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第一封信
00年要过去了,01年的新年,父母亲不预备回老家过年,外公外婆还不曾见过外孙女,于是同爷爷奶奶商量,要把我接去他们那过春节,顺便玩上几个月。
当时我对于外公外婆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母亲说过,外公是一位医术不错的老中医,在当年医疗资源紧张的时候,是外公亲自接生的我。当地有这样的说法,一个人将来的性格品性,会和他出生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的性格品性一般无二。
春节前外公来爷爷奶奶家接我,模样和蔼可亲,与母亲所说的严肃形象并不搭边。外公有着方正的棱角,长得有些卷曲的眉毛,和笑眼盈盈时露出的黄牙,个子很高,身形也略瘦削,走起路来自带一派年轻人般的精气神。
外公有几十年的烟龄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尖因常年夹着烟而微微泛黄,烟瘾上来时一天能抽掉两包软白沙,又爱喝酒,一天总爱饭后喝碗自家酿的米酒。所幸烟品酒品都极好,从不在妇女孩子面前抽烟,即便酒醉了也只是安稳地回房睡着。为人爽朗,言谈笑语间声音皆坦荡洪亮,不拘小节,对世事总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凡事不忧心,唯独觉得人的寿命不如意,他的理想是再活上300年的光阴,才算勉强看够这世间。
外婆为人和善,家里上下皆是她一手打理的。外公不拘小节,生活琐事常常只应付个三分。外婆常说,外公身边若是缺了她,怕是连袜子都找不着了。俩人的日常很碎叨,也很甜蜜。外婆对我们这些孙子辈的孩子们尤其宠溺,在那玩的那些个月,几乎不让我嘴闲着,果子零食糖果手工糕点,换着法地给我准备。我很喜欢外婆,时常在她忙活的时候紧跟在她身后,多手多脚地给她添乱,她也不恼,依旧是乐呵呵地冲我笑着,甚至于夸我能干,对于彼时见识浅薄的我来说,这番夸赞很是受用。
外公爱好文学,村里常常有人逢喜丧类大事便请他写挽联。除却书法外,外公也常常爱写文章,就时事政策等发表想法去投稿。那时投稿步骤繁杂,外公那文章满满的写了几页信纸,写罢装进黄色的信封里,粘了枚绿色邮票便骑着小电动上街投递出去。同大多投稿的人一般,漫长的等候未必会有结果,外公也不执着于结果,依旧写着文章,认为文字是思想最好的积淀,即使不能为其他人看见,也是写下来才最安心。
彼时我才五岁不到,不懂什么信念之说,只觉得外公伏案写字的样子,颇为认真坚定。黄黄的钨丝灯下,他的桌案上摆满了书,毛笔架上又悬挂着几支大小不一的狼毫毛笔。桌中间摆了本未看完的书,书旁放着金丝边的老花镜和蓝墨水的钢笔,这一切事物,莫名有种令人向往的感觉。
下雨天的一个下午,我懒洋洋地躺在客厅的靠椅上挨着火盆不想动弹,外婆正戴着老花镜指头套着顶针替外公缝补衣服,门外雨声清脆如洒豆,久久不停歇。院子里的黑陶水缸落满了雨水,水缸里的睡莲叶子已经被雨水浇得七零八落了,那莲花也被淋得歪斜了,歪着脑袋斜倚在缸里,跟我现下的姿势倒有几分相似。
我正出神看着,只见外公拿了信纸和铅笔出来,放在了我旁边的茶几上。
“茵茵啊,你会写字吗?”外公抬眼问我,金丝边的眼镜垂在鼻尖上。
“只会一些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以为外公要考我功课,而自从母亲走后家中并无人教我,我便一直荒废着,什么也不曾学。
“不怕,会拼音就好,你妈妈说教过你拼音了。外公给你爸妈写了一封信,想着茵茵会不会也有想告诉爸爸妈妈的话,便拿了纸和笔过来,你写几句话给爸爸妈妈吧。”
“可是我不知道要写什么”我心下犯难,若是见着父母亲,一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可眼下要写些什么,却一点也不知道。
“不碍事,你想说什么,便写什么罢。”
我接过纸和笔来,细细想了片刻,写下了下面两句话。
“爸爸妈妈,我hěn xiǎng 你们,děng 我长大后,我一定会好好zhuàn qián,让你们不用再x ku,我们jiu可以在一起玩了。爸爸妈妈,我ài你们。”
字皆歪歪扭扭的老大一个,短短两句话竟写了半页纸,那爱字先是尝试着用汉字写了,却终究还是记不得写法,便划了改成了拼音。
我将信纸折好,递给外公,外公顺手便放进了信封里,取了胶水将信封封了起来,又将那信封,同其它几封地址不同的信堆放在一起,预备着天晴的时候上镇里寄出去。
信最终是如愿寄到了父母亲那,多年后我再看到那封信,平平整整的一页纸被父亲保存得很完好。粗看觉得言语颇好笑,却又仿佛能从那歪歪扭扭的字里行间看见自己当年的稚嫩模样,一边口里念着,一边认认真真地,写下自己无比期许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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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对于外公外婆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母亲说过,外公是一位医术不错的老中医,在当年医疗资源紧张的时候,是外公亲自接生的我。当地有这样的说法,一个人将来的性格品性,会和他出生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的性格品性一般无二。
春节前外公来爷爷奶奶家接我,模样和蔼可亲,与母亲所说的严肃形象并不搭边。外公有着方正的棱角,长得有些卷曲的眉毛,和笑眼盈盈时露出的黄牙,个子很高,身形也略瘦削,走起路来自带一派年轻人般的精气神。
外公有几十年的烟龄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尖因常年夹着烟而微微泛黄,烟瘾上来时一天能抽掉两包软白沙,又爱喝酒,一天总爱饭后喝碗自家酿的米酒。所幸烟品酒品都极好,从不在妇女孩子面前抽烟,即便酒醉了也只是安稳地回房睡着。为人爽朗,言谈笑语间声音皆坦荡洪亮,不拘小节,对世事总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凡事不忧心,唯独觉得人的寿命不如意,他的理想是再活上300年的光阴,才算勉强看够这世间。
外婆为人和善,家里上下皆是她一手打理的。外公不拘小节,生活琐事常常只应付个三分。外婆常说,外公身边若是缺了她,怕是连袜子都找不着了。俩人的日常很碎叨,也很甜蜜。外婆对我们这些孙子辈的孩子们尤其宠溺,在那玩的那些个月,几乎不让我嘴闲着,果子零食糖果手工糕点,换着法地给我准备。我很喜欢外婆,时常在她忙活的时候紧跟在她身后,多手多脚地给她添乱,她也不恼,依旧是乐呵呵地冲我笑着,甚至于夸我能干,对于彼时见识浅薄的我来说,这番夸赞很是受用。
外公爱好文学,村里常常有人逢喜丧类大事便请他写挽联。除却书法外,外公也常常爱写文章,就时事政策等发表想法去投稿。那时投稿步骤繁杂,外公那文章满满的写了几页信纸,写罢装进黄色的信封里,粘了枚绿色邮票便骑着小电动上街投递出去。同大多投稿的人一般,漫长的等候未必会有结果,外公也不执着于结果,依旧写着文章,认为文字是思想最好的积淀,即使不能为其他人看见,也是写下来才最安心。
彼时我才五岁不到,不懂什么信念之说,只觉得外公伏案写字的样子,颇为认真坚定。黄黄的钨丝灯下,他的桌案上摆满了书,毛笔架上又悬挂着几支大小不一的狼毫毛笔。桌中间摆了本未看完的书,书旁放着金丝边的老花镜和蓝墨水的钢笔,这一切事物,莫名有种令人向往的感觉。
下雨天的一个下午,我懒洋洋地躺在客厅的靠椅上挨着火盆不想动弹,外婆正戴着老花镜指头套着顶针替外公缝补衣服,门外雨声清脆如洒豆,久久不停歇。院子里的黑陶水缸落满了雨水,水缸里的睡莲叶子已经被雨水浇得七零八落了,那莲花也被淋得歪斜了,歪着脑袋斜倚在缸里,跟我现下的姿势倒有几分相似。
我正出神看着,只见外公拿了信纸和铅笔出来,放在了我旁边的茶几上。
“茵茵啊,你会写字吗?”外公抬眼问我,金丝边的眼镜垂在鼻尖上。
“只会一些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以为外公要考我功课,而自从母亲走后家中并无人教我,我便一直荒废着,什么也不曾学。
“不怕,会拼音就好,你妈妈说教过你拼音了。外公给你爸妈写了一封信,想着茵茵会不会也有想告诉爸爸妈妈的话,便拿了纸和笔过来,你写几句话给爸爸妈妈吧。”
“可是我不知道要写什么”我心下犯难,若是见着父母亲,一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可眼下要写些什么,却一点也不知道。
“不碍事,你想说什么,便写什么罢。”
我接过纸和笔来,细细想了片刻,写下了下面两句话。
“爸爸妈妈,我hěn xiǎng 你们,děng 我长大后,我一定会好好zhuàn qián,让你们不用再x ku,我们jiu可以在一起玩了。爸爸妈妈,我ài你们。”
字皆歪歪扭扭的老大一个,短短两句话竟写了半页纸,那爱字先是尝试着用汉字写了,却终究还是记不得写法,便划了改成了拼音。
我将信纸折好,递给外公,外公顺手便放进了信封里,取了胶水将信封封了起来,又将那信封,同其它几封地址不同的信堆放在一起,预备着天晴的时候上镇里寄出去。
信最终是如愿寄到了父母亲那,多年后我再看到那封信,平平整整的一页纸被父亲保存得很完好。粗看觉得言语颇好笑,却又仿佛能从那歪歪扭扭的字里行间看见自己当年的稚嫩模样,一边口里念着,一边认认真真地,写下自己无比期许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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