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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逆流的岁月

  风有点凉,黄漫从烟壳里弹出一支烟,直接用嘴叼住,一扭头把烟屁股扯出烟壳,迎着河风用两元钱的防风火机点燃,一吸一呼,烟雾浓郁着缠旋片刻便被撕扯碎散了开来。

  双手搭在桥栏上,黄漫望着河道延伸入暗不可及的黑夜里,在这灯火辉煌的新桥上,悄然失落。

  借着出差的机会,黄漫终于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这个他喜欢了她七年的故事里,并不如书中常叙般完满,而是他不开口,她装不知。黄漫知道,他开口,她亦不会答应,这个大学毕业了三年依然清纯如高中少女般的女孩,不爱,也不想被爱,注定不会与自己相伴余生。

  在陌生而小资的音乐餐馆门口分别之时,黄漫很想很想跟她说:夜色正好,一起散散步吧。然而看到她上了一天班而疲惫的脸庞,黄漫还是心疼的说了句:我送你回家吧。她只是笑笑,说住在市郊,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黄漫还想送,她却不说话,清澈又坚定的看着黄漫

  黄漫在面对心仪的女子时,是软弱的,或者说缺乏了男子汉的气概,黄漫自知,却改不了,终究不能如朋友般,霸道而大气的做主,他习惯尊重她们的决定,即使他有时候能看出这只是她们的矜持,奈何一个情字,总是乱了人的方寸。

  其实说到底,黄漫是因为自身的不自信,他是这世界中千千万万普通人中的一个,他爱了,便卑微了,他总想给她最好的,可现实他却给不了,他就这样温淳的,傻里傻气的守候着。

  翻着吃饭时面对面偷拍的照片,散乱的刘海遮盖着略显憔悴的面庞,不施粉黛的容颜终究抵不过岁月,她亦26岁了,女人开始走向衰老的分水岭。黄漫静静的看着,望着,注视着,颔首,侧颜,低眉就是没有一张凝视的照片,黄漫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可一口烟不顺,顿时就卡在了喉头,黄漫扶着栏杆,咳到眼泪溢出,咳到喉咙火辣辣的疼。

  要是时光能重来,我不要做这样的自己

  黄漫感受着喉咙十年烟龄造成的干涩不适,模糊了视线朦胧的灯火,内心愤懑而哀伤。

  你喜欢的人就坐在对面,你却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黄漫就是这种感觉。

  忽然风静了,黄漫觉得心猛然一颤,莫名的律动仿佛在和什么共鸣一般,令得黄漫舒服又惶恐,不安的抬起头,黄漫的眼中顿时一片骇然,微张着嘴就是咽不下那口惊骇的唾沫。

  只见原本已经落到西天角的缺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西向东升起,并不断满盈,撒下的光辉苍白而明亮,将黄漫脚下的长河都映照清来。

  而一阵阵暗涌的轰鸣声,正由远及近,黄漫感觉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这轰鸣声带着震颤,直击入魂。只见长河尽处,一股涌动的墨色正夹杂着轰隆声,铺天盖地的倒卷袭来。

  待黄漫看清那倒流的长河似要毁天灭地的姿态时,垂死般的惊恐浮现在了黄漫脸上,月逆西升若只是让人惊骇,那江河倒流可是能收掉小命的。黄漫艰难的转过头,想跑却感觉浑身被禁锢住了,想喊,吼头却似被一口浓痰卡住,而更令他绝望的是,身边稀落的行人仿佛未察觉这天地间的变化一般,兀自游走交谈,而那话语声却听不清,黄漫只看到他们不停张合的嘴,自己一瞬间,好似被这个世界剥离了。

  转瞬,漆黑的逆河盖顶而来,啊!!!黄漫一声惊嚎终于从嘴里蹦了出来,河水滚滚而过,没有丝毫停滞的将黄漫吞没。

  然而世事无常的怪诞终于也是发生在了黄漫身上,黄漫只觉得一股清风拂过,透着朦胧的月色,黄漫仿若被一圈微光所笼罩,立身处安然无恙,毫发无损的黄漫仍旧保持着绝望的呐喊状,渐渐的,黄漫回过神来,看着光罩外极速划过的暗流,清澈如丝丝含露晨风。

  瞪大了眼,黄漫缓缓伸出食指,轻轻的触碰这忽闪的光圈,一点阻碍都没有的柔滑触感,黄漫的食指就这样戳进了逆流中。微凉的感觉,一丝心悸在指尖划过,黄漫赶紧抽回手,原来我还活着?

  抬起食指小心翼翼的观摩着,黄漫只觉得这根食指好似柔嫩了不少,顿时惊觉,黄漫赶忙定睛寻望,只见外面的世界,在清澈的逆流中仿佛风化般,慢慢模糊扭曲溃散,最终犹如混沌般,再也望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强光忽的闪现开来,刺得黄漫反射性的闭起了眼,待黄漫缓缓的睁开眼缝,一座篮球架映入眼帘,曝晒的烈日烘烤着粗糙的水泥地面。黄漫抬起手遮住阳光,睁大了双眼望着前边,还在跳动的篮球,斑驳的疏影,聒噪的蝉鸣,蔚蓝的天际一切都在氤氲的热气中曼妙蒸腾。

  左手?右手?衣服?裤子怎么拖地了?钱包?手机?手机!

  黄漫顶着骄阳,在这空旷的球场上,手忙脚乱的掏出了手机,14点28分,2002004年!!

  呼黄漫霎时间整颗心空了下来,这不是假的,这不是幻觉,这不是做梦,这万般思绪俱都揉成一团,抛出了心房,黄漫整个人现在都呈一种空灵的状态,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想去想。

  直到夏日的灼烧让黄漫再也假装不来略高逼格的文艺,他赶紧踩着已经发软的宽松皮鞋,拖沓着往篮球架后的树荫跑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青脆的草地上,而后索性大字躺下,慢慢勾起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黄漫笑了好久,还显稚嫩的声音在这慵懒的午后一圈圈荡漾着,直到眼泪花了脸。

  日渐西斜,球场终于有了其他人影,有些奇怪的望了望黄漫,就兀自玩起了球,看到这个衣着有些怪异,过长的裤子,新奇的皮鞋?人们有些警觉的,没有拉上黄漫一起打球。黄漫也识趣的在人渐多之时,拍拍屁股捡回自己的篮球,顺着有些模糊的记忆离开了球场,好说歹说,这时候的黄漫还真没钱买得起一个篮球,毕竟开学才初三的他,除了年轻一无所有。

  枯坐良久的黄漫终于理顺了思路,他回到了十三年前,为什么是十三年他也不清楚,但确实是在初二的暑期,补课第一个星期周日放假,同学们都回去了,唯独他无所事事,准备下午去网吧玩泡泡堂,但奈何囊中羞涩,只好先抱着篮球在烈日下打发一下时间了。

  这还是黄漫苦思良久,对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回忆,十三年,对于一个活了二十七年的人来说,就是半生,半生前的记忆,又有多少人会记得,那些平淡的每一日,是如何慢慢流逝的。

  不管如何,黄漫知道自己似乎在长河的逆流中,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十四岁,回到了没有过任何一段感情的十四岁,回到了刚刚开始长身体的十四岁,回到了无所畏惧的十四岁。

  黄漫踩着鞋跟,将裤脚挽起,盖住屁股的t恤显得有些嘻哈,钱包手机钥匙和香烟将裤兜塞得鼓鼓囊囊的,黄漫走到宿舍门口,轻轻的抚摸着刚刷漆的崭新门板,忽而才想起,自己压根没钥匙

  还好那个年代的小镇还算淳朴,黄漫扒拉着窗口,才艰难的将放在门沿上的备用钥匙拿下,打开宿舍门的一刹,黄漫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岁月布满了情怀,黄漫有太多情怀

  换下衣服,将随身携带的十三年后的物品压在了箱底,手机关机了,这时候小镇上似乎还没有数据线的存在吧,要是没电了可就挺麻烦的,当然这些东西都未免有些惊世骇俗,在彩屏手机还没在落后的边区普及时,这三四千大洋的智能手机着实能让世界陷入惊恐之中,活了27年的黄漫,纯粹却并不纯白,况且,在老师眼中,他还是小镇上难得的好苗子。

  黄漫还有太多太多思绪理不清,喜悦,遗憾,期盼,或者是惶恐?对于未来发生的,预知能力能让一个人荣耀,也能将之毁灭。

  饿了,黄漫赶紧爬起身,拿上饭盒,从席子下翻出饭票,杀向了食堂,就算是猪食,黄漫也必须给自己灌下去,他不想十三年后自己仍是一米六八,本来爸妈不算高但也绝对不矮,可正在急速发育的黄漫在一个暑期长了七厘米之后,竟然在余后的岁月里,也只是长了六厘米。他长身体的时候经常打篮球打到不吃晚饭,熄灯后又不睡觉,跟着同学爬墙去网吧通宵达旦,甚至黄漫觉得,后边长的六厘米都是上天的馈赠了,如今他不要求多高,像父亲一样有一米七四七五就够了,至少在日后若能再遇见她,能让娇小的她脸庞贴着自己的心跳吧。

  再次见到仿佛泛黄照片里冒出来的舍友时,黄漫内心是激动的,至少不会如打饭时那些和自己打招呼的女生一样,让自己除了尴尬的笑还是尴尬的笑,他已经认不出,那些姿色平平而又满脸青葱稚嫩的女同学了。但这群班里的祸害,黄漫除了短暂的陌生外,连他们屁股上长了几根毛都依稀记了起来。对于黄漫忽然内敛而淡然的眼神里,舍友们只是稍觉怪异便不疑有他,搓着黄漫柔软的中长发,叫嚣着晚上带他刷等级。黄漫配合的笑着,第一次觉得陪笑原来也不是那么累人,但终究黄漫在他们的诧异中向未来妥协,老老实实准点睡觉,过气的爱好,还是深藏才会值得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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