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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春 飨

  一

  当第一缕春风吹来的时候,小镇仿佛解冻一样,线条日渐变得柔软起来。

  放佛一觉醒来,柳条儿就绿了,淡淡的早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c清凉,丝丝绿意发散c弥漫,有着乡村特有的馨香和甜润。

  镇上一片片的小树林,也如绿墨一样逐渐铺开晕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染遍了。

  乡亲们屋舍后常常会有这样的一片小树林,其实这原本都是空宅子,为了子孙后代着想,农家的宅地一般比较多,都又这么一片空宅。空宅一般都种上各种树木,杨树c柳树c榆树,刺槐等,一般杨树排列稍整齐,其他的树木则没有什么规划和次序,只是见缝插针,看到合适的空间就填补上,虽然乱乱的,但各种树木相映成趣,看上去很舒服,有点儿美。

  柳条绿了之后,榆钱儿便紧跟着窜上了枝头,挨挨挤挤的,很热闹。

  榆钱儿是最天然的食物。而且寓意也好,家家有“余钱”。乡亲们的榆钱儿餐是必不可少的。

  祖母把一只镰刀绑到长竹竿儿上,拿出大竹篮儿拍打干净,我知道又要去采榆钱儿了,高兴极了。三姐扛着竹竿儿出了门,我便在后面追,祖母则慢吞吞地挽着竹篮在后面跟着。

  三姐高举着竹竿儿,看准了,用镰刀别住榆钱儿枝子使劲一拉,一串儿榆钱儿便被削落下来。我兴奋地捡起来,用手把榆钱儿撸下来就塞进嘴里,一股清新的甜丝丝的感觉直入肺腑,哇,真好吃!

  凡是有吃的地方,会冒出很多小孩儿。邻家小孩子们看见采榆钱儿,都嬉笑着跑过来抢。

  祖母笑着嗔道:“小心点儿,别磕着,都有份儿,树上多着呢!”

  霍大娘走过来,一边笑着嗔怪她顽皮的孙子,一边对这祖母道:“我们昨个儿刚摘了,这小子吃了个肚儿圆,就看着人家树上的好!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今儿见了还抢。”

  祖母呵呵笑道:“小孩子都这样。你也过来捡些,榆钱儿老得快,过不了几天就不能吃了。”

  霍大娘弯腰捡起一串儿,摘了放进嘴里,道:“年前下了几场雪,水分足,今年的榆钱儿吃着比去年的滋润。”

  祖母道:“今年的小麦可是喝饱了,等过些日子也该开垄施肥了!”祖母和霍大娘闲谈着,收拾着榆钱儿。

  有小孩儿边吃这榆钱儿边捡着落在地上的杨花来玩,那杨花一串串毛茸茸的,像小巴儿狗的卷毛一样可爱,所以家乡称为“杨巴狗儿”。小孩子把这些“杨巴狗儿”串成一串,套在脑袋顶上,在头上飘飘的,痒酥酥的,逗得小孩儿不停的笑。

  祖母笑道:“以前闹饥荒的年月,可没少吃这些‘杨巴狗儿’,味儿比树皮c草根儿好些。”

  霍大娘笑道:“可不是,那时候多亏有了这些东西!我还记得那个滋味呢,有些发涩,不过用老醋一泡,酸酸的,当时还觉得不错!现在想来,真没法吃下去!”

  祖母道:“你们年轻,吃这个的时候还加醋,我们那时候是在锅里用水干煮一下就吃了,还是老辈的说得好,多种树没坏处!”

  霍大娘撸着榆钱儿,叹道:“现在随便吃榆钱儿,家里也有余钱,这日子过的可是舒坦!不过现在年轻人可不稀罕榆钱儿,也就像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还有小孩子们还觉得好!”

  祖母笑道:“人都是往前看的,年头不一样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日子!”大家都笑了。

  三姐在一棵榆树上削了不少,又换了一棵树,找些稠密的榆钱儿枝来削。不大会儿,竹篮便满满的,我和三姐和抱了一大抱,霍大娘也拿了不少,还是剩了不少。

  这时我家后院的三奶奶摇摇摆摆地走来。祖母笑着招呼:“你来的真巧,正愁拿不了了,快来拿些。”

  三奶奶挑了肥大的榆钱儿枝条捡了一大抱,其他小孩子也分别拿了不少,个个满载而归,嬉笑满怀。

  回到家,祖母把榆钱儿撸下来,洗净了,之后用白面掺了玉米面和了面糊,放上葱花儿和盐,把榆钱儿放进去拌匀了,开始做榆钱儿窝头。此时的我,只吃刚摘下来的生榆钱儿已经差不多吃饱了,但很快就消化完了,等榆钱儿窝头出锅的时候,我也饿了。我抓起热腾腾的窝头,因为烫手,直吹气。祖母笑嗔:“看你急得,小心烫着!”

  邻家小孩闻见香味,都跑进来讨窝头吃。祖母拿了窝头吹着散散热气,一个个递给小孩儿,有的小孩儿等不及了就上去抓,烫得吱吱哇哇地怪叫,祖母笑起来。

  前院的三大娘走进来,看见新出锅的榆钱儿窝头,就拿起一个尝了尝道:“不错,榆钱儿窝头吃着真清口,前儿我也蒸了两锅,孩子们都吃不够!”

  祖母从墙根儿把锄头c铲子等农具拿出来,又找来一块旧砂纸除锈,道:“榆钱儿说下去就下去,麦苗返青也差不多了,眼看着就要开垅施肥,也该拿出来准备准备着。”

  三大娘笑道:“前几天还商量着,看啥肥料好呢!再说今年下了几场大雪,也肥料也不用上得太足。前几天我到地里看了看,麦苗黑压压的,真喜人!荠菜c杂草也长出来了。”

  我一听,来了精神,让祖母把我的小铲子找出来,吵着要去挖荠菜。祖母笑道:“急啥,春天有的是荠菜,不差这一会子。”

  春天以后,田里各种各样的杂草也会长出来,而且一直到秋收,杂草的生命力是很强的,所以,割草是个重要的活计,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干不了太重的活儿,主要的工作就是割草,而且各自备了一把自己喜欢的铲子,这样用起来比较顺手。祖母给我准备了一把很小的铲子,不太锋利,但也足可以把草铲下来,我很喜欢,终日跟着母亲到田里,但也不过是拎着铲子应景儿,铲不了多少草。

  各种各样的野菜和杂草的一起茁壮成长,荠菜c苦菜c马生菜c灰灰菜c营营菜等,一波一波的生长,而且似乎总也挖不完。最先长出来是荠菜,麦苗刚返青,荠菜及嫩嫩的长出来。而且,荠菜也只有春天有,很快就开花结实,不能吃了。马生菜和营营菜的生长时间会长一些,到夏天也有。

  后院的三奶奶来邀祖母去挖荠菜,祖母便让我带上自己的小铲子去田里挖荠菜。成年男女都忙着去给麦苗施肥了,老嬷嬷们忙完了家里的琐事,喜欢挽个筐儿带着小孩子们去地里挖荠菜。

  祖母教我认荠菜,其实我认得,但是因为有些杂草和荠菜长得太像了,难免会挖错。小孩子们没有耐性,刚开始还兴奋地找荠菜来挖,不久就不耐烦了,丢下铲子,在麦田里撒欢儿跑,随便踩踏麦苗,甚至在麦田打滚,祖母和三奶奶也不管。据祖母说,麦苗刚返青不宜让它们长得太快,踩踏一下没关系,长得太快了,麦秆儿比较细脆,雨水多得时候容易倒下。所以,祖母和三奶奶只顾蹲着,一边挖荠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麦田里到处充满甜润的麦苗儿和青草的气息,大片大片的麦田,如碧绿的绣线毯,绵延铺开,一眼望不到边儿,极目望去,和碧蓝碧蓝的天空结合在一起了。

  各种燕雀从麦田飞过,倏地钻到天空去了。

  偶尔会突然窜出一只野兔,眨眼间不见了踪影。小孩子们明知道追不上,但还是呼啸着追赶。

  远处,没有种麦子小片空地上,因为地片儿太小,没法用拖拉机,老头儿便套着老黄牛在犁田,不时“啪”地在空中甩一下鞭子,“嚯嚯c咧咧”地吆喝着,那牛埋头拉犁,偶尔抬头“哞”地一声长啸。

  田头野生的迎春花和一些不知名目的野花开得正热闹。

  回到家,祖母把荠菜摘了洗净,用葱花过油,把荠菜煸了一下,之后加水,和面糊,做了一锅荠菜粥,十分清新可口,一家人以粥就馍馍下饭。有时候祖母还用荠菜包饺子,更是无上美味。

  春天里,农家自己种的蔬菜刚开始播种,所以野菜是主要的菜蔬。而且,地里的荠菜似乎总也挖不完,家家都在吃,田里的野菜照样还是很多。

  等麦苗长得更高了些,各种的野菜也在疯长。荠菜渐渐地老了,马生菜和营营菜上了农家的饭桌。

  马生菜有些粘滑,不宜做粥和包饺子,一般是做“菜托儿”,就是把马生菜切碎了,放上调料拌匀,把面擀成薄片,均匀地撒上拌好的菜,然后卷起来,大概卷三四层,再压平,用刀切成长方形的方块儿,放在笼屉上像蒸馒头一样蒸。等熟了,要一快快拿出来平放在馍馍筐里。有点像蔬菜花卷,不过比花卷面积大很多,也薄很多,呈扁扁的长方形,而且因为马生菜多汁,里面会有汁水淌出来,所以吃的时候一般用手掌平托着,以免菜汁流失。我想大概这就是“菜托儿”这个名字的由来吧。小孩子托着比自己手掌大很多的“菜托儿”,举着咬,享受美味,颇有意趣。而且有了“菜托儿”,便不用炒菜,主食也有了,所以蒸了菜托儿,一顿农家饭就解决了。

  营营菜和荠菜一样主要用来做蔬菜粥,和荠菜的味道大不一样,但却是同样的美味。而且,营营菜生长季很长,一直到初秋还有,所以,荠菜过后,虽然时令蔬菜丰富了,农家想喝菜粥,基本上用营营菜这种野菜来做。

  营营菜是家乡特有的野菜,我也不知道为何叫它营营菜,它的叶子桑叶一样大,有清晰的叶脉纹路,摸上去有些涩涩的,味道也有些微微的涩涩的质感,但这种涩中带着一股特有的清香,使它有了一种特有的味道。后来,我发现书本上有一种野苋菜的植物与营营菜长得很像,或许她的学名就是野苋菜。但我还是喜欢乡亲们给它起的名字。这种营营菜做蔬菜粥很香,比荠菜别有一种风味,我特别喜欢喝。而祖母用营营菜做的蔬菜粥更是别有风味。祖母和了一大碗白面,不停地加水揉搓c过滤,做成面筋,在菜粥里加上这种面筋,非常好吃,而且还能挡饿,让人百吃不厌。

  另外还有一种野菜叫扫帚苗,这种听上去很粗糙的野菜其实长得比较细腻,它的叶子和做大竹扫帚的细竹子的叶子很相似,略微小一些,所以乡亲们叫它扫帚苗。它的页面细腻柔滑,做汤不恰当,乡亲们一般用它来做煎饼。家乡的煎饼是一种用面糊做的软煎饼,和油饼差不多,但比油饼薄多了。把扫帚苗放在面糊里搅拌,加上葱姜c香辛料等,在平底锅里摊匀了,浇上食用油,两面煎,外焦里嫩,十分的可口,而且有着扫帚苗特有的香气,很清新,让人觉得这种香气是绿色的。

  我尤其喜欢这种蔬菜软煎,祖母常常给我多做一些,带到学校当午餐。

  乡间的野菜把淳朴的乡亲滋养丰满,笑声朗朗,孩子们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可爱动人。小孩子们也如同返青的麦苗一样疯长,打出撒欢c游玩。

  小镇的街道两旁,沿街栽种的都是槐树,虽然不是统一规划的,但乡亲们都不约而同地在自家门口栽种槐树,而且因为小镇街道整齐,所以这些槐树在街道两旁也十分规整。

  每到四月初的时候,槐树上便结出一串串的槐花,密密地挂满枝头,满树的洁白,煞是漂亮!而且沿街又是一溜儿洁白,还有偶尔谁家院子还有,把个小镇映衬得十分秀丽。大街小巷,便终日流溢着清新甜美的槐花香。

  此时,边有槐花可以吃了。与野菜不同的是,槐花是餐桌上的调剂,就像不太常有的时令蔬菜一样,那感觉比野菜清雅,也许因为是花儿的原因吧。

  在槐花将开未开的时候,是吃槐花的最佳时机,那时基本上家家都洋溢着槐花的饭的清香。槐花最常见的吃饭时槐花汤羹和蒸槐花。槐花汤是槐花过油煸一下家汤羹做成,喝起来清润可口,花香满颊。

  蒸槐花,就是槐花清洗了,略带些水,用干面粉拌了,加上盐c葱花,摊放在箅子上,在锅里蒸一滚儿,出锅以后,加少许香油,真实无上美味!小孩子拿它当主食,大人们一般蒸得很多,用箅子盛着放进锅里热着,小孩子们像吃零食一样饿了就吃一碗。

  槐花的花期不长,几天便完全开放,再过几天就开始变老,街道两旁满树洁白的槐花,成了小镇最华丽的风景!槐花飘落的时候,像春天飘雪一样,街头巷尾c檐角窗棂,处处沾满槐花的馨香。

  春天是短暂的,嫩绿春天刚刚的甜润了一下小镇,碧绿的夏就不期而至。

  小镇的周围流淌着酽酽的绿色。

  勤劳朴实的乡亲不仅把季节看在眼里,留在心里,更把领悟在舌尖,融入身体里乃至骨子里。

  盛大伯的小果园的花开了。

  这是果园最美的时节,是小孩子最爱去的地方,虽然没有果子可吃,但是那些美丽的花对小孩子的诱惑不亚于果子的香甜。

  家乡主要以粮食为主,并不是果树产区,偶尔谁家房前屋后会栽种一两棵果树,用农田来种果树的田地极少,所以果园很少。

  镇上有一块盐碱地没有人要,盛大伯就要了。盐碱地不能生长庄稼,盛大伯就翻了翻了土,买了些果树苗种上了。第一年的时候,树木勉强存活,长得蔫蔫的,零星地开了几朵花。但盛大伯很有耐心,一年年的翻土施肥,几年下来,土地没有耗能,加上落叶的天然滋养,土地渐渐地变好了些,盛大伯的小果园也渐渐成了型,成了农田里的一道小风景。

  其实说是果园,更像一个农家院落,因为里面的果树名目很杂,除了十几棵整饬齐整的金帅苹果树,规则排列,小成气候。其他的果树,诸如桃树c杏树c梨树,甚至还有柿子树,大都是杂的,甚至是野生的,盛大伯在田野见到了,便移植到自己的小果园里。

  但是正因为杂,使盛大伯的小果园十分热闹。

  春天一来,杏花儿最早开了,虽然棵,但满树淡粉色的花朵纷纷扰扰,在绿油油的田野当中分外华丽。杏花之后,桃花c梨花c苹果花,争先恐后地绽放。蜜蜂从早到晚“嗡嗡”吟唱,蝴蝶上下翩飞,鸟雀在花间啾鸣,一片恬淡的喧嚣!

  小孩子们在果园里奔跑嬉戏,不时地碰落花瓣,纷纷扬扬地飞。爱美的小女孩禁不住在花枝掩映之下,回头摆一个姿势,另外一个小孩便连忙用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一交叉,比做照相机形状,嘴里说着“卡擦”,“拍”了一张靓照,之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盛大伯腰里掖着小收音机,锣鼓叮咚地咿咿呀呀地放着家乡戏,盛大伯一边跟着哼唱,一边在背着手在花间漫步,不时地冲爬上树的调皮的小孩子吼两嗓子。小孩子们也不怕他,依旧放肆地嬉闹。

  镇上的照相馆经常带着照相的人来这里取景,在摄影师的技巧下,拍出来的画面就就更美了。盛大伯也不厌烦,让人随便拍,自己只管在田间散步。

  小果园最美的风景,随后被定格在照相馆的展示墙上,散发着恒久的芳香。

  二

  “赊小鸡儿唻,赊小鹅!”

  每到春天的时候,卖小鸡的小贩蹬着自行车载着两大筐刚刚孵化的小鸡仔和小鸭仔c小鹅仔,走乡串户地吆喝。

  我听见了,忙拉住祖母去挑小鸡。

  每到春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购买一些小鸡仔来养,小贩把筐放在街头,乡亲们都来挑选。

  有趣的是,小鸡仔是赊的,不用付钱,就像领养一样,选好了直接拿走就可以。等过几个月,鸡仔差不多长大了的时候,小贩们才上门按照成活率收账!这些直接验证民风的淳朴和百姓的诚信,没有一家赖账的。不过我似乎从未见过小鸡仔贩子上门收账的,我一度怀疑他们忘掉了,估计收账的小贩只找户主,小孩子不知道。

  祖母仔细挑选。一般乡下人都希望挑到母鸡,但是小鸡仔很小,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像祖母这样的老人们都很有经验,看看小鸡仔的头部和脚掌,能做出粗略的判断,挑到的母鸡会多一些。

  小鸡仔是放在纸箱子里或者筐里养的。一般纸箱子和筐里要放一块纸板,因为小鸡仔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不几天便很脏,需要重新就换上新的纸板或者报纸。

  小鸡最喜欢吃的小米,而且他们很小,只能吃小米。把小米放在一个碗碟里,小鸡们毛绒绒的身子挤在一起啄食,发出“叽叽叽”细嫩的叫声,非常可爱。祖母又拿了一个小碟子,放上水,小鸡吃饱了之后还要喝点水。我一直以为小鸡是不喝水的。

  我特别喜欢饲喂小鸡,天天去看它们,抚摸嫩黄的绒线一样的身体,手里拿着好吃的让它们啄食,小嘴啄着手掌痒酥酥的。有时候拿一只放在手掌上,它转来转去,会冒险跳下去,很狼狈地摔在纸箱子里,好玩极了。但是祖母不让总是摸它们,会影响小鸡的生长。

  小鸡们前几天看上去弱弱的,连走路都跌跌撞撞,但过不了多长时间,它们就变得机灵多了,而且翅膀处的绒毛开始变硬,有一点点羽毛开始长出。它们常抬头看着纸箱子壁,跃跃欲试地想飞出去。

  这时候,箱子便显得有些拥挤了,要不定期的把它们放出来,放养,任由他们在院子里乱跑。不过,这样也能很危险,一不小心会被人踩到,有时候会被踩死。一般只是放养一阵子,再把它们收回箱子里,盖上稍微重一些的东西,使它们出不来。一般是白天放开,夜晚收回箱子里。

  于是,每天傍晚时分,我便和祖母兴致勃勃地把小鸡捉回箱子里。祖母便跟着喊:“小心点,别踩到!”虽然很小心,但有时候也难免会踩到,有些惊险。有一次,一只小鸡被我踩伤了,腿一瘸一拐,我心疼了好长时间。祖母帮着我包扎了,小心地护理着。幸好,等这只鸡长成了一只漂亮的芦花母鸡的时候,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有点瘸。我便叫它小芦花,偷偷地喂了它很多好吃的东西,希望它能下出很多香喷喷的蛋。

  小鸡仔成长的过程中,最先长出的是翅膀,然后长鸡冠,这时,就能分辨出公鸡和母鸡了。之后绒毛开始变成羽毛,而且长出各种颜色的羽毛。等他们开始长出翅翼,腿脚也硬了,纸箱子之类的东西就束缚不住它们了。经常会从箱子里出来。

  因为家家都养鸡,而且都是为了避免与邻居家鸡混淆,一般尽量关上大门,但它们照样从墙角或大门低下的缝儿里出去。这些鸡跑到邻居家,有时候会分辨不出来。于是乡亲们的便各自想法子,把自家鸡翅膀染上洋红色,其实是一种玫红的颜色,很鲜艳。但是这种颜色很容易得到,很多人家也染上了这种颜色,更加不好分辨了。

  等长成半大鸡的时候,就开始直接在院子放养了。它们很灵敏,很难踩到,但它们常会跑出家门。也有专门用棉花杆和玉米秸等围成的鸡圈,但是同样圈不住它们。

  不过也一般问题不大,小鸡们养熟了,也通了人性,到了晚上也大部分自己回家的。而且像我祖母和那些老太太们都超强的分辨能力,基本上能认出自家的鸡。我整天摆弄那些小鸡,对每只小鸡都很熟悉,有时候自家的鸡从街上跑过,我也能认出来,便赶回家去。

  但往往有些鸡偷偷地跑出去却流连于别家,没有及时回家,于是有些大婶大妈老嬷嬷们便走上街头吆喝。因此,每天晚上,乡亲们都要数一数自家的鸡,看有没有少。

  于是,便有了家乡有名的“骂鸡”的场景,诙谐有趣。

  说是骂,一般都是些老嬷嬷们以为谁家孩子捉走了,仗着自己年纪大辈分高,吆喝的时候骂两句。不过一般都站在家门口或者自己院子的矮墙上,直接扯着嗓子喊:“谁家多了小鸡?”有时候后边还带个感叹词“啊c呀”等之类询问词,拖腔带韵,听上去别有韵味。

  有邻居听见的,自家多了鸡,便会喊上一声:“我家多了一只,来看看是不是你家的?”于是便过去看看,认出是自家的都拿回去。当然,也有人贪心,不是自家的,但觉得既然他家多了一只,就拿走了。偶尔差一两只鸡也是难免的。

  邻家王三奶奶,动不动就吆喝,没想到这个走路一扭一扭的小老太嗓子还挺敞亮。每当她吆喝的时候,边有不少过路的邻居跟她开玩笑。而且,王三奶奶有些贪小便宜,她家多了鸡,总是装作不知道,直到邻居从她家找出来。而她家少了鸡,她一定要出来吆喝。

  她的三女儿王三妮儿也喜欢吆喝,王三妮儿身条和脸型长得与王三奶奶很相似,只是相貌很差强人意,五官平常,皮肤微黑,满脸雀斑。性子也远不如王三奶奶伶俐,微微有些傻气。

  有一次,王三奶奶的鸡又少了一只,王三奶奶身子不大爽,王三妮儿便出来吆喝。

  王三妮儿一手叉在腰间,挺胸突肚,像个老娘们儿一样站在自家门首就喊起来:“谁家多个小?”

  一开始,乡亲们没觉得有时候不妥,后来街上有人听出些别样的味道,因为她是个未嫁的姑娘,不好意思与她玩笑,便偷偷地笑。

  “你个傻妮子,你这是吆喝得啥?快闭嘴!”王家本家王瘸子大奶奶有些听不下去了,走到王三妮儿面前笑骂。

  王三妮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瘸子大奶奶悄悄道:“啥小c小的!吆喝鸡,别带‘吧’字儿”。

  王三妮儿这才明白过来,捂着脸跑回家去了。

  邻居大娘婶子们憋不住哄笑起来。其实,乡亲们吆喝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只是王三妮儿这么一大声的吆喝,才觉得实在不妥。之后这个吆喝小鸡称呼成了一个典故。

  因为吆喝鸡的场景,有了著名的山东梆子戏《王婆骂鸡》,其中用比较夸张的语句展现了一个丢了鸡的老嬷嬷吆喝鸡的场景,非常诙谐幽默。

  一般家庭都挑三十只左右,折损的加上个别丢失的,成活率高的一般在一半左右。不过,也有的人家只剩下几只。祖母挑选的,在我和祖母的精心呵护下,一般能存活二十只左右,有五六只的公鸡或者更少,剩下的全是母鸡。

  等鸡长成半大鸡的时候,祖母让哥哥在西屋的屋檐下钉了两根木橛子,上面搭上一个结实的木棍,便成了一个鸡架,到了傍晚时分,鸡们便纷纷飞上鸡架,用脚爪抓住木棍,挨挨挤挤地在上面安眠。

  等鸡长成大鸡时,羽翼丰满,都变得非常丰满漂亮,母鸡们有黑色的c白色的c红色的,还有花色的,色彩斑斓,大家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祖母在鸡架下面垒了一个鸡窝,母鸡们可以在里面下蛋。

  公鸡大部分都是红色的,夹杂黑色。这些公鸡们有些惹人厌,在过节的时候大都被宰了吃肉。

  直到最后还有一只最雄壮的红色大公鸡,它有着鲜红的羽毛,长长的黑色尾翼像旗帜一样,在身后高挑起来,很漂亮。它每天趾高气扬地在鸡群里逡巡,口腔里总是发出轻轻的“咯咯”的叫声,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放佛这个鸡群里的王。它还经常欺负母鸡,整天围着母鸡转,追着母鸡跑,有时候会踩到母鸡背上,用嘴叼住母鸡的鸡冠,使劲扯,用力踩,放佛要把母鸡撕碎!我非常生气,拿着棍子去打,有时候那只公鸡被窝打得落荒而逃。祖母往往阻止我,不让我管,说不过就是鸡们打架罢了。

  我还是不满,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留一只公鸡,祖母说打鸣报晓用。确实,每天天刚刚蒙蒙亮,公鸡就高声啼叫,它的叫声很有特色,“呴[gu]呴——呴”,听起来放佛是“高高楼!”因此,祖母很喜欢,用祖母的话说,就是谁家都希望过日子一天天上高楼。

  更可恶的是,它还欺负小孩子,邻家有来串门的顽童,它冷不丁跳出来,吓了娃娃一跳,甚至会被它啄一下子,啄得顽童哇哇大哭。此时,祖母便不再袒护它,拿着细细的小棍子打它几下子,把它打跑。

  因此我看这只公鸡不顺眼,常在祖母不在时候想教训它。可是它很有能力,扑棱棱非得很高,根本就打不着。有时候它还跟我对抗,羽毛蓬起来,拉起凶狠的架势要啄我。让人不爽的是,我却一般都打不过他,怕被它啄到,便落荒而逃。它以胜利者的姿态“咯咯”地叫着,继续趾高气昂。

  母鸡们很温和,而且开始每只鸡几乎每天都下一只蛋,每天都可以从鸡窝里捡出几只鸡蛋。

  我最喜欢那只小芦花长得胖胖的,下了很多胖乎乎的鸡蛋。一般的鸡下的都是土红壳的鸡蛋,只有一只白色的鸡下的是雪白的鸡蛋。

  每到母鸡下蛋的时候,我便觉得是扥好奇,很想看看是鸡蛋是怎么出来的,但是母鸡总是很警觉,一见有人走进,它便站起来,不满地尖叫。直到觉得安全了,才安心蹲下身子下蛋。

  有一次,我看见小芦花进了鸡窝要下蛋,便偷偷走过去。只见小芦花正在紧张地努力下蛋,眯着眼,鸡冠有些发红。

  祖母看见了,忙喊道:“小五,不要看!看了就下不出来了!”

  小芦花听见了,警觉地张开眼,一下子看见我,便大叫起来,丝毫不管之前我待它的情谊,气急败坏地腾跃出来,不满地在鸡窝外面团团转!

  祖母忙把我拉走了。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看的,心里有些遗憾。

  小芦花焦躁了一阵子,大概肚子里的蛋憋得慌,看了看四周,便又进了鸡窝。不大会儿,便“咯咯哒c咯咯哒”地叫着,钻出鸡窝,在鸡窝外面又叫了一阵子。它这么叫,大概让人知道,它下蛋了。

  我赶忙钻进鸡窝,把鸡蛋取出来,还热乎乎的。虽然上面还沾着一些鸡屎,但我觉得馨香无比。祖母过来,又往里面伸伸手,居然有掏出来不少的鸡蛋,也不知道母鸡们什么时候下的。有时候,能掏出十几个。

  新母鸡下的第一波鸡蛋,祖母要煮上一小盆,让家里人吃,尤其特地留下来一些给我吃。邻家的孩子来串门,祖母便把鸡蛋分给他们吃。祖母看着孩子们笑叹:“你们这些孩子真是太有福气了,鸡蛋可是好东西!”

  儿时的乡下,鸡蛋还是有些奢侈的,除了孕妇和坐月子的妇女,一般人家还是不舍得吃的。那些得到鸡蛋的孩子便开心地拿回家给娘看。小孩子的娘便特地找时间过来向祖母道谢。祖母笑呵呵地谦道:“没啥!孩子最金贵,鸡蛋就是给孩子们吃的!”

  由于饲喂鸡鸭的饲料全都是谷物或玉米c高粱之类的作物,还有吃剩的饭菜,因此鸡蛋也格外好吃。

  每年,祖母还腌制一坛子咸鸡蛋,盐放得不是很多,却腌制得十分好,同时加了不少特制的调料,腌制得十分到位。打开了,会冒出清澈的黄油,加上家乡土鸡蛋特有的淳朴味道,吃起来咸香可口,齿颊留香,让人百吃不厌。

  一直到今天,鸡蛋对我来说,都是最美好的食物。

  除了鸡,还要养几只鸭子和鹅。小鸭子和小鹅形体要比小鸡大很多,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比小鸡还要可爱。鸭子和鹅的嘴巴比较大,而且扁,吃不得小米,因此,小鸭子的食物要专门拌,有时候直接给他们吃剩饭,还有蔬菜等。不过,小鸭子和鹅喜欢水,等他们长得稍微大一些,要在圈内给它们给他们挖一个水坑,让它们在里面扑腾,放一个水盆不行,他们喜欢真正的水坑。在水坑里一般会折腾的都是泥,脏兮兮,但它们乐此不彼。我嫌弃它们脏,常常把他们按在水盆里洗干净。

  我还会带它们都村后的池塘里去。它们进了水塘就开心地不得了,在里面自由自在的游弋,有时候还会玩花样游泳,侧泳c翻滚,有时候头扎在水里,屁股直直得撅上了天。它们还会顺便从水里捕捉一些昆虫和小鱼小虾等,不亦乐乎。

  等它们长大了,会自己跑到水塘里嬉戏。因为养鸭子和鹅人家比较少,因此,也能也很好辨认,在水塘尽兴之后,他们也会自己回家。

  家乡的鸭子长大之后大都是灰色的,很少有白色的。它们都有些傻傻的,每天自顾“呷呷呷”的叫着,把头埋在翅膀下面睡觉或者莽莽撞撞地乱跑。而鹅就不一样了,有颜色雪白的大白鹅,也有灰色的鹅。它们长得很大很威武,脖子长长的,伸直了高过小孩子。而且,大白鹅经常会焦躁生气,很爱啄人。有时候会追着小孩子啄,吓得小孩子哇哇大哭。

  乡亲们一般不大吃鸭蛋,大部分养一阵子,下了一些鸭蛋,就把鸭子吃掉了。而鹅下的蛋个头比较大,有时候有大人的拳头大,产量比较低,也很少吃。鹅的体型也很大,也不大吃肉。我都不记得鸭蛋及鹅与鹅蛋最后到哪里去了,最后只记得鸡蛋的馨香。

  家庭饲养,是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庭院里c小镇上,鸡鸭的喧嚣是乡间的点缀音符,生活的乐曲在沃野上生长c飞扬。

  春天是生命的初始,除了养殖春耕c养殖,还有异曲同工的生命延续就是植树。这在乡间,也是必不可少的。

  乡间种树并不是用来绿化的,虽然无意间起到这样的效果。

  虽然,镇政府的墙上刷着大字鼓励种树,但乡亲们却并不是因为政府的号召,而似乎是一种习惯,因为树木的作用很大,盖房子一定要上好的树木做顶梁或者採椽子,而且一个长成的大树可以卖出很客观的价钱,种上之后又不用打理只让树木自己生长便可以,非常省心。虽然要得到树木的回报需要好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是家家都有很多孩子,将来必能派上用场。

  人们到了春天的时候,总是到自家的门首c宅院里种上小树。还有田间地头种上一些适合农田间作的树木。

  树木真实的回报只有乡间农人才真正明白。

  父亲买好得了小树,家乡叫“树材”,然后亲自挖树坑。我兴奋地去提水浇树。盛水的铁皮桶有点沉,我跌跌撞撞洒了不少水。祖母已在叮嘱我小心,不让我提,但我还是兴奋地来来回回的提水。

  等小树种好了,我常常看着小树发呆,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祖母便笑道:“不要老看他它,你越看它,就越觉得它长得慢,等你把它放在一边,不知不觉它们就长大了!就跟小孩子一样,转眼就长大了!”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觉得光阴真的好漫长,好几年了,我一直懵懵懂懂的都没有长大。

  但忽而有一天,我便站在近三十年后的都市里,面对故乡,成为一个孤独的守望者,思绪偎依在小镇的那份质朴而纯真的美好和醇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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