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记忆的藤（上）
“紫莳姐，我好想你！”
刚一进朝阳殿，林寒山夸张的高分贝叫声就在柳逸冰二人耳边炸了开来。
方颜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一拳头，而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一个紫锦衣衫的青年女人，娉娉婷婷地走来。女人身姿丰腴，发髻梳得简单而一丝不苟，一张圆脸上的五官亦是普通得很，但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的气质，纵然高贵不凡却毫不盛气凌人。她的笑容淡雅，却不显生疏。如此年轻的女子，却在华山派有着极高的地位。
旁边就有华山弟子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派总管事，紫莳姑娘了。莳姑娘，这两位是林师兄的朋友。”
紫莳落落大方地向方颜c柳逸冰行了个礼，才转向林寒山，细细地上下打量完，笑道：“七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
林寒山嬉皮笑脸，嘴里含了糖一般：“紫莳姐也越来越美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紫莳笑话他都那么大了还油嘴滑舌没个正行，然后催着三人把行李交给下人送到厢房去，遂领着他们去偏殿用了膳，然后去华山派里边逛了片刻。
“紫莳姐，华山派如今怎么就这点儿人了？”逛到练武场时，林寒山才发现，偌大的场地上只有那么数十人在练武，熟面孔更是只有寥寥数人，“我爹c还有掌门师伯c卓师兄他们几个都去哪儿了？”
紫莳一笑：“你们从北面一路走到这里，路上那些翼者就没跟你们说些什么吗？”
林寒山茫然地摇摇头。他哪有钱找翼者买消息。
方颜一沉吟，犹豫道：“难道是华山论剑？”
七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天下豪俊共聚一堂的大会啊！
林寒山眼睛一亮：“对啊，明年开春，华山论剑，我怎么给忘了呢！不，不对吧，华山论剑的话，华山上人应该很多才对啊。”
紫莳无奈地叹口气，道：“上次论剑大会你已经去绥州了，不知道那会儿的事。那天下雨，几个学艺不精的别派弟子从落雁台上滑下去了这事五门七派十家闹了好久，前些年便决定今后论剑会要在洛阳举行了，更名‘东都拈花濯剑会’。掌门他们要提前去洛阳准备相关事宜，林师伯走前要我转告你，别急着去洛阳，那边的事你插不上手。所以这几个月，你呀，就在华山老老实实住着吧。”
本来听到紫莳说掌门他们去了洛阳便要脱口而出“我也要去洛阳帮他们”的林寒山顿时蔫了：“爹倒是挺了解我的。”
方颜兴奋地缠着林寒山问东问西：“论剑大会是什么样的？”
“我只看过一次，还是三四岁那年，哪记得那么清楚。”林寒山耸耸肩道，“六七年前那一次我已经在棠阴城了。不过倒也听说了当时盛况，啧啧，两三千人在现场啊！那叫一个空前鼎盛！无数武林新秀涌现出世啊~对了，你面前就有一个活的，对吧冰块脸？”
果然，这句话成功地把方颜的注意力转到柳逸冰身上去了：“对啊，柳大哥！讲讲呗，当年的惊世快剑是如何笑傲群雄的？”
柳逸冰好看的剑眉轻轻皱起：“往事休提。”
他的脸色黑的要命，可用锅底来形容了。
“嘁。”林寒山伸出条胳膊搭在他肩上，“摆什么臭脸啊。别人不提你就不会去回想了？既不在意，何必不忘。既不忘怀，何惧人言。”最后十六字，竟然直指柳逸冰内心深处，一下子看透他冰冷的伪装下痛苦而悔恨的梦魇。
柳逸冰心头大震，扭头看去，却又见少年笑容依旧，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仿佛刚才的话根本不是他说出来的。
“小颜你也没有看过华山论剑么？”紫莳拉着方颜的手，学着林寒山的叫法叫着方颜的名字，亲切而不做作，意外地不别扭。
噫，同样的称呼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啊！
方颜顿觉幸福感飙升。
“没c没有。我七年前刚刚离开家闯江湖的时候，还完全对论剑大会没有任何概念”话还没说完，她就想扇自己耳光。万一紫莳追问其自己家在哪里c为何出走，又该如何回答啊？
所幸的是，紫莳似是看出她的局促，善解人意地没有多追问她：“七年前，你和寒山都是因为各自的原因没能亲眼观看论剑盛事，这次可一定要去。届时，天下豪俊共聚洛阳，倒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试试吧，也许能一朝成名，名扬四海呢。据说，那个神秘至极的皓月魔教也在计划掺和一脚，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方颜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身体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皓月教
那个人，也会来中原吗？
“那我非去不可了。”她听见自己这样斩钉截铁地答道。
“呵，挺有志气的嘛。小颜你的气概真是丝毫不输给男儿。”紫莳微笑着给她打气，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寒山，你还没像我介绍这两位朋友的名字呢。”
跟柳逸冰一起走在她们后面的林寒山一愣。
“哦对，忘了”在大家无语的眼神中，他倒一副满不在乎c理所当然的厚颜无耻模样，“现在介绍也不晚啊！”
他指了指白衣翩翩的柳逸冰：“这个故作清高的冰块脸，叫柳逸冰，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就是长得还凑合，有我的十分之一吧。”说着他压低了嗓门：“别看他这样，其实挺闷骚的。”
“幸会。”
“久c久仰久仰。”紫莳惊得说不出话来——上一届华山论剑的论剑公子？！难怪那么眼熟！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六七年前那个春风得意c呼朋引伴的爽朗少年与面前这个银发白衣c清冷孤傲的青年联系在一起。怪不得c怪不得寒山让他给小颜讲上届论剑大会的事情。不过这人不是已经
这样随随便便把柳大哥的身份告诉别人不太好吧？方颜瞪了林寒山一眼，而后者笑眯眯地递给她一个“放心紫莳姐不是外人”的眼神。
“这个小颜啊，叫方颜，仪态万方的方，容颜无双的颜，人美心美，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样子也美！小颜是个独一无二c天底下最漂亮最善良的女孩子呢！”
“别说了！”方颜一拳揍在他脑袋上，使那里迅速肿起一个大包，“夸我呢还是拐着弯骂我呢？”
林寒山委屈地抱着头：“好赖不分”
“佛也只能忍三次，你再说一句试试看？”方颜冷笑着看着他。
林寒山哆嗦了一下，自觉转移话题：“紫莳姐，明天中午吃什么啊，我最近喜欢吃剁椒鱼头，小颜喜欢吃蟹粉狮子头，冰块脸嘛，不挑，随便做个凉拌萝卜丝儿就行”
方颜横了他一眼，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柳逸冰：“柳大哥，快到十月了吧？”
柳逸冰还沉思在林寒山那句看似无心之言的“既不在意，何必不忘。既不忘怀，何惧人言”里，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方颜“哦”地回应一声，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沉默了。
十月初一，阴云密布的清晨。
祁连山皓月总坛。
巍峨的冷月殿前。长而阔的殿前台阶上，一个单薄的人影依然在那里跪着，在庞大的冷月殿楼阁面前，显得那么羸弱渺小。
朔风强劲，吹得她衣衫飘动，青丝凌乱。
水云涯从冷月殿里出来时，便一眼就看到了她。
精致的面容白皙得近乎透明，纤薄的唇上透着病态的淡青，额上碎发薄而长，几乎要遮住双眼，瘦削的身体仿若轻羽，弱不禁风。
似与水碧颜有着相似的眉眼，一眼望去却是与后者的明媚亮丽全然不同。如此孱弱不堪，因常不出门的原因而身体状况极差，恐怕活不太久的。本身性格更是怯懦。
水云涯心中讥笑一声：那么多年了，水碧尘她还是没有变。只是当年，无论犯下如何罪责，如何不受人待见，永远有那么几人一直护着她，可如今，那些人死的死c叛逃的叛逃，还有的难觅其踪，唯一仅存的那个也碍于身份不能直接为她求情。
当年，那些亲密无间的孩子们，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个了。
水碧尘，当初为了教主之位以朋友为垫脚石走到这一步，坐上那个沾满了同伴鲜血的宝座，这一路下来，你悔是不悔呢？他突然很想这样问问这个让他一直瞧不上的后辈。
“教主啊，累吗？”
少女惊讶地抬起头看他：“祖父大人”
水云涯捋了捋及胸的胡须，嘴角扯出一个自认为慈祥的笑容，慢声到：“今日是你的生辰，又是故友祭日，便准你清闲一日吧，能爬到这个位置，你得好好谢谢他们。”
少女身子一晃，泪水潸然而下。
“怎么，我措辞不当，伤到你的心了？”水云涯冷冷地盯着她：“还有，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大长老。”
“不c不是的。”少女啜泣道，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谢谢祖大长老。呜”她忍不住放声哭泣起来，泪水布满了脸颊。这副模样让水云涯厌恶地侧过头去，拂袖向台阶下而去。
谁料才走了不出三步，有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后方传来：“这个教主之位，您想要的话就拿去吧。请您不要再提他们了，求您放过我吧，这些年，我已经受够了！”
那声音，竟包含了几许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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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朝阳殿，林寒山夸张的高分贝叫声就在柳逸冰二人耳边炸了开来。
方颜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一拳头，而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一个紫锦衣衫的青年女人，娉娉婷婷地走来。女人身姿丰腴，发髻梳得简单而一丝不苟，一张圆脸上的五官亦是普通得很，但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的气质，纵然高贵不凡却毫不盛气凌人。她的笑容淡雅，却不显生疏。如此年轻的女子，却在华山派有着极高的地位。
旁边就有华山弟子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派总管事，紫莳姑娘了。莳姑娘，这两位是林师兄的朋友。”
紫莳落落大方地向方颜c柳逸冰行了个礼，才转向林寒山，细细地上下打量完，笑道：“七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
林寒山嬉皮笑脸，嘴里含了糖一般：“紫莳姐也越来越美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紫莳笑话他都那么大了还油嘴滑舌没个正行，然后催着三人把行李交给下人送到厢房去，遂领着他们去偏殿用了膳，然后去华山派里边逛了片刻。
“紫莳姐，华山派如今怎么就这点儿人了？”逛到练武场时，林寒山才发现，偌大的场地上只有那么数十人在练武，熟面孔更是只有寥寥数人，“我爹c还有掌门师伯c卓师兄他们几个都去哪儿了？”
紫莳一笑：“你们从北面一路走到这里，路上那些翼者就没跟你们说些什么吗？”
林寒山茫然地摇摇头。他哪有钱找翼者买消息。
方颜一沉吟，犹豫道：“难道是华山论剑？”
七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天下豪俊共聚一堂的大会啊！
林寒山眼睛一亮：“对啊，明年开春，华山论剑，我怎么给忘了呢！不，不对吧，华山论剑的话，华山上人应该很多才对啊。”
紫莳无奈地叹口气，道：“上次论剑大会你已经去绥州了，不知道那会儿的事。那天下雨，几个学艺不精的别派弟子从落雁台上滑下去了这事五门七派十家闹了好久，前些年便决定今后论剑会要在洛阳举行了，更名‘东都拈花濯剑会’。掌门他们要提前去洛阳准备相关事宜，林师伯走前要我转告你，别急着去洛阳，那边的事你插不上手。所以这几个月，你呀，就在华山老老实实住着吧。”
本来听到紫莳说掌门他们去了洛阳便要脱口而出“我也要去洛阳帮他们”的林寒山顿时蔫了：“爹倒是挺了解我的。”
方颜兴奋地缠着林寒山问东问西：“论剑大会是什么样的？”
“我只看过一次，还是三四岁那年，哪记得那么清楚。”林寒山耸耸肩道，“六七年前那一次我已经在棠阴城了。不过倒也听说了当时盛况，啧啧，两三千人在现场啊！那叫一个空前鼎盛！无数武林新秀涌现出世啊~对了，你面前就有一个活的，对吧冰块脸？”
果然，这句话成功地把方颜的注意力转到柳逸冰身上去了：“对啊，柳大哥！讲讲呗，当年的惊世快剑是如何笑傲群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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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逸冰心头大震，扭头看去，却又见少年笑容依旧，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仿佛刚才的话根本不是他说出来的。
“小颜你也没有看过华山论剑么？”紫莳拉着方颜的手，学着林寒山的叫法叫着方颜的名字，亲切而不做作，意外地不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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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涯从冷月殿里出来时，便一眼就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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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涯心中讥笑一声：那么多年了，水碧尘她还是没有变。只是当年，无论犯下如何罪责，如何不受人待见，永远有那么几人一直护着她，可如今，那些人死的死c叛逃的叛逃，还有的难觅其踪，唯一仅存的那个也碍于身份不能直接为她求情。
当年，那些亲密无间的孩子们，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个了。
水碧尘，当初为了教主之位以朋友为垫脚石走到这一步，坐上那个沾满了同伴鲜血的宝座，这一路下来，你悔是不悔呢？他突然很想这样问问这个让他一直瞧不上的后辈。
“教主啊，累吗？”
少女惊讶地抬起头看他：“祖父大人”
水云涯捋了捋及胸的胡须，嘴角扯出一个自认为慈祥的笑容，慢声到：“今日是你的生辰，又是故友祭日，便准你清闲一日吧，能爬到这个位置，你得好好谢谢他们。”
少女身子一晃，泪水潸然而下。
“怎么，我措辞不当，伤到你的心了？”水云涯冷冷地盯着她：“还有，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大长老。”
“不c不是的。”少女啜泣道，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谢谢祖大长老。呜”她忍不住放声哭泣起来，泪水布满了脸颊。这副模样让水云涯厌恶地侧过头去，拂袖向台阶下而去。
谁料才走了不出三步，有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后方传来：“这个教主之位，您想要的话就拿去吧。请您不要再提他们了，求您放过我吧，这些年，我已经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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