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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0章 多大的年纪

  顾轻舟一直没睡。

  她并不疲倦,也不困顿。

  在这个夜里,她的心总是跳得失律,叫她很难受。

  这不是什么预感,而是一种推测。

  顾轻舟想事情面面俱到,好事、坏事的可能性,全在她心中。

  所以此事发生时,坏的那一面冲向了她,甩都甩不掉。

  她睡不着,司行霈靠着沙发打盹的时候,她仍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庭院。

  当佣人开门,脚步声在正院的小径上响起时,顾轻舟第一个站起身来。

  太太回来的副官开口很艰难,找到了在河里

  顾轻舟的双腿瞬间脱力。

  她莫名感觉站不住。

  辛嫂没顾上扶顾轻舟,自己先瘫软着靠上了大门,才没有跌坐在地上,眼泪簌簌滚落,哽咽着问:那那

  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了,可辛嫂就是不敢揭开这层薄纱。

  副官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每个字都像千斤重,压在他的舌根,让他吐字艰难:要等警备厅的人检验,才知道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

  辛嫂再也忍不住,滑到了地上,呜呜哭了。

  司行霈在副官进来的瞬间就醒了。

  他站在顾轻舟身后,伸手搭在她肩膀上。

  顾轻舟猛然一个激灵。

  司行霈这才发现,她浑身都在发抖,轻轻的,克制的,抖个不停。

  扶辛嫂起来。司行霈对副官道。

  副官道是。

  司行霈在这里,辛嫂感觉有人能照顾她家太太,故而放纵着自己的情绪,哭道:我怎么跟狗子交代?四丫前几天还跟我说,买块布料,给狗子做件衣裳,剩下的布头做双鞋

  副官几乎要被辛嫂说得红了眼眶。

  顾轻舟那发抖的身子,更加冰凉。

  司行霈对副官道:先出去吧。

  顾轻舟在沙发里,坐了很久,才意识到司行霈正紧紧抱住她。

  她回神,拍了拍司行霈的胳膊,因为那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道:我想去看看四丫。

  司行霈犹豫了下:真要看?

  看看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开车,在漆黑的黎明疾驰,到了警备厅。

  顾轻舟看到了四丫。

  警备厅检验的人对顾轻舟道:是淹死的,没有其他外伤。

  顾轻舟的嗓子哑了。

  她问:痛苦吗?

  那人一愣,旋即道:不痛苦,很快就过去了。她已经走了,太太节哀。

  顾轻舟点点头。

  她对检验科的人说:再确认一下吧。如果确定是淹死的,没有其他疑问,我们要装殓入土了。

  是。

  她从警备厅走出来时,已经到了早上,朝阳从青灰色的天边缓缓攀爬,染白了天空。

  顾轻舟下台阶的时候,踏空了一步。

  她的情绪,在接到四丫死讯的时候有点挪位,这么一踏空,她心里重重咯噔了下,身子也打晃。

  司行霈扶住了她:没事吧?

  顾轻舟摇摇头:崴了下脚,我没事

  轻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哭。顾轻舟道,如果我很想哭,早就哭了,我在你面前伪装什么?

  司行霈轻轻拂过她的后背。

  上车的时候,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这才惊觉她的手冰凉,而且掌心全是冷汗。

  她的情绪,就好像隐秘而沉重,无法发泄出来。

  不是她不想发泄,而是它还没有找到发泄的渠道。

  先回家吧。四丫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也不会跑到那么远的郊外去跳河。顾轻舟道,找到凶手。

  这句话说完,她内心又是虚虚塌了一下,好像又一脚踩空了。

  司行霈道:正在找。只要是人为,就会留下痕迹,你放心。

  顾轻舟点点头。

  他们回到家,四丫的哥哥狗子也去了警备厅。

  他当时就晕倒了。

  警备厅的人检查完毕,把四丫还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对醒过来的狗子道:等你父母来了,就把她入殓。凶手是谁,咱们慢慢查。

  狗子要说的,顾轻舟都说完了,于是他泪眼婆娑点头,泣不成声。

  顾轻舟抚摸了下他的头顶,他短短头发,戳得她心里恍惚了下:你放心,我会给四丫一个公道。

  狗子的头皮,接触到了顾轻舟的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略微哆嗦了下。

  他在漫天的悲切中,突兀想到:太太的手掌好凉,和四丫的手一样凉。

  然后,他又嚎啕大哭起来。

  年轻人的脊背,一下子垮了。再多的情绪,也全部被悲伤淹没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轻舟这时候再看他,发现他格外的小。

  她也才想起了,狗子到她身边做工的时候,刚满十五岁。不过乡下孩子时常挨饿,他那时候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

  最近两年,他猛长了个子,已经有点成年人的身量,却依旧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而四丫

  顾轻舟在旁边看着,身上的肌肤一寸寸收紧,她预感到了自己的僵硬。

  就在此时,四丫的父母来了。

  他们曾经愚昧的想要把这个女儿卖给神女教,可他们对孩子的疼爱,并不会因为愚昧而减少。

  他们也哭得人事不知。

  不,不能接四丫回去。狗子在极大的悲切中,使了全力对他的父母咆哮,等她的冤情查清楚了,再接她回家。

  四丫的父母全无主见。

  这对老人家是最没主意的,要不然当初神女教也不能忽悠他们把闺女送出去。

  此刻,他们一边心疼闺女,一边自认倒霉,是自己的闺女失足落水。

  他们不敢奢求主人家,只想尽可能温顺不闹事,事后主人家大发善心,再出点钱安葬四丫。

  这样的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刺痛了顾轻舟的眼睛。

  她的心里又晃了下,掌心的冷汗更多了。

  如果你们信任我,四丫就停灵在后院。我给她办葬礼,在这个葬礼结束之前,我会替你们找到凶手,再接她回乡。顾轻舟道。

  她的声音是嘶哑的。

  她很想用力,可使劲也不会让声音更清楚。

  而四丫的父母,已经听见了。

  他们哭得全无章程,只是含混点头,不知算不算答应了。

  副官们就把后院整顿出来,设了灵堂,将四丫安置其中。

  顾轻舟一直不言语。

  四丫与人无仇,假如她真的得罪了谁,也是旁人因为她和司行霈,或者程渝,亦或者其他人,迁怒了她。

  顾轻舟沉默寡言的安排着这一切,让所有事有条不紊。

  直到程渝一句话,让顾轻舟几乎崩溃。

  程渝问顾轻舟:四丫她多大啊?

  一句话,刺穿了顾轻舟所有的僵硬,她的眼泪毫无预兆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从接回四丫开始,那断了线的情绪,终于接上了。

  顾轻舟有了点正常的反应。

  四丫多大?她今年刚满十五岁。

  她个子高,有点大人的模样,可脸颊还有浅淡绒毛,是个黄毛小丫头。

  她一根筋、认死理,但是勤快聪明,踏实肯干。

  朋友聚散随缘,有时候远嫁了、出国了,都会自然而然的分开,跟四季变化一样,正常、平常。

  佣人却时常会在好的主人家做工一生,除非生老病死。

  这么说来,佣人反而是更长久的。

  顾轻舟见过司行霈身边的老佣人,他们一生都忠心耿耿,而司行霈也重视他们,将他们视为长辈。

  四丫和狗子,算是顾轻舟的第一批亲信了。

  之前还有个副官,叫唐平,不过他算是司行霈的人。真正属于顾轻舟的,大概就是四丫和狗子了。

  顾轻舟突然泪流满面。

  程渝吓了一跳。

  哭没什么的,只是顾轻舟一直很平静,就好像死了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一样,让她无动于衷。

  直到此刻,她的情绪猛然决堤了。

  程渝连忙抱住了她,低声安慰着。她还以为,自己听不到答案,顾轻舟却用浓浓的鼻音告诉她:刚满十五。

  这四个字,简简单单,却想一把烙铁,一下子印在程渝的心头。

  印下的那个瞬间,又是烫又是疼,程渝忍不住哆嗦。

  司行霈不知何时出现,强行掰开了程渝的手臂,因为程渝抱着顾轻舟,更像是想要勒死顾轻舟,让顾轻舟透不过来气。

  扶稳了顾轻舟,司行霈就听到程渝道:我要把他千刀万剐,我要剁了他全家喂狗!

  卓孝云及时把她接走了。

  她走了之后,顾轻舟的眼泪也全部敛去了。

  她问司行霈:怎样,查得如何?

  司行霈沉默了片刻。

  顾轻舟抬眸,静静看着他。

  司行霈等她注意力集中过来,才道:轻舟,你要明白我消息灵通,一般是有两个情况:第一,对方很重要,我会很早就派人盯着他,甚至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第二,在我自己的地盘上。

  他说罢,看了眼顾轻舟。

  实情有时候让人难以接受。

  而顾轻舟素来通情达理,她点点头:我知道。

  司行霈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缓缓落了地。

  四丫只是家里的佣人,她从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太原府又不是咱们家。司行霈道。

  他在太原府看似无所不能,实则是他把那些需要关注的人,早早纳入囊中,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眼睛里。

  真无缝不入,那需要在平城和岳城。在太原府,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他做不到,而是叶督军不容许。

  他搞得小动作,都是踩着叶督军的线。一旦过线,就会招来反噬,司行霈很清楚。

  今天扫了一圈,连四丫最后的行迹也没找到。我请叶督军协助了,他那边暂时也没有消息。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点头。

  我派人去请康暖了。司行霈又道,四丫最后的异常,不是跟送手表有关吗?

  顾轻舟道:嗯。

  康暖已经到了。

  好,我去见见她。顾轻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