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长夜梦境
那迷离的色彩，铺天盖地，无边无际，掩盖了一切，彰显着诡秘与邪恶——
黑暗！
密林深处，黑暗尽头，幽深的古塔，巍然耸立塔尖之上，一口古老的铜钟高高悬挂。是在俯视天下么？其上斑斑锈迹，是绿苔么？抑或是血迹？
塔上啊，机关重重，毒虫遍地，阴灵呼啸。从何时开始的呢？
木梯嘎吱嘎吱作响，尘埃飞扬，纷扰了视线。光影重合，血色乍现，明暗交错的瞬间，身边的一人殒命。在这个地方，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手里的长剑淌下浓稠的鲜血来，活下去，活下去！只有走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只是，在即将登上塔顶的那一刻，背后传来了凉透骨髓的阴寒！
缓缓而艰难地转过头去，却接上了那骇人的目光
那是怎样的目光啊？
只有经历了这世间最深痛的绝望，最肮脏的世故，最沉重的沧桑才能在眼底，汇聚这般最寒冷无波的——夜的海洋。
可那又是怎样的笑啊？
那人脸上挂着的笑靥，那么的虚伪，那么的让人憎恶。
平时，明明是口口声声亲切地喊你叫“姐姐”的人啊。那时，她唇边挽起的大大的笑，那么的干净明亮；她的眸，那么的纯净无暇。
是什么时候开始悄然改变的呢？
还是说
心里突然泛起了无边冷意，就像香火燃尽时，那一缕青烟。
——还是说，她，从未变过，只是从前，故意给你展示的只是她想展示给你的那一面呢？
最后那一刹那，那人在你耳边低语——
姐姐啊，下次再见的时候
像是呓语般飘渺，随风散去了。
血影飞溅。
“啊！！！”柔软的榻上，方颜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湿透，全身如虚脱般疲乏无力。微微抬头，露出了她姣好却苍白的容颜。
四周的夜，静悄悄的。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一场梦么”
大梦初醒，冷意散去，可那深深的恐惧感，仍然萦绕着她。她将手放在胸口，还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
方颜仰起头，看向窗外，皎洁的圆月高高悬挂于夜空。夜凉如水，她伸出双手，紧紧环抱住了自己。这种梦，七年来早已不知做过多少次，然而却一直挥之不去。而最近几日，这梦做的更是越来越频繁了。她自从年少时离开那个梦魇之地逃到南方之后，就开始畏寒，每当孤身处于寒夜时，总会想起那个地方。
夜风习习，实在是凉的很。她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伸出双手去关窗。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一顿。
是否也有过这么一个夜晚，那个小小的女童，在这样夜风凉飕飕的晚上，钻进你的被窝，紧紧地搂着你，撒娇：“姐姐，好冷啊，我们一起睡吧。”你抱住她亲一口，温柔而宠溺地笑：“不许抢被子哦。”她乖巧地抱着你，娇笑，然后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安静而可爱地沉睡了。
可什么时候——
那个只会躲在你怀里的孩子，突然有一天会对你反戈一击c成为你此生最可怕的梦魇？
这太大的讽刺了吧？！
方颜低下头去，长发遮去了眼睑，双肩微微抖动着，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掌里。
七年前的欺骗之事c弑母之仇c夺位之恨c追杀之怨
“我的好妹妹，如此种种，若不能报我方颜，又凭什么姓——方？！”她切齿，喃喃。
实在无心再度睡下，她索性穿好衣服走到街上，散散心也是好的。
近日暴雨初歇，而防汛形势依然严峻，行船依旧不便，少说还需四五天才能登船。她与林寒山二人此刻所逗留地点名为树仙峪，是位于龙门镇之北的一处小村庄，四处环山，风景优美。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清轻者为天，混沌者为地，明者为昼，暗者为夜，巍峨者为群山丘陵，浩淼者为江河湖海，有灵者为草木禽兽。大神女娲遂造人以泥水，是为阴阳。
后天神激战，共工惜败，怒触不周，天地崩摧，山河溃解，生灵涂炭，星辰移位。女娲恻隐，炼石补天，世间乃复太平。
悠悠千百载，人间各部混战，炎黄部落大败蚩尤，千古华夏文明就此展开。
然泱泱神州，浩若海洋，芸芸众生不过沧海之一粟，人生须臾，韶华白首于转瞬之间，遂众多信仰，如雨后春笋争相现世。儒释道最广为流传，三家各信其言，相讽相争，完善自身，长达千年。
久而久之，三家派系呈三足鼎立之势，各有千万信徒，只是儒门多走仕途，释家僧人跳出三界之外，世人乃多尊道派三清为首。然九土之地，尚存蛮荒，未受开化之民多矣。山野土著者多信有土地山神佑护，弃神佛而香火献予地仙尊为上人也。更不乏歪门邪道之徒，信奉邪神，其中便以皓月魔教为首。
树仙峪村便是这么个信奉地仙的村庄。恰逢村里一年一度的树仙显灵期，他们打算在这里看看热闹再继续向龙门行进。
此时，村上依然灯火齐灭，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只剩下街边商铺外，点燃的一盆盆油灯。现在里边的油已经干涸了，星星点点的火苗明灭，分外萧条凄凉。这些天连日降雨，路上的积水还没有干，一片片水洼在月光下亮如明镜。山里独有的芳草气息扑面而来，清冽而舒心。
方颜漫无目的地走着，竟已到了村中央。
她仰起头，细细打量前方高高的祭坛。高一丈四尺有余，面积有八丈见方，八面皆有石梯通向祭坛顶端，四面地上插满鲜红的招魂幡，祭坛中央画着血红色的怪异图腾，祭坛石梯上甚至还雕刻着鸟兽纹。
方颜啧啧称奇，刚想走上前去看看，旋即想到这祭坛十有八九是给那传说中的树仙修的，她一向最不信什么鬼神之事，便顿时没了兴趣，倍感无聊，脚下一转，决定回房了。
突然，她停住脚步。
十余个黑衣人从街道边的角落里走出，细微的脚步在这秋日的静谧月夜里格外清晰。方颜大骇，身体僵直了，冷汗涔涔而下。
——怎么会在这里碰到这些人？！
“听说，总坛那些人找了你好久。”一道诡异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声线如刀剑划过冰面般尖锐，刺人耳膜。
她瞳孔紧缩，仓皇回头，却见一青衣蒙面之人立在她身后，刀尖在月光下泛着雪白的冷光。她急急后退数步，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把随身长鞭带出来。
“嘿嘿嘿，你却自己给我们送上门来了。”面前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的青衣人古怪地狞笑道，“你运气不好，可怪不得我们。兄弟们，今儿个可要立功了！”
四周的黑衣人跟着大笑起来。
她赤手空拳毫无防备地被这些人包围，心底一片冰凉，几近绝望。她不甘地攥起拳头，心里无数个念头闪电般窜过，眼见着黑衣人们举刀扑了上来。她想大声呼救，可是声到喉头又咽了回去——不能牵扯无辜之人！
到此为止了吗？
到此为止了吗！
这是她脑海里仅余的c最后的想法，充斥着不甘与绝望。
忽然，一缕冷香钻入鼻端，令她紧绷的神经一松，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下——这是秘药迷香“醉花阴”！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努力地想瞪大眼睛，视线却模糊下来，最后也只看到了月光下，一闪而过的月白色裙角。
就在她闭眼的那一瞬，满天剑华，弥漫夜空。
“把尸体收拾干净。”少顷，隐隐中她听到有女子淡淡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又是一段冗长的梦境，比起刚才那个阴冷潮湿c刺寒入骨的梦魇，这个梦的色彩仿佛如和煦阳光普照下的纯白，温存而流露着暖意。
碧绿的青桐叶掩映下，幼时的她，和她那同样年幼的c她最疼惜的妹妹一起站在对于孩子们来说还很高的石桌前。她叫妹妹磨墨，自己则把宣纸铺开，把镇纸木放好，转头一看，佯装气恼，拿笔杆敲了敲妹妹的头。那孩子傻乎乎的，把墨水弄了一手而不自知，蹭得两人脸上衣上到处都是。
午后的阳光那么温暖，微风挟带而来的空气中都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她教那孩子画飞鹰猛虎c高山流水，那孩子还不乐意，最后抢过她的笔来，画了一个头顶大花的大饼，在大饼上画了五官，然后在这幅大作旁认真地写下她姐姐的名字，而后邀功般看向她，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颜。
一笔一划，线条笔触稚嫩生疏，歪歪扭扭，对于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孩子来讲却是那么一丝不苟。这是她妹妹会写字后，完整地学会的第一个五个笔画以上的字。
她开心地抱住这个孩子。那个时候，她以天骄之名，待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嗜血之地，所受压力与疲惫数次都差点儿击垮她。这样的心情，连父母都不能诉说。
而怀中这小小的软软的身躯，她同父异母同日而生的妹妹，就是她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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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密林深处，黑暗尽头，幽深的古塔，巍然耸立塔尖之上，一口古老的铜钟高高悬挂。是在俯视天下么？其上斑斑锈迹，是绿苔么？抑或是血迹？
塔上啊，机关重重，毒虫遍地，阴灵呼啸。从何时开始的呢？
木梯嘎吱嘎吱作响，尘埃飞扬，纷扰了视线。光影重合，血色乍现，明暗交错的瞬间，身边的一人殒命。在这个地方，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手里的长剑淌下浓稠的鲜血来，活下去，活下去！只有走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只是，在即将登上塔顶的那一刻，背后传来了凉透骨髓的阴寒！
缓缓而艰难地转过头去，却接上了那骇人的目光
那是怎样的目光啊？
只有经历了这世间最深痛的绝望，最肮脏的世故，最沉重的沧桑才能在眼底，汇聚这般最寒冷无波的——夜的海洋。
可那又是怎样的笑啊？
那人脸上挂着的笑靥，那么的虚伪，那么的让人憎恶。
平时，明明是口口声声亲切地喊你叫“姐姐”的人啊。那时，她唇边挽起的大大的笑，那么的干净明亮；她的眸，那么的纯净无暇。
是什么时候开始悄然改变的呢？
还是说
心里突然泛起了无边冷意，就像香火燃尽时，那一缕青烟。
——还是说，她，从未变过，只是从前，故意给你展示的只是她想展示给你的那一面呢？
最后那一刹那，那人在你耳边低语——
姐姐啊，下次再见的时候
像是呓语般飘渺，随风散去了。
血影飞溅。
“啊！！！”柔软的榻上，方颜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湿透，全身如虚脱般疲乏无力。微微抬头，露出了她姣好却苍白的容颜。
四周的夜，静悄悄的。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一场梦么”
大梦初醒，冷意散去，可那深深的恐惧感，仍然萦绕着她。她将手放在胸口，还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
方颜仰起头，看向窗外，皎洁的圆月高高悬挂于夜空。夜凉如水，她伸出双手，紧紧环抱住了自己。这种梦，七年来早已不知做过多少次，然而却一直挥之不去。而最近几日，这梦做的更是越来越频繁了。她自从年少时离开那个梦魇之地逃到南方之后，就开始畏寒，每当孤身处于寒夜时，总会想起那个地方。
夜风习习，实在是凉的很。她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伸出双手去关窗。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一顿。
是否也有过这么一个夜晚，那个小小的女童，在这样夜风凉飕飕的晚上，钻进你的被窝，紧紧地搂着你，撒娇：“姐姐，好冷啊，我们一起睡吧。”你抱住她亲一口，温柔而宠溺地笑：“不许抢被子哦。”她乖巧地抱着你，娇笑，然后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安静而可爱地沉睡了。
可什么时候——
那个只会躲在你怀里的孩子，突然有一天会对你反戈一击c成为你此生最可怕的梦魇？
这太大的讽刺了吧？！
方颜低下头去，长发遮去了眼睑，双肩微微抖动着，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掌里。
七年前的欺骗之事c弑母之仇c夺位之恨c追杀之怨
“我的好妹妹，如此种种，若不能报我方颜，又凭什么姓——方？！”她切齿，喃喃。
实在无心再度睡下，她索性穿好衣服走到街上，散散心也是好的。
近日暴雨初歇，而防汛形势依然严峻，行船依旧不便，少说还需四五天才能登船。她与林寒山二人此刻所逗留地点名为树仙峪，是位于龙门镇之北的一处小村庄，四处环山，风景优美。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清轻者为天，混沌者为地，明者为昼，暗者为夜，巍峨者为群山丘陵，浩淼者为江河湖海，有灵者为草木禽兽。大神女娲遂造人以泥水，是为阴阳。
后天神激战，共工惜败，怒触不周，天地崩摧，山河溃解，生灵涂炭，星辰移位。女娲恻隐，炼石补天，世间乃复太平。
悠悠千百载，人间各部混战，炎黄部落大败蚩尤，千古华夏文明就此展开。
然泱泱神州，浩若海洋，芸芸众生不过沧海之一粟，人生须臾，韶华白首于转瞬之间，遂众多信仰，如雨后春笋争相现世。儒释道最广为流传，三家各信其言，相讽相争，完善自身，长达千年。
久而久之，三家派系呈三足鼎立之势，各有千万信徒，只是儒门多走仕途，释家僧人跳出三界之外，世人乃多尊道派三清为首。然九土之地，尚存蛮荒，未受开化之民多矣。山野土著者多信有土地山神佑护，弃神佛而香火献予地仙尊为上人也。更不乏歪门邪道之徒，信奉邪神，其中便以皓月魔教为首。
树仙峪村便是这么个信奉地仙的村庄。恰逢村里一年一度的树仙显灵期，他们打算在这里看看热闹再继续向龙门行进。
此时，村上依然灯火齐灭，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只剩下街边商铺外，点燃的一盆盆油灯。现在里边的油已经干涸了，星星点点的火苗明灭，分外萧条凄凉。这些天连日降雨，路上的积水还没有干，一片片水洼在月光下亮如明镜。山里独有的芳草气息扑面而来，清冽而舒心。
方颜漫无目的地走着，竟已到了村中央。
她仰起头，细细打量前方高高的祭坛。高一丈四尺有余，面积有八丈见方，八面皆有石梯通向祭坛顶端，四面地上插满鲜红的招魂幡，祭坛中央画着血红色的怪异图腾，祭坛石梯上甚至还雕刻着鸟兽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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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停住脚步。
十余个黑衣人从街道边的角落里走出，细微的脚步在这秋日的静谧月夜里格外清晰。方颜大骇，身体僵直了，冷汗涔涔而下。
——怎么会在这里碰到这些人？！
“听说，总坛那些人找了你好久。”一道诡异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声线如刀剑划过冰面般尖锐，刺人耳膜。
她瞳孔紧缩，仓皇回头，却见一青衣蒙面之人立在她身后，刀尖在月光下泛着雪白的冷光。她急急后退数步，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把随身长鞭带出来。
“嘿嘿嘿，你却自己给我们送上门来了。”面前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的青衣人古怪地狞笑道，“你运气不好，可怪不得我们。兄弟们，今儿个可要立功了！”
四周的黑衣人跟着大笑起来。
她赤手空拳毫无防备地被这些人包围，心底一片冰凉，几近绝望。她不甘地攥起拳头，心里无数个念头闪电般窜过，眼见着黑衣人们举刀扑了上来。她想大声呼救，可是声到喉头又咽了回去——不能牵扯无辜之人！
到此为止了吗？
到此为止了吗！
这是她脑海里仅余的c最后的想法，充斥着不甘与绝望。
忽然，一缕冷香钻入鼻端，令她紧绷的神经一松，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下——这是秘药迷香“醉花阴”！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努力地想瞪大眼睛，视线却模糊下来，最后也只看到了月光下，一闪而过的月白色裙角。
就在她闭眼的那一瞬，满天剑华，弥漫夜空。
“把尸体收拾干净。”少顷，隐隐中她听到有女子淡淡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又是一段冗长的梦境，比起刚才那个阴冷潮湿c刺寒入骨的梦魇，这个梦的色彩仿佛如和煦阳光普照下的纯白，温存而流露着暖意。
碧绿的青桐叶掩映下，幼时的她，和她那同样年幼的c她最疼惜的妹妹一起站在对于孩子们来说还很高的石桌前。她叫妹妹磨墨，自己则把宣纸铺开，把镇纸木放好，转头一看，佯装气恼，拿笔杆敲了敲妹妹的头。那孩子傻乎乎的，把墨水弄了一手而不自知，蹭得两人脸上衣上到处都是。
午后的阳光那么温暖，微风挟带而来的空气中都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她教那孩子画飞鹰猛虎c高山流水，那孩子还不乐意，最后抢过她的笔来，画了一个头顶大花的大饼，在大饼上画了五官，然后在这幅大作旁认真地写下她姐姐的名字，而后邀功般看向她，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颜。
一笔一划，线条笔触稚嫩生疏，歪歪扭扭，对于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孩子来讲却是那么一丝不苟。这是她妹妹会写字后，完整地学会的第一个五个笔画以上的字。
她开心地抱住这个孩子。那个时候，她以天骄之名，待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嗜血之地，所受压力与疲惫数次都差点儿击垮她。这样的心情，连父母都不能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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