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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妖兽

  在俗世的印象里,修道人都神通广大,飘然世外。他们有时行走世间,偶然一念,或济世救人,或斩妖除魔,事了拂衣去,只留下坊间神秘的传说。

  历朝历代,都有许多人对这神妙的世界颇为神往。然而仙宗缥缈难寻,求仙访道,甚至白日飞升,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而已。

  直到八百年前,法华寺方丈慧明和尚在乱世之中救下前朝开国皇帝——那时还只是一个落魄的将军,此后五百年,法华寺都是前朝的国教,香火繁盛,前来求道的更是不知凡几。

  慧明和尚深感为难,求见皇帝,皇帝大手一挥颁下谕旨,凡求道者,都要经过法华寺的统一考核,不得私自骚扰。

  考核五十年一届,寻常人或许一生也等不到一次,何况又难如登天,修仙风潮也就渐渐淡了。而这考核也演变成修道人的盛会,正是洛阳法会的前身。

  八百年间王朝更迭,风云再起。盛朝开国以来,法华寺的地位颇为微妙,朝野之间更是不再谈起修仙之事。

  如今已经是盛朝第二十二年,盛世太平,不论是汴州百姓还是望舒,都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修士横空出世,扰乱世间。

  金乌西沉,天边隐约能看见几颗星子,夕阳余晖洒下,一片光影斑驳。酉时已到,正是逢魔时刻。

  秦越和望舒悄无声息地潜入城主府,潜藏着观察着府内的动静。

  城主府内流水潺潺,月季杜鹃争相开放,引来鸟鸣啁啾,花鸟鱼虫一如往常,只是没有人的踪迹——从守门官兵,到小厮侍女,统统都不见了。

  秦越从丹田中唤出断水剑,握住剑柄。他看了望舒一眼,率先往前走去,小心地四处察看。他们穿过庭院,沿着长廊蜿蜒而行,一路往深处走去。

  秦越步履不停,回想着官府宅门的布局,穿过耳房,好不容易来到正堂,停步在一面宽大的影壁之前。

  这影壁上用行楷抄录着整部道德经,笔迹流畅挺拔。望舒细细端详着,发现左下角用小字写着:

  中秋夜宴,觥筹交错,顾之月下舞剑,跌入池中,遂捧腹大笑,乐甚。林远济笔。

  秦越轻声说:“看来这就是林城主的住处了。——进去看看?”

  望舒点点头,两人遂绕过影壁,推开木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片尘埃浮动。借着最后的余晖,望舒看到屋内桌案后坐着一个人。

  秦越点亮火折子,照亮那人的脸。他是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蓄着胡须,一身青色长袍。他靠在圈椅上,嘴角含笑,仿佛睡着了。

  秦越上前试了试他脉门,“灵气枯竭,已经死去多日了。”

  望舒心下一沉,“这是林城主吗?”

  “八成是了。”秦越指着男人右手戴着的金丝白玉扳指,“这是盛朝统一的城主印信。”

  所以林远济早就死了吗?那裴顾之呢,他去了哪里?

  正在此时,望舒看到林远济身上燃起了火星,在晦暗中一闪一闪。

  ——不,那不是火星!他骤然反应过来,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

  金色的眼睛慢慢地眨着,望舒渐渐看清它的样子。

  那是一条蛇一样的生物,头上却长着双角,它盘在林远济身上爬行,露出海洋动物才有的蹼趾。

  望舒不由得绷紧神经,秦越也打量着它,右手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手。

  那妖兽看着两人,金色瞳仁紧紧收缩,半晌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它不知看到了什么,骤然发狂,头颅高高竖起,身形如电冲着最近的秦越袭来!

  秦越一时来不及拔剑,只好用剑鞘格挡。没成想妖兽顺势缠在他剑鞘上,凑近秦越的脸,冲他露出獠牙,嘶嘶作响,喷出一股白雾。

  望舒感觉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他全力压制着灵力的暴动,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所以眼前妖兽就是汴州灾难的罪魁祸首吗?不,玄一肯定和这事脱不了干系。那么这妖兽到底是什么来历,又为何要同玄一一起为非作歹?

  须知花鸟走兽入道比人还困难千百倍,妖修们大多一心居于深山修炼,不和修士往来。它们感念于天道的眷顾,比起修士,更加恪守天道的规则,不会滥杀凡人。即使是上古的神兽,也都不曾越雷池一步。

  这小小妖兽,疯了吗?

  那边秦越并没时间想那么多。他直面妖兽的袭击,当机立断直接松手,身形暴退,退出房门。而断水剑与主人心意相通,剑身一震,自行出鞘向秦越飞去,悬浮在他身前,叮铃铃旋转着。

  望舒松了口气,也闪身回到庭院中,轻声对秦越说道:“我不知怎的,体内灵力紊乱的很。”

  秦越深深吐息,也在和自己的身体抗衡。他一瞬不瞬盯着那妖兽,“大概是这位的杰作了。能够无形之间吸取灵力的妖兽,我还从未见过。你且小心,望舒。”

  妖兽松开剑鞘,蜿蜒着在地上爬行。望舒觉得不对,骤然回神,发现不知何时,府中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四周弥漫着雾气,越来越浓,遮住了天上明月,光线晦暗下来。

  黑夜中有人握住他右手,望舒吓了一跳,还好秦越赶紧凑近,让他看清自己的身形,“是我!别怕,跟紧我。”

  秦越皱眉看着四周,“你御水诀不是很厉害么,能不能处理掉这些水雾?”

  望舒手伸到迷雾中,两指一碾,手中一片湿润,“这是那妖兽布下的的迷障,并非自然形成,我只能尽力一试。”

  他说罢催动全身灵力,意图控制四周的水势。果然那种灵力被吞噬的感觉再次传来,不过望舒发现以自己修为,可以堪堪和它抗衡。

  这倒是个好消息,看来这妖兽虽然奇诡,但是力量还不足以控制筑基以上的修士。

  他深深呼吸,极快的默念着口诀。在这环境下,他催动灵力的速度慢了不少,不论是外在的迷障,还是体内紊乱的气息,都在阻碍着他。望舒考虑动用星宿的力量,然而水雾厚重,完全阻绝了望舒和它们的沟通。

  但是总归只是一个修为不高的妖兽而已,它召来的迷障,又有多大能耐呢?

  秦越握着剑在一旁护法,足足过了半盏茶工夫,只见水雾凝结成霜,又化作白雪,纷纷落下,世界重归清晰。

  他精神一振,却没有掉以轻心。果然,纷扬白雪中冲出那妖兽的身影,他长剑蓄力,断水剑杀机立现,刹那间将妖兽拦腰斩断!

  它血迹四溅,那血居然是幽幽的银色,在月光下闪耀着。

  望舒凝神观察着,看到它真的生机全无,才松了口气。

  四周水雾散去,一切恢复原状。只是长廊檐下的一盏盏灯笼不知何时被点亮,在夜色里连成一条明珠,摇摇曳曳。

  望舒抬头望去,却是一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长廊尽头,一个人提着灯笼望着这边,黑色的袍角融化在夜里。

  玄一道人,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而两人一无所觉,如果他方才出手,两人早就思过无数次了!

  秦越手一招,捏着剑诀,遥遥看向玄一,眼中倒映着灯笼的火光,“玄一前辈,久仰了。”

  玄一慢慢走过来,微笑着打量他,“久仰?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你从哪里久仰来?”

  秦越一窒。玄一却毫不在意地摆手,“罢了罢了,我只是奇怪,向来一根筋的剑阁怎么出了个这么会说话的大师兄?”他指指望舒,“那边那个小子,倒是比你更像剑阁弟子!”

  望舒沉默不语,打量着他,发现他袍角满是血迹。

  这是跟谁交过手了?

  玄一感觉到他目光,微微一笑:“龙城剑果然不同凡响可惜执剑者只是个凡俗之人。”

  裴顾之!望舒心下一沉:“你把他怎么样了?”

  玄一轻描淡写:“杀了。”

  秦越顿了顿:“前辈在汴州大开杀戒,意欲何为?”

  玄一语气和蔼,仿佛自己不是在意图杀害整城人,而是前来赴宴,“我家主人需要我做这些,我便来了。”

  秦越面色不变:“敢问阁下的主人是哪位?”

  玄一神秘一笑:“将死之人,何必知道这么多?”

  他威压四散,朝望舒一指,暴戾的力量凝成一束,眨眼间就到了望舒身前。

  望舒匆忙侧身避开,锋锐的气息依旧割下他鬓边一缕头发,在他颈边留下一道血痕。

  秦越神色一冷,断水剑灵力灌注,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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