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也可以配合
太皇太后接了南齐的上表, 览后笑道：“齐帝愿为天下黎民罢干戈，通信使，善莫大焉！我们北朝亦为黄帝后裔，与中原同源共脉, 岂敢不从？”
刘缵再三拜谢, “外臣替吾皇祝太皇太后万寿！”
太皇太后亦祝齐帝万寿，思索一下便选了李安世为主客令接待南朝使臣。
李安世乃魏国名臣李孝伯的侄子, 以博学闻名，而且他容貌甚美, 举止合仪，是魏国朝臣中最俊秀雅致的人物, 正能与南齐的刘缵相对应。
果然刘缵见了李安世, 便赞美道：“没有你这样的君子, 你的国家也不能越来越兴旺啊！”恭敬地称呼他为典客。
典客却是秦时的旧官名, 魏国并没有，表面是尊称, 其实却暗含贬意，李安世听了便从容答道：“上古时的礼乐都不尽不相同，我们魏国之所以兴旺，就是不会修建阿房宫那样能让国家灭亡的殿宇啊！”
刘缵就又问起历朝历代典客的称呼, 李安世一一作答, 二人虽然暗含机锋, 但皆风姿闲雅, 应答从容, 殿中许多人根本听不懂，只看两人的容貌言谈就呆了，至于听懂了的，更是惊叹于二人的才智出众。
一时太华殿里摆下酒宴，庆贺两国化干戈为玉帛。
太皇太后虽然在接到萧道成登基的消息就发兵南征，但其实她亦不愿与南齐陷入连年征战之中，如今萧道成主动示好，遣使臣前来，又一句也没的提到淮北之地，完全合她的心意。
但是，冯煦却也明白，刘缵为使臣不假，前来朝贡通好也不假，但是他来魏国也正是要细看北朝的山川河流、风土人情，朝臣百姓，自己和皇上，回到齐国时，少不了一一报给萧道成；当然，李安世也会将自刘缵处得来的所有消息上奏与自己——这正是两国之间的博弈。
这种博弈，冯煦并不担心，南朝山明水秀人物风雅，北朝亦天高地阔英雄辈出，而魏国与齐国同样各有优势——谁都知道华夏势必一统，只看自己与萧道成谁能壮大各自的帝国，教导好各自的子孙了。
不过朝臣们倒是更在意李安世与刘缵的“较量”，如今李安世陪着刘缵观看京郊大营练兵，到武周山石窟进香，二人谈古论今，旁征博引，却只是平手，让大家焦急不已，时常在朝中提议助李安世一臂之力，以挫败刘缵。
太皇太后听了亦觉得十分有趣，却是不许，“魏国和齐国若是要较量，也不在此，如今这二
人都是青年才俊，又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们若是平手，其实就是魏国胜了。”
许多人便明白过来，纷纷笑道：“前番南征，我们毕竟尽夺淮北之地，以武力相较，魏国已经先胜一场。此番他们二人交锋，正是文采，我们不输就是赢！”
男儿们争强好胜倒也没什么，只是朝中还有一派，先前便主张与齐国交战的，又不仅巴不得刘缵落败，更恨不能生出什么事端两国重新交恶，魏国再发兵南下，便时时在太皇太后面前劝说不已，便是被斥责也不死心。
又有丹阳王刘昶，听到朝廷接受了齐国的上表朝贡，便上朝痛哭，力斥萧道成以下犯上，不忠不孝，恳请再次带兵南下荡平齐国。
旋即李安世上奏，亦道魏国有人打算暗杀刘缵，使得魏齐议和不成。且刘缵既然身在魏国，得知主战派的实力强大，十分忧虑。
太皇太后虽然知道所谓暗杀刘缵多半是丹阳王刘昶说出去的，这位昔年宋国的皇子对齐国使臣的确十分不满，但如今已经被自己下令不许离开王府，断不可能真正行刺杀之事，而许多拓跋宗室和鲜卑贵姓的重臣们虽然盼着两国立即开战，他们便能顺心遂意地带兵南下打仗，还能借此机会劫掠一番，却也不敢违反自己的旨意做出杀使的事情。
可是，断不能让刘缵以为魏国无心议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重新再开边衅，让萧道成误会，因此太皇太后看过李安世奏请，便同意参加刘缵举办的宴会。
行人司是招待外国宾客之所，房舍院落极为宽敞阔大，时值暮春，园内莺啼婉转，流水潺潺，刘缵便借用这里办了酒宴。太皇太后进来便见主座设在一片树荫之下，周围满是五彩缤纷的花朵，便先笑道：“这宴比宫里的好。”
刘缵携了李安世的手上前迎接车驾，笑答道：“太皇太皇驾到，方能葳蕤生辉！”又道：“今日外臣回请的多是魏国名士文人，大家不谈朝局，只饮酒闲话。”
刘缵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若非如此，他亦不可能被选中出使魏国，且这些时日早知道太皇太后当政，朝野影从，亦在恭敬之余显出十分地亲厚，亲手捧了酒为太皇太后上寿，然后便就势跪坐在近前与太皇太后谈笑。
冯煦自幼起通读五经史书并各类杂书，一向喜欢与读书人谈天说地，刘缵谈吐不俗，语中时不时流露出南朝风物更是引人入胜，二人再都有心向对方示好，很快便谈笑甚欢。
刘缵再次起身执壶为太皇太后敬酒，又笑道：“臣在南朝时以为大江以北都是戎狄之乡，不想一路北上，直到平城，方知衣冠人物尽在中原，并非我们江东所能及，再不敢轻视了。”
“当年晋室衰微，衣冠南渡，不过亦有不少士家留在北地，汉家传承从未断绝，”冯煦身居高位，公正评述，“我们魏国自立国起便对鲜卑人、汉人分而治之，每州有双刺史，甚至三刺史，鲜卑人治军户，汉人治民户”
刘缵再三称赞，又笑问：“前日臣晋见太皇太后时，闻拓跋氏亦为黄帝后裔，却不知缘自何处？”
冯煦含笑着告诉他，“黄帝元妃为西陵氏，号嫘祖，生子三人：昌意、玄嚣、龙苗。西陵氏所生长子昌意，降居若水，生子三人：长子名乾荒，次子名安，三子名悃，迁居北土。黄帝以土德之瑞称王，而北土之人则谓‘土‘为‘拓’，谓‘后‘为’跋‘，故以’拓跋‘为姓。”
刘缵起身拜伏，“太皇太后的学识，我万分敬仰啊！”又上前进酒为贺，献白玉同心方胜。
南人工巧，同心白玉方胜上镂祥云，镶以金丝，冯煦虽然见过无数珍宝，却也觉得十分可爱——只是在魏国，这样的同心方胜多半示意男女之情，用于情人之间相赠，其实南朝献给自己的礼物中便有一些相类的，或许南朝与北地不同吧。
可是冯煦再看到刘缵含情的目光，才意识到他果然是有些意思在里面的。
还是在第一次见面时，冯煦就隐隐觉得刘缵的目光有些特别，不过只当他尚且年少，又第一次见女主当政而已，此时方才明白自己竟然疏忽了。
萧道成为了与魏国议和，竟然无所不用！
显然，朝野之中时有王叡、李冲等人都是自己的入幕之宾的传言，萧道成有所耳闻也不足为奇。况且自己以太后的身份的确再嫁过——她亦不觉得自己再嫁是错的，如今专心守着宏儿也是出于本心。
再想萧道成的本意，也不过想尽办法与魏国停止干戈而已。若是如今朝中当政的是男子，他定然会送来几个美女的。
而不论是太武帝、文成帝，还是献文帝，都一定会欣然笑纳吧。
因此冯煦完全没有小儿女态，只是向刘缵淡淡一笑，“若论读书，我毕竟比你多读了十年，且先前我身为皇后不必操心朝局，空闲时光都用于收集各类书籍，自然看得多了些，并没有什么。”
刘缵笑得十分灿烂，俊秀的眉眼将周围的美景都压了下去，“外臣便再读书十年，恐怕也比不了太皇太后。”再一次起身为太皇太后敬酒。
春光正好，太皇太后饮了几杯酒便笑道：“今日盛况，你们恐怕要写文作赋的，都不必在此拘着，只管随意。”说着自己也起身转转。
这是冯煦第一次进入行人司，虽然这里在她的人生中早划了一道很深的印痕——当年李弈就是从行人司进入丞相府，与拓跋新成兄弟、拓跋丕等人诛杀了弗步浑。
世上再没有李弈那样好的男人了，他为了自己放弃了一切，包括生命。
纵是自己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谋害他的人，但是李弈却回不来了。冯煦将手放在行人司与昔日丞相府的围墙上，即便是春天来了，阳光暖意阳阳，可石头墙依旧又冷又冰，就像自己的心底深处。
“太皇太后，”刘缵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这一次到魏国，除了为两国交好，也替太皇太后带来了亲人的消息呢。”
冯煦转过头，“噢？”除了哥哥，自己早就没有别的亲人了，便是叔父冯邈，在得知自己不会帮助他恢复燕国后，他再没有给自己送过信，当然自己也断了与他的来往。
“太皇太后可知道冯业已经被齐国封为凉州刺史？”
冯业？冯煦就想起了那个大雪天，父亲和母亲掩饰不住的忧惧。过去，她是怨过冯业的，若不是他南渡，父亲母亲怎么能离开人世，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冯煦早已经明白冯业也有他的无奈。不管怎么样，他也是冯家的人，“他在岭南还好吧？”
“陛下登基后对冯家比前朝时还要宠信，冯业到建康晋见时在朝堂上许诺冯家世代掌管凉州。我曾经与冯业的儿子冯士刿一同在建康太学读书，如今士刿已经娶妻生子，重新回了凉州，将来必会承袭凉州刺史。”
“过去士刿并没有与我谈及太皇太后，若是我出使时他尚在建康，我想他一定会让我替他问候太皇太后。”刘缵体贴地道：“太皇太后若有什么话，或者物件，我也可以捎给士刿。”
“不必了，”冯煦摇摇头，且不论自己从没见过这位叔父，更不必说他的儿子，只是眼下的形势，便是骨肉至亲，也没有必要往来，“我只愿他们一直留在岭南，代代不绝。”
“太皇太后的见识果真不凡，日后我回了南边一定告诉士刿。”刘缵亲手扶着太皇太后重新回到宴席，一路上谈笑风生。
冯煦也没有阻拦，她知道明天——不，就在今天，应该就有自己与刘缵关系不同寻常的传言了。
既然萧道成希望用一切手段达成两国交好，那么自己也可以配合。一点宫闱秘闻就能让两国之间轻轻松松地停止交战，也最符合魏国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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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缵再三拜谢, “外臣替吾皇祝太皇太后万寿！”
太皇太后亦祝齐帝万寿，思索一下便选了李安世为主客令接待南朝使臣。
李安世乃魏国名臣李孝伯的侄子, 以博学闻名，而且他容貌甚美, 举止合仪，是魏国朝臣中最俊秀雅致的人物, 正能与南齐的刘缵相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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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冯煦却也明白，刘缵为使臣不假，前来朝贡通好也不假，但是他来魏国也正是要细看北朝的山川河流、风土人情，朝臣百姓，自己和皇上，回到齐国时，少不了一一报给萧道成；当然，李安世也会将自刘缵处得来的所有消息上奏与自己——这正是两国之间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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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自己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谋害他的人，但是李弈却回不来了。冯煦将手放在行人司与昔日丞相府的围墙上，即便是春天来了，阳光暖意阳阳，可石头墙依旧又冷又冰，就像自己的心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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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煦转过头，“噢？”除了哥哥，自己早就没有别的亲人了，便是叔父冯邈，在得知自己不会帮助他恢复燕国后，他再没有给自己送过信，当然自己也断了与他的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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