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四章 听墙根总能听见好东西
对于这些，顾颜楚却是一句没问，在院中呆了几日之后，到了她去伶仃寺的日子，便带着素音与木秀出门了。
带上木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出了季桓景的事之后，顾颜湘便定了规矩，若是不带上木秀与江莘中的一人，便不许她出去。
以前还好，如今有了府兵守在门口，顾颜楚没办法，只好叫上了木秀。
即便是叫上她，到了伶仃寺，也只是叫她在门口守着，只让素音陪着自己进去而已。
入了伶仃寺中，捐过香油钱，拜过佛像之后，顾颜楚便去了共有牌位的堂中。
“师父有礼。”顾颜楚走到桌前，对执笔正写着什么的僧人略屈了屈膝。
僧人当即放下手中笔，回了一佛礼：“女檀越有礼。”
“我想在寺中立一往生牌位，麻烦师父了。”顾颜楚笑道，僧人便也笑了：“女檀越此次，是为谁而立？”
“受一贵人所拖，那人姓季，名名唤端阜。”顾颜楚说道，僧人已拿过一张新的纸铺在桌面上，又递了笔给顾颜楚：“还请女檀越将那人的性命，生卒八字写下。”
“我只知那人的生辰是何月何日，其他的便都不知，可有妨碍。”顾颜楚问道，手心不觉溢出了汗。
“只要诚心，便无碍。”僧人双手合十，顾颜楚这才放心下来，一笔一划，写得尤为认真。
将纸交给僧人后，让素音跟着去办理相关的事宜，顾颜楚一抬头，便发现了伶仃寺的方丈守空竟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她。
一见到守空，顾颜楚便觉得亲近。
守空于她，一直亦父亦友，便走上前去，只行了常礼：“大师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小的时候尚不知事，见到小和尚便唤小师父，见到老和尚便唤大师父，如此叫了许多年，守空也顺其自然。
“月前方回，便听说小檀越出事了。”守空笑道，去年夏中，他便外出寻友，至今方回，便听说了临安城中发生的事。
“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阿楚一切安好，多谢大师父忧心。”顾颜楚说道，对着守空时，总像是对着一位慈和的长辈一般，下意识地放松甚至于撒娇。
“人有八苦，生c老c病c死c爱别离c怨憎会c求不得c五阴炽盛。小檀越沉浮于苦海，又如何安好。”守空道。
顾颜楚一怔，面上的笑容遮掩不住眼中的决绝：
“苦海无边，妖魔纵横，回头不见岸，便只能手执利刃，破而行之，方可博得一丝生意。”
“小檀越当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已成佛，又何惧妖魔？”
“我欲成佛，奈何世人争渡我成魔。阿楚不过顺应天命罢了。”顾颜楚笑道，双手合十，虔诚地向守空行了一礼，“还请大师为无辜之人诵经超度，佑其来生无忧。阿楚定当感激涕零。”
“天只教人向善，从不渡人成魔。”
“教人向善的，是佛，并非天。天道不公，妖魔横生，阿楚身在其中，由不得己。”
守空摇了摇头，并不认同：“佛魔不过一线之间，无关天命，事，在人为。”
“是，事在人为。”顾颜楚笑道，低眉顺眼的模样，似乎已然被说服。
守空却是叹了口气，转身往后院而去了。
顾颜楚抬头望着那些牌位，眼中闪烁着光芒。
这间供奉牌位的屋子，除了设牌位之人，很少有人会来，是以守空走后，屋中竟只剩一人。
顾颜楚走近几步，看着那无名牌位，唇角不由得染上一抹略显残忍的笑容：“阜儿，你看见了吗。季桓景的好日子，季府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脚步声靠近，顾颜楚双手合十，闭上双眼，似乎在虔心祈祷着什么。
待她睁开眼时，方才那僧人与素音已入了堂中。
顾颜楚向那僧人道谢过后，便与素音一同出去。
走到无人处，素音才问道：“小姐方才与庄二少爷起了争执么？奴婢见他的脸色很是不好。”
顾颜楚的脚步一顿：“庄洛？你看见他了？”
“是，就在方才那殿外。庄二少爷快步离开，面色黑沉。奴婢唤了几声，他也没应。还以为是与小姐闹了不愉快了。”见顾颜楚一脸讶异的样子，素音方知自己猜错了。
“他去哪了？”
“似乎是往寺庙外去了”不等素音说完，顾颜楚便快步追了过去。
追到门口，却没见到庄洛的身影，便问了一直在门口守着的木秀。
木秀果然也见到庄洛快步离开，顾颜楚将车卸了，骑上马往木秀指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边追边问，逐渐地明白了庄洛的去处。
纵马到了一处光秃秃的山壁面前，顾颜楚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处缝隙，钻了进去。
缝隙中依旧又黑又湿又窄，顾颜楚屈膝走在里面，脑中混乱一片，所有念头交织在一处，理不清楚。
待面前豁然开朗之后，顾颜楚看见的，却是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景色。
天空灰暗暗地，配着枯黄的树木杂草，满是凄凉。
这地方大了些，顾颜楚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并没见到庄洛的身影，只得到处去找。
也不知找了多久，最后隐隐约约看见房檐一角时，如同看见曙光一般，快步跑了过去。
近到门前，却又停下了脚步，不敢进去。
庄洛定然是听到了她与守空之间的对话，方才恼怒了。
她与他相识两世，总是嬉笑交好，也有之前自己的刻意冷淡，他也不主动来寻。
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见到了，却不打招呼便离开。
以往，不论他有多么重要的事，只要见到她，都会停下来说上几句，才赶着离开。
从来没有一次，他不见她，哪怕双方只有一墙之隔，也一句话也不说。
听了那些话，他心中是何想法。
是恼怒，是讶异，是大失所望，还是觉得恶心厌恶？
顾颜楚不知道，所以不敢进去。
她可以接受庄洛与她交集渐少，可以忍受庄洛与她变得疏离。却不能够面对庄洛看着她时，眼中露出厌恶，口中说出不留情的话语。
她害怕，她害怕她所怕的变成真实，所以她不敢进去。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进去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不知该怎么与庄洛解释。
在庄洛心中，顾颜楚一直是那个羞涩内敛，甚至有些懦弱的女孩子。尽管有时有些顽皮，可为人赤诚心地善良。
而不是她这样功于心计，手段毒辣的蛇蝎之辈。
他一定无法接受这样的顾颜楚。
他会怎么办？
她又该怎么办。
顾颜楚惶然，以前无论再不知所措，总有庄洛在她身边替她出主意，替她挡风遮雨。
可这次，庄洛在她的对立面。
被她亲手推到了对面去。
所谓作茧自缚，不过如此。
忽的门被打开，庄洛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抬头见顾颜楚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由得一愣：“阿楚？你怎么会在这。”
他的语气语调同以前没有半点不对，顾颜楚却忽然感觉到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你都听到了？我与守空之间的对话，我说的那些话。”
“是啊，听说你去了伶仃寺，我特地赶去巧遇的。本来也没想偷听，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双腿。”庄洛笑得一如既往，一面走向了顾颜楚，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微微曲着身子：“小阿楚莫不是恼了，特地赶来兴师问罪的吧？”
顾颜楚仰首望着他，只是不语。
庄洛瞧着这双眼中隐隐有了泪意，心下骇然。
他所爱的这双眸，可以染上动人的笑意，可以写着调皮与娇蛮，甚至可以为了做戏而故意蕴满了泪水。可偏偏不能像现在这样，带上真心的委屈，发自内心的难过与无法控制的落泪。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是。”庄洛知道，顾颜楚断不会为自己偷听她几句话便难过得哭出来——那也不是在什么私隐的地方谈论秘密，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如此。
顾颜楚死死咬着下唇，眼中泪水越来越甚，却半点声音也不肯发出，叫庄洛的心被就成一团，翻来覆去的揉捏碎了。
“别咬别咬，待会儿咬破了皮疼得紧，告诉庄洛哥哥，谁欺负你了，我打他去。季桓景是不是？那杂碎又来缠着你了？还是说了什么话？”庄洛手忙脚乱地拿方巾给她拭去面上的泪，顾颜楚听他提到季桓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索性抬手推了他一下：
“不必与我演戏了，想说什么，想骂什么，尽管出口便是。”她这番话说得倔强，可听在庄洛耳中，怎么听怎么觉得委屈。
“庄洛哥哥怎会舍得骂阿楚，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那些人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那些人都不必放在心上。阿楚若觉得委屈，回去我便一个个去找，找得他们不敢胡言乱语了为止。”
顾颜楚见他神态不似作伪，心中兀的升起几分希望：“你不生气？在听见我说的话之后，在发现我本是一毒妇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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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上木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出了季桓景的事之后，顾颜湘便定了规矩，若是不带上木秀与江莘中的一人，便不许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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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叫上她，到了伶仃寺，也只是叫她在门口守着，只让素音陪着自己进去而已。
入了伶仃寺中，捐过香油钱，拜过佛像之后，顾颜楚便去了共有牌位的堂中。
“师父有礼。”顾颜楚走到桌前，对执笔正写着什么的僧人略屈了屈膝。
僧人当即放下手中笔，回了一佛礼：“女檀越有礼。”
“我想在寺中立一往生牌位，麻烦师父了。”顾颜楚笑道，僧人便也笑了：“女檀越此次，是为谁而立？”
“受一贵人所拖，那人姓季，名名唤端阜。”顾颜楚说道，僧人已拿过一张新的纸铺在桌面上，又递了笔给顾颜楚：“还请女檀越将那人的性命，生卒八字写下。”
“我只知那人的生辰是何月何日，其他的便都不知，可有妨碍。”顾颜楚问道，手心不觉溢出了汗。
“只要诚心，便无碍。”僧人双手合十，顾颜楚这才放心下来，一笔一划，写得尤为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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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到守空，顾颜楚便觉得亲近。
守空于她，一直亦父亦友，便走上前去，只行了常礼：“大师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小的时候尚不知事，见到小和尚便唤小师父，见到老和尚便唤大师父，如此叫了许多年，守空也顺其自然。
“月前方回，便听说小檀越出事了。”守空笑道，去年夏中，他便外出寻友，至今方回，便听说了临安城中发生的事。
“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阿楚一切安好，多谢大师父忧心。”顾颜楚说道，对着守空时，总像是对着一位慈和的长辈一般，下意识地放松甚至于撒娇。
“人有八苦，生c老c病c死c爱别离c怨憎会c求不得c五阴炽盛。小檀越沉浮于苦海，又如何安好。”守空道。
顾颜楚一怔，面上的笑容遮掩不住眼中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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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越当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已成佛，又何惧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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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只教人向善，从不渡人成魔。”
“教人向善的，是佛，并非天。天道不公，妖魔横生，阿楚身在其中，由不得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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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事在人为。”顾颜楚笑道，低眉顺眼的模样，似乎已然被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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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洛哥哥怎会舍得骂阿楚，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那些人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那些人都不必放在心上。阿楚若觉得委屈，回去我便一个个去找，找得他们不敢胡言乱语了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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