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于边似笑非笑, 眼中闪着来者不善的暗光，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一般来说，庶子庶女亦是宝贵的, 君不见田氏代齐, 庶子统兵掌权，庶女许嫁联姻，便是依靠枝繁叶茂的宗族, 维系了一股非一般的力量。
但外室子，从古到今不在此列。
于边并不介意有三两庶弟为他马首是瞻, 却十分介意陆追这般心比天高的外室子，总是要将他摁进泥地里方才舒心。
面前临时支起的书画摊子早被人掀了，但此刻光从陆追的外表, 着实看不出几分狼狈。
只见他一身月白弹墨襴衫，头戴玄色儒巾, 腰间仅用一根同色的丝绦系了, 单论姿容却已是比华服在身、健仆在侧的于边胜出不少，气度更是清华高洁到不知凡几。
可以说, 路过的人一见两人，不用听事，心就得先偏两分。
听完了, 那就得偏上五分了。
陆追抿唇，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仅剩的书画卷轴, 面无表情地道：“于总旗张嘴上下一碰, 便给草民安上了罪名, 草民却是不敢认的。”
于追冷笑：“你认不认不要紧，我认得你这个人就行——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捆了他！”
这时有两名缁衣兵士推开围观的人群，皱着眉问：“这是做什么，庙会期间禁止当街闹事，违者一律带走。”
却是庙会期间巡视的五城兵马司，接到了附近热心肠老百姓的紧急报信，赶过来维持秩序的。
“天下间还没有能叫老子吃牢饭的人。”于边回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牙牌，嚣张地在那两名兵士面前一晃，“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匆匆一眼，只见了那牙牌是淡乳色八楞形的，上头一圈云花图纹，下头刻着“缉事旗尉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的小字，大约是真货无疑。
又有于边先声夺人，因而那两名兵士气势一弱，互看了一眼，竟是不打算管锦衣卫的闲事。
人群中忽而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朗朗地问：“却不知这书生犯了什么案子，要劳烦这位锦衣卫的大人，当街带着自家家丁抓人？”
于边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之中，一紫衫少女如众星拱月般立在那儿，即便头戴帷帽，让人瞧不清面容，光凭身姿却已绰约动人，想必是一位美人儿。
而方才急急出声的，正是这紫衣女子身旁的丫鬟。
他当即冷笑。
心道：果然是娼妓生的烂货，这外室子落魄至此，仍旧还能勾得这些女子为他神魂颠倒。
却也不想想，他自己这般当街砸摊阻人、横行霸道的，稍有些公义之心的寻常百姓，都已是看不下去了，偏偏于边只将这归咎于陆氏母子身上。
于边却转而对陆追说：“小骗子，这怕也是一个受你诱骗的女子吧，真是能耐！”
陆追深吸一口气，淡淡地答：“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于总旗既是冲着我来的，何苦牵连旁人，左右陆追站在这里，你要抓要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他听认得丝萦声音，便知那紫衣女子的身份，暗暗冲阮香浮的方向摇了摇头。
这一番作答并没有消去于边折辱陆追的意图，反而激起了对方的气性。
于边亲自接过了小厮手里的一根木棍，稍稍转动了一下，觉得还算顺手。
“陆追，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今日便是要欺你，你又能如何？”
他一边踱步走向陆追，一边扬手一棍子下去，草草搭建的书画摊子便彻底被砸得稀烂，连那些落在地上的字画也被胡乱踩坏了。
面上更是狞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妄想？”
他说着又一次扬起了那棍子，作势要往陆追脸上砸去。
而陆追却不闪不避，只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卷轴，默默地盯着面前的于边，眼也不眨的像是要把对方的狰狞面目刻下来。
见此情景，围观的众人已十分不忍，更有些感同身受的愤懑之意。
有位老者道：“这是什么人呀，佛诞日这样的时候，竟也这般横行无忌？”
他身旁一位行商接口：“没听见那书生认得人么，说是锦衣卫的总旗官，怕是私底下有什么恩怨。”
“虽是有恩怨，这般行事却也太过了。”身着青色襴衫的士子摇摇头，“我等学子当街售卖书画已是生计艰难、无奈之举，竟还要被这等恶人肆意侮辱，实在罔顾法纪！”
谁知人群中一位太学馆的弟子亦是摇头，解释道：“你们却是不知，这书生原是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的江南解元陆追陆梦隐，今上金口玉言夺了他的功名，只因其母为当年江南舞弊案的涉案考官陆松岭之女，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前面那位老者则拂须叹息，喃喃自语说：“竟是陆师后人，真是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啊。”
但转念一想，他自己蹉跎数十年，不过是个外放回京的小官，又哪里敢因着一时激愤而对上眼前这嚣张的锦衣卫，弃家中的老妻幼子于不顾？
思及此，不免心中惭愧，当即掩面离去。
眼见着那棍子就要砸上陆追那张如冠玉的面庞，还是阮香浮忍不住出声道：“住手！”
于边并不理会，只是那木棍即将碰到陆追之前，他却猛然停止了动作。
他冷冷一笑，对陆追说：“真是好胆色，可惜投错了胎！”
说着将手里的棍子一扔，狠狠推了陆追一把，抢过陆追手里的卷轴往地上一丢。
陆追被推得一个踉跄，眼睛却只盯着那散落的卷轴，握紧双拳道：“于边，你欺人太甚！”
“太甚？”于边挑了挑眉，当着陆追的面，随意碾了几脚过后，方才掸了掸手上不存在的灰，“我告诉你，我于边生来就高你一等，你不服，也得给我憋着、忍着。”
一直被陆追护着的卷轴被于边轻轻一脚踢开，落在了地上，上面竟也是一位紫衣美人，面容如何美貌自不必赘述，稀奇的是画中美人作似笑非笑的回眸状，虽未见其笑，却仿佛有笑声萦绕其间，笔触之下，情感已是跃然纸上。
于边瞥了那画一眼，挥手命小厮赶了人，只留紫衣女子主仆。
自己则负手走了过来，油腔滑调地说：“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竟也管起了我的闲事，不如与我回府做个通房丫头，也好过跟着他吃苦受累。”
阮香浮并没有后退，而是挺身将丝萦护在了身后，高声道：“于边儿，本姑娘不仅敢管你的闲事，还敢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于边听着声音似有几分熟悉，看着这紫衣女子所带的丫鬟却很面生，当下犹豫了一下，试探问：“嫣妹妹，怎么是你？”
阮香浮冷哼一声，反问道：“谁是你的嫣妹妹？你莫不是烧坏了脑袋，竟敢占起了我的便宜。”
于边听她说话语气一如既往，帷幕之下又隐隐可见“冯嫣”熟悉的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心里便习惯性地信了几分。
——今日冯大姑娘并未穿戴如往常那边艳丽，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于边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暂且散了，温声道：“冯姑娘莫怪，于边一时情急唐突了你，还请原谅则个。”
说着便是低头一揖，又问：“怎么今日只姑娘一人来逛这庙会，倒叫人瞧着怪冷清的。”
冯家一脉相承地性喜豪奢，冯大姑娘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家就是一脚抬八脚迈的，出门更是香车宝马、奴仆簇拥，哪有只带一名丫鬟乱晃的道理？
当下便又有一丝几乎要被忽略的狐疑，令于边抬眼试图去窥视那帷帽之下的容颜。
但那帷帽的皂纱遮得严实，只叫人隐约辨认出轮廓，却是无法细观。
他不禁上前了一步，抬手就想去掀了阮香浮的帷帽。
阮香浮不由后退了一步，心念急转间正思量着该如何蒙混过关，忽然计上心来，抬手就一巴掌抽了上去。
于边冷不丁被打个正着，捂了脸颊方要发怒，就见面前的“冯嫣”一声冷笑。
阮香浮冲他勾魂摄魄般的一笑，说：“于边儿，别忘了我现在是谁的女人，再敢多看一眼，就叫你爹亲自挖了你的眼珠子！”
这话一出口，于边反倒确信是冯嫣无疑了，心生了惧意。
他心里有些没滋没味的，觉得走了一个严琢，又来一个陆追，冯嫣却自始至终不将他看在眼里。
可再一想，她不过是几日就要进宫去了，就是看上了陆追又能如何呢？
倒是姜彦彤那贱人，虽说于边并不爱那款，可她却不清不楚地勾搭上了陆追，让于边颇觉颜面受损。
于是拱了拱手，讪笑道：“今日权当是卖了冯大姑娘一个面子，我不与这小骗子为难。但于边还是得提醒姑娘一句，这可不是什么好人。”
阮香浮并不理会于边的挑拨，讥道：“你还不滚，是要等我哥来撵你吗？”
冯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于边自家的亲姐姐。
于边生怕于曼舞知道自己惹了冯家人，又要明里暗里地给他使绊子，当即领着人灰溜溜地走了，赶紧回衙门去给他老娘办事。
哪里知道，他不过是在北镇抚司里呆了一会儿，就碰上了他老子亲自出马要去办案。
说是昨夜里距离京城不远的通州发生了一桩命案，刚刚被贬的严宗万连同他的探花儿子严琢，上上下下数十口人，全被人灭杀在了驿站的小院里。
其中还多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冯嫣。
却是冯大姑娘夜奔严探花，为今上戴上了一顶大大的绿帽，令原就棘手的命案，变得更为难办。
——可冯嫣既是夜奔，他今日在庙会上所见又是谁？
于边一拍大腿，怒道：“竟是被那小娘皮忽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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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庶子庶女亦是宝贵的, 君不见田氏代齐, 庶子统兵掌权，庶女许嫁联姻，便是依靠枝繁叶茂的宗族, 维系了一股非一般的力量。
但外室子，从古到今不在此列。
于边并不介意有三两庶弟为他马首是瞻, 却十分介意陆追这般心比天高的外室子，总是要将他摁进泥地里方才舒心。
面前临时支起的书画摊子早被人掀了，但此刻光从陆追的外表, 着实看不出几分狼狈。
只见他一身月白弹墨襴衫，头戴玄色儒巾, 腰间仅用一根同色的丝绦系了, 单论姿容却已是比华服在身、健仆在侧的于边胜出不少，气度更是清华高洁到不知凡几。
可以说, 路过的人一见两人，不用听事，心就得先偏两分。
听完了, 那就得偏上五分了。
陆追抿唇，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仅剩的书画卷轴, 面无表情地道：“于总旗张嘴上下一碰, 便给草民安上了罪名, 草民却是不敢认的。”
于追冷笑：“你认不认不要紧，我认得你这个人就行——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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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追被推得一个踉跄，眼睛却只盯着那散落的卷轴，握紧双拳道：“于边，你欺人太甚！”
“太甚？”于边挑了挑眉，当着陆追的面，随意碾了几脚过后，方才掸了掸手上不存在的灰，“我告诉你，我于边生来就高你一等，你不服，也得给我憋着、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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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则负手走了过来，油腔滑调地说：“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竟也管起了我的闲事，不如与我回府做个通房丫头，也好过跟着他吃苦受累。”
阮香浮并没有后退，而是挺身将丝萦护在了身后，高声道：“于边儿，本姑娘不仅敢管你的闲事，还敢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于边听着声音似有几分熟悉，看着这紫衣女子所带的丫鬟却很面生，当下犹豫了一下，试探问：“嫣妹妹，怎么是你？”
阮香浮冷哼一声，反问道：“谁是你的嫣妹妹？你莫不是烧坏了脑袋，竟敢占起了我的便宜。”
于边听她说话语气一如既往，帷幕之下又隐隐可见“冯嫣”熟悉的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心里便习惯性地信了几分。
——今日冯大姑娘并未穿戴如往常那边艳丽，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于边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暂且散了，温声道：“冯姑娘莫怪，于边一时情急唐突了你，还请原谅则个。”
说着便是低头一揖，又问：“怎么今日只姑娘一人来逛这庙会，倒叫人瞧着怪冷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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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便又有一丝几乎要被忽略的狐疑，令于边抬眼试图去窥视那帷帽之下的容颜。
但那帷帽的皂纱遮得严实，只叫人隐约辨认出轮廓，却是无法细观。
他不禁上前了一步，抬手就想去掀了阮香浮的帷帽。
阮香浮不由后退了一步，心念急转间正思量着该如何蒙混过关，忽然计上心来，抬手就一巴掌抽了上去。
于边冷不丁被打个正着，捂了脸颊方要发怒，就见面前的“冯嫣”一声冷笑。
阮香浮冲他勾魂摄魄般的一笑，说：“于边儿，别忘了我现在是谁的女人，再敢多看一眼，就叫你爹亲自挖了你的眼珠子！”
这话一出口，于边反倒确信是冯嫣无疑了，心生了惧意。
他心里有些没滋没味的，觉得走了一个严琢，又来一个陆追，冯嫣却自始至终不将他看在眼里。
可再一想，她不过是几日就要进宫去了，就是看上了陆追又能如何呢？
倒是姜彦彤那贱人，虽说于边并不爱那款，可她却不清不楚地勾搭上了陆追，让于边颇觉颜面受损。
于是拱了拱手，讪笑道：“今日权当是卖了冯大姑娘一个面子，我不与这小骗子为难。但于边还是得提醒姑娘一句，这可不是什么好人。”
阮香浮并不理会于边的挑拨，讥道：“你还不滚，是要等我哥来撵你吗？”
冯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于边自家的亲姐姐。
于边生怕于曼舞知道自己惹了冯家人，又要明里暗里地给他使绊子，当即领着人灰溜溜地走了，赶紧回衙门去给他老娘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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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冯大姑娘夜奔严探花，为今上戴上了一顶大大的绿帽，令原就棘手的命案，变得更为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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