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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太皇太后病榻

  太皇太后病了!

  严冬已过,奈何初春的那丝阳光除了在华昭宫高大的宫墙上印下了一株梅影,春的骚动如同冰冻了的泥土只在人们期盼的心尖萌芽着,摇曳的花影寂寞的等待着热切的目光,可惜年年岁岁,人虽偶有旧人,爱花之人却未必人人能去而复返。

  那是太皇太后最爱的一株绿萼梅,俏丽的花朵曾在每个花开的季节绽放枝头。而太皇太后本人也喜欢站在枝下注目凝视。今年这株梅树也曾冒出细小的花蕾,宫女们还曾议论过这花几时盛开。未曾料新年过后太皇太后就病倒,宫里再没人关心它是否该花满枝头了。

  太皇太后榻前,太医们已经退去,房里留下了焦虑的帝王低声问询着,太皇太后半合着双眼嘱咐了皇帝一番。殿内宫女太监无数,却极其安静,帝后的声音时断时续并不成句,长者坚定又威严的语气自非寻常人家祖母的溺爱与唠叨,幼者恭敬而顺从的态度也能听得分明,即便偶有争辩之态,接下来也定有回旋之词试图弥补。而皇叔惠王则静静地恭候于幔帘之外,显以人臣之姿。许久,年轻的皇帝缓缓走出来,并告知皇叔“太皇太后已无大碍,尚需休憩。”

  惠王,年过五旬,沉稳儒雅,皇亲国戚,辅国重臣。他恭身跟着皇帝退出了华昭宫。君臣二人一路无言地行至皇帝日常批阅奏折之怀橘堂,惠王一颗紧绷的心稍稍放松,正准备张嘴,一眼瞥见帝王眉头紧蹙,心事重重,惠王思虑刹那抑制住自己刚要脱口之言,他恭身请示道:“陛下,兵部对谒水河一役的详细奏疏已上至中书,陶大人与臣也草议了一份奏折,请皇上过目。”,说罢,取出奏折。皇帝摆摆手示意身边宫人取过折子,转身坐在了书桌边的椅子上并没有着急打开,却对惠王说道:“王叔近日不必进宫侍疾,漠北国近日将有使团进京,春宴御赐之事也事关紧要,王叔多费心于此二事。”

  惠王俯身称诺,只是担忧道:“臣恐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病榻。今日进宫便是太皇太后急招,可惜待臣进得宫时,太后体乏无力,臣未得觐见。”

  皇帝盯着惠王叹了口气,“若皇祖母再传,自当再见。”

  惠王则盯着龙案上的奏本,又欲开口,皇上再次打断他:“就在刚才,太皇太后已吩咐朕,此事交于陶大人全权处理,想是陶大人已于皇叔之前见过太皇太后,所谓共同草议,皇叔也别太放于心上。”皇上说到此时,有种揶揄的表情,“万事有太皇太后呢。”

  惠王不再说话,他觉得有点心疼,这种疼像一种麻醉之物,每次在惠王忧思不安时,都会准确有效地安抚他的惶恐,他弄不清楚这是一种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的反应,面对年轻的帝王,他曾有太多想要说的,想要做的,但几个回合下来,他知道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在面对皇权的威严与威力,自己心中那些理想与情感并非人人皆为之动容,那层距离即便有如薄纱,但却真实且坚实的存在,常常的欲言又止活生生地将一位股肱大臣变得精于揣测。惠王当然不是唯唯诺诺之人,他心有天地,江山社稷虽不是他的,但他爱这片河山和至亲的骨肉。此刻,他不能再往下说了,朝堂的局面还有谁比他更清楚。

  他向皇帝告退,慢慢地退出了怀橘堂。初春的正午,明亮的阳光透过薄纱的窗户照射于屋内,二十三岁的皇帝薛又独坐于案前,剑眉星目像极了他的父亲,光影浮动在他年轻的脸上,原本明亮的眼睛竟放射出不一样的深邃与寂寞。惠王离殿刹那无意与他的视线相触,一股凉凉的寒意弥漫于心。

  料峭的春寒,纵是午后日高仍就丝丝寒意。惠王薛昼寻独步行走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所行之路不知来往多少回,他几乎能闭着眼穿过这条幽长的甬道,可不知为何每次走在这里,内心总惶惶不安。辅政这么多年,朝中大小官员无不唯惠王马首是瞻,可他自己却每每不胜寒意,太皇太后的那双眼睛总会在某些时候像一把利刃悬于头顶。便如今晨,太后急招,无果而退,奏折搁置,帝王心思,这一系列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在他人心中或许毫无意义,可每日周旋于太皇太后与皇帝之间的惠王却实实在在地品味出了丝丝微妙。陶大人,那位昨日还和自己击掌附和之人,今日便独得太皇太后重任,这其中自有外戚之于朝政的独特微妙,此外便没有别的意思吗?

  太皇太后陶氏虽为女子,但其掌政几十年,虽风云不断,朝廷上下竟也在这变幻诡谲的大风大浪里慢慢对这位当年的贵妃娘娘心服口服,惠王薛昼寻也是如此。可惜,同生今世亦前缘,同尽沧桑一梦间,人心多么复杂呀。朝廷的恩威并施,太皇太后的若即若离,但扪心自问,多少年来,自己兢兢业业处理手中政务是从不曾心存私念,“私念”,惠王猛地抬头,正午的阳光撒在太宸殿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那刺眼的光芒哟,惠王顿住了脚步,环视着偌大的殿前广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要把体内的某些东西释放。是的,只有释放掉它们,他才能心安地,自如地做好人人敬畏,事事谋断的惠王殿下。

  回到家中已是未时,此时的王府分外安静,府中女眷们正在午休,丫鬟仆役们都轻手轻脚地做着手中的活计。惠王屏退左右,独自回房,绕过耳房,却见正房的雕花门前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惠王知道这必是长子薛伦晞。

  大公子揖手见过父亲,问:“父王,一切安好?”

  惠王叹道:“太皇太后今晨突然抱恙,为父也不知她急召入宫为何。”说罢,想了想,惠王继续说道:“如今朝中几件大事要办,可陛下似乎顾虑重重,所忧之事不愿与人商讨。”

  大公子听罢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说道:“近几日,儿子也觉察到陛下满腹心事。”见父亲凝神聆听薛伦晞继续说道:“谒水河大败对陛下是一记重击,陛下太需要一场胜利以扬君威。”

  “胜了自然能扬威,可如今一场大败,这个局面该如何收拾?”惠王接过儿子的话反问道,“陛下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今日的局面算是临朝执政的一次教训,可过来人也没料到会有今日?”

  “是啊,连儿子都满是疑惑的一场出击,满廷大臣却只有父王和林大人等几人极力阻止。”

  惠王叹道:“陶大人一句自古多文臣主降,武将主战封住了多少人的口。”

  “陶大人不都看太皇太后眼色行事吗?”

  “哼,”惠王不由冷笑,“他若能事事看太皇太后眼色行事,也总有几分道理,就怕别有用心。”

  伦晞点点头:“儿子曾与郭府的豫淇讨论过此事,他的几点疑虑,儿子反复思量过,也上启于陛下,可惜陛下太”薛大公子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来。

  于此事,做为皇帝最信任的近臣,惠王府大公子深感罪责难逃,尽管他曾三番五次提醒皇上此役难胜,一是地形与兵力部署于我方不力,二是极端气候会削弱我军异地作战能力,三是主帅人选太过草率,但每一条都被皇上以乐观的情绪否定了,是的,漠北国新君初立,政局人心有些问题,但己方何尝不是。看着皇上兴奋的眼睛,薛伦晞只能一声叹息,自己的父亲乃当朝重臣尚不能扭转局面,自己又何德何能改变帝心。当然这朝堂上也不是没有人可以扭转乾坤,可这个人选择了沉默。

  大公子神情黯淡地叹道:“帝后貌合神离才是此次溃败的根由。”

  惠王正举步踏上蜿蜒致正房大门的长廊,听到这,他不由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儿子一眼:“朝中之事,你我尽人臣之本份,只是你身为皇上侍读,和陛下相处颇近,有些事却不能越了规矩,不可过多揣测圣意,有些事呀,还是让他糊涂点好。”

  薛伦晞说完话后也有些后悔,平日里父子间议论朝政多理智冷静,可今日父亲带着满腔愤懑,薛伦晞当然知道父亲的难处,朝堂的争斗,血染沙场的将士,多少人家丧夫失子,自己又何尝不是痛心疾首,言谈中不自觉地平添了抱怨与激愤,不过终究是经历过风雨,又涵养得体的世家子弟,父子俩很快恢复平静。

  “如今边关危机四伏,漠北国不知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晞儿,你赶在豫淇离京前再向他了解敌我双方军力部署状况,尽可能的详细,还有漠北国当今国内的局势也要探查清楚,或许能在和议时争得几分主动。陛下,”惠王本想嘱咐儿子多劝导皇帝振作起来,可不自觉地怀橘堂那交织着光与影的年轻面庞浮现在他眼前,惠王心底泛起一层酸楚,一层怜惜,一层担忧,五味杂陈,“天下终要由陛下定夺,我等定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薛伦晞不解地看着父亲,这番话和平时父亲的教导似乎有点不同,但他没有追问下去,也不想在此时细细品味,该做什么,父亲已经很明白告诉他,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帮父亲,朝廷和皇上度过难关。惠王看着儿子有些迷惑的脸,心下有些惭愧。这是一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庞,是的,惠王府三代自父亲起就是这样一张脸,但惠王薛昼寻坚信长子的性格禀赋更似他的母亲,坚韧,睿智,还有洞察事实的敏锐,这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孩子。两年前儿子二十岁生日那天,惠王上奏,希望朝廷册封长子为惠王世子,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但直到今日,惠王世子的位置一直悬空。

  惠王一心栽培长子,但朝廷却没有忽略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膝下两子,于是,计乎,谋乎,王朝的掌控者给足了惠王府机会与荣耀,要在两位贵公子间权衡考量,可惜这精巧的设计却被两位公子四两拨千斤般化解了。

  二公子薛寒亭心思缜密,却厌恶勾心斗角,对仅长两岁的兄长,薛寒亭曾仿古人之句写到“嗟予吾兄弟,四海一伦晞”,他与兄长是要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惠王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问道:“梅花山的花开得正好,怎么不乘今日风和日丽,和弟妹们赏花去?”

  惠王府大公子笑着回答父亲:“亭弟他们和林府几位公子小姐去梅花山了。”

  惠王又拍了拍长子,没有再说什么,快步回到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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