自己怎么不带!”

  “我这不是着急见你吗,而且我这么小,怎么抬的动?太姥爷也说了,我不能长时间耗费精神力,力气活全都由你来做。”

  她心塞,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深吸了口气,偏头不想看他,她宁可自己是个瞎的,不然看到他这张脸她就心疼眼疼胃疼肝疼浑身疼,躲得过大的躲不过小的,她心生懊恼,有那么一刻,她真想把胥游说的话讲给他听,就说你真正的娘娘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方才她还说什么都不想要了,你瞧,她一点都不在乎你。

  她长叹一口气,听着他异常轻快雀跃的语气,终究是狠不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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