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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章(2)

  将近子夜,三人玄衣携剑,离开了常青楼,轻轻巧巧的来到了皇宫外。

  面对高高的宫墙,唐云曦回头问聂春巧,“你跳得过去吗?”

  她仰起下巴,“十二岁的时候我就爬过这墙了。”

  厉天宏不屑地说:“爬墙和跳过去根本不一样好不好?”现在上哪儿去给她找梯子?

  唐云曦却伸出一手,平举在空中,对聂春巧说了句,“要我帮你吗?”

  她看着他的掌心——白皙,却不乏长时间握剑的细茧。平日里握住他的手时,也能感觉到他指腹上有一层因为弹琴而磨出的薄薄硬茧。

  他本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这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总替自己选了一条又一条比普通人更难走的路,如今,还要以性命来赌……忽然心里一酸,她猛地提气跃起,脚尖落在他的掌心上,他的手掌向上一送,她便落到墙檐的瓦片上,看了一下墙内的动静,又纵身跳了下去。

  这下子连厉天宏都被吓住了。他第一次看聂春巧施展武功,这轻功还真的是超出他预料的精妙,他脸色一沉,“这丫头来历古怪,一直说瞎话骗人,云曦,怎么能相信她带的路?”

  唐云曦一笑,“我只信她没有害过我。”他拍着厉天宏的肩膀,“你去吧,我们分头行事。只要你那边先闹起来了,我便想办法潜入天牢。”然后,他抬头看向墙檐儿,不必借力,便越过将近三人高的高墙。

  皇宫,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无论哪个国家,都是一国的心脏所在,重兵把守。诏河的皇宫据说是一位懂得奇门遁甲之术的人亲自设计,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行刺,普通人入宫的第一年,先要熟悉各宫之间的环境布置,否则很容易迷路。

  聂春巧在唐云曦入宫之前,先替他画了一张地图,让他牢牢记住宫里的地形,和每一条路径的行走方向和方法。

  这里,有点像个小八卦阵,从东边走进,绕了一圈,到最后又从东边出去了。

  唐云曦的记忆力惊人,看了两遍之后就将那地图熟背于心,还默画了一遍。聂春巧不得不真心佩服,但她也提醒道:“看到的,和亲身经历的毕竟有所不同,何况白天找路都容易迷路,更别说晚上宫里那么黑,挂着灯火的地方我们不敢去,没有灯光的地方又很容易看错路。所以,你必须跟紧我。”

  唐云曦很顺从地应着。

  两个人从脚踏皇宫地面的那一刻起,就全身高度戒备,提防时刻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按照约定,厉天宏没一会儿功夫就在太子寝宫那边闹出了动静,连这边的侍卫都被惊动,纷纷说着,“太子宫殿那好像出事了,赶快过去!”

  聂春巧和唐云曦暗自高兴,等人群散乱地跑向那边之后,两个人才悄悄从暗影中走出,沿着事先计划好的路线向天牢移动。

  那天牢位处于皇宫最黑暗的角落,虽然靠近北宫门,但是北宫门周围驻扎的都是皇宫禁卫军的人马。

  这些人,即使听说太子寝宫出事也没轻举妄动。宫内宫外,有诸多人马守卫,每一组人马各司其职,厉天宏能够吸引的其实只是第一波人。

  天牢的入口,在一个月亮门之后的小院深处。乍看与普通的妃子宫殿后花园很像,这正是它的隐蔽之法。

  当聂春巧和唐云曦来到这里时,月亮门外站着两名士兵,纵然已是子夜之后,那两名士兵依然精神奕奕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困倦之意,只是偶尔悄悄地和同伴说上几句话。

  聂春巧和唐云曦对视一眼后,忽然将自己所穿的黑色外衣扯落,丢在旁边的草丛里。藏在里面的那一身,是墨绿色绣花的连身长裙,一看她,就是个俏丽可人的小宫女。

  她走到那两名士兵近前时,那两人喝道:“站住!什么人?”

  聂春巧故作受到惊吓,“这、这里难道不是长泰宫吗?奴婢是永安宫的宫女,我们崔娘娘说头疼,想来找李贵妃要一瓶清露省心……”

  她话未说完,一名士兵就挥手说道:“长泰宫还在南面,这里不是。”

  “对不住!对不住!”聂春巧连忙往旁边走,但走了一会儿又绕回到这里,嘴里说着,“咦?

  怎么又走回来了?真是见鬼。”

  另一名士兵大概对这种迷路的宫女已经见怪不怪了,闲聊似地问:“半夜三更给你们娘娘找药,怎么连个灯笼都不带?”

  聂春巧眼圈一红,抹着眼泪说道:“娘娘说头疼得厉害,我出来得着急,忘了灯笼的事情。两个哥哥能不能行行好?带我走出这里?我入宫好几年,可是一直都不住在这边,不认得这边的路,都绕了两圈了,再找不到长泰宫,娘娘一定会重罚我的。”

  一个士兵好心,说道:“好吧,我领你过去。”

  另一名士兵拉住他,“那行啊,你要走了,被上面的头儿看见了,也要重罚你了。”

  “只是给人家小姑娘领个路,去去就回。”

  “呸,我看你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不错,所以故意英雄救美。”

  “那怎么办?要不然你去给她指路?”

  两个人在这里说笑着,唐云曦已经趁他们不备,如鬼魅一般闪身来到天牢的门前。

  大门紧锁,门上有一个巨大的铜锁,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但好在他亦有准备,拔下头上的一根发簪,在锁孔上试着来回拨动了几次,哢哒一声,就把铜锁打开了。

  这一招,也是聂春巧教他的。当聂春巧教他这撬锁本事时,他惊讶地问:“这种功夫你也会?

  从哪里学来的?”

  聂春巧耸肩道:“你知道什么叫艺多不压身吗?小时候我养父母要养七八个孩子,他们心眼儿多,总怕有孩子偷他们的东西,就把家里的一点金银首饰,甚至是头一天多做的馒头都藏在柜子里。我好奇,就时常拿簪子去拨弄那个锁,为此没少挨打,不过倒是练出这一门手艺来。”

  说到这里,她模样还真有几分得意。

  当铜锁摘下,唐云曦小心翼翼地推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皇宫的天牢并没有多大,因为在这里囚禁的都是皇亲贵胄,人数不多。

  阴冷的台阶,很长,一步一步走下去,走了四十多级才走到最下面。

  漆黑一片中他摇亮了一个火折子,立刻便听到父亲唐川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怎么?太子殿下终于要提审微臣了吗?”

  “父亲,是我。”他抑制不住心情的激动,循着声音奔到铁栏杆旁边。

  那一簇幽幽的火光下,唐川的脸在栏杆后面出现。

  唐云曦记忆中的父亲永远是神情冷峻,威严如神,可是如今的他却好像憔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只是当他们藉着火光看清彼此的刹那,唐川赫然震怒地骂道:“混帐!不是让左风左剑他们保护你,让你走得越远越好?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谁放你进来的?太子放你进来的吗?”

  “不是,我是想办法溜进来的。”他的手在粗粗的铁栏杆上拽了几下,这铁栏每一根都至少有三根手指头粗,一般的刀剑不可能将它砍断。而铁门上的那把锁,看上去着实古怪,和外面那道门的锁完全不同。

  唐川看出他的意图,阻拦道:“不要试图从这里救我出去。第一,这道门得用三把钥匙一起打开,你一个人没有这个能力。第二……我也不想出去。”

  “父亲……”唐云曦轻声叫道,“为何……为何父亲一定要把自己和家人逼入绝境?”

  “这是……赎罪。”唐川苦笑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云曦,你已经十八岁了,你……要记得爹一直对你说的话……”

  “做人要光明磊落。”他低低念道,“难道父亲对太子……有什么歉疚吗?”

  唐川却收回手,眉头一皱,“走吧,你快走!你这么容易就进来,只怕是有诈!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父亲可知您已被判了死刑?”唐云曦按捺不住胸口激荡的冲动,“这世上无论任何人,纵然是做错了事,都不该如此漠视自己的生命!难道您认为您的罪,算得上罪孽深重还是罪大恶极?”

  唐川似是被儿子的话震动得浑身轻颤了一下,但他背过身去,走回到黑暗中,沉声道:“为父就是罪孽深重,罪大恶极,叛国谋逆,这样的罪名还不够深重?还不够恶极?为父想通了,愿意以命承罪,谁要你这黄口小儿来啰唆?快走!”

  “母亲……”

  “她没有关在这里,太子不会把我们关在一起。也许刑场之上,我们夫妻可以见最后一面。”

  唐川的肩膀似是在颤抖,“这一辈子,我欠她良多。但她从未怪过我,只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

  唐云曦默默望着父亲的背影。他知道父亲已经不可能再和他说更多的话了,父子十八年,他们相处的时间却很少,但在他心中父亲一直就像一座山,永远高高的矗立在那里,坚实地矗立在那里。怎么也想不到,这座山会轰然倒下。

  静静地熄灭了火折子,沿着原路一步步走回,他的步履比来时沉重而迟缓,心中的忧伤与无奈更不知该如何化解。

  固执,这个坏脾气是他和父亲共有的缺点,只是他固执地寻找生活中快乐的意义,而父亲却固执地为自己铺下走向死亡的路。

  真的……就是绝境了吗?

  走出天牢大门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

  抬起头,只见几步之外赫然站着一个人,银灰色衣服,灰褐色的眼睛,如一个幽灵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几时来的,站了多久,那张年轻的面庞上没有年轻人该有的生气和活力,反而阴冷得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人。

  在这样的夜色中、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势下,骤然见到这样一个人站在这儿,若是换作别人,大概就要被吓破胆了。但是唐云曦只是轻轻一震,继而便认出了此人是谁。他微微一笑,“没想到太子殿下特意在这里等我。”

  太子缓缓开口,“你见到本宫似是并不吃惊。”

  “太子散布消息,让我知道父母即将被处斩,而我千里迢迢赶到京城,为了就是见他们最后一面,这最后一面,岂能在刑场上?”他自然是会来天牢。

  太子幽幽说道:“这么说来,我们两个人倒是心意相通。那你想得这么明白,却还要冒死前来,是为了见你父亲,还是为了见我?”

  “都有。我心中有个疑惑,想请太子解答。”

  “什么?”

  “太子若想要我的命,轻而易举,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太子一声不响地站在那儿,过了好一阵,才冷哼轻蔑地笑道:“你问了,可我未必要答。”他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霎时,从四面八方突然出现很多手持弓箭的士兵,箭尖齐齐的指向唐云曦。

  “如今,你是笼中鸟,唐云曦,你是选择束手就擒,还是拚死一搏?”太子悠悠哉哉地问他。

  显然只要他一声令下,唐云曦就会被射成刺猬。

  唐云曦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知道自己被包围了,所以看到这数十名弓箭手时并不吃惊,反而笑了,“若我不肯束手就擒,太子便要杀我?”

  “不杀你,难道还要把你供养起来吗?”太子打了个哈欠,“陪你玩了这么久,都有些玩累了。”

  他问道:“聂春巧、萧冲、赛妲己,这三个人都有杀我的机会,为何都错失了良机?”

  太子左手的拇指和食指百无聊赖的摩挲着,懒懒地说:“本宫要亲自看你死,他们没有本宫的命令,自然是不能杀你的。”

  “原来殿下这么盼着我死……”他挑着眉梢,云淡风轻地一笑,星辉之下,这笑容似是让万千娇花都羞得失了颜色。

  太子登时变了脸色,问道:“你笑什么?你以为本宫在和你开玩笑?”

  “不……我是觉得,何其荣幸。”唐云曦凝视着太子的眼,平静地说:“我的命在这里,殿下可拿去。”

  “不行——”

  夜幕之下,一声凄厉的高喊从远处疾风闪电般刺来,紧接着一道纤细的人影跃过众人头顶,不顾一切地挡在唐云曦身前,那正是聂春巧。

  她高举双手,像一只不自量力的小云雀,拚尽全力去保护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唐云曦将她一把扯进怀里,“傻丫头,怎么能这个时候跳出来!”

  刚刚所有的冷静自持,都因为她的出现而消失。其实看到太子的那一刹那,真正让他心凉的原因不是自己会被困在这里,而是怕春巧已经落于敌手。如今她虽平安出现,却将她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要知道,他纵然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起码也有一半的把握可以保命。但如今有了她……唉,明明该骂她怪她,可是说了一句之后又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世上除了她,不知道还有谁能这样为了他,在危难关头中挺身而出,以命相护……

  他悄悄留意着周围士兵的布阵和反应,小声说道:“一会儿我出剑,你要抱住我的腰。”

  但聂春巧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从他的怀里挣开,直勾勾地看着太子,“请太子放人!”

  太子阴冷地看着她,“灵儿,你真是不知好歹,刚才我没让人立刻把你拿下,是看在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儿上。你还敢命令我?”

  “若太子不放人……”聂春巧咬着唇,几乎要咬破,“我就把太子的秘密当众说出来!”

  他怔忡了一下,“本宫的秘密?我哪里有什么秘密?别想着为了救情郎就在这里信口胡说!”

  但聂春巧的表情很严肃,严肃到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没有一丝一毫戏谑的味道、没有一丝一毫慌张胆怯的神情,她只是一字一顿的念出一句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太子霎时脸色惨变,竟倒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像是想不通她怎么会知道这句诗背后所隐藏的深意,然后猛地大喊,“千颜!”

  一抹幽蓝色分众而出,那正是赛妲己。她今日收起了万千袅娜、百般妖媚,只有那幽蓝色的衣裙在暗夜中散发着荧萤光彩。

  “殿下……”赛妲己微微蹙眉,“要我杀了她吗?”

  “杀!”一字喷出口,太子向后退了一步。

  赛妲己纤纤十指如十把锋利的短剑向着聂春巧的脖子横抹过来,唐云曦早已做好准备,长剑亦在此时脱鞘而出,似银虹一般斩向她的十指指尖。

  聂春巧不退反进,抖落袖中一把匕首,扎向赛妲己的胸口。赛妲己以一敌二,自然困难,但她身法轻灵,变招很快,竟从唐云曦的剑光之下顺利逃脱,同时一手抓住聂春巧的手腕,将她几乎拉了个趔趄。

  唐云曦第一次见赛妲己动武,也没想到她竟有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不由得收起了轻慢之心,长剑在空中抖动出点点剑花,每一朵都像是暗夜开放的幽昙。剑身颤动时发出的嗡嗡龙吟,夹杂着几乎将人逼得窒息的剑气,使得赛妲己不得不将聂春巧的手放开。

  聂春巧在倒退几步倒向唐云曦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她是太子的相好,抓住她就能要挟太子!”

  唐云曦愣了一下,怎么也没办法把那个在青楼中意图“轻薄”自己的妖女和太子宠爱的女人连在一起。

  但也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太子忽然喊道:“千颜退回来!”

  赛妲己振袖飞起,聂春巧惊叫道:“不好!他们要放箭!”她扑身上去,想拦住赛妲己,但是赛妲己哼了一声,袖子在半空飞舞,将她的身子重重弹开。

  此时太子的命令已下,“放箭!”

  唐云曦长剑舞动,如密不透风的屏障,剑气所到之处,所有的羽箭都似是在空中撞到了一堵墙,从半空跌落。

  聂春巧在被赛妲己弹开之后,也暂时脱离了核心战场,但她情急之下,冲向最靠近唐云曦的那几名弓箭手,短剑挥舞,一连削断了四五张弓。

  太子怒道:“灵儿,你这个小贱人!”

  赛妲己已经拧身扭腰再度掠到聂春巧的身边,一手伸出,制住她的后背要穴,对唐云曦大声喊道:“小王爷,你的小情人在我手里,你还不束手就擒?”

  聂春巧被她拿住了大穴,浑身根本使不出力气。而赛妲己的这一声喊,让周围射箭的兵卒们也暂时迟缓了一下箭势,迟疑着是不是要等唐云曦自行投降。

  唐云曦在乱军之中看了眼聂春巧,只见她拚命在给自己使眼色,心里明白她是要自己尽快脱困,但是他怎么能将她丢下不管?

  聂春巧咬着牙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眉头一凝,终于下定决心,一声清啸,身若腾云,自百张强弓及箭雨之中飞身而起,隐没在夜色深处。

  太子忍不住讥讽,“呸!原来是个胆小鬼!就这样把人丢下,自己跑了!”

  赛妲己慢悠悠地说:“殿下不要着急,他不过是一时没有胜算,暂时退了,但必然还会回来救这个丫头的。有她和摄政王夫妻在,不愁他不回来。”

  太子走到聂春巧身前,冷冷的眸子带着杀人的寒意,“我让你去勾引他到京城来,不是让你为了他而背叛本宫。这么多年来,本宫可待你不薄,你这丫头真是没有良心。”说到一半,他忽然重重地甩了她一记耳光。

  聂春巧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却笑道:“殿下打我是应该的,殿下想杀了我,我也没什么怨言。当年我不过是个被人卖到皇宫里的小宫女,但是承蒙殿下看得起,在殿下身边当了几年差。虽然是奴才,却也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太子从旁边人手中抽出一把剑,正要刺,赛妲己忽然幽幽开口,“殿下,先留着她这条小命,还有大用的。”

  太子看她一眼,虽然气得眉毛眼睛都要挤到一起去,但还是把剑往地上一丢,喝道:“派重兵把这丫头看好了!千颜,你跟我回东宫!”

  太子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众多弓箭手也撤去了。赛妲己的手指在聂春巧的背上点了几处穴道,她跌倒在地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谢谢。”

  赛妲己一怔,“什么?你是在和我说谢谢?我没听错吧?”

  聂春巧抬起头,朝她微笑,“多谢你帮我,还放了小王爷。”

  她怔在那儿,好一会儿才蹙眉道:“胡说八道什么?谁帮你放了他?”

  “我心里明白……你若想遂了太子的心愿,只要看着乱箭把他射死就好。你喊那么一声,其实给了他逃脱的机会……方姊姊,谢谢了。”

  许多年不曾被人叫一声“方姊姊”,这一声呼唤,几乎触到了赛妲己遗忘了很多年的那一份柔软和温暖。

  犹记得许多年前,聂春巧站在她面前时,还是一个稚龄的女童,她张口叫她“笨丫头”,聂春巧叫她“方姊姊”。

  她们也曾一起在御花园里捉过蝴蝶,也曾在太子寝宫的正殿里挑灯陪读,也曾嘲笑过对方的花衣裳,也曾调教过她习字练剑。曾经……也是姊妹一般的亲近,而今,却落得这般田地,为的是什么?

  她垂下眼睑,长长睫毛覆下,聂春巧再也看不到她眼中的遗憾之色,只听到她冷冰冰的声音说:“随你怎么胡思乱想,你的死罪是已注定了,你现在要不就盼着你的情郎绝情一些,丢下你跑掉别再回来,但那样他就不值得你爱;要不就盼着他回来救你。但如果他选择了后者……

  你们就只能共死,而不能同生!”

  聂春巧却笑开了,“无论是哪个,我觉得都挺好。反正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求两件事,一是自己喜欢的人过得好,二是能陪着心爱的人白头到老。他要是继续好好活着,我很开心,若是我们俩能死在一起,也是上辈子的缘分,我还是很开心。”

  赛妲己哼道:“自说自话,死到临头你还能这么想吗?”

  “起码我能有这个福气,方姊姊,你有没有这个福气就不好说了。”聂春巧故意气她,“你就是太子手里的一枚棋子,若是你真出了事,太子才不会不顾一切去救你呢。”

  赛妲己猛然抬起眼,冷冷地盯着她,“那我们就先走着瞧,看你的这位小王爷会不会不顾一切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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