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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天音粉

  我们转头看去时,依稀见远远有人,提盏白亮的小灯,朝这边走过来。此时月王虫把四周映得如同白昼,所以能看得很分明。那人赫然正是婉心!

  李承汜道:“看,何姑娘果然是子时来了!”

  只见婉心跟五童子小声说了些什么。五童子起初摇头不肯,但婉心似乎急了,跟他又说了许多,五童子看了看我们这里,只是低着头不语。

  婉心说了一通,见五童子不理不睬,终于跺了跺脚,却转身走去。没有走几步,五童子却一步从门顶上跳下来,走上前拉住了她。两人说了几句,婉心终于点点头,然后提着小灯往这边来。五童子在后面低头跟着。他们一面走,一面往地上撒些荧光闪闪的东西,然后那些月王虫居然就躲开他们而去。

  走到门口,五童子过来开了门,婉心走进来。我大喜,迎上前去,却忘了还在圈里,出不去。

  谁知婉心却淡淡地看我们一眼,低声道:“教主有令命我带你们去拜月坛见她。”

  我吃了一惊,大声道:“姐姐你你难道不是来救我们的么?”

  婉心把两眼一翻,娇叱道:“臭小子!你胡说什么?我何婉心身为五仙教圣姑,怎么会如此糊涂!”

  她瞅了眼我脸上惊讶的表情,又道:“还不快随我来!”

  我正要说什么,李承汜却在我身后扯了扯,示意我不要说话。

  婉心一脚迈进圈子,沉声道:“把你们的手掌摊开。”

  我们依言摊开手掌,只见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发着白光的小瓶,倒出许多发着白光的粉末,然后说:“你们此去一路要过月王虫群,拿着这个,走一路撒一点。”

  我们彼此看看,都不知她此举何意,当下依言照做。

  婉心领着我们出了牢笼,五童子就在门口站着,痴痴望着她。婉心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不语,往前走去。五童子等着我们一一过去了,这才跟上来。

  我们一路撒着这发光的粉末,那些月王虫果然不再上前来。

  出了牢笼,走在环山崖的小路上,只见远近群山遍布月王虫,银光闪闪,犹如冰雕玉砌,壮观异常。回头看去,大片月王虫还在如潮水般向山顶涌去。

  前方出现了一座绝高的山峰,距离峰顶并不远。层层台阶由月洞环形门而上,最高处便是神龙山主峰的绝顶。一条羊肠小道直通门前,下临绝壁,两侧无所依傍。

  此时月王虫如海如潮,纷纷扬扬自深山里涌上,正沿高峰两侧缓缓爬升。绝顶处亮如白昼,光芒最盛。不知聚集了多少怪虫。

  这便是拜月坛了。婉心见五童子还兀自跟在后面,于是道:“五弟你先回吧,我领他们去便是。”

  五童子却笑了笑:“无妨。这是我的差事,我奉命看守他们,便该一直跟在旁边。”

  婉心听了,道:“那我先带他们去斋宫沐浴。”径自领着我们从拜月坛转过去,向下却有一条石阶。沿着山环绕一圈而出。

  远处群峰连绵,又是满山的月王虫。峭壁上挤挤挨挨,争前顾后地向上爬。巨大的虫体近在眼前。有的怪虫从山崖上跳下来,千万月王虫随之一齐跃下,那场面就如同月色飞瀑一样,湍湍似光华流水。我们就从这瀑布的下面走过去,被虫光照得睁不开眼。这些怪虫跌落到地上,就又继续向前爬去,看是要去拜月坛,根本对行人毫无理会。

  终于到了斋宫门口。这里距离我们刚上山时那牌坊甚是接近。婉心便对五童子道:“五弟,这下你可以回去了吧?我带他们沐浴过后,就去拜月坛那里。”

  五童子不动,却笑了笑,指指旁边道:“阿姐,你错了,你要走的不是那里,应是这个方向。”

  我们回头看去,只见他双手指的方向,分明就是来时的牌坊。

  婉心并未慌张,冷笑道:“五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人么?”

  五童子不语,冷笑数声,忽然一把拽过我,手中居然袖着一把匕首。冷声道:“阿姐若是不在乎这小子,那我这就送他上西天!”

  婉心大惊,叫道:“不可!”

  话音刚落,李承汜和仁轩身形一转,已经从两边拿住了他。我们三人对他一人,这小子再厉害,也是打不过的。

  李承汜冷声道:“放开他,我能放你走。”

  五童子却不理会,只是痴痴望着婉心,喃喃道:“阿姐,你看,我果然没有说错。你方才那样慌张教主说的没有错,你果然对这小子”他低下头,没有说下去。

  婉心也沉默了,红着脸,嗫嚅道:“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五童子笑道:“是!是!我早就知道,你方才找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是来救他们的。我没想到,你居然连月王真君的天音粉都偷了来,你果然”他叹口气,又道:“那是月王真君的至圣之物,你竟肯冒着这样的大罪来救他们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你的心意,我也知道,我你定然看不上我了”

  婉心略微惊讶地望着他,刚想说什么,五童子便笑道:“阿姐你不用说,我想你一定很惊讶,我怎会知道天音粉这件秘事。不错,这的确是只有本教圣女才能参阅的驭虫秘闻,天音粉能解百毒,只是唯有月王真君现身之时方能取用,六十年一次这本不该我知道,但我总想你能看得起我,所以我拼了命要懂得更多,学得更多”

  婉心忍不住道:“五弟,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五童子忽然放开我,大声说:“我废话说得够多了!你们快走!再晚,被教主发现,就来不及了!”

  婉心还欲说什么,五童子已经挥手催我们快些离开。

  婉心递给我一张地图,让我和仁轩他们先走,自己却留在后面,想与五童子说什么。

  我们于是赶紧趁势走向外面去。

  我和仁轩走在前,李承汜殿后,婉心和五童子远远看着。忽听得一人喊道“你们一个也走不掉!”

  我们大惊,回头一看,只见后面不知何时已多出四五十人,披坚执锐,竟然早已埋伏在此。

  当先一人正是大童子,叫道:“五弟!你身为我教五毒童子之一,居然伙同圣姑帮着反贼逃走!你实在不该!”

  五童子却警惕地望向他的大哥,一手挽住婉心,道:“大哥,教主疑心成狂,刚愎自用,猜忌有功之人。先是冤囚吴长老,如今又要想对圣姑下手。大哥,你我若不团结一心,早晚免不了被除。如今你莫非竟想要杀了小弟么?”

  大童子厉声喝道:“你垂恋圣姑美色,与她暗生私情。如今又伙同圣姑和吴长风逆僚,妄图违逆教主,行不忠之事。罪不容诛!今日就让我代教主清理门户!”大童子一声令下,后面一群人便尽皆涌了上来。李承汜在后面,和婉心c五童子一起,已经跟他们打了起来。

  李承汜一人应付那边,这五毒童子武功不弱,他一时之间也无法脱身。李承汜边打边对我们这边喊:“你们先走!我随后来!”

  仁轩见状,只得咬咬牙,点头大声道:“好,你多保重!”

  我急着道:“不行!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少废话,快走!”

  我还想说什么,仁轩就一把将我抱起来,然后施展轻功,随手掷出一串飞镖,远处倒下了几人。

  仁轩双足在地上点了一下,腾空飞出好几步,纵身一跃,跳到外面房顶上去。

  “李承汜怎么办?咱们不能抛下他一个人!”我在他背上说。

  “管不得那么多了!放心,他还有何姑娘,应付完那里,自然会来和我们会合!”仁轩沉声道。

  仁轩背着我,在五毒教房舍上空飞檐走壁。下方聚集起士兵和教众,向房顶射出飞箭火蒺藜,同时还有人跃上房顶偷袭。仁轩将我背在背上,持碧水剑一路飞跃,宝剑挽出的剑花打落无数流箭;碧水剑锋利至极,那些上来的散兵游勇,只一交手,手中的兵器便被打断。仁轩杀得眼都红了,身上也多处负伤。幸好上面婉心c李承汜和五童子他们拖住了一大部分兵力,加之仁轩轻功极佳,一番冲杀之后,终于跳出了五毒教的包围。来到密林之中。

  夜雾浓重,密林里一片漆黑,只有偶尔月色照入。仁轩凭记忆,施展轻功在树林里飞,还要防着树上的毒蛇。却发现枝头草野之中,死去的蛇无数,看的人不解。

  又飞了一会儿,我却觉得昏昏沉沉,喉咙中如火烧,甚至还有些窒息之感。仁轩飞得很快,我们沿着草野向下疾行,晚风不断从他身后扑来。我仿佛回到了六月节的那个晚上,李承汜背着我穿越夜色里的紫禁城。迷迷蒙蒙,记忆都开始混沌不清。

  我觉的明显憋闷。于是大口呼吸,山风呼呼倒灌,但憋闷之感越发明显。神思都不清明了。

  “长安,你怎么样了?”

  仁轩在唤我,我却已经糊涂了。他停下来查看,我听到他焦急的声音道:“长安!长安你醒醒!”

  我迷迷糊糊说:“我喘不上气来。你你怎样?”

  仁轩心中一惊。明显也是咳嗽了数声,却哇的一口吐出来。沉声道:“我也察觉丹田乏力,渐渐不能运功。这林子里有异!怕是五毒教的人点了毒烟!”

  我神色混沌,感觉眼前天旋地转,一片漆黑,只有仁轩的声音。喃喃道:“毒毒烟?”忽然心念一动,挣扎着道:“粉!粉!天音粉!”

  仁轩果然明白了。方才在斋宫前,五童子说这天音粉乃月王虫至圣之物,能解百毒!

  当下摸摸身上,在怀中搜寻出残余的天音粉来。也不管不顾了,和仁轩两个各自直接生吞了下去。

  那天音粉味道苦苦涩涩,甚是古怪。我们两个暂时在林中歇卧下来,也不知它能否解毒。风吹密林,林中一切蛇虫似乎尽皆死绝,怕是被这毒烟所致。

  停歇了一会儿,果然憋闷之气有所缓解。心下暗喜。仁轩不敢再耽搁,背起我,继续向山下纵足狂奔。

  兜兜转转,废了好大的劲,才冲下山来。一路上,那些追赶的人都不见踪影。等到了那三棵山茶树,想想昨天,我们从这儿上山来,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番出生入死的经历?

  而李承汜和婉心的生死还不得而知——我们都到了这里,他们却还没有追下来。

  绕过山茶花到了岸边,从树后却突然钻出一个人影来,狞笑道:“教主果然神机妙算,叫我在这里守株待兔。我等了这大半天,猎物果然来了!”正是那五毒童子中的二童子。

  仁轩当即面上一寒,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你们与反贼勾结,教中上下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就叫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仁轩对我道:“师妹,你到后面去。离远一点。”他一脸凝重地望向二童子,那人已经拿着刀,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成竹在胸。

  我心中害怕:仁轩和我刚刚才从山上奔下来,仁轩消耗内力太多。又加上五毒教的人在林中点了毒烟,虽说后来服食天音粉,有所消解。可二童子以逸待劳,仁轩究竟能不能胜他?

  仁轩冷冷看着他,从背后慢慢拔出一把剑来。宝剑出鞘,碧光闪闪,正是碧水剑。

  二童子眼前寒光一闪,微微惊诧道:“碧水剑?”

  仁轩一笑,道:“就让我的碧水剑,来请教阁下的宝刀!”

  二童子心下惊讶,但面上却强装镇定,咬咬牙,大声道:“好!接招!”

  说着,挥刀迎上前去。他迎面一刀就是势头很猛的一劈,仁轩身形一转,已经绕到他的背后。二童子一砍不到,再次挥出一刀,这次是向后砍去。仁轩用剑一挡,双足点地而起,正好踩在他的刀上,用力一踩,那二童子手持刀咬牙担住,谁知仁轩又一脚已经踩到他的肩膀上。

  二童子吃痛,回身乱砍而来,他和三童子合力,才堪堪和仁轩打个平手,单打独斗当然不是仁轩的对手。可他一直以为林中已经点了毒烟,仁轩一路从山中奔下,必有所损伤,到时他自有胜算。怎么会想到我们所中的毒早已被天音粉解了呢?

  仁轩用剑一挡,然后借力打力,将他这股蛮劲送出去。二童子被这股来自自己的大力一顶,向后倒退几步,更加气愤。狂吼着劈上来。仁轩避其锋芒,躲过一砍,长剑再度出手,挽着剑花刺向他手腕。二童子急忙手腕侧过来,正欲躲过这一刺,谁知仁轩这一下确是虚招,长剑陡然一翻,却朝着他手中的刀刺过去。

  那碧水剑何等锋利?从那刀刃上只是一划,二童子的宝刀就多了几个豁口。二童子手上受不过这力道,宝刀脱手而起,飞到空中,仁轩飞身接过。握在手中,冷声道:“宝刀拿去,我今日不想凭兵器之利,伤你兵器。识相的就快回去。”

  二童子一手捏着自己的手腕,忍痛将刀捡起,见刀刃已伤,痛心不已。恨恨道:“青城山的人,果然非同小可。我今日领教了!兄弟们,你们现下可以出来了!”

  他此话一说,我们都是一惊,只见不知何时,从树后四周又都窜出十多个人,披坚执锐。

  原来二童子方才现身,只是诱骗之计,想要试试仁轩的身手。我先前便觉奇怪:五毒教若要埋伏在此,怎么也不可能只派一人。料来如今陡然间多出这么多号人!

  而仁轩只有一个,还要护我周全,这可如何是好!

  那些人不由分说就欺身上来,仁轩将我护在身边,正在同他们厮杀。但以一敌多,他先前又损耗甚巨,毕竟吃力,眼看便渐渐落了下风,腹背受伤。我急了,几乎要自己脱出去投降

  仁轩当然不肯,拉了我一把将我强行拽回

  忽听半空中嗖嗖几下,五六个人已经闷声倒下。

  出手的人居然用的是钓鱼线,钓线穿钓钩,刺中人身。

  二童子按兵不动,大声道:“是何方神圣?还请速速现身!”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嘿嘿笑道:“就凭你们这些小辈,想要见老婆子我,只怕还不够资格。叫你们教主来。我多年不见她,不知道这小丫头,竟变得如此厉害了。”

  我和仁轩闻声大喜,这声音,听上去正是昨日在河边钓鱼的那老妪!

  二童子面上不语,心下却早已惊疑:这人年纪甚大,方才一出手,就伤了教中五六个弟兄,非同小可,究竟是何人?

  “阁下莫非是本教中人?”他又喊道,心想方才听这老妪那句话,似是说这老妪辈分比他高得多,乃是本教之人。

  那老妪笑道:“算你聪明。”忽然出手,自半空中抛过去一物。道:“将此物交给你们教主看。她见了,自然明白。也不会怪罪于你。”

  二童子接过那物事,只见通体黝黑的一块令牌,其上雕刻云纹。他也未见过。心下狐疑。但思量道这老妪甚是厉害,却不现身,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若是贸然出手,岂非丧命于此?

  于是他瞪了我们一眼,道:“算你们今天走运,咱们走!”说着,便带着手下剩余的一帮人,从树后一闪身走了。

  我跟仁轩当即寻找那老妪,寻了半天,却见她正悠然自在的在河边坐着,还在钓鱼。旁边却站了一个少女。

  “多谢老婆婆救命之恩!”我感激地道。

  旁边那人抬起头来,眼中盈盈欲泣,忧心满怀的望着我们。

  仁轩拉着我的手,身形晃了几晃,少女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仁轩脸上的血痕。

  这人却是子衿!

  原来子衿在我们走后,突然遇到逃窜至她那里的吴长风旧部,子衿当即明白我们的处境。当下孤身一人,离开山寨朝我们这儿追来。但是追了几日,都落后一程。今日算算日子正好,碰到了这老妪,只得拜托她相助共同上山。这老妪却料到山上必然凶险,是以劝住她,先在此等候。

  两人早已经察觉有人埋伏在此,却故意装作不知。等仁轩跟二童子打过之后,才现身相救。

  我抱怨了一通。老妪笑道:“我是想看看,钟丫头看上的人,到底是怎么样。如今看来,确实不错,尤其你这小子,居然还用上了碧水剑!”

  子衿脸更红了,搅弄着手指不说话。仁轩也讪讪地无言。

  我突然想起李承汜还在山上的事情,于是便想要在此等候。老妪却说,此时山上凶险,让我们快些回去。

  子衿自己包了一艘船来的,于是又带着我们上船回去。我们拜别老妪,直行了半日,终于到了暂时歇脚的小镇。船上子衿还不停的自责,连连对我道歉,说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回事。

  而仁轩一路奔波,又受了不少伤。早已累到,迷迷糊糊躺在榻上。子衿和我在床前照顾,忙的几乎一夜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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