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烟火烬时
当方颜找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时了。
烟花燃尽，空气里满是硝烟与硫磺的气息，夜市的灯火也早就灭得干净，好在天色已不是如墨的黑，深蓝的天空下已经可以勉强视物，一片朦胧中她远远地看到林寒山正坐在护城河畔的杨柳下，冲她招手。
方颜顿感气不打一出来，狠狠一跺脚就气势汹汹疾步走过去，走近却发现林寒山旁边还有一人，脚步一滞。
只见他右侧肩膀上倚着一个年轻姑娘，身上披着紫莳过年时给林寒山做的新衣裳，睡的正香。方颜不知道自己此刻有些突如其来的泛酸的心情是怎么回事，但她确实直觉上感到不太舒服，虽然这种感觉仅仅只有一瞬间。
“嘘，”林寒山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小鹿，用口型说道，“朋友，刚认识的。她太困了。”
方颜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旋即感到头疼，这家伙怎么走到哪都能认识到朋友？！她低头看那熟睡少女弱小的样子，即便身上披了林寒山的外袄，在晨风中还是有些单薄的样子，生了些怜悯，也顺手将身上的袄衣脱下给她披了上去。
“丫头呢？”林寒山又无声地发问。
“折腾了一夜，去客栈睡了。”方颜回了他一个白眼，尽量小声骂道，“我们找了你一夜！你可倒好”
林寒山苦着脸装作可怜地看着她，一副委屈又惭愧的样子，让她顿时就没什么气可撒了，后半句责备的话也只好夭折掉，硬生生憋回肚里。
方颜被这口闷气气的够呛，只得瞪了他一眼，转而低头去端详那个少女，不料这一眼望去，却再也挪不开目光，越瞧越觉得很眼熟，心口没由来地一阵警铃大作。
一定在哪里见过！
她死死盯着少女，脸部的肌肉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熟悉的窒息感铺天盖地汹涌而至，阴冷的气息尖刺一般钻入她的心头，浑身血液仿佛一瞬间涌上头颅，而整个身躯却由内到外充斥着冰冷刻骨的寒冷。
下意识般的，她手探向了腰侧的“决雪”。就在雪白的剑身弹跳出来前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清醒过来——不可能，那个人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林寒山诧异地看着她神色在几息之间变了数变，只道她还在恼自己，刚想伸手去拽一下方颜袖子哄哄她，就觉得右侧肩上的脑袋动了动，小鹿慢慢睁开了眼睛。
“抱歉睡着了。”她的声音里还有一些茫然，睫毛扑闪了两下，还有点迷迷糊糊。
几乎是同时，“呛啷”一声，决雪剑应声出鞘，方颜毫不迟疑地拔剑后跃，脸色难看至极，瞠大的一双杏目里满是惊疑与警惕。
小鹿刚刚睡醒起来，见了这架势明显是一呆，而后吓得一个哆嗦，尖声叫了起来。
林寒山目瞪口呆，反应却是不慢，起身伸手按住方颜持剑的右手，不着痕迹地向方颜靠过去，尽量使后背不向着小鹿。
他深知方颜待人绝不会如此无礼，此时心生几分警戒：“怎么了。放下剑好好说嘛。”
方颜愣了愣，又看向自己拔剑的手，脑子逐渐清明。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她垂眸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少女，似是要将她的灵魂看穿。
小鹿见那不知名的绝色美人儿满面冰霜地盯着自己，手里又拿着把长剑，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一般，当下吓得瑟瑟发抖，跳起来拔腿就要跑。
方颜目光微沉，手腕一提正欲有所动作，就见前方少女没跑两步便踩到裙角，又被滑下来的两件外衣绊了一跤，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林寒山：“”
方颜：“”
林寒山无奈地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替她拍打了一下衣裙上的泥土：“你跑什么啊！”
小鹿哭丧着脸不敢看方颜：“她她要打我，我”
林寒山看她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不由哭笑不得，扭过头来不忍道：“小颜”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光是从脚步便能看出，这姑娘脚步沉重，呼吸粗浊，病秧子一般，还笨手笨脚的，绝不是身怀内力之人。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
方颜阴晴不定地看着那如受惊兔子一样的少女，并不明确表态。
小鹿试探地抓住林寒山的袖口，见方颜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别的反应了，便大着胆子拉着他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确定方颜肯定听不清他们讲话，才低声道：“林哥哥，我得走了。不过，很快就能再见了。”
她展颜一笑，眼神幽深：“我在洛阳等你。一定要来找我，你有重要的东西遗落在我这了。”
她的情绪变化之快与所言内容俱让林寒山愕然：“我啥时候给了你什么东西啊”
小鹿淡笑不语，林寒山有些着急地“嘿”了一声，本能反应下立刻就去翻袖找兜想看看自己丢了什么。小鹿看到他的动作，有些忍俊不禁，她抬头瞥了一眼站在远处蹙眉看着他们的方颜，忽而轻声道：“她看起来活泼许多。谢谢你”
林寒山忙着翻兜找钱袋，听这话也没过脑子，头也不抬下意识地茫然而疑惑地“啊”了一声。
小鹿抿唇微笑：“不没什么。”
她落落大方地向着远处的方颜低头欠身行了个常礼，只是抬头时半垂了眼睑，眸光微闪，含了几分不明所以的笑意，没有再看还在翻衣兜的林寒山一眼，就这样微笑着转身离去，走进了白茫茫的微凉晨雾深处。
方颜没有喝止，只是脸色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少焉，边上才响起林寒山困惑的声音：“我没丢东西啊——咦，人呢？！”
长安城外的一处堆满碎石废瓦c立着几家废弃房屋的土坡上，附近荒无人烟，只有一个黑氅兜帽之人坐在瓦砾堆上等待已久。若是柳逸冰在此，必能认出他的身形，正是那在树仙峪时见过的瘦高男子。
他眼力何等厉害，很远便看见那个在如纱雾气中袅袅走来的蓝衣少女。待她走得近了，他便也无声无息地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
“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情报了。”她轻轻一笑，不回头就知道他就在身后，“那个人的确还在华山派，位份还不小的样子呢走吧。”
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以半步之遥跟在她后面，两人在未明的天色中向更远的城郊走去。
只是渐渐的，那男子有些古怪地频频向少女望去，她这一路脚步由滞重变得越来越轻快，那半粒“涤尘寰”药效想必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借着身高的优势从斜后方观到她的侧脸——那张苍白的面容上，额上碎发半笼住眼睛，嘴角一如往常地噙着一丝浅笑，没什么异常。
他却踌躇了良久，终是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夷犹道：
“你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么？”
少女猛地停刹住脚步，扭过头看他，笑颜不变，只是浑身温顺乖巧的气息已经全然消失不见，音容依旧还是清雅淡柔，却带了不加掩饰的冷艳和凌厉，气势突然飞扬张开，全身散发出一股锋芒毕露的气息来。
“霄霄，我最欣赏你的”
她伸出一只素手来，纤纤食指勾向瘦高男子兜帽下刀刻般刚毅的下颌，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笑容逐渐扩大，眼睛如月牙般弯起，露出洁白如贝的齿。
“是你从来不会说多余的话。”
慵懒而温柔的声音中，带了几许不难察觉的冰冷与威仪。瘦高男子却似是没有感觉般，声调起伏都没有一丝变化：“我不说就是。”
少女甚觉无趣，赌气地撅了噘嘴，轻哼一声，收回手转头快步向前走去，男子似是无奈地摇摇头，紧跟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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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燃尽，空气里满是硝烟与硫磺的气息，夜市的灯火也早就灭得干净，好在天色已不是如墨的黑，深蓝的天空下已经可以勉强视物，一片朦胧中她远远地看到林寒山正坐在护城河畔的杨柳下，冲她招手。
方颜顿感气不打一出来，狠狠一跺脚就气势汹汹疾步走过去，走近却发现林寒山旁边还有一人，脚步一滞。
只见他右侧肩膀上倚着一个年轻姑娘，身上披着紫莳过年时给林寒山做的新衣裳，睡的正香。方颜不知道自己此刻有些突如其来的泛酸的心情是怎么回事，但她确实直觉上感到不太舒服，虽然这种感觉仅仅只有一瞬间。
“嘘，”林寒山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小鹿，用口型说道，“朋友，刚认识的。她太困了。”
方颜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旋即感到头疼，这家伙怎么走到哪都能认识到朋友？！她低头看那熟睡少女弱小的样子，即便身上披了林寒山的外袄，在晨风中还是有些单薄的样子，生了些怜悯，也顺手将身上的袄衣脱下给她披了上去。
“丫头呢？”林寒山又无声地发问。
“折腾了一夜，去客栈睡了。”方颜回了他一个白眼，尽量小声骂道，“我们找了你一夜！你可倒好”
林寒山苦着脸装作可怜地看着她，一副委屈又惭愧的样子，让她顿时就没什么气可撒了，后半句责备的话也只好夭折掉，硬生生憋回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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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在哪里见过！
她死死盯着少女，脸部的肌肉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熟悉的窒息感铺天盖地汹涌而至，阴冷的气息尖刺一般钻入她的心头，浑身血液仿佛一瞬间涌上头颅，而整个身躯却由内到外充斥着冰冷刻骨的寒冷。
下意识般的，她手探向了腰侧的“决雪”。就在雪白的剑身弹跳出来前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清醒过来——不可能，那个人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林寒山诧异地看着她神色在几息之间变了数变，只道她还在恼自己，刚想伸手去拽一下方颜袖子哄哄她，就觉得右侧肩上的脑袋动了动，小鹿慢慢睁开了眼睛。
“抱歉睡着了。”她的声音里还有一些茫然，睫毛扑闪了两下，还有点迷迷糊糊。
几乎是同时，“呛啷”一声，决雪剑应声出鞘，方颜毫不迟疑地拔剑后跃，脸色难看至极，瞠大的一双杏目里满是惊疑与警惕。
小鹿刚刚睡醒起来，见了这架势明显是一呆，而后吓得一个哆嗦，尖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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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颜愣了愣，又看向自己拔剑的手，脑子逐渐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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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眸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少女，似是要将她的灵魂看穿。
小鹿见那不知名的绝色美人儿满面冰霜地盯着自己，手里又拿着把长剑，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一般，当下吓得瑟瑟发抖，跳起来拔腿就要跑。
方颜目光微沉，手腕一提正欲有所动作，就见前方少女没跑两步便踩到裙角，又被滑下来的两件外衣绊了一跤，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林寒山：“”
方颜：“”
林寒山无奈地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替她拍打了一下衣裙上的泥土：“你跑什么啊！”
小鹿哭丧着脸不敢看方颜：“她她要打我，我”
林寒山看她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不由哭笑不得，扭过头来不忍道：“小颜”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光是从脚步便能看出，这姑娘脚步沉重，呼吸粗浊，病秧子一般，还笨手笨脚的，绝不是身怀内力之人。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
方颜阴晴不定地看着那如受惊兔子一样的少女，并不明确表态。
小鹿试探地抓住林寒山的袖口，见方颜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别的反应了，便大着胆子拉着他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确定方颜肯定听不清他们讲话，才低声道：“林哥哥，我得走了。不过，很快就能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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