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味蕾的记忆
小学里没有食堂，老师们有的只是一个蜂窝炉子，到饭点的时候架起一口锅，每天轮着由各个老师负责当天的菜品。学生也只能各自回家吃，我也一样。
上小学那段时候，早餐是一贯的白粥，满满的一锅配上榨菜或馒头，两三碗便撑得吃不下了。白粥很填肚子，却支撑不了多久。许多时候到中午的时辰还早，我胃便空了，肚子咕咕地叫着，抓心挠肝般地想吃点东西填补一下空虚的胃。
饭点的时候赶回家，爷爷奶奶却不一定在，偶尔是因农活误了时辰，偶尔是因为其它的什么事，总之大人总是有事的，具体是些什么事，我约摸是还不够资格了解。十次中有那幸运的四五次，午饭已经做好了，新鲜的米饭配上时令蔬菜，炒毛豆炒蚕豆等各色菜式皆油滋滋的冒着香气在餐桌上等着我，虽没有肉，偶尔也只会有半个咸鸭蛋用来配饭，我觉得倒也不错，一顿饭吃下来口腹皆很满足。
剩下那五六次，大概是爷爷奶奶不得空准备，或是准备完饭菜已经太晚，我也来不及吃。只好盛两碗冷粥将就吃了，或空着肚子上学去，等着晚上再回来吃一顿饱饭。有时爷爷奶奶回来晚了许久才开始张罗着午饭，我已然是吃不上了，便从仓库里拿了两个带干泥的大红薯扔进火堆里，一边帮奶奶烧火炒着菜，一边用火钳拨弄着红薯让它受热均匀。往往一顿饭烧下来，红薯已经熟透了，我便急急地揣了它去学校，在路上撕开烧焦的硬壳啃中间甜丝丝冒热气的红薯瓤，烫得呼哧呼哧时也不肯停口。
囫囵吃完几个烤红薯后，脸已经被炭灰蹭得黑黢黢的了，却也不自知，一路小跑着冲进教室，被正要午睡的伙伴们哈哈大笑一通。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很不好意思，在他们的笑声里扯起袖子用力地蹭着脸颊，将脸蹭得红通通的，一路红到耳根后。
每每都是午间当值的校长大声勒令他们安静下来，转身牵着我到操场的水井边上，捧起一捧清水来浇在自己黄色的小方巾上，用湿了水的方巾细细地替我擦去脸上黑色的污迹。
校长从来也不问我为何将烤红薯当午餐，也不问我为什么每次都时间仓促得连洗把脸的工夫都没有，他只是默默地帮我擦干净脸，然后将小方巾用肥皂搓洗干净。那肥皂小小的一块，时常会更换，因而那方巾也时不时有着不同香气，皆淡淡的，只在凑近脸时嗅得清楚。
午饭的记忆中，烤红薯是相较下很甜蜜的一桩了，其它平常的也有，好笑的也有，我所记得的好笑的，有这么一桩。
有一次中午回家没找着吃的，鼻子却能闻见一股浓重的甜酒味，绕到厨房隔间发现了奶奶新酿的米糟，用带盖的黄木盆盛着，盖上还遮了一层白布，用石块压着。盆里装着白色的糯米，颗颗晶莹透亮像被泡发了似的，糯米中间掏了个一碗大小的洞，用来分离米与酒，周边糯米发酵的米酒一点点渗进洞里，我掀开盖看时，米酒已经有半盆高了。
此时米酒正是发酵中最为香甜的时候，我实在饿得不行，便偷偷用大瓷碗盛了一满碗，用汤勺吃得一颗米都不剩。那糯米韧性适中，又汲满了甜酒，一口下去只觉得清甜适口，齿颊留香。
幼时不胜酒力，下午上课时酒劲慢慢上头了。在课上睡得满身通红时被老师送了回来，奶奶听闻骂了我一顿，道我是只偷偷摸摸的馋虫。转身将这些事当笑话一样告诉我叔伯姑姑们，说我偷喝喝醉酒后，浑身泛红，像只煮熟了的虾般动也动弹不得。众人皆觉得好笑，每每转述时总能将描述的言语再丰富一轮。言谈间，那个5岁孩子喝醉酒的糗态仿佛能跃然眼前，着实好笑。
唯有母亲听了，在电话那端，不笑也不语，久久地沉默着。
我之后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烤红薯和甜酒，许是带上了记忆的符号，同样的食物再想超越他们的地位怕是很难。成长路上，我见过好吃的食物有幸越来越多，只是那仓惶间在乡间小路上啃下的那一口口软糯香甜的烤红薯的滋味，却无法再复刻了。
现在的我，如同各位留恋着记忆中各种美食的人一般，只期待着有天，意外在某一条街的某个小摊上，手捧了食物，慢慢地轻咬一口下去，随即，记忆中的味觉蓦地被唤醒，心下惊呼，“就是这个味道！”
我认为，这种期待还是要有的，毕竟，有些你以为记忆已经模糊了的部分，舌头也许还替你清晰地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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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学那段时候，早餐是一贯的白粥，满满的一锅配上榨菜或馒头，两三碗便撑得吃不下了。白粥很填肚子，却支撑不了多久。许多时候到中午的时辰还早，我胃便空了，肚子咕咕地叫着，抓心挠肝般地想吃点东西填补一下空虚的胃。
饭点的时候赶回家，爷爷奶奶却不一定在，偶尔是因农活误了时辰，偶尔是因为其它的什么事，总之大人总是有事的，具体是些什么事，我约摸是还不够资格了解。十次中有那幸运的四五次，午饭已经做好了，新鲜的米饭配上时令蔬菜，炒毛豆炒蚕豆等各色菜式皆油滋滋的冒着香气在餐桌上等着我，虽没有肉，偶尔也只会有半个咸鸭蛋用来配饭，我觉得倒也不错，一顿饭吃下来口腹皆很满足。
剩下那五六次，大概是爷爷奶奶不得空准备，或是准备完饭菜已经太晚，我也来不及吃。只好盛两碗冷粥将就吃了，或空着肚子上学去，等着晚上再回来吃一顿饱饭。有时爷爷奶奶回来晚了许久才开始张罗着午饭，我已然是吃不上了，便从仓库里拿了两个带干泥的大红薯扔进火堆里，一边帮奶奶烧火炒着菜，一边用火钳拨弄着红薯让它受热均匀。往往一顿饭烧下来，红薯已经熟透了，我便急急地揣了它去学校，在路上撕开烧焦的硬壳啃中间甜丝丝冒热气的红薯瓤，烫得呼哧呼哧时也不肯停口。
囫囵吃完几个烤红薯后，脸已经被炭灰蹭得黑黢黢的了，却也不自知，一路小跑着冲进教室，被正要午睡的伙伴们哈哈大笑一通。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很不好意思，在他们的笑声里扯起袖子用力地蹭着脸颊，将脸蹭得红通通的，一路红到耳根后。
每每都是午间当值的校长大声勒令他们安静下来，转身牵着我到操场的水井边上，捧起一捧清水来浇在自己黄色的小方巾上，用湿了水的方巾细细地替我擦去脸上黑色的污迹。
校长从来也不问我为何将烤红薯当午餐，也不问我为什么每次都时间仓促得连洗把脸的工夫都没有，他只是默默地帮我擦干净脸，然后将小方巾用肥皂搓洗干净。那肥皂小小的一块，时常会更换，因而那方巾也时不时有着不同香气，皆淡淡的，只在凑近脸时嗅得清楚。
午饭的记忆中，烤红薯是相较下很甜蜜的一桩了，其它平常的也有，好笑的也有，我所记得的好笑的，有这么一桩。
有一次中午回家没找着吃的，鼻子却能闻见一股浓重的甜酒味，绕到厨房隔间发现了奶奶新酿的米糟，用带盖的黄木盆盛着，盖上还遮了一层白布，用石块压着。盆里装着白色的糯米，颗颗晶莹透亮像被泡发了似的，糯米中间掏了个一碗大小的洞，用来分离米与酒，周边糯米发酵的米酒一点点渗进洞里，我掀开盖看时，米酒已经有半盆高了。
此时米酒正是发酵中最为香甜的时候，我实在饿得不行，便偷偷用大瓷碗盛了一满碗，用汤勺吃得一颗米都不剩。那糯米韧性适中，又汲满了甜酒，一口下去只觉得清甜适口，齿颊留香。
幼时不胜酒力，下午上课时酒劲慢慢上头了。在课上睡得满身通红时被老师送了回来，奶奶听闻骂了我一顿，道我是只偷偷摸摸的馋虫。转身将这些事当笑话一样告诉我叔伯姑姑们，说我偷喝喝醉酒后，浑身泛红，像只煮熟了的虾般动也动弹不得。众人皆觉得好笑，每每转述时总能将描述的言语再丰富一轮。言谈间，那个5岁孩子喝醉酒的糗态仿佛能跃然眼前，着实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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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后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烤红薯和甜酒，许是带上了记忆的符号，同样的食物再想超越他们的地位怕是很难。成长路上，我见过好吃的食物有幸越来越多，只是那仓惶间在乡间小路上啃下的那一口口软糯香甜的烤红薯的滋味，却无法再复刻了。
现在的我，如同各位留恋着记忆中各种美食的人一般，只期待着有天，意外在某一条街的某个小摊上，手捧了食物，慢慢地轻咬一口下去，随即，记忆中的味觉蓦地被唤醒，心下惊呼，“就是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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