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4.Chapter 54
公元848年，也是董星河到达敦煌的第二个年头。她的母亲出自敦煌张家，所以她这一次到敦煌，一来是探望舅家，二来是履行同楚弦的约定，争取说服河湟将士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以济朝廷兵力之孱弱。
她的表兄张潮义是个忠君爱国之士，经过她这一年的不断努力，涨潮义已经答应联络当地豪绅起事。
但董星河总觉得势力还是有些单薄，她将自己的顾虑同张潮义一说，张潮义便说带她去拜访一位高人。还说也许只有董星河能说动他。
兄妹二人在黄沙里骑马走了大半天的路程，才远远看到有高低起伏的山头出现。再打马靠近时董星河才发现，那山壁上密密麻麻被摆放了各种泥偶，远看去密密麻麻，宛如拥有千军万马的城北军营。
“表兄，那是什么？”董星河不觉有些好奇地问。
“佛像。”
“那么多佛像？”
“对，表哥入了佛门之后就好这口。”
“佛门？”董星河一听就踌躇了，她一个来自隔壁的，骗张潮义还行，可这佛门的高僧，她怕自己真不行。不是她迷信，她只是觉得那些僧人，大都观察人的本事一流，但凡有细微差别，他们都能看出来。
“走啊，你个傻丫头，愣着干嘛？”离门口百米有余的时候她直接勒马停下了。
董星河忙不迭的找了个借口：“表哥，我就不进去了，这佛家圣地，我进去不合适，怕打扰高僧们清修。”
“你不进去怎么说服表哥？我不是同你说了吗？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劝动他。”
两人正说时，红柳木门里已经有一位身着袈裟的和尚迈了出来。此生升高八尺有余，明眸皓齿，器宇轩昂，眉宇间竟与雅琴有三分相似。虽然一身袈裟素服，但丝毫掩盖不了他那身正气。董星河觉得那身袈裟披在他身上，更像是战袍。
“表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张潮义臭屁道。
“阿弥陀佛，贫僧已经恭候女施主多时。”那位高僧并没有先跟张潮义打招呼，而是走近了董星河身边，双手合十，虔诚异常道。
当时离开长安的时候郭南希（哦现在应该叫楚弦）就同她说有人会在敦煌接应她，可是她来了一年，都没有人联系她，她以为当初楚弦只是为了给她壮胆，怎料还真有人，而且算起来还是个沾亲带故的人。吴洪辩，吴雅琴的堂哥，飞檐的师弟，也就是她的师叔。虽然她与师叔从未谋面，但是在飞檐那里见过画像，在加上张潮义又喊他表哥，所以董星河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表兄不是入了佛门吗？怎么见了女人还是如此热情。”张潮义开口揶揄吴洪辩。
“佛门与红尘本一墙之隔，在这乱世之中，哪还有墙？”吴洪辩笑一声，然后将两人让进门。
进去之后董星河有点被眼前的景致惊住，沿山体糟出来的洞壁上画满了各种彩色浮绘，像极了长安城的凌烟阁，残留着盛唐的五彩斑斓在里面。
洪辩也不急着带他们去休息，而是带他们参观了半天浮绘。董星河一路抬指触碰着那些雕在墙上的画卷，触到了盛唐的味道，做了一场身处盛世的黄粱美梦。梦醒之后她望着那看不到尽头的画卷，鼻角酸楚，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淑妃娘娘悲天悯人，令贫僧实在感动，看来贫僧是留对人了。”
董星河看着对自己双手合十，虔诚异常的师叔大人，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话的意思。
“原来我回不去是您的功劳？”董星河有些纠结地问。
“肃王殿下换你，值。”
董星河又挠着额角想了半天，才记起肃王的封地最初在西北，又回想这些年的种种，原来长辈们联合起来下了那么大一盘棋啊？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她今天算是白来了。思忖至此，董星河便叹息一声道：“师叔，那我就不劝你了。你也知道，朝廷如今兵力不足，只能指望你们先从内部瓦解。”
话已至此，吴洪辩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朝中竟无一人来，贫僧以为经历七朝，陛下早已忘了我们，忘了这河湟的千万百姓。”
“怎么会？再年长一点的前辈我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是太后娘娘这些年一直心系河湟，她老人家临终前心心念念的还是河湟。”
“那淑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呢？也心系这儿的万千百姓吗？”
“当然，不然姐姐就不会让我来这儿了。”
“贫僧听说贵妃娘娘换了个叫什么弦的身份在漠北干了件大事，里应外合之下幽州才能攻克北狄，不知是真是假？”
董星河点了点头，恭敬作揖道：“嗯，姐姐贵为后宫之主，谋略自然高人一等。我可没有她那般雄才大略，所以还得仰仗二位长辈。”
洪辩抬手拍了拍董星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孩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师父曾告诉过我这样一句话，他说你们四个‘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敌’。我曾经也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直到我听说了漠北的事情，直到你来了敦煌。”
“我们四个？”董星河伸着手指，不确定道。
“对，陛下c白湛c楚弦和你。”
董星河有些尴尬的收起了她那四根手指，要是是将他们四个放在一起，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自己是最弱鸡的那个。
“你既然来了，那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作战计划？”洪辩知道董星河面皮薄，所以直接说起了正事。
“目前加上表哥的军队，咱们一共有多少人马？”
“最多8万。”洪辩说了一个保守一点的数字。
“那就够了，吐蕃残暴，只要起事，队伍肯定会不断壮大。瓜州地界最广，也最荒凉，是咱们起兵的首选地点。瓜州紧靠沙州，又离我们比较近，是二选。如果能一并拿下二州更好。”
洪辩和张潮义不觉连连点头，光凭这排兵布阵的军事头脑，就不是常人能敌。果然，飞檐当初没有看错人。
张潮义的兵将和僧侣团组成了归义军，起事前夜董星河给京中飞鸽传书一份，她也没想到她会第一个传书给韩致远。韩致远得到消息之后半夜便入宫觐见，将消息告诉了李怡，这才有了李怡传书给白湛的事情。
在董星河的出谋划策之下，归义军挥师西进，连克瓜c沙两州。战争打了整整一年多。董星河也从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剑客变成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千军将领。
每每与敌正面交锋的时候，看着董星河那挥剑裂敌的飒爽身影，洪辩总能想起自己的堂妹吴雅琴。
董星河九死一生，从深宫中爬了出来，可他的妹妹呢？却被关在了那深宫里头。明明可以靠本事，却偏偏要靠姿色。或者说是人在深宫，身不由己。宣宗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他拿捏敦煌方面唯一的把柄，怎么可能不将她留在身边。虽然当年郭太后有刻意隐瞒雅琴的身世，但当今陛下可是最后将整个水云间握在了手里，怎么可能还不清楚手下人员的来处。
自从起了战争，因为吐蕃的各方阻挠，河湟与朝廷便断了联系。洪辩已经大半年没有收到雅琴的信了。按照时间计算的话，那丫头的孩子该出生了吧。一想起自己已经当舅舅了，洪辩心里才有了些许安慰。
“师父，敌军已经退了，我们还要继续追吗？”曹盾打马回来问。
“星河呢？”
“师姐已经带人去追了。”
“那还不赶紧去帮忙。”
“哦，好。” 曹盾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心下觉得自己师父对师叔家这个师姐偏心的紧。
董星河带着兵马又跟敌军厮杀一整天，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双方才歇战。她望一眼那随风飞扬的“归”字，河湟千万百姓的心血全部凝结在了那个字上。雨幕厚重，盖过了渺茫荒原，回望长安，遥远的似乎只存在梦里。
曾几何时，董星河以为自己对长安再也不会牵挂，再也不会想念。可这一夜，她躺在床上，听着大风裹携着雨滴，击打营帐的声音，一直翻滚到半夜才睡去。而那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她梦到入冬了，战争还在继续，她为了能将情报送到长安，连夜蹚湟水的情形。可是很不辛，湟水结了冰，但却不足以承载她和马儿的重量，最后她自己连同战马全部被冻死在了冰渣子里。
“董将军穿着湿衣服睡觉，发烧了。”军医给进帐来的张潮义汇报。
“赶紧给她抓几幅药，快点。”张潮义说着挥手示意军医下去。
军费吃紧，又联系不上朝廷，各军将士连两件换季的衣服都没有。为了激励将士们，董星河一件衣服已经穿了大半年了。被敌军划破了就补，补了继续穿。前两天另一套实在是破的不能穿了才淘汰，所以便只剩下一套衣服，连换洗的都没有。
张潮义看着床上脸色蜡黄，蜷缩成一团的人，心里一阵酸涩。大唐的红颜从不逊色于男儿，可是不管如何强大，终归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无坚不摧。
仔细想想，董星河并不欠唐室一丝一毫，相反是白湛欠她良多，但她却为了唐室几乎拼尽了老命。
傻丫头，你这是何苦呢？张潮义想着不觉暗暗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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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表兄张潮义是个忠君爱国之士，经过她这一年的不断努力，涨潮义已经答应联络当地豪绅起事。
但董星河总觉得势力还是有些单薄，她将自己的顾虑同张潮义一说，张潮义便说带她去拜访一位高人。还说也许只有董星河能说动他。
兄妹二人在黄沙里骑马走了大半天的路程，才远远看到有高低起伏的山头出现。再打马靠近时董星河才发现，那山壁上密密麻麻被摆放了各种泥偶，远看去密密麻麻，宛如拥有千军万马的城北军营。
“表兄，那是什么？”董星河不觉有些好奇地问。
“佛像。”
“那么多佛像？”
“对，表哥入了佛门之后就好这口。”
“佛门？”董星河一听就踌躇了，她一个来自隔壁的，骗张潮义还行，可这佛门的高僧，她怕自己真不行。不是她迷信，她只是觉得那些僧人，大都观察人的本事一流，但凡有细微差别，他们都能看出来。
“走啊，你个傻丫头，愣着干嘛？”离门口百米有余的时候她直接勒马停下了。
董星河忙不迭的找了个借口：“表哥，我就不进去了，这佛家圣地，我进去不合适，怕打扰高僧们清修。”
“你不进去怎么说服表哥？我不是同你说了吗？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劝动他。”
两人正说时，红柳木门里已经有一位身着袈裟的和尚迈了出来。此生升高八尺有余，明眸皓齿，器宇轩昂，眉宇间竟与雅琴有三分相似。虽然一身袈裟素服，但丝毫掩盖不了他那身正气。董星河觉得那身袈裟披在他身上，更像是战袍。
“表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张潮义臭屁道。
“阿弥陀佛，贫僧已经恭候女施主多时。”那位高僧并没有先跟张潮义打招呼，而是走近了董星河身边，双手合十，虔诚异常道。
当时离开长安的时候郭南希（哦现在应该叫楚弦）就同她说有人会在敦煌接应她，可是她来了一年，都没有人联系她，她以为当初楚弦只是为了给她壮胆，怎料还真有人，而且算起来还是个沾亲带故的人。吴洪辩，吴雅琴的堂哥，飞檐的师弟，也就是她的师叔。虽然她与师叔从未谋面，但是在飞檐那里见过画像，在加上张潮义又喊他表哥，所以董星河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表兄不是入了佛门吗？怎么见了女人还是如此热情。”张潮义开口揶揄吴洪辩。
“佛门与红尘本一墙之隔，在这乱世之中，哪还有墙？”吴洪辩笑一声，然后将两人让进门。
进去之后董星河有点被眼前的景致惊住，沿山体糟出来的洞壁上画满了各种彩色浮绘，像极了长安城的凌烟阁，残留着盛唐的五彩斑斓在里面。
洪辩也不急着带他们去休息，而是带他们参观了半天浮绘。董星河一路抬指触碰着那些雕在墙上的画卷，触到了盛唐的味道，做了一场身处盛世的黄粱美梦。梦醒之后她望着那看不到尽头的画卷，鼻角酸楚，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淑妃娘娘悲天悯人，令贫僧实在感动，看来贫僧是留对人了。”
董星河看着对自己双手合十，虔诚异常的师叔大人，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话的意思。
“原来我回不去是您的功劳？”董星河有些纠结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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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星河又挠着额角想了半天，才记起肃王的封地最初在西北，又回想这些年的种种，原来长辈们联合起来下了那么大一盘棋啊？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她今天算是白来了。思忖至此，董星河便叹息一声道：“师叔，那我就不劝你了。你也知道，朝廷如今兵力不足，只能指望你们先从内部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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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再年长一点的前辈我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是太后娘娘这些年一直心系河湟，她老人家临终前心心念念的还是河湟。”
“那淑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呢？也心系这儿的万千百姓吗？”
“当然，不然姐姐就不会让我来这儿了。”
“贫僧听说贵妃娘娘换了个叫什么弦的身份在漠北干了件大事，里应外合之下幽州才能攻克北狄，不知是真是假？”
董星河点了点头，恭敬作揖道：“嗯，姐姐贵为后宫之主，谋略自然高人一等。我可没有她那般雄才大略，所以还得仰仗二位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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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星河有些尴尬的收起了她那四根手指，要是是将他们四个放在一起，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自己是最弱鸡的那个。
“你既然来了，那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作战计划？”洪辩知道董星河面皮薄，所以直接说起了正事。
“目前加上表哥的军队，咱们一共有多少人马？”
“最多8万。”洪辩说了一个保守一点的数字。
“那就够了，吐蕃残暴，只要起事，队伍肯定会不断壮大。瓜州地界最广，也最荒凉，是咱们起兵的首选地点。瓜州紧靠沙州，又离我们比较近，是二选。如果能一并拿下二州更好。”
洪辩和张潮义不觉连连点头，光凭这排兵布阵的军事头脑，就不是常人能敌。果然，飞檐当初没有看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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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星河九死一生，从深宫中爬了出来，可他的妹妹呢？却被关在了那深宫里头。明明可以靠本事，却偏偏要靠姿色。或者说是人在深宫，身不由己。宣宗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他拿捏敦煌方面唯一的把柄，怎么可能不将她留在身边。虽然当年郭太后有刻意隐瞒雅琴的身世，但当今陛下可是最后将整个水云间握在了手里，怎么可能还不清楚手下人员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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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敌军已经退了，我们还要继续追吗？”曹盾打马回来问。
“星河呢？”
“师姐已经带人去追了。”
“那还不赶紧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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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星河带着兵马又跟敌军厮杀一整天，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双方才歇战。她望一眼那随风飞扬的“归”字，河湟千万百姓的心血全部凝结在了那个字上。雨幕厚重，盖过了渺茫荒原，回望长安，遥远的似乎只存在梦里。
曾几何时，董星河以为自己对长安再也不会牵挂，再也不会想念。可这一夜，她躺在床上，听着大风裹携着雨滴，击打营帐的声音，一直翻滚到半夜才睡去。而那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她梦到入冬了，战争还在继续，她为了能将情报送到长安，连夜蹚湟水的情形。可是很不辛，湟水结了冰，但却不足以承载她和马儿的重量，最后她自己连同战马全部被冻死在了冰渣子里。
“董将军穿着湿衣服睡觉，发烧了。”军医给进帐来的张潮义汇报。
“赶紧给她抓几幅药，快点。”张潮义说着挥手示意军医下去。
军费吃紧，又联系不上朝廷，各军将士连两件换季的衣服都没有。为了激励将士们，董星河一件衣服已经穿了大半年了。被敌军划破了就补，补了继续穿。前两天另一套实在是破的不能穿了才淘汰，所以便只剩下一套衣服，连换洗的都没有。
张潮义看着床上脸色蜡黄，蜷缩成一团的人，心里一阵酸涩。大唐的红颜从不逊色于男儿，可是不管如何强大，终归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无坚不摧。
仔细想想，董星河并不欠唐室一丝一毫，相反是白湛欠她良多，但她却为了唐室几乎拼尽了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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