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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老太太的银票, 五千两一张, 轻易不开箱, 拿出来便定是大事木大夫人岂能真叫她把票子拿出来?

  当即笑道:“娘, 您可怪错了您儿子,他什么性子您还不知?把咱们老九宝贝得眼珠子似的, 生怕他有一丁点闪失,哪能真逼着他去做什么危险事?且老五也帮着跟卫国公世子打过招呼,一帮人跟着护着, 保准累不着咱们九爷!”

  木老太太也知木奕珩是个什么德行,原来公事并不繁重, 便笑着戳他脑袋, “你呀!”

  木大夫人又道:“其实老爷要求老九谋个位子, 也是为他考虑, 转眼就是春节,老九也及冠了, 这提亲娶妻, 要寻个可心的孙媳妇儿, 可不得贴贴金么?”

  说得众人都笑了,老夫人感慨道:“不想这一转眼, 我的老九也成了大男人了。该娶媳妇儿了!”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红, 眼泪就迸了出来。

  可把一屋的人吓得不轻, 上前劝的劝, 哄的哄, 木奕珩连忙跪在地上,抱着老夫人的腿道:“祖母若舍不得孙儿给外头女人糟蹋了,孙儿就一辈子不娶媳妇儿,永远陪着祖母。”

  惹得一屋人憋笑,老夫人立即喷笑出来,戳他脑袋:“你这猴儿,胡说些什么?你娶了人家闺女,才是糟蹋人家呢!我还不知你的德行?没个正经,脾气又坏,心可狠着呢!”

  木奕珩嘻嘻笑道:“祖母这么说,可冤死孙儿了!您随便扯个姑娘问问,谁比孙儿会疼人儿?祖母且放心吧,不出半年,孙儿就给您生个曾孙逗着玩儿!”

  屋里大声哄笑,老夫人气的不行,做势拿垫子打他。木奕珩杀猪般乱叫,“祖母不疼孙儿啦,要打死孙儿啦!”

  二夫人笑道:“老九,你莫胡说,议亲哪有那么容易,就是下定了,还要慢慢走三书六礼,到拜堂之时,怕有一年多才成呢。”

  老夫人笑了一场,直喘,木奕珩贴心地给她抚了好一会儿背,才顺过气道:“老大家的,可有那有意向的了?都有哪些家的姑娘?”

  木大夫人抿嘴笑道:“老爷有几家中意的,我跟几个弟妹又商量着想了几个,正好与老太太回报一声。若有老太太觉得可心的,就请中人去探探口风。”

  世家联姻,不会贸然上门提亲,万一对方无意,或是暗地里早定了亲事,岂不两边尴尬,影响感情?一般寻个与对方熟识的太太上门,七拐八绕地暗示一番,去探对方的意思。若对方愿意结亲,也不会直言“没问题”,尤其女方,“抬头嫁女,低头娶媳”,不会轻易吐口坏了女孩儿家矜持,便也支支吾吾,不拒,便表示有意,届时男家太太便殷勤上门做客,两头相看得差不多,才寻正式官媒(也可以是自己请来的c两家皆识c地位尊崇的太太上门保媒,这样女方会觉得面上有光)下定。婚约结成后,才是问名c纳吉c请期等一系列繁文缛节,往往要延续一两年。

  因此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儿,多半十三四岁就开始议亲。及笄后,就正式出嫁,可为人妇了。

  就听大夫人道:“沈院判的二孙女儿,沈二姑娘,她娘是江南人,这女孩儿像她娘,白净细嫩,今年十三,等走完六礼,也差不多就及笄了。”

  老夫人不等开口,木奕珩已抢先问道:“江南来的?十分白嫩?可美么?那白毛猪也挺白,可生的丑啊,丑的我可不要。”

  老夫人杵他额头:“不害臊!”想想又道:“这丫头不行,前儿来我这儿请安,有些胆小畏缩,闺秀风范稍逊。年纪又小,哪里懂得伺候人?”

  木大夫人忙道:“再有光禄寺丞何年之家的小女儿,今年十五,幼承庭训,知文识字,谈得一手好琵琶”

  就听木奕珩嚷道:“何广义的庶妹?不行不行,这女孩我见过,又瘦又小,要啥没啥,我又不是狗,可不喜欢啃骨头!”

  众人听他说的不像话,个个笑着斥他,老夫人虽偏疼他,听他言语无忌,惹得众人都臊了,只得板起脸训斥道:“越发不像话!当着你娘你婶子,嘴里不干不净说的什么?给我外头去!佛堂跪两个时辰!”

  这下无论木奕珩如何歪缠,老夫人都不肯理了,大夫人哄他道:“赶紧去,等跪够了时辰,你祖母消了气,再来给你祖母赔罪。”

  木奕珩只得哼哼唧唧地磨蹭出去。

  跪在佛堂就打起盹来,不过一盏茶功夫,老夫人就心疼了,叫人去偷偷把他放了。

  木奕珩听里头阵阵笑声,猜想不知大家要给他定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不过门第都不甚高,想是他的出身寒酸,并非木族正统,家里虽是宠他,到底不是嫡亲子孙。

  他看似浑不在意,在屋里插科打诨,逗得大伙连连发笑,背转过身,却是面色沉沉,一丝也笑不出。

  娶妻

  娶什么妻?一个人快活自在,想逗谁逗谁,不用给谁留面子,不用看谁脸色,多好。

  若成了亲,将来再要闯祸,家里必要说:“都成亲有了媳妇了,还不懂事”,再过几年,还会说:“都当爹的人了,还惹是生非”

  娘哎!这一想,头都大了。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家里摆着的那个,怎比外头的来的刺激?

  木奕珩脑子一弯,就又想去偷香了。

  不过,才被她哥砍了一刀,怎么着他也得摆摆架子冷冷脸吧?那女人本来就对他没有好脸色,他若轻轻放过,没脾气地巴巴送上门去,岂不更让她瞧轻了?

  木奕珩咬着牙根,脸色又不大好看了。

  脸色向来不好的林云暖此时在集雅斋里坐着,她含笑,轻声道:“如今你们哪些懂得穴位按摩,舒筋解乏?哪些懂得调制药膳c香膏?”

  一群人就分两边站好,领头的妇人三十来岁,父亲原是药堂掌柜,教她一手推拿,从前在家里专侍祖母,认穴舒络,极是拿手。因丈夫早亡,自己拉扯几个孩子,无奈出来谋生,被林云暖打听到,特地高价请来,专替她教导新买的婢子。

  另有一些小婢是与她学养生药膳和美颜术的,将珍珠c虫草灵芝提炼的香丸等研成粉末,替人敷面养肤。

  买了二十余个小婢,有的才十三四岁,有的二十来岁,都是穷苦出身,个个儿收拾的干干净净c水灵灵的,林云暖不喜多话之人,规矩事先定下,如今训练两月有余,基本初步达成她的要求。

  便道:“如今你们身契在我手中,时日还短,将来择其优者,还了身契与你们,另赏院子银钱,供你们体面生活。衷心与我一同打拼的,我自替你们寻好归宿,风风光光送你们出嫁。但”

  她眸光一扫,眼神凌厉几分,“有不守规矩,包藏祸心,以我好欺者,严惩不贷,绝不留情!”

  小婢们一溜儿跪了,口称“不敢。”

  阿倩趴在榻上,瞧她训完话转头进来,努嘴道:“那个徐阿姑不好相与,镇日板着脸,不发一语,像全天下都欠了她银子似的,她在外头谋生,因这张臭脸,根本赚不来几个钱,你倒信她,把人都交给她归置?”

  林云暖笑着走来,见她身上只披着薄薄单衣,从一旁取了个毯子盖她身上:“你不喜她,怎么还厚颜缠着人家给你推拿?”

  又说:“我寻人做事,又不是叫人来给我陪笑,做什么逼着人家改了自己性子?”

  身为寡妇,带着三个孩子生活,其中艰难谁知?若非生计艰难,还不定肯踏足集雅斋来。她不过运气还不算差,投生到不缺银钱的林家,又有什么比人家强的?

  这话阿倩不爱听,“陪笑怎么了?我跟我那些姐妹,哪个不是与人陪笑的?可男人喜欢我们啊,分明也占不着便宜,也肯大把银子往我们身上洒。”说着,她挑起眉头,轻笑,“话说回来,你这两天有时间来我这儿,那木奕珩不缠你了?你也是,做什么总是没好气儿地对他,世家子弟哪个不是骄傲性子?你也该学学我们,说话婉转些,多笑笑才好。”

  林云暖一听木奕珩的名字就头疼,当日木奕珩当街将她带走,阿倩是亲眼见的,在阿倩面前,她也不需伪装,手里捋着桌上的香囊穗子,不以为意道:“我为何要委屈自己与他陪笑?我图他好处不成?”

  阿倩凑过来趴她腿上,娇声笑说:“他那么俊,又年轻,你就一点儿都不动心?再说,你亏都吃了,做什么还跟他拧着?跟他好好儿的不成?将来,你总是要落个归宿,为何不能是他?”

  两人这番话,若叫外头那些世家女子听见,怕是瞠目结舌。阿倩身份特殊,将清白名誉看得极淡,倒也甚符林云暖的胃口,有些事,也只能与她说说。

  “我不想嫁人了。”林云暖将香囊拿起,细细嗅了两下,又将封口处拆开,将里头香料倒在手上细瞧,漫不经心像在说别人的事,道,“他不想娶,我不想嫁,我们也算想法一致。和一个年纪比我小的男人一起已经够叫我心里不舒坦了,再让我跟他有什么名分?别人不说什么,我自己都恶心坏了。”

  阿倩的笑容暧昧起来,伸手戳戳她的大腿:“哎,你和我说实话,他怎么样?”

  林云暖一怔:“什么怎么样?”

  阿倩两手食指对在一处,笑说:“就那个,榻上”

  林云暖登时把脸一红,将人一把推开,“你胡说些什么?不理你了。”

  她跺脚便走,裙子上洒了香囊里的粉末,弄污了一块儿。

  阿倩连忙赤足追下来,将她从后抱住:“好啦好啦,你又不是小姑娘,怎么脸皮这么薄?我告诉你,我瞧人可准了,其实啊,从男人的面相上,就能瞧出许多,比如,木爷他山根高悬,鼻子挺翘,手臂粗实,大腿又长上回,他从马上下来,右足一踏,左手一提就把你扔到马上,那腰”

  “你再胡说,我真生气了!”

  林云暖板着面孔,连耳尖都红了。

  阿倩掩嘴嗤笑:“好,我不说便是。徐阿姑配给你的方子,你可记得用你这么虚弱,我怕你吃不消他啊”

  林云暖终是恼了,挣开人就往外走。阿倩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大声提醒她道:“我可是为你好,这少年人,哪懂什么节制,你可千万自己保重,别太纵着他了”

  等走出院子,坐进轿子,林云暖还脸红如火,臊得想死。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怎生收场?

  木奕珩故能叫她打发寂寞,若要长久纠缠下去,弄得两厢嫌恶,又有何趣?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他有什么结果。兄长虽是为她好,但贸然逼婚,却教她落了下乘。

  从此,这人必不能再见了。

  过往一切,就算一场艳梦。她孑然于世,看淡情爱,早不寄望于旁人。遑论,这时代的男子,有几人痴情?林熠哲那种专一男子,到底罕见。木奕珩本就是花花公子,她不想成为他第一个,也没想成为他最后一个,他于她,也是如此。彼此都是过客,又无情分,缘分本就淡薄。

  想及适才阿倩所言,只觉血气都冲到脸上去了,脸颊烫的厉害。

  昨晚,他那么过分,她又哭又求,不知被迫叫了多少声“好哥哥”。

  此刻,遍体恶寒,把自己恶心坏了,一阵阵反胃。

  轿子停在书局门口,叫晚霞去拿昨天定好的卷籍,晚霞才进去,就见一个极眼熟的背影。

  “你是说,这书是名女子所写?”

  那声音清朗悦耳,不消他回头,晚霞就知是谁。手攥住帘子,身子狠狠震了下,眸中已有了泪意。

  四爷

  她咬住嘴唇,不叫自己发出声音,狠一狠心,将帘子放开,转头就走。

  那店当瞧见她,嚷道:“哎,姑娘,可是来替林先生取书?您别走啊!”

  晚霞快步出来,手撑在轿窗沿上,“奶奶”

  她用力喘着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四爷c四爷他在里面!”

  唐逸回过头来,只见门口处半掩住的青色帘子微微晃动。

  那店当与他道声“得罪”,朝外追出来。

  只见林先生的轿子已经走出老远。店当莫名其妙,挠头进来:“奇怪,林先生的婢子作甚进来又出去,走得这样快?”

  唐逸握着手里的书:“你说的林先生,便是这本书的手稿撰人?”

  店当摸着后脑,还一脸的不明所以,答道:“正是,许是想起什么别的事,便走了,可惜,您未能见一见这位奇女子。我们初时拿到手稿,也都是极震惊的,书里那些豪气干云的人物,若非亲见,怎么也不能想象会是女子写的。爷可要拿一本回去么?这是第一卷,后头还有六卷,按林先生所言,约莫要有两年才能慢慢拿过来印。”

  第一册试水,用极低的价钱,等慢慢有了人气,再渐渐增加价额,是这书局东家有眼光,才肯答应合作。

  唐逸会账毕,缓步走在街头。

  他心中十分乱,这故事,从前钟晴与他说过,什么神雕,什么龙女,他只当是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志怪故事,未当过一回事,如今有人将这书写了出来,还更详细丰富,再加上写手的润色,简直精彩绝伦。

  他突然,有些相信钟晴所言,那个荒诞而多彩的世界。

  夜晚的卫国公府,木奕珩是别扭的座上客。

  拢香凝玉围了毡帐,火烧得极旺,只置了八张紫檀雕花矮几,上头皆有泥炉,温着水酒,每张席位旁,都跪着一个出色的侍婢,用扇子扇着小泥炉,不时布菜给席上的人吃。

  木奕珩陪在末首,兴致缺缺。被木清鸿强行拉来给卫世子凑趣,当日早已闹翻,却不知为何,这木世子竟毫无脾气。他心里气还没消,犹记得卫子谚对他女人的垂涎。

  闷头饮了两杯,听见有人叫他名字。他转过脸,见卫世子推开怀里被撕扯得袒胸露背的女人,朝他笑着扬手,说,“多亏了木九引荐,我身边,才多得一名大才。今晚我得赏你,说吧,金银珠宝c娇婢美姬,随你选!”

  众人大赞世子阔绰大方,木奕珩皮笑肉不笑道:“世子既要赏,木九可就厚颜受了。”

  不理木清鸿如何给他打眼色,翘着脚道:“听说前儿卫世子得了个美妾,弹得一手好琴,世子叫她出来,与我弹一曲’娇娘赋’。”

  花下有娇娘,肌肤绵且香

  是首下流到不能更下流的乡间俚曲。

  座中无不变色。

  木清鸿几乎要晕去,当下顾不到去斥他,起身便一揖到地:“世子恕罪,奕珩他”

  就听卫世子扬声大笑,跺脚,拍着大腿,“你这混蛋木九!”

  他哈哈笑道:“好胆子!就没你不敢戏的女人是不是?色胆包天,说的就是你!”

  回头与下人道:“去,把黄姨娘叫过来,见过诸位!”

  那下人脸都吓绿了:“世c世子,可是前天才c才入府的黄姨娘?”

  “还能是谁?赶紧的,叫她不要磨磨蹭蹭!”

  木清鸿未完的话吞回肚去,惴惴坐下来,回身瞪了木奕珩一眼。

  木奕珩笑道:“卫世子果然爽快!来,木九敬这一杯!”

  正说话间,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抱歉,我来迟了。”

  就见侍婢拢了毡帘,一人垂头而入,面若冠玉,唇如涂丹,二十□□年岁,墨发半束,穿一袭银色云纹锦袍,大袖翩翩,朝众人施了半礼。

  “季安!”卫世子当先笑道:“你快来,我与你介绍。”

  木奕珩转过眸子,持杯的手一顿。

  唐逸步上上席,在卫世子身畔坐了。

  “这位是文渊侯府七公子,谢七爷。这位,崇远大将军的侄儿,杜爷木五爷你见过了,他下首是”

  “木爷。”唐逸看向木奕珩,面色平静,目光沉沉,“好久不见。”

  屈辱的滋味在心头,是苦的咸的涩的,绝不好受。

  这人,以恩义相胁,迫他作了四幅春画儿,才有今天,他为人客卿,屈于权贵的下场。

  这人,于他有夺妻之恨,刻骨深仇。他怎会忘?

  木奕珩扯开唇角,笑了:“哟,这不是唐大才子吗?怎么来了京城,也不打声招呼,我们好招待一番,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卫世子笑道:“对了,你们识得。多亏木九,叫我得了这样出色的人物。季安,你陪卫世子坐一席,叙叙旧去。”

  唐逸只得起身。他胸腔里闷着一口浊气,几乎要吐血。木奕珩适才那句“我们”指的是谁?

  如今那林氏,已经住进他的后院,成为他众多妇人中的一个,夜夜候在房里,等他同眠吧?

  走过来的脚步,就有些虚浮。面上挂着笑,眼底却尽是冰霜。

  “哎,不用了!”木奕珩把身边斟酒的侍女一拖,给抱在腿上,笑嘻嘻道:“和大男人挤一席作甚?爷可没空与你寒暄。”

  唐逸已经走到他席前,无处落座,十分尴尬。额头青筋隐隐跳动,手在袖下,攥得骨节发白。

  卫世子哈哈大笑:“季安,你别理他!这混小子,色中翘楚,眼里只瞧得见女人!来,你回来吧。”

  唐逸只得微微颔首,佯作不甚在意,恰卫世子笑道:“未与诸位介绍,这位便是城头赛诗会的鳌头,云州唐季安,季安,你敬大伙一杯。”

  唐逸举杯,笑着与众人致意,“唐某不才,初来乍到,献丑献丑。蒙世子不弃,客居公府,有幸识得在座俊才,唐某先干为敬。”

  仰头才把酒喝了,就听角落阴恻恻的一声,“酸死了!”

  唐逸动作一顿,就见木奕珩以手扇着鼻子,问靠在他臂上的侍婢道,“可闻到什么怪味?酸不拉几,像是坏了多少年的陈年馊饭。你说一个扮丑赔笑的货色,装什么清高人物?真是酸死爷了。”

  木清鸿见唐逸变了脸色,忙扯了木奕珩一下:“九弟,你醉了么?”

  唐逸眉间发黑,几乎就要冲起来与他对峙。碍于主子在旁,不好冲撞他的客人,强自忍耐着,朗风霁月的笑容是怎么都端不住了。

  想卫世子近来颇宠信于他,财帛赏了不知多少,又正要靠他扳正名声,必会替他训斥这木九一番,倒比他自己与人口舌要强得多。

  哪知卫世子噗嗤一笑,浑不在意地骂了一句:“你娘的木九,除了漂亮妞儿,就没你能入眼的人是不是?”转脸道:“季安,你别理他,你跟大伙说说你们云州风土。”

  座上热闹了一会儿,下人灰溜溜进来,偷偷在卫世子耳畔回道:“黄姨娘哭哭啼啼,不肯随小人前来,小人说是世子所命,她就摸把剪刀要抹脖子,小人不敢强迫,只好来问世子拿主意”

  卫世子笑眯眯的脸上勃然色变:“滚你娘的!”一脚踢开那下人,怒道:“一个小商贾的女儿,装什么金贵人儿?爷肯叫她出来宴客,是给她脸!”

  众人忙劝,“世子息怒,如夫人想是面皮薄,咱们这些人又何敢唐突夫人。”

  木清鸿道:“世子爷,您别跟老九一般见识,他口无遮拦,话不过脑,您万勿因他一时胡闹恼了黄夫人。”

  这黄姓姨娘,乃是卫世子前日逛街市时,偶然遇到,听见她在铺子后头小楼弹琴,凑过去,一眼瞧上,当夜便强纳入府,黄家小门小户,不敢阻拦,唯有认命。才劝自己顺从这个强取豪夺的丈夫,转眼,他就作践她要她出来陪客,黄姨娘如何能应?又哭又闹,几乎弄伤自己,这才吓得卫世子的人作罢。

  木奕珩满不在乎地撇撇嘴,从鼻中哼了一声:“哼。”

  卫世子脸色十分难看,自己已然出言,那女人却敢当众下他脸面,他得意惯了,如何能受这闲气。当即一拍桌案,把酒盏都拍得一跳:“给爷把她揪出来!爷就不信,治不了一个贱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连忙劝阻,卫世子转念想到黄氏那张娇艳的脸,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就听木奕珩话锋一转,笑道:“罢了,何苦为难美人儿。世子,您叫这位唐大才子替我们助助兴,也是一样。”

  近来唐逸为讨世子欢心,没少在各处宴上出风头,其实吟诗作对,挥毫泼墨,对他不是什么难事,又能替自己扬名,替卫世子长脸,何乐不为?并不觉得十分屈辱。但这话是木奕珩说的,他就有些不愿依从。

  卫世子露出十分勉强纠结的表情,作势道:“罢了,回头再整治那婆娘。好,季安,你就给大家做首诗来。”

  “诗文谁听?”木奕珩转着酒杯,脸上露出坏笑,“我是个粗人,不懂赏析诗赋,世子爷,您莫藏私啦,这唐大才子最善什么,咱们都知。”

  座中众人心照不宣,都是素喜荒唐胡闹的,否则也和卫世子凑不到一块儿,当即笑嘻嘻地起哄。

  唐逸脸色极为难看。他画春宫,原是一时酒醉胡为,给苏六捅给这人知道,借着与他打赌,不要银钱,强抢那画去,转头,又用护庇他的恩情,强迫他又画了四幅献给这卫世子。一代才子沦为春画儿匠人,何其耻辱。竟还提议当众,作画儿给他们瞧?

  只盼卫世子懂得惜才,莫辜负了他的投奔。

  就听卫世子一笑:“木九你呀。”对下人令道:“去给唐先生取丹青纸砚!”

  唐逸不敢置信,惊呼:“世子?”

  卫世子拍拍他的肩膀:“这有甚害羞的?前儿我与黄氏成事,你不还照着画了幅极妙的?”

  一语出,众人皆暗暗咋舌。这卫世子,果然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唐逸窘红了一张脸,提起笔,只觉手腕沉重得不行。心中无比酸楚,在谁面前凑趣,都好过在这木奕珩面前。脑海里浮出木奕珩夺他妻房的往事,心头苦涩难当。一落笔,先画出一双手腕。

  是双细的c戴着手串的女人的手,给人用带子缚住

  木奕珩此时,眼睛盯在画上,心里想到的却是那妇人,是否也曾如画中这般给唐逸按着

  卫世子和众人在旁,笑嘻嘻地点评着画里的人物,什么用色c布局c笔触,他们根本不在乎,也不懂欣赏。

  卫世子道:“这幅虽有趣,倒还不如上回得的。”他朝木清鸿一眨眼:“对吧木五?上回那幅紫藤花下,才堪称真正趣图。”

  一语毕,唐逸停笔,木奕珩挑眉,两人皆怔住。

  卫世子笑嘻嘻道:“那妇人身段玲珑,颜色出众,尤其腮边珠泪,简直叫人欲罢不能,若世间真有这样的尤物,啧啧,爷必”

  他长吁短叹的其他赞语,木奕珩听不见了。

  他睁大赤红的眼,转头盯视木清鸿,一字一顿,低声,十分阴沉地问:“木清鸿,你c偷我房里藏的画儿,送给卫子谚了?”

  木清鸿将他扯到一旁,急道:“嘘,你小声些,若不是叫我找到那幅画,拿给师傅鉴别,哪里就能请来唐逸哄世子开心?你以为上回你得罪世子,不需承受后果的吗?是你五哥我,为你费尽心思,才寻了这个法子,叫他不与你计较!”

  “九弟你”

  面前的人,用极其可怖的面容对着他,那幽深的眸色,好似暗藏着狂风暴雨。

  木奕珩勾唇:“你他妈”

  木清鸿没听清,接着闷哼一声,腹部已重重挨了一拳,不敢痛呼出声惊了众人,硬生生扛住。

  木奕珩眼中蹿着火苗,转过脸去,“卫世子,那画儿,可否借我,一观!”

  卫世子笑嘻嘻地,“好说!去,把我睡房里挂的那画儿拿过来!小心些,莫弄坏了!”

  木奕珩拳头攥了攥:“且慢。”

  他挂在房里,他挂在房里

  不知已被多少人瞧见,不知已被多少男人肖想

  “我随世子,进去瞧。”

  一语出,众人不乐意了,“木九你这人怎么这样自私?有好东西自然大伙一起分享,人家世子爷都没说不给我们瞧,你倒护食上了。”

  “去你妈的!”木奕珩转过头,戾气深重地瞪视众人,“给老子都在这候着,谁他妈跟老子抢来看,老子废了他!”

  水榭中,落针可闻。

  品阶官职都不如人的木九却如此嚣张跋扈,令所有人都忿忿不平。木清鸿跌在座上,已经没力气去替他道歉补救。

  卫世子笑得直颤,青白的面色涨的通红:“木九,你小子真行啊,我怎么这么喜欢你这小子?”

  目视众人:“你们别跟来,咱们木九爷要争这头一份,你们瞧在他年小,让他一回!”

  唐逸连忙起身:“我陪世子。”

  他急需确认,那幅紫藤花下,究竟是不是当日,木奕珩从他手里强夺去的那幅。

  不待卫世子言语,那木奕珩腾地朝唐逸扑去,手攥住他领子,一把将他掼在地上,倏地从腰间抽出匕首,怒骂:“你他妈也给我候着!老子不介意现在就剁了你!”

  卫世子笑盈盈地,“木九,你他妈长刺了?见谁扎谁?走,爷带你见识见识。”

  木奕珩金色的锦衣之上,血点斑斑,他面上被划伤了一道,皮肉翻起一小块,手里紧紧捏着一团皱巴巴的纸张,立望眼前越来越多的火光,他揉碎那纸团,一点一点撕开来,张开嘴,吞入腹。

  众人围着他,见他双目赤红,摊开一双染血的手掌,立在地上,突然扯开唇角,扬声大笑。

  火光中,他披散头发,脸上身上都是血,这般笑着,瞧来无比的变态可怖。

  角落中,木清鸿被人架在后面,颈上横着刀,一同参宴的众人瞧疯子一样冷眼瞧着他,木奕珩笑声不停,俯身冲上前,一把夺过一旁侍卫的刀,雪亮的刀影,飞洒的血液,木清鸿闭着眼,不敢看。

  卫世子给人扶着出来,指着他骂:“龟儿子,今天不叫你好看,爷跟你姓!给我抓住他!”

  木奕珩避着人,绕到文家巷后巷,手攀住墙头,才蹿上墙,就听见凶恶的犬吠。

  墙下,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何时,拴了四条恶犬。

  不远处,有火把移来,墙里墙外,都有。

  他茫然蹲在墙头之上,不敢相信,这犬,这些眼生的护院,是为了防他,才有的?

  他想到自己刚才做过什么,突然觉得十分的可笑。

  他疼人,却被人当成贼般防着

  他念头一转,转身跳下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后半夜,窸窸窣窣的声响,林云暖睁眼,见窗上有块窗格断了,被风呼呼吹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窗隙吹来细碎的雪花。

  她披衣下床,一推窗,漫天白雾。风声呜咽,隐约听见谁在远处吹笛,断断续续,连不成一曲。

  有两天了吧?

  木奕珩再未出现。

  林熠哲打听到消息,木奕珩醉酒大闹卫国公府,伤了世子卫子谚,砍杀十数侍卫,如今,安荣帝姬闹到大殿上去,要与卫家讨要说法。

  这回闯的祸,已不是当日虐杀卫府婢女,卫世子与他的私仇那般简单。

  即使木府内把风声捂得再紧,木奕珩做的荒唐事还是惊动了木老太爷。

  他面沉如水,坐在古朴的书房等大儿子回来。

  木大老爷已是知天命的年岁,在父亲跟前,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先帝时,木大老爷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座下最出色的学子,一个是先帝次子c前太子佑王,一个是当朝首辅c两朝元老,卫国公。可惜,先帝一死,佑王出了意外,新帝继位,第一件事就是削去木家世袭罔替的爵位。木老爷子不再是侯爷,木大老爷,也不再是世子。卫国公,翻脸无情,尚了今上的同胞姐姐,安荣帝姬,踩踏木府至今日要向人媚笑称臣的地步,他居功至伟。

  木老太爷自那时起,再没走出家门一步,靖安侯府的牌子摘了,偌大的府邸改换为“木宅”,如今家中最出色的子弟,也只是名头好听的三品闲官。

  木老太爷不动声色,等儿子叩拜起身,才推过茶去,道:“坐。”

  木大老爷坐了椅子边儿,低声道:“不知父亲有何指示。”

  木老太爷敲了敲桌子,浑浊的眼中露出厌恶的情绪,“那个孽种”

  木大老爷一悚,又跪下了,“父亲,奕珩他年纪尚轻,鲁莽行事,待明年及冠,娶了妻房,许就懂得收心”

  “哼!”木老太爷冷哼道,“那狗崽子是那忘恩负义的狗贼的种,天生的狂妄张狂,他会长劲?你究竟是拿这话在哄三岁小儿,还是你自己天真的一厢情愿?”

  木大老爷不敢反驳。

  “他母亲,不守妇道,不安于室,与人未婚私通,怀了孽种,不思自尽殉节,反倒妄想,与那狗贼当奴作婢!那狗贼,无父无君,叛师逆父,不仁不义,卑鄙下流,做尽那见不得人的丑事!这两个人生下的孽种,早该溺死在粪桶,剁烂了喂狗,打散魂魄,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木大老爷无言听着,目中有了泪光,仰起脸还是硬起心肠辩了一句,“父亲!您怎能这样说她?奕珩何辜,他是”

  “妇人之仁!”木老爷子厉声喝道:“什么时候,木家已经没了规矩?父亲说话,儿子就可任意插嘴?便是你们一个一个地忘了规矩本分,才叫木府败落如斯,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再配不上祠堂里那匾‘百世流芳’!”

  木大老爷不敢再说。狠狠捏着腿,强忍住悲切之意。

  “去给我把那下贱胚子绑到院子里,不需向任何人交代,直接杖他三百,带到城头示众,叫世人看清楚,我木家究竟是何样的家风!”木老爷子锐利的眼扫向儿子,缓缓道,“你,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这些年为他做的已够了!妇人之仁,只会害了你,害了他,也害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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