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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贺清时并不和他计较这些小事。反正这么些年来他面对邵晋已经习惯了。

  此时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邵晋说的事情上面,片刻后,他低低笑起来,轻声说了句:“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什么?”邵晋其实听清楚了他说的什么,但还是下意识问了句,见贺清时不答,他又问了句,“什么一家人?”

  贺清时看着门外从树枝上飘飘落下的黄叶,眯了眯眼,将护国寺里和魏珩的事情告知给了邵晋,末了,他问道:“你说这两人,行事是不是如出一辙?”

  不等邵晋回答,他又摇了摇头:“不,这样说也不对,萧媺到底是长公主,还是更霸道些,也更让人无法拒绝。”

  “她跟你说的是,让你给她些时间。那就说明,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你做些什么,而是打算自己动手。这一点比起魏珩,倒是没那么让人讨厌。”

  “可是我还是有一点没想通,她到底为什么要帮曹家。曹家现在的处境,谁惹上了不是一身腥?”邵晋呷了口茶,“真是令人费解啊!”

  贺清时摇头,“曹呈,是李瑞成的人吧?李家是拥护新皇最得力的世家之一,多少小家族唯其马首是瞻。这样来看,她要帮曹家也不是说不过去。她倒是看得清楚,知道皇帝好了,她才能好。”

  “答应她吧。看看她会怎么做。”

  邵晋点头:“也好。反正这事没有她我们也打算好好查查,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给曹家定罪。”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家里最近怎么样了?”

  贺清时面色骤然冷下来,像是陡然凝滞的溪水。他敛眉道:“还是老样子。”

  邵晋啧了啧嘴:“要我说那个娘们儿,你直接找人做了不行吗?贺伯父就算再喜欢她,难不成还能因为这么一个女人跟你翻脸不成?”

  说着他又想起一门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笑着露出两颗虎牙道:“你说这谢家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老的不知廉耻鸠占鹊巢,小的厚颜无耻胡说八道。老话说的果真没错,这不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吗?”

  这小的说的自然是谢嘉和,老的则是贺府上的谢素娥。

  一个甘愿没名没分也要伴在贺临身边的谢家庶女,谢嘉和还要唤声姑姑的女人。

  “你要是下不去手,就说句话,我来也行。”

  贺清时看着他脸上的狠色,笑了笑:“别冲动。没什么下不下得去手的。”

  两人这边正说着谢家人,却不知道谢嘉和正处于人生中最为狼狈的时候,没有之一。

  他也不知道今天是犯了什么太岁,刚走进一条巷子里就被人往头上套了一个麻袋,然后紧接着随之而来就是如同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口,就被揍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帮人一定是早有预谋!”他鼓起腮帮子发狠地去踢地上的石头,没想到不仅没有踢动石头,反而从脚趾传来一声脆响,痛得他连忙抱起自己的脚惊叫了一声。

  可惜他今天是一个人出门的,身边没带着小厮,只得独自一人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回谢家。

  “如果被我查出来这帮人是谁,我一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他又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而此时,站在一家店铺门口背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的萧媺偏着头问身边的绿莺:“人走远了?”

  绿莺道:“走远了。”

  萧媺这才拿出身上的钱袋递给面前的年轻男子:“多谢少当家了。”

  薛青城接过钱袋,脸上的笑意更殷切了些,先谢过了这位苏小姐,后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问了句:“不知那位公子?”

  萧媺一脸无谓地“哦”了一声:“跟我有些过节罢了。”

  他没再多问,只冲萧媺抱了抱拳:“咱们此番也算是有缘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苏小姐您来找我,我给您打八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萧媺颔首:“后会有期。”

  薛青城朗声一笑,招呼着身后的兄弟跟着他回镖局。

  他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事,觉得他们薛家镖局似乎可以拓展一下业务范畴。

  本来他今天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到自家镖局看一看,谁知就看到一个长得像天仙一样的女子走过来,单刀直入地问他们:“你们这接不接另外的生意。”

  听了她的话,他也没问是什么生意,直接道:“接呀!”

  然后就有了今天的事。

  得知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他也没怎么在意。他八九岁就跟着家里人一起走镖,从来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在他这除了不打女人之外就没什么忌讳。

  萧媺也带着绿莺往垂云巷走去,一边跟她说:“我知道你也想和他们一块上去,但是拳打脚踢什么的多累啊,下回再碰上谢嘉和,你找根鞭子或者手里拿个棍子,这样不是很轻松吗?”

  “奴婢不怕累。这谢家竖子太不要脸,竟然敢往外面传小姐对他有意!也真是敢想!”

  “所以我今天不是找人教训他了吗?”容越她暂且还动不得,但是让谢嘉和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萧媺心情好了些,就连走路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很快就到了成毅侯府办赏花宴的日子。

  成毅侯府上有四位姑娘,除了二姑娘周敏是嫡出外,大姑娘周惠,三姑娘周柔,四姑娘周静皆是庶出。其中大姑娘已经嫁到了忠勇伯府,四姑娘又年幼,所以今天花宴的主角,其实只有适龄而待字闺中的的二姑娘周敏和三姑娘周柔。

  为了彰显自己的贤惠大度,成毅侯夫人当然是要做做表面功夫,也是要为庶女考虑考虑的。因此这次赏花宴上,不仅有与成毅侯府家世相当的男客女眷,也有一些门第稍低的。

  正是因为这样,杜学的夫人钱氏才会收到帖子。

  成毅侯府这时候已经热闹起来。

  萧媺却还在路上。

  她抱着怀里的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的后背,有些苦恼地问白鹭:“你说它怎么突然回来还变得这么粘人了?”

  她本来也是没想着要带繁锦出来的,可谁知马车都行到半路了,赶车的车夫却扯住了缰绳对她们说前面有只猫拦在路上。

  白鹭闻言探出帘子去看才发现是繁锦。

  萧媺没有办法只能让她把猫抱上来。这下子倒好,一上马车就窝在她怀里不肯动了。

  白鹭无奈地看着老老实实趴在公主膝上的繁锦,想了想道:“待会儿您参加宴会的时候,就把繁锦交给奴婢吧。奴婢来抱着就好。”

  “也只能这样了。”萧媺道。

  她说完又去逗猫,纤细的食指点了点繁锦的鼻子,轻声笑道:“你说是不是呀!小繁锦?待会儿你可得好好听话,要是坏了我的大事,就罚你三天没有小鱼干吃!”

  像是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一样,它“喵呜”叫了一声。

  主仆俩顿时笑作一团。

  说说笑笑间,成毅侯府就到了。

  白鹭先下了马车,恭谨地低着头拉着帘子。

  后面有马车陆续停下,看见前面公主规制的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前面,一时间竟不约而同地没有动作,只撩开了帘子看着。

  萧媺自是不知道身后的事情,她怀抱着猫下了马车后,便款步走进了成毅侯府的大门。

  众人只看见一个满头珠翠,腰肢袅娜的背影。

  不知是谁叹了声“焚琴煮鹤,不外乎此”后,仿佛凝滞的空气才开始流动起来。

  大家都知道这说的正是承恩侯的风月债,尽管心里也赞同这个说法,却还是默不作声,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互相寒暄着便也进了门。

  萧媺进得府后,便有专门负责接引的人带她去了花园里。

  下的帖子说了是赏花宴,成毅侯府自然也不能挂着羊头卖狗肉。

  花园里有座亭子,与护国寺里颇有清趣的小亭不同,成毅侯府里这座亭子倒是多了些刻意的风雅。

  从萧媺的角度望过去,很轻易就能看到亭子里坐着的人。

  其中成毅侯夫人带着几个姑娘,身边围了不少的夫人,也有一两位小姐站在那儿,隐隐有些众星拱月的感觉。

  萧媺调整了一下抱猫的姿势,脸上堆出盈盈的笑,侧头低声问白鹭:“我这样可以吗?”

  白鹭用力点了下头:“很好看。”

  萧媺于是缓缓朝亭子的方向走过去。

  这时候成毅侯夫人吴氏也注意到了她,身边几位夫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跟她说着谢府那天发生的事。

  她轻轻咳了声:“诸位慎言。”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女声响起:“几位倒是很热闹呢。成毅侯夫人,好久不见了。”

  萧媺说完,先前正说着谢府之事的几位夫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只讪讪笑着。

  吴氏站起来迎她:“公主依旧明艳照人。”

  萧媺闻言,脸上笑意更真切了些,她看了看吴氏身边的几个姑娘,让白鹭将手里的几个锦盒送上去。顺带又夸了一句:“夫人好福气,二姑娘三姑娘温婉可人,四姑娘也是玉雪可爱。”

  吴氏笑着应下了这声夸奖。

  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放在外面都是要唤她一声母亲的。几个姑娘被夸奖,她面上也是有光的。

  只有那等目光短浅的主母才想着要将庶女养废。

  她看了眼站在小姑子身后畏畏缩缩的七姑娘,暗暗摇了摇头。

  三个姑娘接过白鹭手里的锦盒后又抿着唇落落大方地对萧媺道了谢。

  吴氏笑了声:“看臣妇,见着公主前来一时只觉蓬荜生辉,竟忘了请公主入座。还请公主勿怪。”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快莫要这样说了,”萧媺客气了一句,随着吴氏在她身边坐下,又问了几个姑娘在家里可读了些什么书云云之类的话。

  成毅侯在朝堂上的立场是中立的,然而在一些大事上还是会偏向新皇,是以今日能坐在这亭中与吴氏相谈甚欢的夫人,要么是家世较低的,要么是中立或者站在新皇这边的。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得捧着萧媺的。

  而萧媺今天也不是来找事的,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碰上令人不喜的人和事,她的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再加上在宫里这么多年,她早已磨练出一身为人处世的好本事。自己今天是来做客的,自然不能抢了主人家的风头,是以在和几位夫人说话的时候,她也会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成毅侯府两个姑娘身上引,偶尔也会照顾一下四姑娘周静。

  一众人一团和气地说着话,间或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远远瞧着,花团锦簇之下,更为夺目的还是美人的笑靥。

  有着锦衣的少年郎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因为注意着亭中的女眷,背挺得更直了些。

  卫锦行也不例外。

  他一面打开折扇遮住脸,一面低声问身旁的好友梁直:“亭中那位,你可知是哪家小姐?”

  梁直看了看亭子里的姑娘,确定了最好看的是成毅侯府上的嫡小姐周敏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侧过身子,低声在他耳边说:“正是这成毅侯府上的二小姐。怎么”

  他正想说“怎么你这是要浪子回头了”,谁知才说两个字就被卫锦行打断:“我当然知道那是成毅侯府上的二小姐。我问的是怀里抱着猫的那位。”

  他说着,往亭中看了一眼,怕唐突了佳人,又匆匆收回目光。

  梁直诧异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道:“当今西宁长公主你听说过吗?”

  看着卫锦行点头,他才面带怜悯之色地说:“就是她。”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疑惑地说:“不应该啊,你又不是没去过宫宴,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

  卫锦行摇头,语气低落下去:“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以前阴差阳错地,没见过吧。”

  否则这样的美人,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梁直回想了下每次宫宴的时候他俩都坐在一块儿闷头喝酒的情形,又觉得他不知道长公主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毕竟他如果不是有次在宫道上遇见了,也不会知道名声在外的长公主竟然生得这样一副妍丽面容。

  他拍了拍卫锦行的肩膀,这时候突然想起前人的诗,他缓缓道:“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籍,落叶成荫子满枝。”

  虽然并不合适,但他还是觉得这首诗放在现在很应景。

  梁直是非典型的纨绔子弟。

  为什么说非典型呢?他与王都里那些纨绔子弟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还会背几句诗。

  而杜子美这首诗,恰好就在他少数能背下来的诗之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卫锦行也不是普通的浪荡公子哥儿。

  听梁直念完诗,卫锦行惆怅地叹了口气,拉着梁直往亭子的方向走过去。

  可是一下子走过去,他就看见抱着猫的长公主从亭子走了出来。

  萧媺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打过交道了。

  乍然和这些人周旋了这么久,她还是无可避免地觉得有些累。于是找了个借口出了小亭。

  只是一出亭子就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人,她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运气似乎有些不大好。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记得这两人是谁。

  卫锦行都打算好了要拉着梁直绕亭子走上几圈,忽然见着萧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怔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梁直已经带着他行了礼。

  萧媺笑着应了声后就从他们面前走过。

  卫锦行这才呆呆唤了一声“长公主”。

  “什么?”

  萧媺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转过身看着他们。

  卫锦行趔趄了几步,连忙垂头摆手:“没什么。”

  萧媺掩唇一笑:“公子注意脚下。”

  待到萧媺走出很远,卫锦行才像回魂一般,低低道了声好。

  梁直皱了皱眉,撞了撞他的肩膀:“你不是吧?”

  卫锦行不舍地收回目光,也不作答,只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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