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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

  林中挥手一别,灿烂无邪的笑颜重现灰墙中闪烁的镜花。他曾经每次都想打碎那张莹净无暇的面镜撕扯出碎纹,不喜面镜映照出的毫无杂质的欢颜。他如愿看到碎纹裂缝,然而渗出的晶珠更显花镜灼眼。

  他什么时候知道有个哥哥?他十岁前跟妹妹同住一个宫殿,以为自己只有一个手足。十岁时,他见到十二岁的红璃,顺从地接受娃娃亲,获准拥有独殿,开始频繁跟随父母露面,才知道有个哥哥,还听说红璃不喜欢哥哥而改跟他定亲。他只在少数公众场合下看到哥哥,哥哥性情孤僻,不搭理他,也不接其他人的话,只接父亲递过去的话简单说几句。他理解红璃改亲,挺怕那样的哥哥,不敢靠近却很想靠近。然而他一有靠近的动作,不仅父母用眼神警示他“安分守己”,哥哥也用眼神向他表示“非喜勿近”。他很伤心,还很恼恨,用傲慢武装自己对抗哥哥的冷漠。习惯成自然,他和哥哥之间的心距越来越远,嫉妒地看着妹妹的缠闹打破哥哥的冷面,那张冷脸上的裂缝出现温柔的旭光。

  想要的哥哥呵护没得到,呵护下的妹妹被轻易夺走,他气不过,偷偷跟踪哥哥,发现哥哥竟然住在偏僻的宫塔。他不敢问父母为什么,宫塔周围冷幽的环境挺适合哥哥那身孤冷的气压。

  他悄悄靠近宫塔,好奇里面的环境。他无法靠太近,塔外时有士兵巡逻至此。有两次,他看见仪使模样的人进出宫塔,似乎里面供奉着神祭物。哥哥住在神居里?!他很嫉妒。

  实在按捺不住,他向老师询问宫塔的情况。听完他描述的环境,老师说,据传那座宫塔里曾囚禁来自金翎国的奸细。功课中必学木华国历史,他明白老师所说的奸细是谁,心里窃喜,那才不是神居呢,是失宠的哥哥受罚的地方。

  在哥哥面前,他的姿态越来越高,而哥哥依然如故,好像除了妹妹,没有一个人能入哥哥的眼。他很挫败,非常想知道塔里究竟有什么能够让哥哥保持自我风范不变。

  一天傍晚,他哄妹妹引开巡逻兵。面对铸铁塔门,他激动得紧张。刚准备踢门,隐隐听见塔里传出欢笑声。贴门细听,像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的声音。他不相信不苟言笑的哥哥会发出那种声音,疑惑地后退看窗。高塔灰黑的墙上只有一个窗户没有被铁柱封窗,笑声像乐符飘出来。对向敞开的窗户,他正想高喊,一个本子从窗户里飞出来。他捡起本子一看,像是作业本。一颗头探出窗户,他冷笑着向哥哥挥晃抓到的把柄,诧异地看见哥哥展露无奈的笑容又迅速收敛成冷漠。无奈的笑容不是给他的,早已绽开在脸上,哥哥身边有人!哥哥用手按推一个脑袋,转头不再看他的过程中,冰雪融化成春光。

  父母不会让哥哥独居,敢跟哥哥大胆玩闹还得到哥哥包容的人是谁?他又嫉妒又生气,等在塔门外,没有等出哥哥,也没有等出塔里任何人,只等来巡逻兵和“任务失败”的妹妹。

  曾囚禁过一位君妃的宫塔是禁地,他和妹妹被闻讯赶来的父母揪回宫。他报复性地出示哥哥的作业本,跟妹妹就“哥哥对待功课的态度”争吵。父亲的沉默c母亲的默泪让他闭了口,从此不敢再去宫塔,虽然知道妹妹悄悄在宫塔附近接送哥哥,他也只能强忍复杂的心情,跟哥哥继续保持冷距。

  那一天,据说是哥哥的生日,父母难得地主动提到哥哥,让他和妹妹亲手制作礼物。首次为哥哥庆生,他认真画了一幅骏马图,想拿给哥哥炫耀,也暗讽哥哥无奔腾高行的空间。见妹妹要送缝制的香囊,他很无语,香囊应该送给情郎才对,比如他随身带的红璃送的香囊。

  没想到父母带他和妹妹入塔亲手送礼。他大吃一惊,看着恭敬站立的哥哥和笑靠哥哥的一个少年,难以置信笑得傻却笑得纯的少年才是真哥哥。他不得不信,真哥哥长得像母亲,假哥哥神似真哥哥。父母不多说,他也明白了。

  妹妹似乎早已察觉,一脸羞涩地把香囊递给曾经以为的那个哥哥。假哥哥接过香囊放入真哥哥衣服里,真哥哥欢喜地拍拍衣服说“好香”,然后拿出香囊看,取出几瓣花闻闻后放进衣服里,把香囊塞进假哥哥衣服里,笑得可爱。用“可爱”一词形容十六岁的少年已不合适,但那纯洁无瑕的笑容真的像婴儿,找不到更贴切的词语形容。他看得懂,那是真假哥哥之间分享好东西的情谊,是真纯亲密的情感;他看得刺眼,无论是真哥哥还是假哥哥,他都入不了他们的眼,假哥哥的柔情是属于真哥哥的,真哥哥的纯情是属于假哥哥的,他所有的努力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空,无论是渴望靠近还是故作远距。

  在父母的催促下,他不情不愿地把骏马图递给真哥哥。真哥哥傻傻地问假哥哥,纸上是什么东西。假哥哥温柔地问,想要吗,我可以做出来。真哥哥把他的礼物扔在地上,开心地拽着假哥哥的手臂嚷着要做纸上的东西。在父母的点头下,假哥哥被真哥哥拽走,妹妹跟去,他难堪地捡起骏马图。若不是假哥哥经手妹妹的香囊,被真哥哥误以为是假哥哥的东西,香囊的命运肯定跟他的骏马图一样。

  那天,假哥哥给真哥哥做了个木马,他被迫搭手。真哥哥很吵,他觉得并不心烦,恐怕源于那是纯真的童语吧,在他身边如同欢鸣的小鸟,但讽刺的是,那是一只没有自由却不自知的鸟,而在令人怜爱的小鸟扑扇出的气流下,假哥哥的气压变得清弱。

  见假哥哥扶真哥哥上马并指导驯马技,他拉过妹妹询问。原来妹妹看到窗户上探出两个神似的脑袋,于是缠问母亲,得到一个回答——“哥哥有玩伴”。妹妹觉得哥哥不像哥哥,或者说不像父母的儿子,就没把哥哥当哥哥。他和妹妹能入塔见真哥哥,肯定跟妹妹的发现有关,父母见瞒不住,不如主动给实情。后来,父母庆幸,幸好让他和妹妹知道谁才是真哥哥。

  他和妹妹在父母的允许下偶尔入塔玩,妹妹是单纯去玩,他是去打探,想知道假哥哥具良在塔里干什么,也有些担心真哥哥慕擎被欺负。慕擎被欺负,伤的是他的面子,他不会被具良装出来的对慕擎的柔情所迷惑。慕擎的双手总有淤青,不知身体其他地方是否有伤。他不好问也不好查看,哄诱妹妹去问。他不相信妹妹给出的解释,再呆傻,怎么可能不知道疼,肯定是具良造成的,但他抓不到具良伤害慕擎的把柄。真假哥哥看起来相亲相爱,他在那个世界里是无关旁人,还明显感觉到慕擎不喜欢他这个弟弟,是他自作自受没给慕擎好印象。慕擎也不喜欢妹妹,他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楚,妹妹抢了慕擎心爱的东西——具良。

  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他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前途,莫名地开始警惕具良,具良对他的态度似乎跟以前也有所不同,他俩间好像多了一种叫做“较量”的隔膜。较量的目标是什么?他不敢把感觉告诉父亲,不过父亲似乎跟他有同感,召见具良一起出席必要场合的次数越来越少,却突然传出金翎国长公主琼云倾慕木华国慕擎王子的惊人消息,金翎国实施的使团国访和民间政策击得父亲措手不及。

  明知道是金翎国国君琼吉的阴谋,父母和他却找不出半分破绽,被琼吉的阴谋和民间声论所牵引,一次次错失解决具良的时机,一步步进入圈套

  具良隐忍以图,还有金翎国为后盾,必杀父亲和他,怎么可能放过真正的慕擎,哪怕那是个傻子。可是那张无暇的笑脸分明就是他多次撕碎的花颜,虽成熟但未改面。笑脸更生动了,在于那双辉发明光的眼睛,虽然隔着距离看不清眼睛里是否有内容,但令人感觉到镜花里住有精灵。

  那人怎么可能是真正的慕擎?明明不可能,为何他还抱有希望?可能是具良设下的陷阱,他依然冒险踏进去等待,迫切想再见可能会置他于死地的笑脸。

  他确实抱有希望,真哥哥生死不明,说不定活着,就是向铜车挥手道别的那个人。那人看起来不傻,连猪也能被教得守规律,傻子在训练下也能装得像样。

  龟爻老祖是个奇人,拿着绿毛龟戴着龟爻面具请教梦示的是个女人,那两人再次合作,向深境语者下战书,深境语者只能按要求前去才可能试探出真假慕擎。若是真,至少可以兄弟重逢,他难忘欢快的童语,那将成为他哀苦生活中的慰藉,想必具良隐忍的日子也靠那张笑颜支撑;若为真,深境语者和龟爻老祖合作,将来说不定能够扭转局势,那张笑颜将成为揭开具良面具的有力依据。

  “我去。”慕聪把战书放在石桌上,眼里映着闪跳的火苗。以前东躲西藏在荒山野岭,靠那批老仪使提供食物,断食未能及时补给时,他就吃野草树叶,红璃跟着他受苦。近来追着龟爻老祖跑,得以藏在颖神庙林界地洞里,虽阴湿但比以前安全多了。这不是长久之计,龟爻老祖肯定有好藏处,看那张笑脸的着装和状态就能看出来,他要安顿好红璃和年老的固峰。

  “你不能去,且不说是不是具良的陷阱,你如何跟龟爻老祖对答?”固峰不赞成。

  慕聪一下子黯神,他没本事冒充深境语者,知识渊博的人是名为“深境语者”的前仪使总长固峰,他不过跟着躲在铜车里听热闹c当护卫。

  “是呀,等固老确定真假后你再现身。已过二十多年,固老即便现身,也没几个外人认得出。”红璃轻轻握住慕聪紧握的拳头。

  看着红璃瘦弱而憔悴的脸,慕聪心里一阵酸涩。一路行来,与其说他保护红璃,不如说是红璃照顾他,不仅要顾他的安全,还要忍受他的情绪,他却差点因偏信而失去红璃。难以想象红璃会对他不离不弃,她完全可以偷回火璃国,登上君位的红朗会保护唯一的手足。当初红朗要求他带红璃一起逃时,他还嫌麻烦想拒绝,也不相信红璃能吃苦。他答应娃娃亲不过是顺从父母的意愿,知道哥哥才是原本的婚约者后想刺激哥哥,谈不上喜不喜欢,共患难后才在红璃如姐姐般的照顾下喜欢她c爱上她。他没有问过红璃是否喜欢他,这种苦难的日子哪有心情谈情说爱,他也不想成为她的心理负担。

  “我戴龟爻面具,怀揣绿毛龟和战书,步行去江边。若能见到龟爻老祖,我就出示绿毛龟和战书以示身份;若没见到,被其他人当成龟爻老祖,我可以取下面具说是假冒的。无论龟爻老祖是不是具良的人,那里是否埋伏有具良的人,他们都不会对一个想出名的老人下杀手,那些人绝对不认识二十多年后的前仪使总长。”固峰朝慕聪露出安抚的笑容,“龟爻老祖决定揭开深境语者的真面,我们要给彼此机会才能各自进一步。据我的经验,具良找不到龟爻老祖那种奇人帮忙,也没心机如此布局,他想得到的办法不过那种以假冒真切断对手翻身后路的杀戮招数。身在何位,思想会受相应局限。”

  “具良和琼云不会亲往,我改扮一下,跟固老以父女关系安全回来。放心吧,经历过那么多艰险,我知道怎么应对危机。我不会轻易认命,哥哥让我跟你走,就是希望万一哥哥遭遇不测后我还能为父母和哥哥报仇。”红璃看着慕聪。

  两张历经磨难而成长的面孔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坚定。固峰很感慨,他们本都能沉寂地活着,却选择不安稳的道路,与其说是背负仇怨所致,不如说是信念所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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