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纪念墙
莉莉丝呆坐在学院长高大空旷的会客室里，面前的热玫瑰花茶已经冷了。
窗外是灰蒙蒙的人造大气层，可室内却一派温暖祥和的布置——壁炉里的仿真火焰发出热气，沙发是暖色调的洛可可风格，厚厚的地毯一直埋到脚踝。
可她一点也不开心。
埃夫里居然一大清早，就把她丢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他急着赶去帝都报到，只来得及揽过莉莉丝的脑门，吧唧亲了一口头顶心，安抚道：“好好上学，假期我们会来看你的。”
莉莉丝抬起手臂蹭了蹭头顶的呆毛，心想：恶心死了，怪蜀黍。耳朵却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
莉莉丝缩在椅子里，是小小的一团。垂在身侧的左手，有些不自然的僵硬——自从挨了那一针，这只手臂就一直不太灵便。
她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想去暖一暖仿佛要冻住的左手。
火炉四周，高大的展览柜里摆放着的，是精致的相框和无数奖杯。
无数全息影像，镶嵌在这个尤其宽敞的展示板上。
为首，是一个黑发蓝眼睛的女子，面目寡淡，平平无奇，她身着利落的骑装，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
这不是埃夫里吊坠里的女人吗？
莉莉丝好奇地抬手摸了摸老旧的相框表面，那个女子似有所感，转过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微微的笑，五官生动起来，神采飞扬，风流俊秀。
向导栏后面排着的则是哨兵，多为严肃的男性，一丝不苟地穿着军装。
莉莉丝走马观花地看过去，突然停住了脚步。
末尾的最新相片里，有一个身形瘦削的野战服女性哨兵。
照片似乎是在战地拍摄的，她双臂抱胸，侧身靠在机甲上，投来的目光极其不耐。微微鹰勾的鼻子很高，眼窝深陷，嘴角下抿，看起来异常严肃。
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莉莉丝探出手指，点了一下相框。
果然，女兵站直了身体，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严肃地敬礼。
她抬头喊了一句，机甲驾驶舱里探出一个灰绒绒的脑袋，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一齐朝这边看来，两张毫不相似c却如出一辙的面瘫脸，看起来很滑稽。
莉莉丝瞪大了眼睛，照片里是自己——又不像是自己。
灰色短发的少女，黑色的眼睛和小小的个子。
埃夫里和银鬣狗众人的反应，早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了严重偏差。
“覆盖植入的记忆应该来源于上一任实验体夏娃。”白鹭问了一些相关情况，皱起眉头，“她后来不知为何流落到了帝国，情况复杂，往后你在帝国要一切小心。”
一切小心。
明明事件扑朔迷离，可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共享了童年记忆，夏娃给她一种异常亲切的感觉。她就好像她的姐妹，又像是她自己，莉莉丝非常好奇对方离开实验室后的经历。
烫金的名字中规中矩。
而相片的角落里，被签上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莉莉丝踮起脚，趴在墙上，艰难地分辨：“特此纪念”
“特此纪念，我的搭档和挚友，罗赛尔。”后面的姓氏被人划去，换了一个苍劲有力的笔迹，加上了“皇后殿下”四个大字。
“你是谁，怎么敢随便进学院长的房间？”房间门口传来一个不善的声音。
莉莉丝不情愿地退开一步，转头望向那个不客气的少女。
身上是校服，华丽的配饰搭配得当。波浪卷的栗色头发，五官精巧，鼻头微微有些上翘，应该很可爱，但此情此景下，却显得傲慢。
莉莉丝被埃夫里单独抛下的烦躁，随着这个尖刻的声音，从心底涌起。
于是，她遵从本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又是谁？”
大概从未受过这样的冷遇，少女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脸微微涨红了，大声道：“我是丽莎·梅耶。”
“莉莉丝。”声音毫无波澜，似乎只是在友好介绍。
梅耶更生气了，挺翘鼻子似乎要翘到天上去，她快步走来，伸手翻过手臂上的袖章，道：“应该喊我梅耶级长！你是哪个班的向导”
突然，她顿住了脚步，狐疑地感知了一下，旋即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连思念体都没有？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开后门进来的”
这个“哦”被她说得千回百转，意味深长。
莉莉丝对“开后门”的概念很模糊，只知不是什么好词，立时沉下了脸。
两个人隔着沙发，虎视眈眈地瞪着对方。
梅耶一心想来个下马威，当下放出思念体——一只雪白的贵妇犬嗷嗷叫着就扑了上来。
同时，她凝神屏气，精神力操控着庞大的高维粒子，形成一柄尖锐的矛，直直刺对手的思维屏障。
自从失去思念体，莉莉丝感知一直有些迟钝。
她来不及看清矛头，便觉得脑中仿佛针扎一样，受到一阵冲击——和鸩的攻击比起来，这力量仿佛隔靴搔痒，却还是让她有些眩晕。
梅耶洋洋得意地看着捂住头的对手，心想：还以为对方只是故弄玄虚，谁知竟真的是个完全不了解精神攻击的菜鸟。
谁知，就在此刻，莉莉丝捂着脑门的手青筋暴起，她猛然抬头，直直盯住了罪魁祸首。
完全没想到，对方受到“重创”之后还能动弹，梅耶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晚了，暴走状态的莉莉丝一脚踹飞脚边跃跃欲试的白色不明生物，轻巧地越过沙发，猛地扑向对手。
一直以来，莉莉丝的对手，都是哨兵，或是比哨兵更强的变态向导和非特质系，因此，她完全没意识到，正常的向导们是多么娇弱易碎。
等她回过神，满地毛绒飞舞，可怜的级长小姐头发散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哭得快要断气了。
野蛮人!梅耶抽抽搭搭地在内心咒骂。连我爸都没打过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暴力的向导啊呜呜呜！
苍天啊，她不是向导，是来串门的哨兵吧！
见她哭得这么凄惨，莉莉丝突然有些小小的心虚，她翻身站起，不容拒绝地抱起缩成一团的小向导，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软垫上，安抚似地给人顺了顺毛。
梅耶哭得更惨了，她握起拳头，不痛不痒地在莉莉丝瘦削的肩膀上锤了两下，发现反而是自己的手疼得更厉害，又嚎啕大哭着缩了回去。
这时，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
梅耶泪眼朦胧地望去，突然眼神一亮。
来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向导，她满头银丝烫成了时尚的蛋糕卷，身上穿着别出心裁的红色泡泡裙，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巨大披肩垂下无数带亮片的流苏，走动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学院长大人”梅耶顾不上哭，可怜巴巴地抢先开了口。
莉莉丝偷偷瞪了她一眼，却不想服软，梗着脖子站在一旁。
“噢，看来你们已经互相打过招呼了？”人老心不老的个性学院长调皮地眨眨眼，变魔术似地从胸口掏出两个粉色的棒棒糖，丢进两人怀里。
随后，她自说自话地绕到离炉火最近的地方一屁股坐下，烤了烤手，嘴里嚷着：“什么鬼天气，冻死我了。我一定要投诉气温控制处的那个老家伙，体验四季也不是这个体验法”
莉莉丝摸着手里的爱心棒棒糖，有些发懵。
突然，学院长转头道：“坐这么远，你们不觉得冷吗？过来点坐。”
梅耶不甘不愿地把还在害疼的屁股挪了过去。
火炉边，体积庞大的学院长占了一边的座位，她过去只能靠着梅耶坐，莉莉丝有些尴尬，站着没动。
学院长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浅绿的眼睛变得有些幽深，再次开口：“来，莉莉丝。这里很温暖，过来坐吧。”
随着这句话，莉莉丝只觉得一股温暖的洋流化进了四肢百骸，让她浑身暖洋洋地泛着懒劲儿。
先前的争吵好像都不重要了，火炉边看起来那么舒适，她迷迷瞪瞪地走上前，靠着梅耶坐了下来。
学院长并没有对莉莉丝的相貌作出任何评价，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三人没有说话，直到学院长终于烤干了她被雪水沾湿的披巾。
“喝茶吗？”她似乎并不是在询问对方的意见，说话间，自说自话地给两人都斟上了热乎乎的玫瑰花茶。
莉莉丝的确不想拒绝，蜂蜜在骨瓷杯里化开，玫瑰的香味在空气里浮动。她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味道好极了。
她从杯子后面露出眼睛，正对上学院长含笑的视线，对方绿色的眼睛非常温柔，像化不开的蜜。
三人迷迷糊糊地享受了一顿完美的下午茶，直到离开，学院长才谈起莉莉丝的问题。
“梅耶，新来的莉莉丝你也见过了。以后她划归向导二级班。她是帝国的客人，一定要关照她哦。”
送走了梅耶，她回头转向莉莉丝。
莉莉丝仍站在入口处的那张相片前，一遍遍地碰着相框，有些着迷地看着黑发女子明朗的笑容。
“她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学院长站到了她身旁，“那时候，哨向学院还只是四个独立学院，根据性别属性划分学生。尽管如此，她在女性向导学院仍是那么耀眼，天赋高，才华横溢，还有出色的品格。”
“后来呢？”莉莉丝只知道埃夫里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不禁有些好奇。
“死了。”学院长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解释，只说：“没什么人纪念她，他们只知道她是帝国的皇后。我希望，起码在这间学院里，她可以作为一个出色的学生被记住。”
照片上永远青春的女性依旧无知无觉地微笑着。莉莉丝和院长一起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难过。
“现在，莉莉丝。”她牵起白发的少女，道：“让我们来看看你的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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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灰蒙蒙的人造大气层，可室内却一派温暖祥和的布置——壁炉里的仿真火焰发出热气，沙发是暖色调的洛可可风格，厚厚的地毯一直埋到脚踝。
可她一点也不开心。
埃夫里居然一大清早，就把她丢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他急着赶去帝都报到，只来得及揽过莉莉丝的脑门，吧唧亲了一口头顶心，安抚道：“好好上学，假期我们会来看你的。”
莉莉丝抬起手臂蹭了蹭头顶的呆毛，心想：恶心死了，怪蜀黍。耳朵却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
莉莉丝缩在椅子里，是小小的一团。垂在身侧的左手，有些不自然的僵硬——自从挨了那一针，这只手臂就一直不太灵便。
她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想去暖一暖仿佛要冻住的左手。
火炉四周，高大的展览柜里摆放着的，是精致的相框和无数奖杯。
无数全息影像，镶嵌在这个尤其宽敞的展示板上。
为首，是一个黑发蓝眼睛的女子，面目寡淡，平平无奇，她身着利落的骑装，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
这不是埃夫里吊坠里的女人吗？
莉莉丝好奇地抬手摸了摸老旧的相框表面，那个女子似有所感，转过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微微的笑，五官生动起来，神采飞扬，风流俊秀。
向导栏后面排着的则是哨兵，多为严肃的男性，一丝不苟地穿着军装。
莉莉丝走马观花地看过去，突然停住了脚步。
末尾的最新相片里，有一个身形瘦削的野战服女性哨兵。
照片似乎是在战地拍摄的，她双臂抱胸，侧身靠在机甲上，投来的目光极其不耐。微微鹰勾的鼻子很高，眼窝深陷，嘴角下抿，看起来异常严肃。
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莉莉丝探出手指，点了一下相框。
果然，女兵站直了身体，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严肃地敬礼。
她抬头喊了一句，机甲驾驶舱里探出一个灰绒绒的脑袋，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一齐朝这边看来，两张毫不相似c却如出一辙的面瘫脸，看起来很滑稽。
莉莉丝瞪大了眼睛，照片里是自己——又不像是自己。
灰色短发的少女，黑色的眼睛和小小的个子。
埃夫里和银鬣狗众人的反应，早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了严重偏差。
“覆盖植入的记忆应该来源于上一任实验体夏娃。”白鹭问了一些相关情况，皱起眉头，“她后来不知为何流落到了帝国，情况复杂，往后你在帝国要一切小心。”
一切小心。
明明事件扑朔迷离，可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共享了童年记忆，夏娃给她一种异常亲切的感觉。她就好像她的姐妹，又像是她自己，莉莉丝非常好奇对方离开实验室后的经历。
烫金的名字中规中矩。
而相片的角落里，被签上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莉莉丝踮起脚，趴在墙上，艰难地分辨：“特此纪念”
“特此纪念，我的搭档和挚友，罗赛尔。”后面的姓氏被人划去，换了一个苍劲有力的笔迹，加上了“皇后殿下”四个大字。
“你是谁，怎么敢随便进学院长的房间？”房间门口传来一个不善的声音。
莉莉丝不情愿地退开一步，转头望向那个不客气的少女。
身上是校服，华丽的配饰搭配得当。波浪卷的栗色头发，五官精巧，鼻头微微有些上翘，应该很可爱，但此情此景下，却显得傲慢。
莉莉丝被埃夫里单独抛下的烦躁，随着这个尖刻的声音，从心底涌起。
于是，她遵从本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又是谁？”
大概从未受过这样的冷遇，少女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脸微微涨红了，大声道：“我是丽莎·梅耶。”
“莉莉丝。”声音毫无波澜，似乎只是在友好介绍。
梅耶更生气了，挺翘鼻子似乎要翘到天上去，她快步走来，伸手翻过手臂上的袖章，道：“应该喊我梅耶级长！你是哪个班的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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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对“开后门”的概念很模糊，只知不是什么好词，立时沉下了脸。
两个人隔着沙发，虎视眈眈地瞪着对方。
梅耶一心想来个下马威，当下放出思念体——一只雪白的贵妇犬嗷嗷叫着就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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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迷迷糊糊地享受了一顿完美的下午茶，直到离开，学院长才谈起莉莉丝的问题。
“梅耶，新来的莉莉丝你也见过了。以后她划归向导二级班。她是帝国的客人，一定要关照她哦。”
送走了梅耶，她回头转向莉莉丝。
莉莉丝仍站在入口处的那张相片前，一遍遍地碰着相框，有些着迷地看着黑发女子明朗的笑容。
“她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学院长站到了她身旁，“那时候，哨向学院还只是四个独立学院，根据性别属性划分学生。尽管如此，她在女性向导学院仍是那么耀眼，天赋高，才华横溢，还有出色的品格。”
“后来呢？”莉莉丝只知道埃夫里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不禁有些好奇。
“死了。”学院长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解释，只说：“没什么人纪念她，他们只知道她是帝国的皇后。我希望，起码在这间学院里，她可以作为一个出色的学生被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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