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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一次NG

  在近一个月的道具准备和舞蹈教学之后,木偶正式开机。

  进组以后,付晗宇终于证实了一个坊间传闻——汪弘谨带上他的棒球帽就会“变身”。

  别看汪导在片场外总能和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四十出头了还和个大小伙子似的,和年轻一辈的演员完全没有代沟。但他一带上棒球帽在摄影机前坐下的时候,那就会凶得六亲不认,骂人嗓门大不说,还特别毒舌。

  别说小艺人了,梁骁哪里不合他的意,照样也是劈头盖脸地骂。不过,汪导向来对戏不对人,从来不会把反复ng的情绪带到场外,所以大家平时也不怕他。

  “木偶三场二镜第一次。action!”

  舞蹈练习室里排着几列把杆,男男女女在把杆两侧依次错开,一手握着杆子,一手按教练口令连着基本功。

  “一二三四,走,demi——”

  所有舞者同时变换动作,标准而整齐。

  “plie——”

  舞蹈老师高挽着头发,缓步踱过人群,严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团里的新人们,还时不时地上前指点一下,身后的深v露出了她显瘦而挺拔的背脊。

  就在这个时候,排练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舞蹈老师转过身,只见舞团的天才编舞,也就是剧中傀儡师的扮演者走了进来。舞蹈老师正欲拍掌喊停,但编舞一抬手,示意不用打断。

  年轻的舞蹈演员们手上还做着动作,但原本水平向前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瞥去了门口,大家心下都是一阵激动,这是总编舞来挑人了。

  舞蹈老师对大家的分心有些不满,抿了抿嘴:“别停,继续练习,我们从二位重新开始——”

  所有人顿时背挺得都更直了,也跳得更卖力了。像锐安这种比较腼腆的人只敢偷偷地往编舞那边瞥,但有的女孩子在手臂落下的瞬间,直接露骨地对编舞抛了一个媚眼。

  编舞倒是不吃这一套,不动声色地一路看了过来,偶尔会在一些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一下,表示你被我选中了。

  很快,总编舞就走向了锐安,摄影机聚焦在了付晗宇的脸上。

  汪弘谨看着镜头,心底还是十分满意的。付晗宇的这身扮相单纯清爽,俨然就是一个青涩的舞团练习生模样——这就是他心里一直想要的锐安。

  更令汪弘谨惊喜的是,付晗宇的五官意外地适合大银幕。放在当下各路小鲜肉里,付晗宇长得的确不算是最出挑的,却意外地耐看。

  当下很多漂亮或是帅气的流量,脸都不能放大了久看,不是让人觉得过于艳俗,就是有点小家子气,容易生腻。但付晗宇眉宇间不太锋利的轮廓柔和而干净,总是会让人想起一些不会褪色,历久弥新的东西。

  锐安扬起头,有点期待地对上了编舞的目光。锐安在心底一直悄悄崇拜着这位舞团的天才编舞,同时也十分希望自己这次能在舞剧中选到一个好角。

  付晗宇只是抬头看了梁骁一眼,却在瞬间被那个人眼中饱满的感情吸了进去,电光石火之间,他竟然分不清这是锐安在看总编舞,还是付晗宇在看梁骁。

  ——糟糕,他接不住梁骁的戏。

  就在付晗宇微微失神的那一瞬间,导演喊了cut。

  “付晗宇,你的眼神呢?”汪弘谨骂道,“你这简直是全程呆滞啊,你自己参加试镜的时候,也是这样发呆的吗?!醒醒,这是电影,对表情细节的要求和你以前演的那些蹩脚电视剧是完全不一样的!”

  梁骁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冰山脸的总编舞一秒破功。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汪弘谨瞬间转移仇恨目标,“梁骁你也有你的问题。恰恰相反,你刚走下来的时候,眼里戏是真特么的多。m城戏精学院毕业的,是吧?”

  “你作为总编舞,在新人面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高深莫测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琢磨你的神情,但你不应该透露任何的内心信息。你眼里感情这么丰富做什么,就差抛个媚眼说‘朕钦定你了’,啊?”

  付晗宇被忽然“变身”的汪导吼得大气都不敢出,倒是梁骁只是满不在意地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汪弘谨又走过来给付晗宇讲戏:“这里我要看到你眼神的转变,一个从满怀期待到忽然失落的转变。你是一个一心想要得到这个角色的新人,现在你看着编舞缓缓向你走来,确认过眼神,似乎是对的人,但最后他没有选你。这里没有对白,全靠你一双眼睛表现出来,ok嘛?”

  付晗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汪弘谨恢复了平静,语速飞快地说道:“前面热身练舞的,过了。从傀儡师走向锐安这里开始,重来。”

  无关人员迅速散开,摄影机就位,场记举起板子:“木偶三场二镜第二次。action!”

  付晗宇看着编舞一脸高深莫测地向自己走来,微微仰起头,挺胸,抬手,画圆弧落下,满脸期待地看着编舞即将落在他肩上的手。

  编舞打量了锐安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

  “cut!有进步,但晗宇你眼里的戏还是不够,两种感情的前后对比不够明显。”

  于是大家又来了一遍。

  ......

  “cut!晗宇你这次有点用力过猛了,前后对比别这么夸张啊!”汪弘谨从摄像机后探出脑袋,对着付晗宇做了一个“收敛”的手势。

  付晗宇有点尴尬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觉得自己简直怎么做都是错。重复了这么多次,场上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他的身上,还好他心理素质过硬,被人盯着看不会影响发挥。

  终于,在第五遍的时候,汪弘谨没在这个点喊停,剧情继续走了下去。

  编舞师点完了一圈人,才拍拍手,慢条斯理地说道:“传统芭蕾已经没有未来了,我们需要加一点新的东西。”

  众舞者有点不安地互相看了一眼,总编舞继续说道:“刚才我选中的人,这一季继续以前的工作。剩下没被点到的,明早八点这里集合,我要选三男三女来跳新剧木偶。”[ref1]

  练舞教室一片哗然。原本已经面露喜色的人忽然失落,而锐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cut。”这一遍汪弘谨才满意地过了。

  就这样拍了一整天之后,付晗宇再听到“表情”这两个字,都快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了。在汪弘谨的鞭策下,曾经觉得自己演技起码及格的付晗宇,顿时发现自己哪哪都有问题,一天下来就已经收获颇丰。

  傍晚,几个“木偶”演员围了一桌吃剧组的盒饭,喻舒凡好心地拍了拍付晗宇的肩:“你没事吧?”毕竟第一天拍摄就被导演在众目睽睽下ng那么多次,换谁都不好受。

  “没事儿。”付晗宇温和地笑了笑,“汪导严格一点也是对我好。”

  “你能这么想就好啦。”喻舒凡向他投去了鼓励的目光,“毕竟是第一次拍电影,和电视剧就是不一样,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秦洲在一旁有意无意地吐了句槽:“哎,要不是反复ng了那么多遍,今天肯定还能再多拍几幕。如果每天都这样,我看档期八成要延。偏偏汪导还不让扎戏。”

  付晗宇刚夹了块土豆牛肉进嘴里,噎了一下,觉得这可能是块醋溜的土豆。虽然他们这几个小朋友今天多多少少全挨了汪导的diss,但秦洲这句话明明就是看着付晗宇说的,嘴角还笑得一脸欠揍。

  “急什么呀,大红人,就你手上活多!”喻舒凡翻了个白眼,“汪导是个艺术家,又不是急着赶工的包工头!”

  不远处,大佬组也围成一桌,吃着同样的盒饭。

  “老汪,你觉得人怎么样?”副导演夹完菜,拿筷子点了点不远处的付晗宇。以前他们一起工作的演员,大多都是实力派老戏骨,这是第一次把重要角色交给新人。

  别看汪弘谨白天把付晗宇喷得一无是处,但背地里对人的评价竟然挺高:“上镜,有灵性,可塑之才。”

  “其实我觉得,这演技在新人里真的算好了,更重要的是晗宇脾气好啊。”副导演夹完菜,拿筷子点了点汪弘谨,“你是不知道,遇到那种面瘫还耍大牌的小偶像,你真是恨不得撕了合同换人。”

  梁骁在一旁听得心里挺乐呵,心情一好,就难得大方地把最后一块牛肉让给了汪弘谨:“大哥给你们选的人,那能不行嘛。”

  晚上,付晗宇独自又练了会舞,结束后在练舞教室里就地坐下,琢磨起了第二天的剧本。

  他生怕明天再来ng这么多次,也就看得格外用心,以至于他身边忽然冒出了一个人来,付晗宇差点都没发现。

  梁骁往人身边一蹲:“哟,躲这儿哭呢?”

  “哭什么?”付晗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哭你的丧啊?”

  其实,他心下有些诧异梁骁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毕竟这几天在外人面前,他都对自己实在是像对待路人一样。

  梁骁不搭腔。他扫了一眼付晗宇手上的剧本,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黑色的是剧本本身,绿色的是汪导讲戏的简录,而红字则是一些付晗宇自己的标注。

  梁骁啧了一声,这小孩干起事来到底认真。

  “你标这么多,看着不眼花吗?”

  “其实台词也不太多,主要是对肢体动作的理解。在哪个动作的时候需要什么表情,这个经常就忘了。”

  “来,”梁骁从付晗宇身边捡了一只荧光笔,三下五除二地在剧本上高亮了几个点,“所有感情转折点的背后都是有逻辑的,你只需要把这条故事线记熟即可,不需要其他那么多的理解。”

  “唔......”被梁骁这么一标,付晗宇顿时对整个镜头的理解明晰了起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第一天拍电影的小菜鸟?”

  付晗宇想了想:“ng多了我就会觉得脸僵,再来一遍就觉得更僵了,就会恶性循环。感觉自己出戏入戏的速度都太慢了。”

  “这个简单,再教你一个好办法。”

  影帝的演技教学,付晗宇还是竖起了耳朵。

  “多揉揉脸,肌肉放松了下次表情就自然了。”

  付晗宇:“......”

  “不信?”梁骁轻笑着逗他,“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付晗宇将信将疑地将双手指腹抵在嘴角两侧,向上推至颧骨揉了揉,又向中间一挤,双唇自然噘成了一只可爱的泡泡鱼。然后他保持着这个怪脸,呆呆地转向梁骁,眨巴眨巴大眼睛。

  看得梁某人在心底骂了一声操。

  可爱,想......

  就在这个时候,练舞教室外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梁骁有点警惕往教室门口瞥了一眼。

  脚步声又走了过去。

  梁骁这才再转过头来,耐心地给付晗宇解答诸多片场的疑问。

  最后,时间也不早了。他揉了揉付晗宇的脑袋,起身:“我先走了,你早点睡。晚安。”

  付晗宇只是仰头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搭腔。

  到底还是在悄悄赌气,不能和他说晚安的。

  随便来个剧组工作人员,付晗宇都能笑眯眯地主动说一声“晚安”,但唯独对着梁骁他说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和梁骁说“晚安”,就好像在说“我爱你”一样。

  梁骁走后,付晗宇在睡前又练了一套腹肌撕裂者。他一边做着卷腹,一边思考着,似乎只要周围还有其他人,梁骁就会对他很冷淡,但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又会......

  对他很温柔。

  当晚,付晗宇在床上辗转反侧。

  进组之前,他曾经以为演这片子最大的挑战会来自与梁骁合作。进了组才发现,两人相处下来倒是不尴不尬,但片场众人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秦洲嘴角冷嘲热讽的笑意,以及汪弘谨讲戏时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都是无形的压力,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最终,付晗宇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所有纷杂的思绪像石头一般沉入海底,而透明的气泡群变换着形状缓缓上升。它们在即将贴近水面的光影中一个个破裂,得见天光的那一刻,梁骁言笑晏晏地对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熟悉的眼睛。

  他一梦回到初见梁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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