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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待我回到营帐,便见帐中坐着三名身着常服的男子,闻声均回过头打量我。我见状便道:“见过三位大人,小人邢墨,是新来的医童。”听我说完,他们三人对视了片刻,一个魁梧的男子站起来道:“回来时听孟蛟说过了,这帐中除了你还住有四人,我叫高轶。”他又指了指一旁另一个方脸的男子道:“他叫韦正。”又指了指另一个矮小些的男子道:“他叫沈慕云。”我闻言与之一一见礼,他们微微点头便算是应了,见他们各忙各的,我便洗漱歇下了。

  翌日,天还未亮,他们便洗漱完毕,身披甲胄出了营帐。我闻声也起床洗漱,待他们走后,将账内打扫一番,便往医账走去。待到了医账,值守的医士还在打瞌睡,我将医账内打扫干净,又将用物和药材摆放整齐,便在一旁看翻看医书。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见郑医长来到医账,见我在此并未多言,只是吩咐我,今天将库存的药材都拿出来晾晒一番,以免发霉,再按昨日所说将白布裁剪成条备用,我依言应下。此后不久,其他医士陆续来到医账,郑医长安排众医士两人一组往各营巡视,一是为营中士兵诊脉,二是检查各营医童是否遵照医士开的方子按时为患病的军士煎药。留得另一名医士与郑医长留在医账值岗,儒文也随陆医士一组去了营地。

  随后的一日子,每天如常,医账里清扫c煎药c浆洗等杂活都归我,医士们只负责巡检和诊治,因我沉默寡言,倒没什么存在感,只到有事吩咐时,大家才会想起我,偶尔郑医长留下我问话,大家也只当是郑医长在给我安排新的活计。反观儒文,虽身份高贵,却性子活泼又待人谦和,众医士都愿与他一组。慢慢的,我也从别人口中大致了解了军营中目前的情况,现驻扎在西烨城附近的这支军队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为边防军,即忠武将军苏裴昭麾下的戍边队伍,一部分为冲折府下辖的府兵,由宣威将军顾志统领,另一部分嘛,是太子萧景熙的卫率,这部分人虽不多,只有三千人,却不乏能人异士,个个能以一当十。三个月前,忠武将军苏裴昭报,胡人袭扰西部边境,烧杀抢掠。不仅如此,据探子来报,胡人正在边关屯兵,似有东进之势。那位随即下令,命户部备齐粮草,由折冲府宣威将军顾志带部往边境支援,太子萧景熙为大将军,率太子卫率三千人前往边关,统帅三军,以御敌军。此次,那位派太子出征,还封了大将军,想来是要历练一下太子,也为太子积些威望。如今这天下,景国在北,麒国居南,中间隔着绵延的群山,只有靠西的位置,山势平缓,两国在此互通往来,这西烨城正是地处交接之处。西边的胡人虽占据着大片土地,却很是贫瘠,气候恶劣,物资匮乏,且民风彪悍语言不通,具体他们是突厥人还是契丹人,我也分不出。往常胡人都袭扰麒国边境,麒国国力稍弱,又缺少战马,与胡人交战甚是吃亏。只是胡人不喜麒国闷热的气候,只是掠夺了物资便走,并不攻占城池。但景国不同,景国地域稍靠北些,较麒国凉爽许多,但兵强马壮,胡人甚少骚扰,此次却甚是奇怪,胡人不仅骚扰边境还屯了兵。

  近来时常有小股胡人前来骚扰,或是掠夺城外的村镇,或是派小股骑兵来营前试探,虽未能靠近,却也如苍蝇般烦人。近日,我见营中的军士们的操练更是密集,便估摸着,许是将有一场大战。果然,这天夜里,帐里的其他人都未曾回来,约莫二更天,我便闻得营中有动静,便起身到账外,只见一大队人马悄无声息的列队往营外走去,我想,他们怕是要出战了,便穿好衣服,来到医帐。值守的医士都歇下了,见我来了也只问了一句,我道没事,他们便继续睡了。我将医帐里治疗外伤的草药都整理出来,将裁好的白布也摆放整齐,又裁了各色布条,烧上热水,便在灯下翻看医书。待到半夜,骤然下起了大雨,我见状便去药炉烧了些姜汤。约莫后半夜时,闻得营外一阵骚动,不多时便有人涌入医帐,均是外伤,郑医长随后带着医士们来到医帐开始救治,因我是医童,不允许参加诊治,我便按着将士们的受伤程度将他们分类指引到各医士处。见受伤不太严重且大声呻吟的军士,便在他身上系上灰色布条,叫他用白布按压伤口在一旁等待;见流血甚多,有骨折等严重外伤的则系上黑色布条,引他们到医士处治疗;见昏迷不醒或头部胸部重伤的,则系上褐色布条,直接送往里间由郑医长救治。闻得郑医长叫我,我便掀开帐子进到里间,见里间有一人正趴在床上,上身的衣服已脱尽扔在一旁,胳膊上的褐色布带被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见那人背上有道很长的伤口,从肩甲至后腰,似是被刀伤,却伤口撕裂。因伤口过大,又流血不止,郑医长正欲用烙铁为之止血,我见状问郑医长:“可否让小人一试?”郑医长锁眉片刻道:“你且试试吧,如此大的创面即使哎可惜了。”说着看看床上趴着的人摇了摇头,我心中明白,若是用郑医长得方法止血,即使能止血,也会造成烫伤,只怕想活命也不易。见郑医长同意,我便取来了些烛台摆在四周的桌子上,又取了一个皮囊,里面尽是些小口袋,口袋里分别放着镊子c夹子之类的用物。我取了块干净的白布铺在桌上,麻利的将皮囊内的用物一一取出,在烛火上烤过片刻后依次摆开在白布上。洗净双手又用烈酒擦拭了一遍后,用镊子取干净白布蘸净水擦拭了伤口附近的皮肤,另取镊子和小刀稍稍扩大伤口,寻了损伤血管的近心端和远心端迅速用丝线结扎止血,见流血减少便另一边取了白布用镊子夹了,伸进伤口里擦拭血迹,待视野清楚些后,剥离血管周围的神经及其他组织,小心地修整破损血管的切口,用镊子夹了弯针,取了细丝线迅速缝合。缝合完毕后松开远心端结扎,见血流通畅无渗血,便松开近心端,使血运恢复。见血管未曾渗漏,便从盐水中取了羊肠线,由深到浅进行缝合,最后用捻合丝线将最外层皮肤缝合好。剪断线尾收了弯针,取净水清洁了处理后的伤口,又取了前两日做的药泥敷于伤口上,拿白布条将伤口包扎好,待检查了其他地方没有伤口后,抬头便见天色将明。想着要洗手摘口罩,猛地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又哪来的口罩,心里一时有些失落。确实,自从上辈子因与张逸事在医院被传开后,我便离开了手术台,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职业。再到如今,在这异世生活了十几年,我都不曾想过还有机会碰这些东西,今日遇见要用烙铁止血的患者,便无法置之不顾。一旦开始手术就摒弃了杂念,竟以为自己还在医院,还在手术台上。如今所用的这些器具,皆是我在游历时偶然发现或找工匠改造的,一直带在包袱里,只是想收藏起来,存个念想,没想到今日竟用上了。待我抬头,便见郑医长一脸探究的看着我,忽的身后有人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猛然回身便见孟蛟与韦正站在我身后,一脸震惊的看着我,眼神中还有些戒备,发问的正是孟蛟。我又仔细看了才发现,方才我清创缝合的患者,正是高轶。如今这世道,世人皆嫌尸体晦气,不做解剖研究,治疗外伤的皆被称为“疡医”,且医术落后,治愈率低下,所以地位也比较低下。许是刚才的事惊着他们了,因清创缝合需要迅速且准确,即保证伤口处理的干净整齐,又不能损伤旁的血管和神经,若是动作慢些则会长时间暴露伤口,增加感染和失血过多的风险。这些操作我从前做过无数遍,如今再做自然显得很是熟练。我看了他们半晌,并未答话,而是对郑医长说:“郑医长,这伤患我已处理好了,若不撕裂伤口想来不会再出血,在伤口上敷的药泥,是我前两日制得,除了黄芩c鱼腥草之类我还加蜚蠊和罂粟,请恕小人擅自做主,待明日我与您细说,这病患过一两个时辰必会发热,我去煎些药备着,咱们还是老规矩,您看成吗?”郑医长闻言锁眉,沉思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见孟蛟面露凶光的盯着我,我开口道:“二位的疑惑郑医长会解答,小的先告退了。”说完便掀开帐子去药炉煎药。我与郑医长有言在先,无论我出什么点子,提什么建议,对外均说是郑医长的主意,与我无关。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医童,若是如此招摇必活不长的。今日只顾着清创缝合,未曾注意孟蛟和韦正是何时进了医帐,既已被他们看到,我多说无益,只能劳烦郑医长周旋了。

  待我煎完药便得知高轶已被他们抬回了营帐,郑医长见我来了便道:“高轶且交由你医治,在你营长

  账也好掩人耳目,我会日日去检查。”说完便挥手让我出去了。待我将煎好的药拿回营账,便见高轶已经醒了,孟蛟与韦正正在与说些什么,见我进来便停了,我不知郑医长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便也未开口,只将药端到高轶跟前欲给他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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