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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一二五章

  皇宫, 勤政殿。

  护送小兴王赴湖广的四品千户穆一寒随威远镖局的镖队刚入京, 便被皇上传召觐见。他上禀了小兴王在湖广一切安好的消息,且将小兴王草拟的关于湖广等地民情以及海防情况的奏折呈上。皇上阅看后,虽对倭寇之乱担忧,但对小兴王心怀社稷为朝廷分忧之心深感欣慰。殿上, 展风侍立在侧, 待皇上嘉许完穆一寒,便启奏说有事呈禀。

  穆一寒退出殿外等候,不多时, 紧闭的殿门内却传出皇上的疾言厉色——

  “糊涂, 婚娶之事岂同儿戏!”

  他心头一紧, 不知大人究竟说了什么,竟让一向宽和的皇上动了怒。既然是婚娶之事说的是别人还是大人他自己?他待要细听, 却未再听清只言片语,只是偶有拍案的声音响起。

  宫门下钥前, 便有流言传出, 说锦衣卫副指挥使展风受了皇上的申斥。

  天有些阴沉, 看起来要下雪了。

  初冬时节,顾芊芊畏寒,秀阁里已点起炭火。这炭是寿宁侯府送来的上等银炭, 燃起来没有烟,再用棉被帘掩住门窗, 屋内透不进冷风, 自然暖意如春。

  顾孟飞掀帘进来, 便是扑面的热气。他数月在外漂着,甫一回家,但见家中院落深深,比之从前富贵精致,反而有些不适应。这会儿见到芊芊的秀阁亦是精雅堂皇,不禁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会享受。”

  正在拣看皮货的顾芊芊蓦地抬头,舒展了秀眉道:“大哥真是的,才从湖广回来,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合该好好歇着,没得跑来取笑我。”

  “我哪里敢取笑,湖广走这一趟,再回来家中声势更盛,连大哥都要佩服你了。”光是听一钊说起严秀林之死、陆襄被逐、与连家堡结盟,便已心惊,这哪一桩不是大事,都让她给平了。芊芊有这般胆识,顾孟飞欣慰之余突然又生出些许愁绪,担心她如那振翅的鸟儿有天飞巢而出。

  这话听得叫人牙酸,反正她本不是循规蹈矩的人。顾芊芊正要回嘴,又见她大哥神色忧虑,嗔怪道:“大哥是怎么了,莫非也像钊哥那样,嫌我胆大妄为?我怎么记着,你原先是支持向着我的。”

  顾孟飞不知自己为何对芊芊会生出许多想法,听见她的分辨,兀自回神,“你呀,何时有了多心的毛病,大哥不过是回到家中有些感慨罢了。”他勾起唇角却是看向桌上,岔开话头道:“怎么,这些皮货没有合心意的?瞧着倒是不错。”

  顾芊芊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连家堡送来的自然是好的,不过咱家也不缺这些东西。大哥既然来了,待会儿走时都带回去好了。”

  顾孟飞不知她这般是何缘故,按理说,顾家与连家堡结盟,芊芊不该是这个态度。想来惹到她的不是连瑾就是连楚西,不过连楚西为人城府颇深,看着不像是不知轻重的。“你既看不上,我替你收了就是。对了,有件事要问你,连家堡所求,真的是寿宁侯出面,都办妥了?”从他回来,听说了与连家堡的盐运买卖,便觉得不大对劲,两淮盐引尚好说,要通西北的官道没那么简单。他又不是没去过西北,那里的都指挥使司、肃州卫、关西七卫,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当然是寿宁侯出面,大哥以为”迎上顾孟飞深邃的目光,她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当着她爹和周一钊都能说得斩钉截铁,但到了顾孟飞面前,委实心虚起来,谁让她大哥端得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哎呀,大哥,寿宁侯都说了要管,至于他又去找谁,我怎么知道!”

  就知道嘴硬不承认,寿宁侯身后除了跟他一样的纨绔子弟,还能有谁?即使她不说,顾孟飞也能猜到,更何况,听说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展风俨然成了顾家的常客。他打量了下妹妹的神情,并没有继续深问,只是淡笑地又转了话锋:“你可听说了,京中近日传闻,展风触怒皇上被申斥,责其闭门思过,且他手下的关雄被罚奉一月,有个总旗被革职不过,我却不知,你为何要向红袖坊赎个叫素秋的姑娘?”

  怎么大哥才刚回京,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他既知道关雄、薛明海被罚,那就应该知道引发这段公案的源头正是素秋。顾芊芊咬了咬唇,“赎了便赎了,只当还展风个人情。”他堂堂副指挥使,那般端着的人,总不可能到关心下属家事的地步。她为素秋赎身,倒不是为了让展风谢她,而是知他可能无心过问,但她总是帮了他手下的人,这人情是要认下的。其实就是顾芊芊为自己留了个心眼,那日他口口声声找她要条件,但又不说是什么,着实让人心里七上八下,她先塞个人情过去,总好过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至于说展风被罚,听寿宁侯的意思,好像不是大事。我想,兴许就是与牟泰相争输了一回,官场倾轧哪有次次都赢的。”展风被罚闭门思过,正好省得上门找她,顾芊芊如是想。

  顾孟飞看着妹妹漫不经心的样子,倒是看不出她是否在意展风。只是她不知道,展风向来谨慎,这回应是随侍皇上身边后第一次被罚,顾孟飞其实也很好奇,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才会触怒圣颜。

  京城连着几天都是暗沉沉的,夹着阴凉的冷风,零星飘落的冰花也是落地就融了。

  东四牌楼大街,珍宝阁。

  一袭浅蓝长袍做书生的打扮的人正杵在柜前翻看首饰,忽见一支红宝石海棠缀东珠发钗,忍不住拿在手里翻看,“这钗的样式倒是简单别致,我戴好看吗?”她在发间比划着问身旁做书童打扮的丫鬟小莲,见小莲猛点头,便对旁边立着的人说:“张掌柜,这钗我要了,记在账上就好,回头我跟少东家说一声。”

  “不成啊,我的三小姐,若是咱柜上的,您想拿多少都行,只是这支钗是别家送来修补的。”作为京城首富的莫家,这位三小姐莫蕙兰已双十年华还未曾嫁人,少东家莫少白是她的胞弟,对她是有求必应,老东家莫老爷更是不舍得严管,是以莫家名下各商铺的掌柜都不敢惹横行霸道的三小姐。胡子花白的张掌柜陪着笑,从莫蕙兰手里接过发钗,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好看的匣子装起来,“真是不凑巧了,不如三小姐再看看其他首饰?”

  莫蕙兰嘟着嘴,恋恋不舍地瞟了瞟张掌柜手边的匣子,“知道是哪家送来的吗?”

  张掌柜:“这个老朽记得,来的马车上有印记,是威远镖局的小姐亲自送来的。看她的样子,甚是珍视这支钗,叮嘱定要原样修补,只可惜碎得厉害,咱莫家的手艺工匠只能选了块质地上乘纹理相近的红宝石照原样雕的海棠花,再用熔的黄金描边”

  待听到是威远镖局的,莫蕙兰再听不进其他的啰嗦,不禁拔高了声调,“什么,是顾家的!”真是冤家路窄了。

  说起莫蕙兰对顾家,其实皆因常小刀的缘故才生恶。年初元宵佳节灯会,她因与他抢莲花宫灯闹起来,被生生一拳打中鼻子,不仅流下两行鼻血,鼻子更是肿痛半月才消。后来,莫家借小兴王离京的镖队运货,常小刀提货时看见她,横眉立目甚是不待见,两人又是一番口角。再后来,但凡遇见,两人必要唇枪舌战,不过常小刀嘴笨,又不知莫蕙兰是女儿身,是见了就烦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就仗着功夫给她来个点穴、过肩摔、放屋顶上等等。因为莫少白曾来镖局闹过,常小刀下手不敢太重,饶是如此,莫蕙兰还是不长记性。等她终于有点烦了想换个法子整治常小刀,便约他城东十里桥头见面,没成想常小刀不仅没赴约,那日还下雨将她淋成了落汤鸡。她一打听,原来他出京去了江南!

  莫蕙兰心里不痛快,摩拳擦掌等着会会顾家的小姐。不多时,印有威远镖局标记的马车撵着青石板路悠悠行来,停在了珍宝阁。

  顾芊芊下了马车,让人在外等候,径自走了进去。听掌柜说原来的红宝石碎到无法修补,只能用新的代替,她虽心上黯然但也只好如此。待付了银票,并不久留,拿着匣子走出了珍宝阁。

  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顾芊芊叹了口气,便准备上马车。斜刺里,突然冒出个声音:“这位姑娘瞧着貌美如花,只是眉间却满是忧愁,是否在惦记哪个情哥哥?我看你多想也无意,不如我们做个朋友,你且与我说说如何?”

  这般油腔滑调得调笑,顾芊芊皱了皱眉,侧头看向旁边的蓝衣书生,他身后还跟着个书童。“你在与我说话?”

  莫蕙兰左右看看,挑眉问:“这里只有姑娘你在,我还能对谁说?”

  今日跟着顾芊芊出来的是郑刃与何大力,这会儿眼见不知哪冒出来的小白脸跟大小姐搭讪,郑刃顶着脸上的狰狞刀疤往旁边一站,“去去,哪里来的登徒子跟我们大小姐耍花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赶紧走啊,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说着,还吓唬地动了动手腕。

  顾芊芊没有拦着郑刃,只在打量眼前的拦路书生。看他唇红齿白又肤白貌美,此刻叉着腰满脸怒容,倒是有几分娇态。待要细看,却被对方抬手一挡——

  “我说你一个大姑娘瞎看什么,就算本公子玉树临风,也禁不住你如此啊。”莫蕙兰大声嚷嚷道:“还有,你们威远镖局的人,怎么都这般蛮横!”

  都这般蛮横他说的还有谁?顾芊芊心情欠佳,不欲与他在此耽搁,“公子既认得威远镖局,又说了刚才那番话,想来是有人得罪过你。不管得罪你的是何人,今日你出言冒犯我在先,不如便两相抵消,我们就此别过。”

  居然说她出言冒犯?莫蕙兰环起胳膊看着口气不小的顾芊芊,这姑娘可以啊,说话一板一眼,倒像是在警告让她别不识抬举。她轻笑一声,“干嘛急着走啊”然后,眼疾手快地抢走顾芊芊手里的木匣,举在手里晃了晃,“我走可以,不如便把这个作为你我的信物? ”

  “你”顾芊芊无名火起,恼怒地瞪着他。

  郑刃一看大小姐面带怒容,登时一招手,“大力,上!”

  何大力扎着膀子从马车另一端出来,挡住了打算脚底抹油的莫蕙兰,然后一把抓着她的腰带将人举了起来,憨声道:“你跑啊,跑啊!”

  珍宝阁外这般动静,不一会儿便聚起围观人群,书童急得直跺脚,里面的张掌柜闻声出来,乍见之下,惊呼道:“三小姐!”难为他一把年纪,见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差点背过气去。

  正待此时,被何大力一只手举到半空的莫蕙兰被摇来摇去,头上的四角方巾一松,顿时散下大片青丝——果真是个女的!

  顾芊芊愣了愣,原来这人是莫家的三小姐只是她们又未曾见过,她何故在这里找麻烦?“放她下来。”

  何大力听见小姐吩咐,只好将人放下,见她是个女的,不好再计较,老实巴交地退回到郑刃身后。莫蕙兰得了自由,气急地瞪着顾芊芊,“我莫家好歹是威远镖局多年的主顾,你家的人竟敢如此无礼!”

  身后的书童嚷道:“你们伤了我家小姐,赔得起吗!”待莫蕙兰回头看她,小莲只好悻悻闭嘴。

  “我与你素不相识,莫姑娘无端来找我的茬,难道还是我之过?如此搬出顾莫两家的交情,就不怕伤了和气?”顾芊芊面色沉下来,压着怒气看着莫蕙兰,“请将我的东西归还。”

  莫蕙兰虽任性却并非不讲理,她不过是想逗逗这位顾家姑娘,没成想镖局的人都是不知轻重的险些伤到自己。这会儿见顾家姑娘真生气了,理亏地咬了咬唇,嘀咕道:“谁说我无端找茬,明明是常小刀总欺负我”

  “小刀?”顾芊芊隐约听见常小刀的名字正觉奇怪,这时,人群中挤进来两个人,一人穿着常服一人穿着锦衣卫的服制,是骑马经过的邹冉和薛明海。

  “顾姑娘,这里出了何事,可有需要下官帮忙的?”

  顾芊芊缓了缓神色,“邹大人。”她行了个半礼,“真巧,竟在此处遇见。”

  邹冉却不敢受她的礼,侧身避开后,抱拳道:“倒也不算巧,我正要带人到镖局致谢,多谢顾家仗义救了素秋姑娘。”说着,他将已被革职的薛明海引荐给顾芊芊。

  薛明海本想郑重拜谢,但此刻是在大街上,顾芊芊与他客气说了两句,便道:“两位诚心拜访,威远镖局岂有怠慢之理,还请到家中喝杯茶稍坐。”

  邹冉想着顶头上峰如今正在闭门思过,宫中一众锦衣卫失了庇护,顾家却能雪中送炭替薛明海赎人,实在该当好好道谢,是以点了点头,“在下也正想拜望顾老局主,自当前去。”

  顾芊芊让他们稍待,转身走向莫蕙兰,轻声道:“不管你与小刀有何过节,待他回来,我必请你与他对质。”反正眼下不是争辩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将常小刀推出去当挡箭牌,“如此,东西可以还给我了吗?”

  莫蕙兰的眼光在顾芊芊与锦衣卫之间打了个转,她深知,既然不想惹麻烦,也只得妥协,于是将匣子递了过去,“那便一言为定。”

  顾芊芊拿回了发钗,转身预备上马车,郑刃慌忙打起帘子,心头止不住地发虚。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江洋大盗,而是江湖上瞎混的小毛贼,脸上的刀疤是当年被拦路山匪砍伤的,还是路经的捕快救了他。自那以后,他立誓要改过自新,只是看见官差衙役还是会下意识地躲避,落下了这么个毛病。

  待顾芊芊坐定,他招呼大力上车,自己却险些栽下马车,幸亏被何大力一把给薅了回来,倒是惹得邹冉和薛明海对他连连侧目。

  马车辘辘而去,莫蕙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甫一转身,便见街边拐角处站着个一身关外打扮的人。她只好奇地瞥了眼,事不关已地打道回府。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散了,那人步履匆匆地跟上了前面的马车,一路尾随至棠雨楼,却是闪身进去,到了后院的听风轩。

  不日,飞鹏马场的郭云天宴请顾孟飞想为他接风洗尘,在旁作陪的除了木家堡的木元朗、奚家寨的奚念恒,连家堡的连楚西亦赫然在席。

  顾孟飞噙着笑入内,不知为何,倒有几分赴鸿门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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