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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9.初现端倪

  正安宫

  薛宝钗将内务府送来的本月例银一一清点,记录在册,做完这一切,将东西和账册一并送去给檀香看。

  檀香这次的病似乎格外严重些,耳朵不仅仅是疼,还听不得别人说话了,说是像是有人在里面塞了个哨子一样,响的尖锐。

  宝钗将东西给了檀香,又给她添了些茶水。檀香像是不大愿意说话,假装没看到,半晌,将账册和银子放下,对宝钗点了点头,端了茶,半倚在椅背上,合上双目,依旧不做声。

  宝钗见状,不再打扰她,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刚迈出门,就见刚刚送例银的那个小宦官抱着个包裹站在门边,笑眯眯的望着她。

  宝钗一愣,笑着迎了过去:“公公可还有事?”

  那小宦官笑道:“都怪小的记性差,忘了还有一事。”说着举了举手中的包裹,“这是您家兄长,托人送进来的。姐姐可赶紧收好喽。”

  大堂兄?薛宝钗急忙接过包裹,笑着谢道:“怪我粗心才是,进来时,我就瞧见了,却没问上一句。”说着,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几个银裸子,递过去。“姐姐赏我的,小公公拿去玩吧。”

  那小宦官笑的不见眼睛,“多谢姐姐,以后姐姐再来内务府,只管来找小何子我就是。”

  两相别过,宝钗回到自己的屋子,打开来包裹,瞧见里面是个小布包,上面放着封书信和包碎银子。书信是两个妹妹写的,说了些家里趣事,还说了跟着赵嬷嬷学习的事。

  见信上宝琴的笔迹写着“家中诸事有母亲二姐姐打理,大姐姐放心。”宝钗微微一笑,这才多久没见,那个躲在她身后的妹妹就已经长大了,学着为母亲分忧了,又忍不住一叹。看罢书信,又将银子放好,宝钗目光落在那个小布包上。

  灰白色的粗布小包,怎么看都不像是家里用的东西。动手打开,里面却是十来个泥捏的小人,其中一个身量样貌活似薛蟠。宝钗且惊且喜,拿起那个小人,细细看了半日,又看那小人下面压着张白纸,上头歪歪斜斜的写着“庆妹妹芳辰”五个大字,看的宝钗既欢喜又心酸。哥哥获罪发配边关也将半载,不知可曾吃苦,想来这些东西是哥哥托人捎回来的,边境偏远,又物资匮乏,哥哥寻得这些物事,又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哥哥性子顽劣,待自己却是真的用心,宝钗想着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这是做什么呢?左叹一口气右叹一口气的。”

  宝钗闻言看去,却是正在小憩的檀香,急忙站起来,笑道:“姐姐醒了,可是觉得好些了?” 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热茶送过去,“姐姐润润喉咙。”

  檀香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咳嗽两声,瞥了一眼桌子,问道:“哪里来的?”

  “家里送来玩的。”宝钗笑答。

  檀香扯扯嘴角,“你娘还当你是孩子不成?送些泥人有什么用,还不如送个泥人大小的银锭子来,比什么都管事。咳咳。”

  宝钗忙去拍她,将杯子接过,放在小几上。

  檀香猛地咳嗽一阵,方渐渐止住,整个人脱力一般倒在宝钗怀里。

  宝钗环着她,担忧道:“姐姐这几日咳得越发厉害,还是禀明太后娘娘,赶紧请位太医来看看才是正经。”

  檀香听了这话,却是挣着坐了起来,“别说傻话了,太医院的都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咳咳,哪里配叫他们来看,咳咳咳。”

  “姐姐,”宝钗见她咳得厉害,伸手扶住她,“我知错了,再不说这傻话了。”宝钗心中暗自懊恼,怎么总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是奴是婢,哪里能像以前一样请太医来研治,可看着面前咳得满两通红的檀香,又觉得自己还是要去一趟太医院,请不来人,也要把方子问出来。

  好容易将檀香哄睡着了,宝钗起身去了趟西偏殿。

  “太医院,怎么,你身子不适?”松香问道,眼中带着询问和关心,她是知道檀香病了的,只是檀香有意隐瞒,她也不好明说。不过若是薛宝钗来说明,那就有些意思了。太后娘娘叫薛宝钗跟着檀香学理账,很明显,有意叫她们二人比较一番。薛宝钗的本事比起檀香来不逞多让,几次单独理账,从未出错,内务府那边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管账宫女也是信服居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檀香病了。檀香自然不愿将位置拱手让人,因此不愿报病,又偏偏薛宝钗来寻她说要去太医院,呵,若是来借机挑明檀香的事,好上位,那自己以后对她倒要‘另眼相看’了。

  薛宝钗不知道松香心里官司,见松香询问,便毕恭毕敬道:“不瞒姐姐,奴婢自幼体热,每逢春夏之交,总会有些不适。原不打紧,唯恐耽搁了活计,才想着趁闲暇之时,去趟太医院。”

  “哦,”松香有些意外,难不成她真的也病了,“既然如此,自然是身体要紧,去吧。”说完,示意身边的丁香将腰牌递给薛宝钗。

  “多谢姐姐体恤。”宝钗俯身道谢,接过牌子,退出门去。

  学医并不轻松,一部医术非钻研三年不算读熟,何况是太医院的医者。因此,太医院已经是正式御医官位的无一不是过了不惑之年的。这些御医不仅仅是专供皇室之人所用,也是朝中权贵忠臣府上的常客。薛家身为皇商之家,自然也有认识的太医,不过不像贾府那般可以随意呼来换取,薛家与其只是泛泛之交。

  现在的薛宝钗更是没有了请人家来看诊的资格,也就没有托大,直接寻了丁香口中那位给檀香开了方子的医徒宋芦。

  宋芦年纪不大,却长着一张早熟的脸,明明刚过二十的人,看起来却有而立之年的样子。他脾气倒还好,对檀香的事还有印象,听了宝钗口述的方子,眉头皱了起来,“你没记错?我怎么记得······等等。”说着从自己的柜子里面翻出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一张张写满药名的方子,宋芦翻着:“正安宫的,五品女官,檀香。是这个对吧。”宝钗急忙点头。宋芦弹了弹药方,“是你记错了,我开的方子,都会留个底子,何况我的记性也没那么差。”

  宝钗道:“可否借宝方一看?”

  宋芦笑笑:“不用这么客气。檀香姑娘对我也很照顾的。”将方子递给宝钗。宝钗接过,一目十行看下去,竹叶三钱,半夏五钱,甘草三钱,粳米六钱,人参须半钱,石膏一匙,用干桑叶煎汤服下······

  “啊呀,”宝钗眼神一凝,惊叫一声。

  “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宋芦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这人参须,和人参······”宝钗吞吞吐吐道,这方子上写的是人参须,可那日自己在药渣里面瞧见的分明是人参。

  宋芦脸色一变:“人参性热,温补滋养,人参须性凉,清热下火,虽生为一体药效可是截然不同的。”

  宝钗眼神一冷,面上做出惊慌失措之态,带着哭腔道:“那可如何是好,姐姐吃错药已有好几日了,眼瞧着病越发重了。”

  宋芦也是又气又急,“这位姑娘,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人参虽是良药,可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怎么能乱用!唉。”

  “还请大人救救姐姐。”宝钗含泪恳求道。

  宋芦看她哭得可怜,想着若是檀香出了事,自己也走不脱,叹一口气道:“这几日都是什么病状。”

  宝钗见他心软,急忙擦了眼泪道:“檀香姐姐这几日咳嗽的很厉害,头疼,耳朵疼,浑身乏力,容易困倦。”

  “是热毒的症状了。”宋芦皱眉不语,半晌写下了一道方子,却不是药方。“我不曾见到人,不敢贸然开药,这是道药膳的方子,你先弄了叫她吃着。原来的方子不要再用了。”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宝钗犹豫道。

  宋芦道:“我知道,先吃两天,到了请脉的日子,我再去给她细诊。”

  “多谢宋大人。”宝钗双手接过药膳方子,谢道。

  宋芦摆摆手,“没什么,记住,可千万不要再自作主张在里面添什么枸杞红枣阿胶桂圆的,那可就真是要命了,华佗在世都没办法的。”

  “多谢大人费心,我记住了。”宝钗点头道。

  回到正安宫,宝钗细细想了一会,想着丁香是管厨房的,药膳的事是决计瞒不过她的,干脆去了丁香的屋子,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若是姐姐不信,可等到今天晚上我去端药时一同去,看看那药渣,姐姐就会明白了。”

  丁香凝眉道:“薛妹妹,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檀香这药吃了也有一年了,都是那个婆子在煎的,以前都好好的,怎么会忽然间就弄错了。”

  “不瞒姐姐,我也在疑惑这一点。只怕,不是意外。”

  丁香看她一眼,半晌道:“药膳的事你交给我就好,那个婆子我也会找人看着,最好是意外。”

  “多谢姐姐。”宝钗低头道。

  “你,真的不怕?”丁香试探道。

  “清者自清。”宝钗笑道。丁香看着她笑了,“我且信你。”

  宝钗向她深深的行了一个万福,随后出门去了。宝钗明白,檀香的药以前都好好的,偏偏她一来就出事了,而且她和檀香一同吃住,一同办事,檀香若是病了,收益最多的也是她薛宝钗,这种情况下,若真是那婆子受人指使换了药,她绝对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越是如此,她便越不能轻举妄动。这件事交给丁香来处理是再合适不过的,只是她也不能就这般坐以待毙。

  晚间御膳房的掌事太监庄易带人送了两筐子枇杷过来,说是外头棚子里养出来的第一茬,圣人送来给太后娘娘尝尝。

  太后娘娘面上懒懒的,听了只是笑笑,叫人把东西抬了下去,赏了庄易一把银壶。庄易感恩戴德的下去了。

  这些枇杷没在太后娘娘手里呆多久,松沉丁檀四香每人分了一篮子,宝钗也得了两盘。后来太后娘娘知道宫里只有她一个有,圣上皇后都没有,就叫松香使人送去些。

  礼品什么的向来由檀香准备,因着檀香病着,这些事情就都落在宝钗身上。

  松香在两筐枇杷里挑出了上好的,分作了三份,装在了紫檀盒子里,交给宝钗。见宝钗疑惑,道:“上头两份,是圣上和皇后娘娘的,还有一份是刘贵妃的。”

  宝钗恍然,昭帝共有两位皇子,大皇子是刘贵妃所出,年仅八岁,和刘贵妃住在一处,二皇子生母不详,天生体弱,一直住在感业寺,由掌院教导调养。这一份说是给刘贵妃的,实则是给大皇子的。

  见宝钗会意,松香也不多说,丁香已经偷偷的将事情告诉她了,宝钗是可用还是不可用,端看这件事情的结果了。

  宝钗出了正安宫,一路向东,先到了养心殿。

  昭帝见是她,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免礼,那枇杷母后用的如何?可有什么话要你交代?”

  宝钗恭谨道:“太后娘娘刚用了晚膳,便没有用枇杷,听闻圣上还未用过,叫奴婢送些来给圣上品尝。”

  昭帝听了拍头,“是了,母后刚用完膳定是没胃口,送的不巧了。怀恩,”朝怀恩挥了挥手。怀恩点头,走到台下,接过宝钗手中的枇杷,呈到御前。

  昭帝看着盒子里面金黄圆润的枇杷,满意的点点头,庄易做的不错,笑问道:“你可用过了,觉得如何?”

  宝钗一愣,这话是在问她?答道:“娘娘赏了奴婢一些,还未用过。”

  昭帝点头笑道:“给朕送东西倒耽搁你时间了。这样吧,下午大理寺少卿给朕送来了不少新奇玩意儿,你挑两件拿去玩。”说着和怀恩眨眨眼。

  宝钗听见大理寺少卿五个字,呼吸一顿,又听见新奇玩意,心中升起一种奇异之感。怀恩将东西一一放到她面前。宝钗抬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面前的东西分明是自己和薛邵合开的千机阁里的,张沐这是什么意思,圣上是否知晓了?

  宝钗微微抬头,看到昭帝正看着自己,笑的像个弥勒佛,心里怪异之感更重。

  两个时辰前,

  张沐进宫,将祭坛发生的事从林如海警示到自己暗中调查,再到今日的抓获的那名黑衣人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并将六礼器交还给了昭帝,“······待到事件查明再开坛将这六块玉还回去,想来天地四方诸神也没有这么小气。”

  昭帝听闻祭坛遭窃原本气急,待听到这句话又被逗笑了:“这还是进士出身呢,敬鬼神而远之,忘了?出了门赶紧向四方拜拜。”

  “圣上这是拿臣当孩子哄呢。”张沐没好气道。

  “还未成家,怎么不算孩子。”昭帝笑道,想着又道,“怀恩说你还带了一个箱子进来,里面可也是证据。”

  张沐沉默一阵,道:“前不久城东新开了一家机巧铺子,臣看里面的东西不错,就买了些,嗯,进献给圣上。”

  昭帝大悦,叫怀恩取出了一副金牌令箭交给张沐,“算是朕的回礼,等案子查清楚了,朕还有奖赏。”

  张沐俯身谢恩。

  昭帝笑一阵,又道:“这牌子只是暂时借给你,可不算送给你了。”

  张沐轻笑一声,“圣上真真大方。”说完之后,退三步,转身出去了。

  昭帝指着他的背影笑骂,“得寸进尺的臭小子。”

  怀恩轻咳一声,“圣上,那箱子里的东西恐怕······”

  “真当朕看不出来,若是给朕的,他一早就带进来了。那箱子里的东西分明是他拿来哄那薛家丫头开心的。臭小子,上次容了他一次,这次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明目张胆的就敢,呵呵,送给朕的,真敢说啊。”朕的嘴里骂着,面上却带着笑,怀恩见了也跟着笑。

  昭帝横他一眼:“笑什么,还不快叫人把箱子搬进来,朕看看他都要送人家些什么?”

  怀恩笑着应声下去了。昭帝这才笑起来,等这案子查清楚,干脆给他和薛丫头赐婚好了,也算是大赏了,又想着若真是赐婚恐怕轮不到自己,母后还等着呢。

  “林如海,眼神不错,朕眼光果然不错。”昭帝忽而道。

  薛宝钗进养生殿时是孤身一人提着个三层的盒子,出来时身后跟着两个小宫人,一个搬着个箱子,一个提着那个三层的盒子。

  到了静宁宫,出来见宝钗竟是刘贵妃,二人皆是一愣。

  宝钗先反应过来:“参见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可在?”

  刘贵妃哼了一声算是点头,“皇后娘娘在听大哥儿背书。没空见你,太后娘娘叫你来有何事,和我说吧。”

  “太后娘娘得了新鲜的枇杷,叫奴婢送来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可巧娘娘在这。”宝钗微笑道。

  刘贵妃皱眉道:“这时节竟有枇杷?”

  “说是外面支起来的棚子里种出来的,想来农户人家自有奇法。”宝钗答道。

  刘贵妃点点头,“多谢太后娘娘记挂着我们大哥儿,”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对金丝绞成的镯子,给了身边的女官,而后捧了茶,不再多看宝钗一眼。

  宝钗俯身行礼,半晌才听见刘贵妃哼了一声,抬头看时,刘贵妃已经起身进去内殿了。

  前殿的事自有人告诉皇后。皇后听了没什么反应,一直到大皇子磕磕绊绊的背完了书,才笑着对大皇子点点头,“好歹是背下来,回头读熟了,再默几遍。”

  大皇子笑着点头,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朝桌子上的糕点望着。皇后见了笑着把糕点端过来,“只许两块。”

  见大皇子虽然嘴馋,拿了糕点却小口小口的抿着,倒也斯文,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刘贵妃道:“她又没招你,你何苦为难她。”

  刘贵妃撇嘴,“我就是瞧她不顺眼,她姐姐是个白眼狼,她也不是个安分的。才进宫多久,就······”

  皇后冲她摆摆手,指了指大皇子。刘贵妃抿了嘴,拉着皇后去了隔间,才低声道:“连上今天,都去了五六次了,每次都得一堆东西。”

  “怎么,眼馋了?”皇后笑着嗔她。

  刘贵妃嗤笑,“我眼馋她作甚?不过同我们一样,是个被当做玩物献进来的可怜人罢了。令人厌恶的是她的不自知。”说罢看皇后面上的笑淡了些,懊恼道,“不该提她,好好的心情都没了。”

  一时,大皇子吃了两个仍是嘴馋,又不敢背着人偷吃,就偷偷跑到屋门口向皇后的方向张望,被刘贵妃看了个正着。刘贵妃正是气不顺,见儿子举止小气,畏畏缩缩,半点没有皇子该有的气度,骂道:“做什么呢?偷偷摸摸的。”

  大皇子唬了一跳,颠颠儿的跑了过来,一头扎到皇后怀里,撒娇道:“母后,母妃欺负我。”

  皇后笑着拍了拍他。大皇子便趁皇后不注意对刘贵妃做了个鬼脸,把刘贵妃气的直哼哼。

  两个小宦官看着宝钗微微皱眉,以为宝钗一定会问些关于刘贵妃的东西,都早早的心里打好了腹稿,谁知道宝钗一路回到了正安宫,将东西安顿好了,又带着他们去向松香回禀了,就打发了他们去。这一趟收获不少,得了赏钱还在正安宫大宫女那里露了脸,只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回到了养心殿。

  宝钗回到了屋子,看檀香半睡半醒,不忍打搅,又转去了厨房帮忙。

  后几日,元院正来为太后请平安脉,那宋芦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果然背着个药箱跟着来了。

  元院正看着至简斋直皱眉头:“娘娘,老朽本不该多言······”

  “知道不该多言就不要多说了。”太后皱眉,就知道这老头子是昭帝派来的说客,“我这至简斋住的很好。”

  元院正一时语塞,好?哪里好?背阳不说,除了一扇门,四面不通风,好在冬冷夏闷么?

  周嬷嬷叹一口气:“娘娘,说不得院正另有要事要说呢,正安宫少有人来,更不要说是和您年纪相当的人,您不如就耐住性儿,听一听人要说什么?”松香也笑着附和。

  太后看了周嬷嬷一眼,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出言赶人。松香周嬷嬷松了口气,将屋子里的其他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元院正也将宋芦打发了出去喝茶。

  宝钗借机和丁香一道请了宋芦去了西偏殿,为檀香诊脉。檀香这些日子没有再用过药,每日一道药膳养着,气色好了不少。檀香不是个蠢的,见宝钗每日给她端了药进来,却不叫她用,直接倒在了痰盂里,那道说是给宝钗养身子的药膳又都进了她的口,现在连大夫都给她请来了,檀香心里明白,当着外人自不好说,由着宝钗将一方丝帕放在她手腕上,叫那宋芦给她细细诊了。

  等宋芦出去写方子,宝钗跟着出去伺候笔墨,檀香方才拉住丁香的手将事情问了清楚。

  “······要我说,这件事情你也无须着急,我使人看着呢,那婆子倒是没露出马脚,定点拿药熬药,也不见动手脚,不过那熬剩的药渣我已经叫人收了起来。慢慢查着就是了。”丁香见檀香阴沉着脸,急忙道。

  “任她是谁,敢在姑奶□□上动土,总叫她尝尝我的厉害。”檀香咬牙道。

  “姐姐的火气可还是没消下去,看来要多吃几天药了。”宝钗笑盈盈的掀帘进来。

  檀香没好气的笑笑,想顶他几句,又觉得这件事是亏了人家,不好多说,只能哼哼几声,以示不满。

  宝钗笑笑,将手中的张方子拿给二人看,“宋大人说姐姐底子好,不用多吃药,只照着这方子,喝上三天消暑益气的汤,也就无大碍了。不过这几天的折腾,损了不少元气,要好好将养一些时日,不可太劳累。”

  檀香叹气道:“还要养啊,我觉得自己在床上躺了有半生那么久了。”

  丁香接过方子,嘴里轻声默了两遍,闻言对檀香道:“你就好生歇着吧。顺便收收性子,没准就是你这性子惹来的祸。”檀香瘪嘴不说话。

  宝钗笑看二人,道:“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一计,劳二位姐姐一听。”

  丁香不语,笑着看向檀香,檀香直道:“你有什么办法?直说便是。”

  “那婆子定不是主事之人,一旦我们这边有动静,她必定要去联系那个人。我这一计就是要引蛇出洞,至于怎么做,就要劳烦姐姐们陪我演一场戏了。首先檀香姐姐明日要出去走走,当着众人的面做出怒气冲冲的样子,然后找个机会装作气急攻心体力不支晕倒了······”如此这般。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丁香点头,檀香忽而问道:“既然这样,宋大人那里也要和他说一声,免得露馅了。”

  “已经提过了,”宝钗笑道。

  “他怎么说?”

  “宋大人应了,说身为医者为病患保守秘密是基本的,还生气我们不信他呢。”

  “那我们怎么知道那婆子什么时候在那里会去见谁,总不能一直叫人跟着吧。看着还行,要是尾行,很容易露馅的。”丁香问道。

  “我记得延辉阁有一处小楼建的很高。”

  “啊,那是先皇修给,”檀香说着一顿,才道,“修给一位公主的,因那位公主有一阵喜欢上星象之学,为了方便公主夜观天象,先皇就将原来三层高的凝辉楼拆了,建了七层高的朝阳楼。”

  “那里不但是皇宫最适合观星的地方,也是最能看清所有宫室的地方。”宝钗见檀香犹豫,心里思忖着怕是说道了皇室密辛,也不追问,接着话道。

  “你的意思是,派人在那里看着?可是那楼太高皇宫又大,岂能全部看清的?”丁香道。

  “姐姐们可曾听说过西洋有一种千里镜,用那个看东西,远处的景物也能纤毫毕现。”

  “听是听说过,可也不知道谁那里有,莫非你有?”

  “说来也是巧事,前几日奉松香姐姐的命,去养生殿给圣上送枇杷,圣上心情好,赏了我几件西洋玩意儿,里头就有一件千里镜。”说着起身去了自己的柜子,搬出了昨日的小箱子,打开来。

  “这哪里是几件,有十几件了吧。”跟着过来的丁香惊讶道,见宝钗拿着一个一端粗一端细的筒形的物事,问道:“这就是千里镜?”说着接过来看。

  “小的一端放在眼前,另一只眼闭上,就可以看见了。”宝钗递给她,道。

  “哎呦,怎么是红的,”丁香说着,转着身子,“啊,檀香你什么时候过来了,吓我一跳。”

  屋子那头的檀香莫名其妙,“我没过去啊,一直在这儿。”

  “咦?”丁香拿下千里镜,看了看,又把千里镜举到眼前,感叹道:“真的能看到远处的人啊,我原以为这些都是编出来骗人的呢。”

  “快拿来我瞧瞧。”檀香急忙道。宝钗拿过给檀香送了去。檀香把千里镜放在眼前,四处乱看着。那边丁香又道:“这个小筒呢,也是千里镜吗?嗯?怎么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宝钗又走过去,见丁香手里拿着个万花筒,道:“这是万花筒,应该能看到花一样会动的图案的。咦,”宝钗看着手中的万花筒,反过来看了看,还是黑乎乎一片,心里忽而想起昭帝说过这些是张沐送来的,眼皮一跳,对丁香笑道:“许是坏了,不妨事,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姐姐再挑个别的玩吧。”

  丁香摆手道:“算了,我不是某个雁过拔毛的小扒皮。”檀香听了向她翻个白眼,丁香就过去和她闹。

  夜间,宝钗侧身倒在榻上,手里抱着那个万花筒摸索研究,忽而摸到一处花纹,心下一动,用力按了按,那万花筒果然从中间分开成两半。宝钗借着月光一看,是一团纸包裹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薄薄的几张纸,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宝钗将这些东西塞回了万花筒里面,打算明日找个机会再好好看看。

  第二日一早,按照她们说好的,檀香叫了除却宝钗的所有低品阶的宫女嬷嬷过来,也不起身,只做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眼睛在众人身上来回巡视着,道:“我知道你们都偷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起子小心思,不过就是打量我是个凶巴巴的夜叉婆,她是温柔可亲的观世音,呸,她那是待你们好么,那是事不关己,慷他人之慨,等什么时候你们真的落她手里,你们就知道本姑娘有多么可亲了。”

  台下诸人屏声静气,间或抬头看一眼。

  檀香冷笑一声,:“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不做声,难道本姑娘说的不对。”

  “对对对,”“姑娘您说的都是对的。”怎么还要说自己的想法么,按照以往,不是说一番,就完事了么?

  檀香嘴里冷哼,心里也没底,大家都这么听话,那她还怎么被气晕啊。

  见她只是冷哼,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檀香姑娘年级不大,脾气也不错,平日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就是遇事不好说话,哪个不长眼的说她是夜叉婆的,分明是笑面虎。

  “檀香姑娘,您可别被小人说辞给骗了,我们可从来都没说过这样的话的。”

  “就是啊,我也是从来都没听过有人说这样的话。”众人附和。

  檀香看她们服软,习惯性的想笑一笑,被自己硬生生憋住了。薛宝钗出这主意一点都不靠谱,她平时待人接物只会把气往肚子里咽,心里再生气面上都是好好的,从来都不会和人争得面红脖子粗的,这可怎么办?

  外头丁香派来的小宫女见里面僵持不下,急忙跑去找了宝钗。宝钗知道了哭笑不得,自己在外面见各府的惯会耍刁钻空子的奴仆,谁成想这正安宫里的宫人个个鬼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檀香又是和他们打太极惯了的,两方人竟是争吵不起来。宝钗叹了一口气,对那名叫琪儿的小宫女道:“琪儿姐姐,麻烦你去丁香姐姐那里,把昨日我送去的账册拿回来,要是丁香姐姐问起来,你就说,是救场要用的。”

  琪儿应声出去,宝钗叹了口气,直起身来,回去了她和檀香的屋子。

  屋子里的人见檀香不做声,也不敢做声,重心从左脚放到右脚,又从右脚挪到左脚,正腰酸腿麻之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都松了一口气。

  檀香见宝钗进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更是难看:“薛姑娘可是有事要交待我,哼,有话就快说,我还有急事!”快点帮帮忙啊!

  宝钗微微一笑,“姐姐折煞我了,我怎么敢交待姐姐呢。”说着走到了众人面前,扫了一圈,笑道:“姐姐,宝钗斗胆为大家说句话。这几日宝钗和诸位姐姐嬷嬷共事,多次听她们说起姐姐的宽宏大量温和可亲,姐姐这般,岂不让她们寒心?”

  “哼,”檀香冷笑,“这么说我要是不让她们走就是气量狭窄,凶狠无德了?”“姐姐现在不管事,不知道外面有多忙,”宝钗微笑依旧,“姐姐把人都拦在这里,倒是叫妹妹难办啊。”

  “你!”即便知道薛宝钗在演戏,檀香还是气的肝疼。

  众人见这两个人对上了,更不敢说话了,这两个不管是哪个只要赢了就是他们的上司,都不能惹,纷纷明哲保身,装聋作哑。

  正在这时,琪儿进门来,“薛姐姐,丁香姐姐叫我把账本拿来给你看看。”

  宝钗见了,笑容更胜,“哎呀,才走一会儿,你这丫头怎么跟到了这里。”接过账本,有惊呼一声,“该死该死,忘了姐姐,要请姐姐先过目才是。”

  “你,你别太过分。”檀香捂着心口,对宝钗道。

  宝钗拿着账本,款款走到檀香面前,“姐姐请看,”又低声道,“快晕倒啊。”

  檀香闻言,愣了一瞬,翻了个白眼,倒在宝钗怀里。

  宝钗抱住她,连声高呼:“姐姐,檀香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姐姐,姐姐!”

  众人急忙奔走起来。

  半个时辰后,朝阳楼上,环儿拿着千里镜远远的看着正安宫厨房的一个婆子走到了刘贵妃的长春宫,和一个穿着浅绿衫子的宫女说了几句话,拿了包东西回来。

  环儿赶在那婆子来之前,将自己的外衫脱了,瞅着那布包的颜色,将延春阁靠窗边上的压着的绸子包住衣服,跑了出去。

  “哎呦!”那婆子急冲冲的走过来和故意挑时候出来的环儿撞了个正着,两个人怀里的包袱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不知道看路啊!”环儿看准了包袱,抢先抱起来,对那婆子道。

  那婆子见是丁香身边的宫女,惊慌失措,赶忙道歉,捡起另一个包袱,匆匆离去了。

  环儿颠了颠手里的包袱,笑了笑,一蹦一跳的走了两步,猛然顿住,将包袱抱在怀里,规规矩矩的迈着小步快速回到了西偏殿,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