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思往事
正说着，外面便开始上饭了。那些方才还跟我们动刀舞剑的女匪，这会儿一个个都换了行装，脱下黑衣，穿上了女儿家的红粉衣衫，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个个模样都俏丽得很。为我们布菜添饭。其中一个还是当初领头劫持我们的高个女子。她也是个美人，此刻乖巧柔顺，端着碗盘侍立在侧，一双眼却时不时瞄向李承汜那边，脸微微发红。
仁轩目不斜视，从她手中接过碟碗。忽然看了看子衿，眉间微动，把碗推到一边，却不动筷子。
子衿见了仁轩这样，俏脸便是一沉，冷笑道：“仁少侠但请放心，我这饭菜中没有下毒！要不要试试银针？”说着从头上拔下自己的银簪子，递给仁轩。
仁轩脸却又红了，嗫嚅着说了声：“我不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嫌我们的饭菜不好吃么？”子衿把簪子放在他手边，也红着脸怒道。
李承汜忙劝道：“仁少侠跟着公主，总要十分小心。日子久了，难免会留下习惯。你莫往心里去。”
子衿听了这话，抬眼悄悄望着仁轩，红着脸不说话，只是“哼”了声。这时候，才见仁轩拿起了筷子。子衿这才面色和缓一些。
“子衿，你脾气一点没改。”李承汜叹道。
“你不也一样？方才居然调戏我的弟子。人家差点对你芳心暗许，你看不出么？”
李承汜哈哈一笑，没有说什么。我却想：他什么时候爱调戏人了？对着我的时候，可从来都一副棺材脸，一个鼻子俩眼睛的，从没见他开怀大笑过。
侍者在旁边摆碗筷，子衿和李承汜就亲热地聊着。什么华山怎样，这里怎样，都是他们往日的快活和今日的对比。我在一旁听着，也插不上话。
这子衿也真怪，每次仁轩的饭一上来，她就抢着用簪子试一下，还一边说“没有毒吧”，故意气他，倒像是和仁轩杠上了。
仁轩也不气恼，也不搭理她，由她试，只吃自己的。其余的只是为我添菜。
子衿忽然问李承汜：“青姐呢？你们还有没有见过面？”
李承汜和我顿时手中动作都是一滞。
李承汜放下筷子，道：“好好地提她做什么？”
子衿口中的“青姐”，说的就是靳青。是了，靳青和李承汜也是同门，他们都是从华山出来的。这世界上华山派的人怎么这么多？个个都让我碰上了。
我抬头悄悄看了眼李承汜，他正好看着我，然后目光很快扫过去，自己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我也赶快低下头，默默地吃着。
只听子衿沉吟道：“那年你走了以后，青姐没多久，也下了山她虽没说，但是我们谁都知道她是去找你了唉，师傅为这事儿生了不小的气呢！你们两个，当年让他多么得意啊！想想你们那时候练的双剑合璧，小小年纪就斗败了虎贲和尚和九命娘子两大高手。我至今还记得。想起来都觉得面上有光”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面上豪情洋溢，仿佛在怀想那一段美好的时光。
李承汜打断她道：“那些过去的事，就莫再提了”声音低沉，隐隐听出黯然之感。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在华山的时候这样厉害。原来他们还有一套剑法叫“双剑合璧”。我从书上见过这种剑法，那是一定要两个互相钟情的男女，彼此心意相通，方能使得出来。
子衿又道：“青姐那次下山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见过你。后来，师父他老人家大概想通了，放我们都下山去。我便也出来了。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四处闯荡，后来到了南国。不想南晋竟然和北国打开了，就没回去。如今落得个这么个山穷水恶的地方，左右一想，不如做个山贼玩玩”她说到这里，忽然又停住叹道：“可是我是多思念我们的华山啊！”
“你这里，我瞧着也不错么，挺自得其乐的。”李承汜悠闲的道。
“我都落草为寇了！师傅他老人家的教诲，早不知放到哪儿去了。也只有不滥杀无辜这一条，我还守着。”
“你轻功保持的不错，看来这几年没荒废。”
子衿得意：“嘿嘿！这我倒真没忘过，你看我方才一直带着公主，你们不也没追上来么？”
她笑了一阵，忽然又板起脸来：“对了！你还没说，这几年你到底见没见青姐？”
李承汜沉吟着不答，我却忍不住抢先道：“当然见了！何止是见过，还时常会面呢”
李承汜当即瞪着我，脸色沉下来：“要你多话？”
我“哼”了一声，用筷子敲着碗沿：“我说的可是实话。”说罢，声音悄悄小下去，低声道：“不知道是谁，每天日思夜想，见个面还要偷偷摸摸，乔装打扮”
李承汜脸色更难看了，大声打住我的话道：“跟你没关系！”
我听了，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奋力将饭往口中送。
子衿看着我们，仿佛明白了什么。笑了一笑。却又将那簪子，放到仁轩面前的盘里搅了，对他笑道：“喂，大侠，你说这两人热不热闹？”
仁轩看着她，又看看我们俩，还是红着脸不说话，子衿索性哈哈笑开来。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怎么能断呢？想当初”
“别说了！”李承汜大声道，截住子衿的话，“我再讲一遍，当初的事情，再莫提了。”他这一句，又是命令般，不容旁人置喙的语气。
我看着桌上的菜，也不看李承汜，心里想：你不让人家提，越说明你自己心虚。还不是人家说到你心里去了？
我心情不好，也没有怎么吃。草草应付一下，就闷声不响地离了座位，跑到房间里。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心里还堵得难受。于是索性走出房门，到栏杆那里看风景。
从栏杆往下看是一层一层的山寨，大大小小的房顶，忙碌的人。而且全都是女人。河在山谷里流淌，水面反射着从山巅投下来阳光。眼前是一座大山，巍峨耸立，青翠苍茫。山上隐隐的传来人们的歌唱声，伴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山岚，要把人心里的那些孤单忧伤都给扯出来。把我心里那些不如意和不快活都带出来。
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方才子衿说起李承汜和靳青在华山的岁月。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太痛快。一转头，正好看见隔着一层，子衿和仁轩在那里。
子衿满脸含笑地望着仁轩，嘴里不知在说什么，仁轩却还是沉默得很，只是脸红。我不禁觉得好笑：要想让仁轩开口跟你聊天，那可难了。
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我一转身，李承汜居然站在那儿，望着我。我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顿时再次糟糕起来。
“哼”我瞪着他，没说什么，转头装作看风景。
他道：“你怎的还没换衣服？”
“人家什么时候换衣服还要你管？管天管地，比景仁宫老嬷嬷还啰嗦。”
他看住我一会儿，点头道：“好，我管不了你。那你让开。”
我却站在那儿不动。他皱起眉头来，沉声道：“你让不让？”
我说：“我为什么要让？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话？”
他瞪了瞪眼睛：“我又不是来找你！我要回房间！”
我暗道：我又没说你是来找我的，你何必自作多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稍微让开了几步。李承汜便从我身边蹭过去，还故意挤了我一下。
我吃痛，使劲推他，他却没有躲，任我推，身子往前趔趄了好几步。
“李承汜你就是个”我狠狠地大骂道，话到嘴边，却没有骂下去。因为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真是吵架吵得都厌了，竟开始词穷起来。
他身子一僵，又挺直身子，往前大步走去。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笑声。是子衿，正笑吟吟地在那儿看着我。
她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方才不是还跟仁轩说说笑笑的么？
我看她那笑的样子，有些心虚，嗫嚅着道：“你你笑什么？我又不是笑话，有什么这么好笑的。”
子衿背着手走来，摇头道：“你可真有意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国公主。我原本以为，晋国公主名满天下，本应是端庄的淑女啊”
我心里一黑：她一提到“淑女”这两个字，就真的扯到我的痛处了。我最做不来的就是这淑女了。可人家说，男子都喜欢淑女。所以我怎么都不能讨李承汜欢喜。
我心虚的道：“淑女是有多淑？就像像靳青姑娘那样么？”
子衿哈哈一笑，拍手道：“对极对极，就是要像青姐那样的，才叫好嘛”她一面笑着，一面又望着我，话里有话地道：“只有那样，我师哥才会喜欢嘛！”
我脸一红，瞅了她一眼，眼看就要翻脸。子衿连忙道：“开个玩笑嘛！”
我哼了一声：“他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就是喜欢瑶池仙女，横竖与我不相关。”我算是学会了李承汜这句话了。
“哎，你真的见过我青姐？她怎么样？”她忽然对我说。
我指着那边李承汜去的方向，道：“你去问李承汜啊！那个死人最清楚了！每天心心念念挂在嘴边不忘，含在嘴里怕化咯，捧在手里又怕摔了似的，连买个糖人，都要小心揣着，不许人碰。”
子衿听我这一通牢骚，居然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笑。
我见她如此，还以为她生气了。慢慢的低声道：“钟姐姐，你别担心。靳青姑娘她好得很。我我前几个月还见过她，她长得真好看极了。我还以为她这回会跟李承汜那个死鬼出来，可走了这么长的路，都没见过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声音越说越低。
子衿就那样倚在门柱上听。她静静望着我，脸上忽然很感动似的，突然伸出手来扶着我的手臂：“公主，真对不住，我不该打听的。我忘了你对我师哥”
我看着她的目光就赶紧干巴巴笑了，扣着面前的栏杆道：“姐姐你可别误会！他就是护送我出来玩的！我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我要是喜欢上他，那才真是石头里蹦出猴子了！”
子衿见我如此说，叹了口气道：“但愿你说的不是气话。”
“怎么了？”
“我师哥和青姐的事，你知道？”她问。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他他都跟我说了好几遍了，就算不知道，也早知道了。”
子衿叹一口气：“那你还这么傻？李承汜最是个性情刚硬的人，你不知么？”
我两眼望着栏杆外那远处的河水，忽然问道：“他们感情好到什么程度？真是像你说的，那什么‘双剑合璧’么？”
“既然你见过他们了，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出来。青姐和李承汜当初在我们华山习武，那是人尽皆知的一对。那套双剑合璧乃是师父亲授，他二人一人一路剑法，两路剑法一同使将出来，配合天衣无缝，堪称独步天下。他们二人能练得此功，就是因为彼此倾心相爱，心意相通，两个人使剑，就如同一个人一般只是后来李承汜的身份暴露之后，留不住了，被师傅逐出师门。青姐伤心，也自己下山去寻他。这一去两人就没再回来。这些，方才你都听过了。所以，我劝你啊，还是死了这心吧。就我师哥这个脾性，小心这是个无底洞啊！”
我听了，方才知道他们之间果然有那么多事情。他们感情那么好，还有谁能介入呢？
我想起李承汜对靳青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那么温柔，就好像是呵护着自己最在乎的一样东西，生怕伤害了它一点：那果然是这样的。
我都不用再想他对我是怎样了。他见了我，总是皱着眉头，板着脸：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来了？”
“你会错意了。”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清一色的沉稳语气。冷冷淡淡，毫无感情，听不出什么变化。我连他心里是怎样的心思都猜不到。
他就好像是一片海，在我的眼前。而我，什么都瞒不住，简直就如同那下面的溪水一样，看一眼就能见底了。
我喃喃重复子衿那句话：“无底洞，无底洞”心下不禁茫然又凄然。
正在伤心，子衿忽然又道：“哎，那个我问你，你旁边那个大侠叫什么来着？”
“大侠？哪个大侠？”我不解的看她。
子衿脸一红，急着说：“你是真笨还是装傻？就是那个背上背一把剑的那个大侠啊！”
“哦，你说仁轩？你怎么还不知道他名字？我刚才看你跟他说了好多话。”
“我知道是这样念，但是怎么写呢？哪一个‘仁’，哪一个‘轩’？”
她急得脸都红了。我见她这个样子，立即会意，这女大王，八成是看上我们仁轩大侠了。于是我耐心地在她手心里比划“仁轩”两个字应该怎样写。
“他究竟是你什么人啊？”
“我师哥啊，不过也算是我师父。我还没见过我真正的师父呢。他说，有一天要带我去青城山拜见师父”
“他真是你师哥啊？怎的对你这么好？”子衿红着脸，咬着嘴唇，喃喃痴道。
我看她那样子，摇摇头，又去看风景，暗道：“又一个痴情女子诞生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承汜就说明天要启程上路。子衿道：“怎么这么急？你好不容易来我这里，怎么说也得再多住几天。好让我这个师妹尽尽地主之谊啊。”
李承汜却不肯明言，只说：“有点事，还要赶些时间。”后来子衿一再追问，终于把我中毒的事情问出来。
“那你就直说嘛，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难不成我还能害晋国公主？”子衿说。
李承汜只不说话。
子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说：“所以你们是要去五仙教总坛？”
李承汜点了点头。
子衿叹道：“乖乖，那可不是个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听说那里毒物甚多，又传闻五毒林常年瘴气不散，活人进去，有死无生。你们当真要去么？”
李承汜面上严肃，点点头，沉吟道：“我也知是这样，可是”
他说着，抬起头看我一眼，沉声道：“她这个病，有些诡异，我可赌不起”
子衿沉默半晌，道：“若你们执意要去，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认得一位五毒教的故人。若你们能找到他，或许可以让他指点你们去五毒教总坛。而不用穿过五毒林。”
李承汜大喜，连忙问她道：“真的？是什么高人，快快说来！”
子衿笑着道：“我一会儿给你们画一张图，你们照着图上的线路走，到了标注之处登岸。如果有幸，你们就能碰到我所说的高人。那人是个老妪，大约五六十岁年纪。若我猜得不错，这个时节她一定在那里钓鱼。我写两封信，你们拿第一封信给她看，她就会给你们指一条明路。你们顺着这条路再往上走，就可以到五毒教的总坛了。到了那里，你们拿着我的第二封信去找，五毒教的吴长风长老。我跟她有些交情，也许她能帮的了忙。”
李承汜当即很高兴的养子，连声称谢。子衿于是果然画了张地图，又写了信。李承汜得了这一捷径，居然就等不及了，第二天便说要出发。子衿无法，只得嘱咐让我们第二天沿着河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李承汜依言而行，将地图和信都收好了。
第二天我们准备走了，子衿送我们到河边，却还对仁轩啰啰嗦嗦的。不知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仁轩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便随在我身后。子衿嘴一撅，走过来，不屑地看着我说：“你这傻公主，有什么好？”
“啊？”我一脸迷茫地看着她，完全没有弄懂她的意思。
她叹口气，对仁轩说：“我以后还是会去青城山找你的。你等着吧。”
“姑娘”仁轩为难地道。
“废话少说！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收回。”子衿坚决地道。
他们两个这两天到底在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了。
将要走了，子衿忽然推我一把，悄悄在我耳边道：“好好跟着我师哥，莫灰心。现在说一切都还早”
我满面不解的样子，她却嫣然一笑，对李承汜高声道：“师哥，一路顺风，恕不远送了！今天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万事小心！”
李承汜看着她，点点头：“大恩不言谢。咱们就此别过吧。”
子衿笑着说：“好啊以后碰到青姐，别忘了跟她说，让她来看我！”
李承汜苦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我们各自别过，就沿着河边路往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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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轩目不斜视，从她手中接过碟碗。忽然看了看子衿，眉间微动，把碗推到一边，却不动筷子。
子衿见了仁轩这样，俏脸便是一沉，冷笑道：“仁少侠但请放心，我这饭菜中没有下毒！要不要试试银针？”说着从头上拔下自己的银簪子，递给仁轩。
仁轩脸却又红了，嗫嚅着说了声：“我不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嫌我们的饭菜不好吃么？”子衿把簪子放在他手边，也红着脸怒道。
李承汜忙劝道：“仁少侠跟着公主，总要十分小心。日子久了，难免会留下习惯。你莫往心里去。”
子衿听了这话，抬眼悄悄望着仁轩，红着脸不说话，只是“哼”了声。这时候，才见仁轩拿起了筷子。子衿这才面色和缓一些。
“子衿，你脾气一点没改。”李承汜叹道。
“你不也一样？方才居然调戏我的弟子。人家差点对你芳心暗许，你看不出么？”
李承汜哈哈一笑，没有说什么。我却想：他什么时候爱调戏人了？对着我的时候，可从来都一副棺材脸，一个鼻子俩眼睛的，从没见他开怀大笑过。
侍者在旁边摆碗筷，子衿和李承汜就亲热地聊着。什么华山怎样，这里怎样，都是他们往日的快活和今日的对比。我在一旁听着，也插不上话。
这子衿也真怪，每次仁轩的饭一上来，她就抢着用簪子试一下，还一边说“没有毒吧”，故意气他，倒像是和仁轩杠上了。
仁轩也不气恼，也不搭理她，由她试，只吃自己的。其余的只是为我添菜。
子衿忽然问李承汜：“青姐呢？你们还有没有见过面？”
李承汜和我顿时手中动作都是一滞。
李承汜放下筷子，道：“好好地提她做什么？”
子衿口中的“青姐”，说的就是靳青。是了，靳青和李承汜也是同门，他们都是从华山出来的。这世界上华山派的人怎么这么多？个个都让我碰上了。
我抬头悄悄看了眼李承汜，他正好看着我，然后目光很快扫过去，自己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我也赶快低下头，默默地吃着。
只听子衿沉吟道：“那年你走了以后，青姐没多久，也下了山她虽没说，但是我们谁都知道她是去找你了唉，师傅为这事儿生了不小的气呢！你们两个，当年让他多么得意啊！想想你们那时候练的双剑合璧，小小年纪就斗败了虎贲和尚和九命娘子两大高手。我至今还记得。想起来都觉得面上有光”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面上豪情洋溢，仿佛在怀想那一段美好的时光。
李承汜打断她道：“那些过去的事，就莫再提了”声音低沉，隐隐听出黯然之感。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在华山的时候这样厉害。原来他们还有一套剑法叫“双剑合璧”。我从书上见过这种剑法，那是一定要两个互相钟情的男女，彼此心意相通，方能使得出来。
子衿又道：“青姐那次下山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见过你。后来，师父他老人家大概想通了，放我们都下山去。我便也出来了。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四处闯荡，后来到了南国。不想南晋竟然和北国打开了，就没回去。如今落得个这么个山穷水恶的地方，左右一想，不如做个山贼玩玩”她说到这里，忽然又停住叹道：“可是我是多思念我们的华山啊！”
“你这里，我瞧着也不错么，挺自得其乐的。”李承汜悠闲的道。
“我都落草为寇了！师傅他老人家的教诲，早不知放到哪儿去了。也只有不滥杀无辜这一条，我还守着。”
“你轻功保持的不错，看来这几年没荒废。”
子衿得意：“嘿嘿！这我倒真没忘过，你看我方才一直带着公主，你们不也没追上来么？”
她笑了一阵，忽然又板起脸来：“对了！你还没说，这几年你到底见没见青姐？”
李承汜沉吟着不答，我却忍不住抢先道：“当然见了！何止是见过，还时常会面呢”
李承汜当即瞪着我，脸色沉下来：“要你多话？”
我“哼”了一声，用筷子敲着碗沿：“我说的可是实话。”说罢，声音悄悄小下去，低声道：“不知道是谁，每天日思夜想，见个面还要偷偷摸摸，乔装打扮”
李承汜脸色更难看了，大声打住我的话道：“跟你没关系！”
我听了，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奋力将饭往口中送。
子衿看着我们，仿佛明白了什么。笑了一笑。却又将那簪子，放到仁轩面前的盘里搅了，对他笑道：“喂，大侠，你说这两人热不热闹？”
仁轩看着她，又看看我们俩，还是红着脸不说话，子衿索性哈哈笑开来。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怎么能断呢？想当初”
“别说了！”李承汜大声道，截住子衿的话，“我再讲一遍，当初的事情，再莫提了。”他这一句，又是命令般，不容旁人置喙的语气。
我看着桌上的菜，也不看李承汜，心里想：你不让人家提，越说明你自己心虚。还不是人家说到你心里去了？
我心情不好，也没有怎么吃。草草应付一下，就闷声不响地离了座位，跑到房间里。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心里还堵得难受。于是索性走出房门，到栏杆那里看风景。
从栏杆往下看是一层一层的山寨，大大小小的房顶，忙碌的人。而且全都是女人。河在山谷里流淌，水面反射着从山巅投下来阳光。眼前是一座大山，巍峨耸立，青翠苍茫。山上隐隐的传来人们的歌唱声，伴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山岚，要把人心里的那些孤单忧伤都给扯出来。把我心里那些不如意和不快活都带出来。
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方才子衿说起李承汜和靳青在华山的岁月。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太痛快。一转头，正好看见隔着一层，子衿和仁轩在那里。
子衿满脸含笑地望着仁轩，嘴里不知在说什么，仁轩却还是沉默得很，只是脸红。我不禁觉得好笑：要想让仁轩开口跟你聊天，那可难了。
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我一转身，李承汜居然站在那儿，望着我。我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顿时再次糟糕起来。
“哼”我瞪着他，没说什么，转头装作看风景。
他道：“你怎的还没换衣服？”
“人家什么时候换衣服还要你管？管天管地，比景仁宫老嬷嬷还啰嗦。”
他看住我一会儿，点头道：“好，我管不了你。那你让开。”
我却站在那儿不动。他皱起眉头来，沉声道：“你让不让？”
我说：“我为什么要让？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话？”
他瞪了瞪眼睛：“我又不是来找你！我要回房间！”
我暗道：我又没说你是来找我的，你何必自作多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稍微让开了几步。李承汜便从我身边蹭过去，还故意挤了我一下。
我吃痛，使劲推他，他却没有躲，任我推，身子往前趔趄了好几步。
“李承汜你就是个”我狠狠地大骂道，话到嘴边，却没有骂下去。因为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真是吵架吵得都厌了，竟开始词穷起来。
他身子一僵，又挺直身子，往前大步走去。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笑声。是子衿，正笑吟吟地在那儿看着我。
她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方才不是还跟仁轩说说笑笑的么？
我看她那笑的样子，有些心虚，嗫嚅着道：“你你笑什么？我又不是笑话，有什么这么好笑的。”
子衿背着手走来，摇头道：“你可真有意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国公主。我原本以为，晋国公主名满天下，本应是端庄的淑女啊”
我心里一黑：她一提到“淑女”这两个字，就真的扯到我的痛处了。我最做不来的就是这淑女了。可人家说，男子都喜欢淑女。所以我怎么都不能讨李承汜欢喜。
我心虚的道：“淑女是有多淑？就像像靳青姑娘那样么？”
子衿哈哈一笑，拍手道：“对极对极，就是要像青姐那样的，才叫好嘛”她一面笑着，一面又望着我，话里有话地道：“只有那样，我师哥才会喜欢嘛！”
我脸一红，瞅了她一眼，眼看就要翻脸。子衿连忙道：“开个玩笑嘛！”
我哼了一声：“他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就是喜欢瑶池仙女，横竖与我不相关。”我算是学会了李承汜这句话了。
“哎，你真的见过我青姐？她怎么样？”她忽然对我说。
我指着那边李承汜去的方向，道：“你去问李承汜啊！那个死人最清楚了！每天心心念念挂在嘴边不忘，含在嘴里怕化咯，捧在手里又怕摔了似的，连买个糖人，都要小心揣着，不许人碰。”
子衿听我这一通牢骚，居然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笑。
我见她如此，还以为她生气了。慢慢的低声道：“钟姐姐，你别担心。靳青姑娘她好得很。我我前几个月还见过她，她长得真好看极了。我还以为她这回会跟李承汜那个死鬼出来，可走了这么长的路，都没见过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声音越说越低。
子衿就那样倚在门柱上听。她静静望着我，脸上忽然很感动似的，突然伸出手来扶着我的手臂：“公主，真对不住，我不该打听的。我忘了你对我师哥”
我看着她的目光就赶紧干巴巴笑了，扣着面前的栏杆道：“姐姐你可别误会！他就是护送我出来玩的！我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我要是喜欢上他，那才真是石头里蹦出猴子了！”
子衿见我如此说，叹了口气道：“但愿你说的不是气话。”
“怎么了？”
“我师哥和青姐的事，你知道？”她问。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他他都跟我说了好几遍了，就算不知道，也早知道了。”
子衿叹一口气：“那你还这么傻？李承汜最是个性情刚硬的人，你不知么？”
我两眼望着栏杆外那远处的河水，忽然问道：“他们感情好到什么程度？真是像你说的，那什么‘双剑合璧’么？”
“既然你见过他们了，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出来。青姐和李承汜当初在我们华山习武，那是人尽皆知的一对。那套双剑合璧乃是师父亲授，他二人一人一路剑法，两路剑法一同使将出来，配合天衣无缝，堪称独步天下。他们二人能练得此功，就是因为彼此倾心相爱，心意相通，两个人使剑，就如同一个人一般只是后来李承汜的身份暴露之后，留不住了，被师傅逐出师门。青姐伤心，也自己下山去寻他。这一去两人就没再回来。这些，方才你都听过了。所以，我劝你啊，还是死了这心吧。就我师哥这个脾性，小心这是个无底洞啊！”
我听了，方才知道他们之间果然有那么多事情。他们感情那么好，还有谁能介入呢？
我想起李承汜对靳青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那么温柔，就好像是呵护着自己最在乎的一样东西，生怕伤害了它一点：那果然是这样的。
我都不用再想他对我是怎样了。他见了我，总是皱着眉头，板着脸：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来了？”
“你会错意了。”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清一色的沉稳语气。冷冷淡淡，毫无感情，听不出什么变化。我连他心里是怎样的心思都猜不到。
他就好像是一片海，在我的眼前。而我，什么都瞒不住，简直就如同那下面的溪水一样，看一眼就能见底了。
我喃喃重复子衿那句话：“无底洞，无底洞”心下不禁茫然又凄然。
正在伤心，子衿忽然又道：“哎，那个我问你，你旁边那个大侠叫什么来着？”
“大侠？哪个大侠？”我不解的看她。
子衿脸一红，急着说：“你是真笨还是装傻？就是那个背上背一把剑的那个大侠啊！”
“哦，你说仁轩？你怎么还不知道他名字？我刚才看你跟他说了好多话。”
“我知道是这样念，但是怎么写呢？哪一个‘仁’，哪一个‘轩’？”
她急得脸都红了。我见她这个样子，立即会意，这女大王，八成是看上我们仁轩大侠了。于是我耐心地在她手心里比划“仁轩”两个字应该怎样写。
“他究竟是你什么人啊？”
“我师哥啊，不过也算是我师父。我还没见过我真正的师父呢。他说，有一天要带我去青城山拜见师父”
“他真是你师哥啊？怎的对你这么好？”子衿红着脸，咬着嘴唇，喃喃痴道。
我看她那样子，摇摇头，又去看风景，暗道：“又一个痴情女子诞生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承汜就说明天要启程上路。子衿道：“怎么这么急？你好不容易来我这里，怎么说也得再多住几天。好让我这个师妹尽尽地主之谊啊。”
李承汜却不肯明言，只说：“有点事，还要赶些时间。”后来子衿一再追问，终于把我中毒的事情问出来。
“那你就直说嘛，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难不成我还能害晋国公主？”子衿说。
李承汜只不说话。
子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说：“所以你们是要去五仙教总坛？”
李承汜点了点头。
子衿叹道：“乖乖，那可不是个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听说那里毒物甚多，又传闻五毒林常年瘴气不散，活人进去，有死无生。你们当真要去么？”
李承汜面上严肃，点点头，沉吟道：“我也知是这样，可是”
他说着，抬起头看我一眼，沉声道：“她这个病，有些诡异，我可赌不起”
子衿沉默半晌，道：“若你们执意要去，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认得一位五毒教的故人。若你们能找到他，或许可以让他指点你们去五毒教总坛。而不用穿过五毒林。”
李承汜大喜，连忙问她道：“真的？是什么高人，快快说来！”
子衿笑着道：“我一会儿给你们画一张图，你们照着图上的线路走，到了标注之处登岸。如果有幸，你们就能碰到我所说的高人。那人是个老妪，大约五六十岁年纪。若我猜得不错，这个时节她一定在那里钓鱼。我写两封信，你们拿第一封信给她看，她就会给你们指一条明路。你们顺着这条路再往上走，就可以到五毒教的总坛了。到了那里，你们拿着我的第二封信去找，五毒教的吴长风长老。我跟她有些交情，也许她能帮的了忙。”
李承汜当即很高兴的养子，连声称谢。子衿于是果然画了张地图，又写了信。李承汜得了这一捷径，居然就等不及了，第二天便说要出发。子衿无法，只得嘱咐让我们第二天沿着河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李承汜依言而行，将地图和信都收好了。
第二天我们准备走了，子衿送我们到河边，却还对仁轩啰啰嗦嗦的。不知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仁轩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便随在我身后。子衿嘴一撅，走过来，不屑地看着我说：“你这傻公主，有什么好？”
“啊？”我一脸迷茫地看着她，完全没有弄懂她的意思。
她叹口气，对仁轩说：“我以后还是会去青城山找你的。你等着吧。”
“姑娘”仁轩为难地道。
“废话少说！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收回。”子衿坚决地道。
他们两个这两天到底在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了。
将要走了，子衿忽然推我一把，悄悄在我耳边道：“好好跟着我师哥，莫灰心。现在说一切都还早”
我满面不解的样子，她却嫣然一笑，对李承汜高声道：“师哥，一路顺风，恕不远送了！今天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万事小心！”
李承汜看着她，点点头：“大恩不言谢。咱们就此别过吧。”
子衿笑着说：“好啊以后碰到青姐，别忘了跟她说，让她来看我！”
李承汜苦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我们各自别过，就沿着河边路往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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