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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5.第31章 醉

  这是美高美重新开业的第二天,大厅里,已经是酒酣耳热时。歌舞表演已经结束,衣香鬓影间,寻欢作乐的气氛蔓延到了每个角落。

  舞台正中央的卡座里坐着一位穿白西装的青年,冷静自持,仿佛与这里格格不入。罗浮生一踏进门就看见这个人,瞬间收敛了神色,严肃地走过去。青年的身边有两个保镖一直站在卡座外,一见罗浮生过来就拦住了他。青年抬眼瞥一眼罗浮生,一股闷气憋在胸口,抿了三次嘴才无奈地说“让他过来。”口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罗浮生走过去,站在青年身边微躬着身子有些气弱地叫了声“林大哥。”

  这个人正是林启凯。

  罗浮生没想到来的是林启凯,更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虽然林道山是长辈,可到底来往不多,假如他派一个手下来,甚至是他亲自来,罗浮生也可以同对方周旋。可来的偏偏是林启凯,和他一同长大的兄弟。

  林启凯不同于许星程。林家是真正的簪缨世家,书香门第,几辈子积淀下来的底蕴,到了林道山这一辈,不仅学业有成,更是仕途显赫,在这个乱世之中能保得自家清明。

  林启凯自小被林道山严加管教,儿时这些半大小子们都在捞鱼打鸟欺负小姑娘的时候,林启凯就已经能整日坐在窗下看一下午书或是临一下午帖子。多年来,只要林启凯一瞪眼,小伙子们个个都要怵三分。

  但越长大,林启凯骨子里的倔强越收敛,表露出来的反而是一股温润恬淡的书生气质,令整个东江的上流社会都赞不绝口。

  这时候林启凯坐在美高美的大厅里,在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中开辟出这么小小一方天地,晾着罗浮生,令罗浮生心里不免各种猜测。

  是林家把他这么些举动全查实了要兴师问罪来,还是林启凯作为大哥恨铁不成钢来教训他

  “喝了它。”林启凯倒了半杯烈酒递到罗浮生面前。

  罗浮生愣了一愣,看着这杯伏特加,吞了口唾沫一狠心接过就干了,身后阿德看得着急正要上去就被两个保镖给拦了。

  “再喝”林启凯见罗浮生这么干脆,并且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脑子里满是今天从林道山那里得来的消息,不由得更是气冲脑门,又倒了满满一杯过去。

  罗浮生还是接过,一口干了。没等林启凯动手,他自己先倒了满满一杯酒,一仰脖子一滴不剩地咽下去,头就开始有点大了,太阳穴突突地跳。

  “嘭”一声杯子放到桌上敲响,罗浮生眨了眨眼才说“惹林大哥不高兴了,小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大哥高兴,小弟乐意奉陪”

  林启凯真想问罗浮生一句“你是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话没到嘴边,手指着罗浮生一脸无奈,最后不得不狠出一口气对身后两个保镖说“架好了带出去”

  阿德一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赶紧上去阻止。林启凯指着他鼻子说“别着急,你们俩一个也跑不掉”话刚听进耳朵里,林启凯的保镖一人拖着一个往门外带。

  出门吹了冷风,罗浮生觉得眼前有点晕,脑袋像是大了一圈。阿德紧张地看着罗浮生这样子,可他空有一身本事也不敢越过罗浮生去跟林启凯较劲。

  林启凯亲自开着车往南边去,两个保镖没跟着。一路上谁都不敢说话,就连喝得半醉的罗浮生也闷着头不说话,时不时甩一甩头集中精神。阿德怕他不舒服,悄悄抬起胳膊让罗浮生枕头,没想到罗浮生的思维还很清晰,坐得端端正正不动弹。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出了城,往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走。这条路平日里没什么人来,最近由于日本人和芙蓉商会合作开矿才把路拓宽,车开起来还算平稳,偶尔一点颠簸也没什么大碍。

  等到车开到山顶,已经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林启凯从车上下来,没搭理罗浮生和阿德,兀自点了一支烟,抽出一片愁肠纠结来。

  烟抽了好几根,林启凯终于踩灭了手里剩下的半支香烟,打开门对车里两个人说“出来,咱们聊聊。”

  来到矿山要聊什么罗浮生大概已经知道了。这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自己面对的是林启凯而不是那只老谋深算的猛虎林道山还是该苦恼自己怎么过得了林大哥这一关

  “还认识这片山吗我记得我们没怎么来过。”林启凯还想抽烟,犹豫了一阵还是算了。

  罗浮生抬眼望向昏暗夜色中的山峦,眼里有股热流就要掩不住“认得,只要是东江的地盘,没有我罗浮生不认识的。”

  “可你”林启凯憋了口气,缓缓一叹,“为什么要找那个专家团给日本人”

  罗浮生睁着眼睛一脸无辜“好事啊,推进经济发展,我也出一份力啊,说不定以后用的刀就是咱们自己这片山里炼出来的铁打造的。”

  林启凯无力地哂笑“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我都怀疑以你的头脑真的只想这么简单吗”

  罗浮生被山风一吹,脑子觉得冰凉冰凉的,醉酒的沉重感更明显了,可他还作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不就这么简单。大哥,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想到就做了。虽然说对方是日本人吧,可这次合作不是林伯伯亲自批的吗,连芙蓉商会也是林伯伯指定的。”

  “你”林启凯指着罗浮生的鼻子气不打一处来,“你爹把这么大一个馅饼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会,你就没动脑子想想是为什么这片山开矿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芙蓉商会里头也都是人精,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这次合作难道你不知道”

  罗浮生点点头,差点打一个酒嗝“知道。不就是林伯伯知道这片山难开矿所以才想借日本人的手给咱们民族产业开道吗可日本人的本事毕竟没有露出来,林伯伯为了保险交给一个小商会,万一合作失败不也不影响大局吗”

  没想到罗浮生能这么曲解林道山的意思,林启凯心里也真的是服气了。

  “说来这些个日本人也确实不咋样,都一个多月了连点眉目都没有,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还搞什么阿芙蓉丢人现眼。爷实在看不下去给他们使把力。”罗浮生明明说得很得意,到后来突然变了脸,撅着嘴跟林启凯置气,“这事我办得多漂亮,先处置了他们的阿芙蓉,又推动他们的开矿进程。可大哥你今天一来就灌我酒,还不是庆功酒,像找我茬一样,大哥你小心眼儿”

  说着说着话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撒起娇来了林启凯愣了好半晌才发现罗浮生确实是酒意上头了,笑得眉眼弯弯,傻乎乎招人疼的样子。

  “阿德,扶着他去车里,这冷风吹得,我怎么能灌他酒呢,明知道他不能喝,伤又才刚好。”林启凯似乎突然就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忘了他刚听说罗浮生做了什么的时候那种愤怒和担心,现在眼里就只剩这个醉得像二傻子一样的兄弟。

  罗浮生醉意涌现之后还算乖巧,任由阿德扶着坐进了车里,坐得端正笔直,时不时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把在场两个人的心都萌化了。

  林启凯见他装了半天可爱,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拍拍他头顶说“浮生啊,那些豺狼虎豹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合作通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骗了”

  “我才不好骗。”罗浮生又撅一撅嘴,半眯着眼对林启凯说,“我可是阎罗王,他们要敢不规矩,打出去不就行了,还能让他们翻出天来”

  林启凯听罗浮生说话也没大舌头,逻辑也很清晰,就是语气重点有点混乱,不由得仔细观察着罗浮生的神色,问了个让人一下子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的问题“浮生你今晚去哪儿了”

  阿德生怕罗浮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又暗暗希望罗浮生能说实话,让大家都知道罗浮生的真正用心。

  罗浮生呆呆地望着林启凯,很努力想了一会儿,回答说“山上,大哥你带我来的。怎么这种问题也要问”

  林启凯笑说“见我之前,去哪儿了”

  罗浮生“哦”了一声说“空谷,梨本小姐的家。哎呀,她这个女孩子真是了不得,这个院子我叫人查过,是晚清一个举人耗费了很多年修建的,后来子孙不得力把家败了。今天我看那院子里头,到处是匠心,很是高妙。”

  对于罗浮生说的这一通话,林启凯笑了,戳戳罗浮生的脑门儿问“你是装醉吧,要不怎么这么清醒”

  “哪里装了”罗浮生皱着眉头对林启凯一脸责怪,“我就是记得梨本小姐家里很漂亮,她是个典型的中国通,比中国人还了解中国。”

  林启凯隐隐觉得罗浮生的话里有某种讯号,可是太隐晦了,他根本抓不住,于是他又问“你今晚去见他做什么我记得你们结了好大一个梁子。”

  罗浮生这回没有乖乖回答,反而深锁眉头抠了半天脑袋,突然仰起头对林启凯说“你是帮天婴来审我了对不我才不上你的当,我就是很喜欢梨本小姐,她漂亮优雅,风情万种”

  阿德一听这都说的什么啊,醉了是没脑子,他这莫不是多生了几个脑子

  林启凯也越听越觉得他胡闹,正要打断他,没想到罗浮生自己突然话锋一转“她再好有什么用,我有天婴了,谁来也不要。还是个卖阿芙蓉的女人,爷看不上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林启凯一急,又适当地引导他,“她卖阿芙蓉你怎么还帮她开矿”

  罗浮生“哼哼”两声说“我没帮啊,是詹姆斯帮的。”

  林启凯觉得真是问了也白问,都打算放弃了,又想到自己为了父亲不为难罗浮生而讨了这份差事,如果今天不带着收获回去,恐怕罗浮生明天照样要被为难。

  “你们今天谈了些什么,他们除了开矿还会干什么”林启凯问。

  罗浮生乖乖地答“谈茶道,花艺,还有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这种挤牙膏的一问一答令这位世家公子也觉得力不从心。

  没想到罗浮生竟然又说了一堆“梨本小姐想邀我一同做生意,开矿的利润分我三成,要我带领洪帮加入红丸会。我想着她那破岛那么点大,凭什么我加入他们,要加也该是他们加入我们洪帮啊。不过我嫌他们日本人长得太丑,除了梨本小姐好看,谁都不好看,我不乐意吸纳他们。”

  阿德一直听着罗浮生的前言不搭后语,对这番话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梨本未来吃饭时什么也没说,精心伺候他们吃过饭,就喝茶时聊了几句,全是感谢的话,倒是对洪帮有几分心思,也不过是很隐晦地打探洪帮真正的势力范围以及罗浮生现在在洪帮的真正地位。这些也都被罗浮生四两拨千斤躲过了,至于说让洪帮加入红丸会,分明就是无中生有

  林启凯觉得终于听到些有用的,这次直接问到利害的关键“他们想吞了洪帮干什么卖阿芙蓉,还是搞侵略”

  罗浮生也不含糊,甩甩头说“都要吞并洪帮了肯定就是侵略,侵略”说完,猛地向前一栽抱住林启凯的腰起不来了。

  他这一倒吓得林启凯和阿德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扶稳了抬起头来看,竟然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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