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附骨之疽
晨光熹微，满耳都是啁啾鸟啼声。朦朦胧胧的天光映亮院中草木，勾勒出一片连绵起伏的轮廓。朱漆雕镂的窗棂，蒙着叫不出颜色的窗纱，看上去又轻又薄，通透得不可思议。甚至可以看见几枝红蝉花攀过窗台，随着山风，一摇，一晃，摇落花瓣上秋霜凝成的夜露
梆板声响起，两个高大的身影从窗外巡过，头上戴着样式古怪的藤盔，那是她认出来，那是玄冥教的侍卫。
原来她还活着那人又换了一处地方折磨她
身上很痛，明明这几日感觉已经麻木了的，现在又活跳跳地痛起来。下意识地伸了下手，却发现四肢腰背都不能动弹，仿佛被固定成一个姿势，侧卧着，于是她便不动了，继续看着窗外那枝红蝉花。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试着运一下内力。都是徒劳而已，她知道。
天色渐渐亮起来，院中的草木显出真容，是成片的木槿，开满粉紫c粉白的花。像这个忽然闯进她视野的小姑娘，也穿着粉白色镶淡紫牙边的衣衫
“哦，你醒了啊。”
顾心澄昨晚没吃东西，一大早就饿了，要吃多胡椒多花椒的重口味馄炖（原本想吃红油来着，听说没人见过辣椒），厨房正在和面擀皮现包，她便先来查房看看病患。
一点不嫌费油，挥挥手让人把前后两树九曲连枝灯都点亮，摸摸额头，又检查一遍各处的包扎，提出表扬：
“看起来你没乱动，很乖，痛不痛？”
病患没反应，只顾睁大眼睛看她。
她便自问自答：“麻药早过劲了，肯定痛得要命。”
随后安排徐华等人道：“烧退得差不多了，包扎也没问题，可以下午再换。徒弟你去煎药，我要再给她打一针。黄楝你找人先喂她吃点东西。”
古人大都没有抗药性，一点点抗生素就能起死回生，她徒弟那种体质实属特例。煎汤内服主要也就起个清热解毒加安神助眠的作用，她手里没有什么药能够有效对抗这种外伤疼痛，又不能一直上麻醉，索性让那女子多睡会儿。
待都忙完，终于吃上馄炖。手工擀制的面皮薄如桑皮纸，馅里加了河虾火腿，鸡汤煨煮，鲜美异常。获得黄楝盛赞：大小姐就是会吃！又被她踢了一脚。
把“是”字去掉，不成“大小姐就会吃”了？卧槽，黄楝这搞不好是在讽刺她啊，岂有此理！先踢一脚再说。
那戴着面具的女子也被她指使人塞了几只清汤馄炖。吃点鲜鲜香香的东西总比吃没滋没味的白粥有胃口，胃口好坏会影响心情，心情好坏又影响身体恢复，所以，连汤药她都习惯于尽量调配得容易入口些。
“你的伤——”斟酌了下怎么讲才不惊悚，毕竟大家刚吃过早饭，“唔，才切掉腐肉缝合上。”等于没斟酌。
“不能压到，最好保持这个姿势，侧向右边躺着。”
要说清楚，可不是她想绑着人，捆绑py这种兴趣她绝对没有，顾心澄道：“喝了药接着睡吧，睡着就不觉得痛了。这药也不苦，我加了甘草蜂蜜，你喝喝看。”
徐华闻言把药盅递到那女子嘴边，深褐色的药汤微微冒着热气，里面插着两支麦管。没办法，人躺着，液体不好喂进去。顾心澄教她用麦管自己吸着喝，那女子十分配合，不知是心里明白这是在救自己，还是被教主折磨狠了，已经失去反抗意识，总之看着有点可怜。
“是不是不苦？当然也谈不上好喝啦，毕竟还是药嘛！这儿有蜜饯果子，你随便吃，吃完漱漱口再睡。”
盯着她把药喝完，坚决地塞了颗话梅给她，然后拉上窗边的帷幔，熄灭灯火，那小姑娘便带着人走了。
门口只剩两个侍卫，脚步又稳又轻，都是高手。她没有回头去看，缓缓闭上眼睛，感觉像是在做一场奇怪的梦。忽然从地狱回到人间，被一个仙女般小姑娘用美味的食物温柔地款待，那恶魔的手下就在旁边看着，可不仅没有上来逞凶，还笑盈盈地帮那小姑娘端着东西喂自己。
小姑娘给的话梅又酸又咸，回味却是甜的，她含了很久。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东西，在母亲那儿，师父那儿，或者是徐州吴门，好像都不曾有过。
脸上的面具依然冷冰冰地贴着皮肤，犹如附骨之疽一般，无时无刻不提醒她，她是自在无极殿的人，生来就是，尽管她从未去过那处传说中的所在。
如果她回不去，如果回不去
“教主，那刺客早间苏醒过来，大小姐说温病已退，暂无性命之忧，但是伤势拖延日久，或有反复，仍需观察几日。”
黄楝躬身禀报。秋衍君正在执笔绘溪石，杀人放火之余陶冶陶冶情操，闻报不置可否，他感兴趣的另有其事。
“你看那面具如何？”
几案边还站着一个文士模样的男子，手边赫然摆着三张面具，颜色两银一玄，纹饰各不相同，正在细细品鉴。听教主发问，便道：
“只怕是真货。我观其质地做工乃至铭文笔迹，都与教中所藏别无二致，且包浆自然，不似新仿。”
说着想起什么，拿起其中一张银色面具凑近鼻端闻了闻，呲牙欲咬，又及时停下，抬头看一眼教主，收回牙去恢复文雅气质，淡定从容讲古般道：
“自在无极所辖属部以二十四节气为名，属部首领尽皆覆面，从不显露真容。面具材质不一，春为玉，秋为银，夏为销金，冬为玄铁。内里阴刻铭文，也各不一样。譬如教中原有的这副银质面具，写的是‘白露结，苇上霜，寒蝉入吾床，杀身祭禹王’，乃是白露一部首领所佩。前日那女刺客戴的也是银面具，内里铭刻‘处暑过，鹰祭鸟，盲风作巧云，群鬼托莲灯’，应为处暑一部所有，与白露同属无极秋殿。二十六年间，这还是首现江湖。”
秋衍君东一笔西一划地在给他的作品润色，悠悠然道：“二十六年么，但那女子，我看年纪不过二十，这么说来，本教主岂不是要恭喜无极殿后继有人啰？”
文士模样的男子欣然捻须颔首，笑道：“同喜同喜！”
被鸦雀白了一眼。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自在无极的人，同喜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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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板声响起，两个高大的身影从窗外巡过，头上戴着样式古怪的藤盔，那是她认出来，那是玄冥教的侍卫。
原来她还活着那人又换了一处地方折磨她
身上很痛，明明这几日感觉已经麻木了的，现在又活跳跳地痛起来。下意识地伸了下手，却发现四肢腰背都不能动弹，仿佛被固定成一个姿势，侧卧着，于是她便不动了，继续看着窗外那枝红蝉花。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试着运一下内力。都是徒劳而已，她知道。
天色渐渐亮起来，院中的草木显出真容，是成片的木槿，开满粉紫c粉白的花。像这个忽然闯进她视野的小姑娘，也穿着粉白色镶淡紫牙边的衣衫
“哦，你醒了啊。”
顾心澄昨晚没吃东西，一大早就饿了，要吃多胡椒多花椒的重口味馄炖（原本想吃红油来着，听说没人见过辣椒），厨房正在和面擀皮现包，她便先来查房看看病患。
一点不嫌费油，挥挥手让人把前后两树九曲连枝灯都点亮，摸摸额头，又检查一遍各处的包扎，提出表扬：
“看起来你没乱动，很乖，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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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自问自答：“麻药早过劲了，肯定痛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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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戴着面具的女子也被她指使人塞了几只清汤馄炖。吃点鲜鲜香香的东西总比吃没滋没味的白粥有胃口，胃口好坏会影响心情，心情好坏又影响身体恢复，所以，连汤药她都习惯于尽量调配得容易入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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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压到，最好保持这个姿势，侧向右边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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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华闻言把药盅递到那女子嘴边，深褐色的药汤微微冒着热气，里面插着两支麦管。没办法，人躺着，液体不好喂进去。顾心澄教她用麦管自己吸着喝，那女子十分配合，不知是心里明白这是在救自己，还是被教主折磨狠了，已经失去反抗意识，总之看着有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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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给的话梅又酸又咸，回味却是甜的，她含了很久。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东西，在母亲那儿，师父那儿，或者是徐州吴门，好像都不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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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案边还站着一个文士模样的男子，手边赫然摆着三张面具，颜色两银一玄，纹饰各不相同，正在细细品鉴。听教主发问，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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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想起什么，拿起其中一张银色面具凑近鼻端闻了闻，呲牙欲咬，又及时停下，抬头看一眼教主，收回牙去恢复文雅气质，淡定从容讲古般道：
“自在无极所辖属部以二十四节气为名，属部首领尽皆覆面，从不显露真容。面具材质不一，春为玉，秋为银，夏为销金，冬为玄铁。内里阴刻铭文，也各不一样。譬如教中原有的这副银质面具，写的是‘白露结，苇上霜，寒蝉入吾床，杀身祭禹王’，乃是白露一部首领所佩。前日那女刺客戴的也是银面具，内里铭刻‘处暑过，鹰祭鸟，盲风作巧云，群鬼托莲灯’，应为处暑一部所有，与白露同属无极秋殿。二十六年间，这还是首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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