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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夜半九点

  星星在床上,已经骨碌来骨碌去很久了。

  但,还是睡不着

  心里沉甸甸的。最近几天,星星积压了太多心事。

  星星大大的眼睛写满了疑问,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我到底是谁”的浑水,将往日澄澈透明的心湖,彻底的搅浑了。

  人生第一次,五岁的小姑娘开始思考起了颇有哲学建设的问题——她到底是谁?如果她是李子星,那么?李子星又是谁?

  星星小姑娘疯狂地敲打着自己那软绵绵的枕头,不解气的还丢下了床,心里充满了迷惘。

  真应了那句话: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星星一遍一遍的确认。

  她是奶奶的孙女,是奶奶的宝贝儿,是隔壁李叔叔的小星星,是二声的朋友,是小花老师的学生,这些都是她。

  那么,小女侠又是谁?

  她是小女侠么?还是小女侠是她?是因为她才有的小女侠?还是因为小女侠才有了她?

  星星搞不明白,想不清楚。

  拥有着很多种不同身份的小姑娘。头一次,因为一个新奇的身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屋内李子星小朋友闹起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奶奶。

  “星星,怎么了?”

  奶奶听到动静赶忙进屋查看。

  打开的门,带来一束光明。像掀开了黑暗的一角,那光直嗽嗽的照亮在星星身上。

  “这是怎么了!”

  奶奶打开了屋里的灯。

  一下子,屋里全亮了。

  毯子,枕头都掉在地上了,星星光着身子,恶气冲冲地坐在床中央。

  “我的小祖宗啊!也不怕着凉。”

  奶奶连忙捡起被星星踢到地上的毯子,用毯子把星星从头到脚,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包的严实。

  只露出了星星一双咕噜噜的眼睛和鼻子。

  小祖宗,她又是小祖宗了吗?

  “奶奶,我我睡不着。”

  星星一直没告诉奶奶,这几天发生的事,有关自己,有关他成为小女侠的事。

  星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告诉奶奶。她很爱奶奶,大概有些事不会因为她爱奶奶就会对奶奶讲。

  五岁的星星,总是有自己的主意。

  奶奶有些心疼地将星星连同毯子一起抱着去了客厅。

  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报着晚间新闻。

  星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稳稳的躺在奶奶怀里,歪着头斜着眼看电视里的新闻。

  新闻里的主持人用温厚低沉的男中音正在播报着,一则电话诈骗的新闻。

  星星虽然从来都不知道电话诈骗是什么东西,但她深刻的觉得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哼!新闻里放的有什么好事情。

  星星还记得,上一次陪奶奶看了一次早间新闻的事情,早晨播报的新闻的频道,是无意中换到的。

  新闻里正在再说着一条入室抢劫杀人的恐怖案件。

  白晃晃的刀子,脏污的血迹,还有那马赛克的处理,都让星星感到极不舒服。自此,星星便有了对新闻的强烈抵触。

  新闻没一个好东西,星星撇撇嘴。

  也是,星星还太小,有些东西太过真实,星星还不能够接触到。

  “奶奶我不看,我不要看这个,我要看《西游记》。”

  星星晃动着自己,冲奶奶撒娇,太剧烈了,连被子都被折腾散了,露出了星星那白胖胖,光洁的小脚丫。

  “星星,现在没有《西游记》播了,你要看只能等明天了。”

  “明天才有呢。”

  奶奶万般无奈,轻微用力按住不听话的星星,控制着她,不让她在乱动,怕她再次把被子弄散了,再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那我就等明天,反正明天很快就会到了。”

  被毯子包着的星星,听了奶奶的话安静下来。窝在奶奶怀里真的在安安静静的等着明天。

  她睁着大眼,没有一丝困倦的扬起头看着天花板,数天花板上卷起的墙皮。

  这房子的年龄比星星还大,天花板上刷的漆好多已经开始脱落了。

  她闲得太过无聊,竟开始数起了天花板上的墙皮。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好多好多块。

  星星她盯着天花板,眼睛都有些发酸了,可还是没数完。

  算了,不数了。

  星星低下头环视了一圈四周。

  屋外的风在沙沙的响,星星隔着玻璃门,当然看不清黑夜下的景象。

  但她觉得自己好像能看到:沙沙的风,卷起了一堆树叶,刮着在跑。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的星星,才过了一会儿,又不安生了,继续使出了无敌大晃功。

  “奶奶为什么还不到明天?”

  星星又抬着头望着奶奶。两只眼睛水灵灵的。

  奶奶只好看了看客厅墙上的钟表。

  “星星,现在才晚上九点,离明天还很早呢。”

  “晚上?九点?”

  星星觉得万分不可思议,在她的心里可从来没有晚上九点这个观念。

  难道不是只有晚上七点和晚上八点吗?这神奇的晚上九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星星不是很明白,她一直以为晚上八点是最晚最晚的时间了,在这个时间她只要上床睡上一觉,然后明天很快就会到了。

  难道

  “奶奶是不是还有晚上十点。”

  星星一脸焦急地询问。

  “是啊”

  奶奶被问的不明所以。

  这样就对了,没错,星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定是这样的,小孩子只有晚上七点和八点,但人们却有晚上九点和十点,而今天她借了奶奶一个大人的身份。从而进入了这个新新的世界。

  “那我明白了!”

  星星为自己发现了一件了不起的大秘密,而感到光荣。连语调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奶奶像是想起了什么的。

  “对了,星星。中央##频道,晚上有《西游记》的重播。”

  “重播,放今天的么?”

  “当然了,我帮你找找。”

  奶奶拿起了遥控器,正要换台。她却被星星急忙阻止了。

  “奶奶,我不看,我不看,奶奶,我不要看。”

  是生气的语调,星星怒不可遏的说。

  “奶奶我不要看,那个坏人唐三藏竟然赶走了孙大圣。”

  奶奶这才想起来,今天的《西游记》演到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剧情那里了。

  不知真假的唐三藏在孙悟空动手打伤白骨精化为的村姑,老妇,老翁之后,将孙悟空撵走了。

  星星下午看到这儿的时候,还气得直跺脚,而且还碎碎念地骂了唐三藏一下午。

  “星星,唐僧不是坏人,他是孙悟空的师傅。”

  奶奶企图改变一下星星这种偏激的想法。

  “奶奶,你怎么能这么说,唐三藏他就是坏人,他不识好人心,而且——”

  星星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

  “而且,唐僧身为孙大圣的老师,不帮他还要赶走他。这不就是坏人吗?而且你看,唐僧是孙大圣的老师,小花老师也是我的老师。小花老师喜欢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赶我走,所以唐僧就是坏人,就是坏人”

  唐僧就是坏人,在星星的观念里欺负主角的人当然是坏人。

  他们可恶透顶,他们作祟多端,他们欺负正义的主角,他们当然是坏人了。

  星星说得话逻辑十分通顺,还对比自己,用小花老师与自己举例子,又义愤填膺情绪高昂。

  把奶奶说的一愣一愣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了。

  平日里八点就睡的星星,今日熬夜到了九点,再加上刚才那一下为孙大圣抱不平的情绪,好像消耗了最后一点能量一般。

  大脑承受不住困意,在奶奶怀里沉沉的睡去了。

  奶奶不知道星星在自己怀里睡了多久,忽然感受不到星星在怀里动来动去时才发现。

  星星那绵长而又均匀的呼吸告诉着奶奶:她睡得好香好香。

  缩成一小团的星星,被奶奶抱在怀里,让奶奶感慨万分,不知不觉星星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五年前,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刚生下来时,也是这样被她抱在怀里。

  那会儿,星星没有头发,没有眉毛,脸又皱皱巴巴的,活脱脱一个小肉团。

  五年了,那个小肉团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姑娘了。

  奶奶轻手轻脚的将星星抱到了她自己的小床上,再轻轻地将星星放了上去,生怕让星星醒了。

  星星的小床就在奶奶的旁边。

  上次,星星奶奶听沈深爸爸说:小孩子到一定年龄,就应该自己睡了。

  星星的奶奶觉得十分有道理,但也是担心星星她会很不习惯,自己独自睡,害怕担心星星离不开自己。

  于是,奶奶就在自己旁边。又放了一个小床。

  奶奶此刻坐在星星的小床上,偷偷抹着眼泪,浑浊的眼泪让眼前蒙上了一层雾似的。

  奶奶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总会有那么一天,星星要开始学会成长,她会开始学会独立,然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真真正正离开自己。

  自己再舍不得又有什么用呢,星星她再不习惯又能怎么办呢。

  即使是再年幼的小鸟,也有一天会离开温暖的巢,独自振翅,独自翱翔。

  这一事实,任谁都无法改变,只有乞求那一天,再晚一点晚一点来吧,星星再慢一点慢一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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