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3.聚散
果不其然, 明琅同杨潜一道拜会完各位长辈之后, 皇后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她留在了坤宁宫里。
明琅心里倒没多大的动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不自乱阵脚想来也不会轻易被她牵着鼻子走。杨潜近日风头正盛, 随是新婚却也事务繁多。他虽不愿明琅与皇后走得太近, 可皇后终究养他成人, 杨潜身处坤宁宫内嗓子眼里那句“小心皇母”却是不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明琅正坐在皇后下处的小椅子上陪笑，杨潜退出去时她也陪着望着他离开, 却不想一下就撞进了杨潜的眼神里。
他是在担心她么
待殿内只剩下皇后和明琅一大一小两个主子之后，皇后才一脸慈眉善目地叫下人给明琅眼前的茶盏蓄满茶水。
“阿琅是个有福气的丫头，今年头一顿的庐山云雾前两日才送进来, 你倒来得巧。”
皇后如今年岁将近四十, 可重金保养之下瞧着也不会三十一二的模样。一双纤细自然弯曲的柳叶黛眉长在一双丹凤眼下。她的眼睛狭长，单看有种莫名威严，可有着一双弯眉压着又显出一股莫测慈善来。
皇后今儿留下她来，便是为了立规矩，如今说了一句场面话后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呷起茶来。
明琅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也不急躁只规则陪着轻轻呷了一口茶, 只看着皇后喝完茶后才嘴角含着笑缓缓道, “皇母折煞阿琅了。”
皇后见她这般沉稳虽有些吃惊却不在意，她又温言招呼明琅吃些茶点, 两个人闲闲地聊了聊些茶艺相关的闲话。明琅知道皇后叫她留下不可能只是单纯闲聊, 便也静下心来只认真答话。
两个人聊了几句, 皇后便有些乏了, 也没了陪她闲聊的性子。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时候，轻生“诶呦”了一声，
“瞧瞧本宫，真成了个老婆子了经把这般重要的事忘了。”
明琅冷眼看着皇后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连忙问身边的丫鬟，“你们秦姐姐呢怎么这会儿亲妹子来了她倒没影儿了”
身边伺候的丫头一听连忙去传秦明芙。
“本宫这记性真是愈发不好了，你看看，你们姊妹这么久不见，本宫竟忘了叫她来。”
明琅一想到能见到许久未见的明芙，心下也平添了许多期待，可嘴上仍旧笑着客套，“皇母春秋正茂，哪里就老了呢新妇拜见长辈本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按理说不该提什么姊妹相认的，如今皇母能替阿琅想到，可不就是皇母抬爱了么”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皇后听着也挑不出错来，也温和笑笑。明琅又呷了一口茶的功夫，便见一修长身影打了帘子进来，
“娘娘昨儿还嘱咐了奴婢好几遍要亲自盯着小厨房给祁王妃炖一盅老鸭汤，怎么今儿转眼便忘啦奴婢这前脚刚进去，后脚娘娘派来催人的丫头又来了”
虽则许久未见，可明琅还是一下就听出了明芙的声音明芙的声音像是掺了白糖的棉花，虽没有明琳清亮，可是一向温软柔和，听的人也舒服。
“你这丫头为本宫做事总是尽心竭力，也不看看今儿是谁来了，从前想得日日哭鼻子，怎么人家来了又不凑上来呢”
皇后笑盈盈地开着她的玩笑，看起来明芙的确如宫里传来的消息那般同皇后十分亲密，皇后也很看重她。明芙刚进宫没半年的功夫便被破例提拔到了皇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明琅如今见她有许多话想要问她，又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说，可如今见到明芙却一时间不知改如何开口了。
时隔一年，明芙精瘦许多，两颊在秦府养的婴儿肥如今也消失匿迹。不过杏仁儿似的脸颊两侧镶着一对儿浅浅的酒窝还是同从前一般，未曾改变。
明琅心下终于有些难耐，虽则强忍可嗓子仍旧不受控地有些颤抖，
“秦姑娘。”
虽然明琅很想像从前在闺中那般唤她一声“芙姐”，可是如今尊卑有别，皇后又是个明面宽和背后难伺候的主儿。明琅不愿给她惹麻烦，只好默默将那句“芙姐”咽回肚子里去。
可明芙倒是仍旧稳稳的，虽则一脸笑意可似乎同她十分疏离。明琅原以为她是挨着皇后娘娘才刻意保持距离，可是知道望见明芙的眼神之后，明琅只觉得脑内一声“嗡”响
明芙望着她的眼光也是同样的礼貌疏离，似乎这个同她一块生长到十几岁的家妹竟同皇后那些客人没有其他区别。
明琅没来由地就想到了明莹屋子里私藏的来信，信并不全，内容也简短不曾说明明芙曾经是为着什么写信求助秦家。
她看到信的时候已过了大半年的功夫，秦府得到的消息也全是明芙极得皇后垂青的消息。是而明琅只当不是什么紧要事情或是明芙自个儿已经解决了，是而也不是十分重视。
如今明芙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倒让明琅有些暗自心惊了。
半年前，明芙究竟是遇着什么事了呢
明芙听到明琅叫她，连忙要跪下行礼，明琅怎么会肯，可明芙执意如此。明琅拗不过她只得侧着身受了。
明芙行了礼，又乖顺地给皇后添了茶水，“娘娘总笑奴婢。虽则王妃是奴婢的家妹，可奴婢首先是皇后娘娘的女官，其次才是秦家女儿。”
皇后被她哄的直笑，指着她扭头问明琅，“这丫头的嘴好厉害，从前在家的时候便是这般么”
明琅扯起嘴角费力一笑，“可不是嘛。”
“王妃可别给奴婢脸上贴金啦，”明芙脸上还带着笑，明是开玩笑的语气，可穿进明琅的耳朵里却又觉得夹枪带棒的，“奴婢还不是跟着皇后娘娘才有了这些长进么皇后娘娘如今又装什么都不清楚了”
明芙本就玲珑心肠，一年跟皇后的相处下来早就将她的喜好摸了个地掉儿，如今不过寥寥几句就惹得皇后连连大笑。
明琅在一旁倒有些如坐针毡了，皇后火眼精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料想目的达到了，更是笑得慈眉善目，“好啦，本宫倒有些乏了，倒不如给你们姊妹两个多点空档叙叙旧。明芙啊，你送王妃回宫吧。本宫今儿特许你同王妃只自家姊妹这一层身份，你们也不必拘泥什么王妃女官的，若是送到了地方也可闲话片刻。”
话毕，她微笑着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行礼，便由另一女官扶着回了寝宫。
明琅同明芙出了宫来，往杨潜的宫殿方向走去。
“芙姐，你不知道你不在时家里发生了许多事”
明琅同她走了一会儿，见明芙只低着头走路，便悄悄找了个话头同她交谈。谁知道明芙竟这般抗拒同她闲话，听了这话仍旧是场面上的圆滑，
“王妃初入皇家或许还不懂这宫里的规矩。王妃还是同其他贵人一般叫奴婢秦姑娘便好。”
“另一桩便是王妃日后不必再同我讲秦府事宜了，奴婢如今侍奉皇后娘娘便一心只有娘娘。”
明琅皱着眉听她说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腔。如今她们正走在一条狭长空无人烟的偏道上，明琅见此处只有她们并适雪三个人，连忙停下脚步一把将明芙揪到墙根儿下，
“芙姐，你不要怕。现在四下无人，是不是皇后娘娘逼你这般说了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明芙被她这冒失举动吓了一跳，如今见她这副认真模样倒不知该笑该气了，她拂开明琅的手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来，“王妃该好好学习些规矩了，这般冒失日后不是给娘娘王爷添麻烦么”
“皇后娘娘待我一向很好，我今日所言尽是肺腑之言，并无人逼迫，王妃大可不必多想。”
明芙退后一步，给明琅规矩行礼道，“前面再过一道宫门直走片刻便是祁王宫殿了。”
“奴婢恭祝王爷王妃伉俪情深儿孙绕膝，便不送了。”
明琅气呼呼地同适雪打道回府。
如今不过半上午的功夫，杨潜还没回来。他一向不喜多人伺候，如今便是明琅嫁进来多了王妃份例里配的丫头，下人仍旧稀少。如今只见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三两个聚在一起休整盆栽，还有两个白面小太监在打扫院落。
在殿门前，明琅顺了顺气，便收了方才的怒气，一脸如常地进了宫。
进了屋子后，明琅倒也没了方才那般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气闷感。皇后肯定明白什么，不然也不会新婚第二天便这般让她不痛快。既然已经明白皇后就是不愿她开怀，那明琅何必要偏向虎山行如了她的意呢
明琅也不气了，便叫适雪拿了嫁妆单子来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家底。一主一仆正算盘打得不亦乐乎，就听见有人轻叩门扉。
“王妃可方便奴婢进来”
这声音有些熟悉，可明琅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听过了，便示意她进来。
只见逆着晚春日光，一身型窈窕的女孩子抱着一厚沓宣纸进来。
那姑娘一张圆月似的脸上盛着一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眼，那人缓步进来，分别给明琅适雪见礼之后，才将怀里的那一沓宣纸放在明琅面前。
“王爷方才还专门派人来吩咐，说是王妃若是有空不妨看看王府的图样。王爷说了王妃只挑自个儿喜欢的选便是了，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勉强，再叫工匠们画便是了。”
明琅的双眼被突然袭来的日光刺得一阵眩晕，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规矩立着的女子。
素韶。
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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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琅心里倒没多大的动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不自乱阵脚想来也不会轻易被她牵着鼻子走。杨潜近日风头正盛, 随是新婚却也事务繁多。他虽不愿明琅与皇后走得太近, 可皇后终究养他成人, 杨潜身处坤宁宫内嗓子眼里那句“小心皇母”却是不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明琅正坐在皇后下处的小椅子上陪笑，杨潜退出去时她也陪着望着他离开, 却不想一下就撞进了杨潜的眼神里。
他是在担心她么
待殿内只剩下皇后和明琅一大一小两个主子之后，皇后才一脸慈眉善目地叫下人给明琅眼前的茶盏蓄满茶水。
“阿琅是个有福气的丫头，今年头一顿的庐山云雾前两日才送进来, 你倒来得巧。”
皇后如今年岁将近四十, 可重金保养之下瞧着也不会三十一二的模样。一双纤细自然弯曲的柳叶黛眉长在一双丹凤眼下。她的眼睛狭长，单看有种莫名威严，可有着一双弯眉压着又显出一股莫测慈善来。
皇后今儿留下她来，便是为了立规矩，如今说了一句场面话后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呷起茶来。
明琅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也不急躁只规则陪着轻轻呷了一口茶, 只看着皇后喝完茶后才嘴角含着笑缓缓道, “皇母折煞阿琅了。”
皇后见她这般沉稳虽有些吃惊却不在意，她又温言招呼明琅吃些茶点, 两个人闲闲地聊了聊些茶艺相关的闲话。明琅知道皇后叫她留下不可能只是单纯闲聊, 便也静下心来只认真答话。
两个人聊了几句, 皇后便有些乏了, 也没了陪她闲聊的性子。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时候，轻生“诶呦”了一声，
“瞧瞧本宫，真成了个老婆子了经把这般重要的事忘了。”
明琅冷眼看着皇后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连忙问身边的丫鬟，“你们秦姐姐呢怎么这会儿亲妹子来了她倒没影儿了”
身边伺候的丫头一听连忙去传秦明芙。
“本宫这记性真是愈发不好了，你看看，你们姊妹这么久不见，本宫竟忘了叫她来。”
明琅一想到能见到许久未见的明芙，心下也平添了许多期待，可嘴上仍旧笑着客套，“皇母春秋正茂，哪里就老了呢新妇拜见长辈本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按理说不该提什么姊妹相认的，如今皇母能替阿琅想到，可不就是皇母抬爱了么”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皇后听着也挑不出错来，也温和笑笑。明琅又呷了一口茶的功夫，便见一修长身影打了帘子进来，
“娘娘昨儿还嘱咐了奴婢好几遍要亲自盯着小厨房给祁王妃炖一盅老鸭汤，怎么今儿转眼便忘啦奴婢这前脚刚进去，后脚娘娘派来催人的丫头又来了”
虽则许久未见，可明琅还是一下就听出了明芙的声音明芙的声音像是掺了白糖的棉花，虽没有明琳清亮，可是一向温软柔和，听的人也舒服。
“你这丫头为本宫做事总是尽心竭力，也不看看今儿是谁来了，从前想得日日哭鼻子，怎么人家来了又不凑上来呢”
皇后笑盈盈地开着她的玩笑，看起来明芙的确如宫里传来的消息那般同皇后十分亲密，皇后也很看重她。明芙刚进宫没半年的功夫便被破例提拔到了皇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明琅如今见她有许多话想要问她，又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说，可如今见到明芙却一时间不知改如何开口了。
时隔一年，明芙精瘦许多，两颊在秦府养的婴儿肥如今也消失匿迹。不过杏仁儿似的脸颊两侧镶着一对儿浅浅的酒窝还是同从前一般，未曾改变。
明琅心下终于有些难耐，虽则强忍可嗓子仍旧不受控地有些颤抖，
“秦姑娘。”
虽然明琅很想像从前在闺中那般唤她一声“芙姐”，可是如今尊卑有别，皇后又是个明面宽和背后难伺候的主儿。明琅不愿给她惹麻烦，只好默默将那句“芙姐”咽回肚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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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芙望着她的眼光也是同样的礼貌疏离，似乎这个同她一块生长到十几岁的家妹竟同皇后那些客人没有其他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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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芙听到明琅叫她，连忙要跪下行礼，明琅怎么会肯，可明芙执意如此。明琅拗不过她只得侧着身受了。
明芙行了礼，又乖顺地给皇后添了茶水，“娘娘总笑奴婢。虽则王妃是奴婢的家妹，可奴婢首先是皇后娘娘的女官，其次才是秦家女儿。”
皇后被她哄的直笑，指着她扭头问明琅，“这丫头的嘴好厉害，从前在家的时候便是这般么”
明琅扯起嘴角费力一笑，“可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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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芙本就玲珑心肠，一年跟皇后的相处下来早就将她的喜好摸了个地掉儿，如今不过寥寥几句就惹得皇后连连大笑。
明琅在一旁倒有些如坐针毡了，皇后火眼精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料想目的达到了，更是笑得慈眉善目，“好啦，本宫倒有些乏了，倒不如给你们姊妹两个多点空档叙叙旧。明芙啊，你送王妃回宫吧。本宫今儿特许你同王妃只自家姊妹这一层身份，你们也不必拘泥什么王妃女官的，若是送到了地方也可闲话片刻。”
话毕，她微笑着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行礼，便由另一女官扶着回了寝宫。
明琅同明芙出了宫来，往杨潜的宫殿方向走去。
“芙姐，你不知道你不在时家里发生了许多事”
明琅同她走了一会儿，见明芙只低着头走路，便悄悄找了个话头同她交谈。谁知道明芙竟这般抗拒同她闲话，听了这话仍旧是场面上的圆滑，
“王妃初入皇家或许还不懂这宫里的规矩。王妃还是同其他贵人一般叫奴婢秦姑娘便好。”
“另一桩便是王妃日后不必再同我讲秦府事宜了，奴婢如今侍奉皇后娘娘便一心只有娘娘。”
明琅皱着眉听她说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腔。如今她们正走在一条狭长空无人烟的偏道上，明琅见此处只有她们并适雪三个人，连忙停下脚步一把将明芙揪到墙根儿下，
“芙姐，你不要怕。现在四下无人，是不是皇后娘娘逼你这般说了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明芙被她这冒失举动吓了一跳，如今见她这副认真模样倒不知该笑该气了，她拂开明琅的手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来，“王妃该好好学习些规矩了，这般冒失日后不是给娘娘王爷添麻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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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殿门前，明琅顺了顺气，便收了方才的怒气，一脸如常地进了宫。
进了屋子后，明琅倒也没了方才那般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气闷感。皇后肯定明白什么，不然也不会新婚第二天便这般让她不痛快。既然已经明白皇后就是不愿她开怀，那明琅何必要偏向虎山行如了她的意呢
明琅也不气了，便叫适雪拿了嫁妆单子来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家底。一主一仆正算盘打得不亦乐乎，就听见有人轻叩门扉。
“王妃可方便奴婢进来”
这声音有些熟悉，可明琅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听过了，便示意她进来。
只见逆着晚春日光，一身型窈窕的女孩子抱着一厚沓宣纸进来。
那姑娘一张圆月似的脸上盛着一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眼，那人缓步进来，分别给明琅适雪见礼之后，才将怀里的那一沓宣纸放在明琅面前。
“王爷方才还专门派人来吩咐，说是王妃若是有空不妨看看王府的图样。王爷说了王妃只挑自个儿喜欢的选便是了，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勉强，再叫工匠们画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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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韶。
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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