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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和云殿(2)

  李纯笑着同月姬来到和云殿二层的阁子中,这阁子正对着太液池方向,四面空阔皆垂着点漆竹帘并无窗棂等,舒云等早已挑起竹帘以便圣上,美人远眺池上景致,这时阁外大风骤雨已经平息,呈现一派细雨蒙蒙的美景。李纯与月姬并肩坐在阁子中央的花梨木圆桌旁,看那太液池上飞起的鸥鹭做戏。

  展霞带着几个小侍女手捧朱色漆盘奉上午膳,李纯见都是自己素日喜欢的吃食,不禁笑道:“美人有心了,你进宫时间尚短,同朕一起用膳的次数也就那么寥寥数次,没想到朕喜爱的吃食你都一一记下了。”

  月姬答道:“嫔妾虽侍奉圣上的日子尚短,可是圣上心里有嫔妾,处处事事为嫔妾考虑周全,嫔妾不敢不尽心。”说着她用调羹盛了一盏羊汤奉与李纯,李纯尝了说道:“这汤味道鲜美,毫无腥膻之气,而且饮了让人身子暖和,与素日膳房所进的大不一样,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朕也让膳房照着做就是了。”

  月姬笑道:“也没用什么特别的法子,只是昨日圣上家宴进了油腻荤腥之物又陪侍太后高兴饮了不少酒,所以嫔妾想着今日午膳备些清淡养胃的菜肴,自昨日得圣上旨意要来嫔妾这里午膳,嫔妾回殿后就让舒云她们拣了羊的新鲜筒骨在炉上小火煨汤,中间再用纱布滤过几次,务必使得这汤清澈透明才好,谁知今日恰巧又逢阴雨,所以嫔妾让她们上桌前在汤里洒了些胡椒粉,饮了后能使身子微微发热驱除湿气,这汤合了圣上胃口,就不枉费嫔妾的一番功夫了。”

  李纯道:“你心思细腻又坦诚可爱,并非寻常只以歌舞娱情朕心的佳人,只要有你在侧,再繁复的政事朕也不怕案牍劳形了。你侍候朕尽心尽力,朕总想赏赐你些什么,只是那些金玉珠宝并非你素日所爱,方才朕见你祭祀故人心诚意切,虽然朕不知道这位故人是谁,但想着如果你或这位故人还有未了的心愿,朕说不定能够给些恩典。”

  月姬道:“嫔妾多谢圣上惦念,圣上素知嫔妾本是宦官人家的女儿,家人世代居于长安城内,家父虽因官职微末俸禄寒薄却幸得祖上留有些薄产,一家人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过得丰衣足食,和睦安宁,嫔妾父母只生得嫔妾一个女儿,自然视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嫔妾也一直过着不知愁为何物的生活。”

  月姬回忆起儿时的往事不由得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声音也低沉下来,李纯仍是面容温和的看着她,握着月姬的手,静静等待她说下去。

  月姬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黯淡继续说道:“嫔妾五岁那年相邻的屋苑搬来了一户外地进京赴任的钱姓官宦人家,两家人同朝为官且又是邻居自然亲厚起来,巧的是那户人家也有一个和嫔妾同岁的女儿,这钱家女儿的父亲与嫔妾的父亲因意气相投拜把结为异姓兄弟,两家人的女眷也往来频繁,嫔妾与这钱家女儿还互认了对方母亲为干娘,两个女孩儿经常在院子里一起捉蟋蟀,荡秋千,到了识字开蒙的年纪一起读书,学习针线女红等,七夕女儿节我们还曾偷偷的夜半在阁楼上遥看牛郎织女星,互相倾诉女儿家的心事。因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嫔妾心里早已将这钱姓女儿视作亲姐妹一般看待,料想她对嫔妾也是一样。嫔妾十四岁那年,家里突遭变故父亲因一时大意触犯了律法被判罚流放岭南,家人女眷作为罪人家属也要同去,唯有嫔妾因年岁幼小可以免于流放,只是嫔妾家中人丁稀疏,并无近亲可以托付照顾,嫔妾父亲就想着将嫔妾托付给这钱姓人家,这钱家老爷最初也答应下来,谁料只一夜功夫便反悔改口,嫔妾父亲屡次哀求对方就是不允。母亲起疑让家里仆妇去钱家下人那里打听内情才知那时钱家女儿已经许配高门望族,她担心与罪臣家眷有所牵连会影响自己的婚配所以极力劝说父亲不要收留嫔妾。”

  李纯叹道:“这钱家女儿与你本是姐妹情谊,怎能一遭遇到灾祸便只为自身考虑弃你于不顾呢,真是狼心狗肺之人。”

  月姬叹道:“后来嫔妾父亲无法只得将嫔妾安置到另一户不相熟的邻人家中,没过多久父亲母亲在流放岭南的路上不幸感染瘴疠之气,双双殒命,撇下嫔妾一人在这世上孤苦度日,谁知祸不单行嫔妾逐渐发觉收留嫔妾的邻人是以经营乐坊为生,这家大娘见嫔妾有些姿色,就让人教授嫔妾歌舞技艺,预备将来成为艺伎赚取钱财,眼见嫔妾就要落入火坑,幸得偶然间遇着义父杜大人出手相救并收嫔妾为养女进而能够入宫侍候圣上。”

  李纯道:“这么说来你每日在案前默默祷告是祭祀你父母了?”

  邢月姬道:“父母生养之恩天高水长并非在香炉前祷告就可报偿,嫔妾已于长安佛寺中为父母供养灵位以求得二位老人家早登极乐世界。”

  李纯道:“既不是为父母,那想必是你感念杜承璀搭救之恩所以供奉香案为他祈福,那钱家女儿后事又如何了?”

  月姬接过舒云手中的银质茶壶为李纯斟上一盏香茶,幽幽说道:“义父搭救之恩嫔妾无以为报,唯有后半世作为义女为他老人家竭尽孝道,至于钱家女儿嫔妾听说她极为红颜薄命,未及出嫁,次年就感染痨病香消玉殒了。”

  李纯道:“这倒是报应不爽,只是你究竟每日为谁祭祀?”

  月姬微笑道:“嫔妾对圣上实不相瞒,嫔妾祭祀的正是钱家女儿。”

  李纯惊道:“这钱家女儿在你遭难之际背弃于你,你又为何以德报怨呢?”

  月姬款款说道:“正如圣上所言钱家女儿有对不住嫔妾的地方,只是嫔妾与钱家女儿到底有自小相识的情分在,我们二人也曾姐妹相称,彼此真心相待,特别是如今她已成为故人,如果嫔妾因她的一时错失而全不念当日情由倒显得嫔妾刻薄寡情了,而且唯有原谅她嫔妾方能放下心中愤懑之情,平静度日,所以嫔妾每日香茶鲜果供奉于案前为她默默祝祷,也愿她早日摆脱轮回之苦,来生做个良善之人。”

  李纯听了月姬这一番感言沉默良久后说道:“朕的美人心胸广大,心思纯善,有卿在身边是朕的幸运。”

  说着也不用膳食了,唤人端水洗了手便离了和云殿,自回紫宸殿理政了。

  月姬跪送了圣上起身命舒云等收拾阁中茶盏,舒云在旁道:“今日圣上与娘娘午膳,娘娘实在不该说这些扫兴的事情让圣上失了兴致午膳没用几口就离了咱们这儿,况且平日奴婢见那案上供的分明是,”

  月姬听言转过头来,用眼神扫了一下舒云,目光锐利冰冷得不带任何情感,舒云被吓得不敢再说话,忙避开月姬帮着展霞等侍女在阁中收拾起来。

  圣上刚离了和云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郭贵妃的贴身侍女红芍便来传贵妃的话道:“美人邢氏不敬神佛,无故在宣微殿中失态喧哗,作为惩罚月姬需在掌灯后去宫中护国天王寺所供千手观音像前跪拜悔罪并默念佛号万遍方可离去。”

  舒云等听了贵妃的旨意后皆垂头丧气,那护国天王寺乃是宫中专为嫔妃上香礼佛而建造的寺院,佛寺位于太液池北面的一座山坡上,本来就因建造位置较高而比宫中其他地方都要阴冷,再加上当下正逢秋日里西北风已起,晚上掌灯后更为寒冷。邢月姬跪听了郭贵妃的旨意并无懊恼愤怒之情,反而趁舒云等侍婢不注意时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圣上李纯回了紫宸殿后照例批阅各地呈上来的奏折,只是他今日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李纯索性放下手中朱笔,唤身边内侍道:“去传司闱司尚宫管清蕖来面圣。”这司闱司在大明宫中名义上是掌管各宫亭台楼阁的钥匙,出入物品存放登记等杂务,暗中却是专为处置各宫侍女下人间的纠纷,调查宫内隐秘事件所设。

  管清蕖年轻时本是太后身边的得力近侍,圣上登基后太后担心后宫诸事繁琐复杂,各宫侍女不服管束惹得圣上烦心,因此特别抬举管氏担任司闱司尚宫一职,暗中为太后,圣上所调遣处置后宫疑难杂务,她就任司闱司尚宫后忠于职守,处事小心谨慎,因此十分得太后,圣上信任。

  须臾功夫尚宫管氏来到殿内,向李纯行礼后便在旁侍立,静听圣上差遣。这管清蕖大约三十出头年纪,身材高挑,面容生得妩媚中不失英气,虽然年华已逝,在大殿的烛火映照下也不难看出她的眼角已生出少许细纹,但管清蕖任职司闱司尚宫已有七八年的功夫,在这段时间里她逐渐变得精明能干,指挥下属信手拈来,自然而然的养成了一派成熟风韵。

  李纯见尚宫管氏来殿,用眼神示意身边侍候的人都退出殿外,待到殿中只剩他们二人时方才说道:“管尚宫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管清蕖听到圣上突发此言不觉一怔,犹豫了一下回道:“是,奴婢记得今日是澧王殿下生母宫人赵氏的五年祭日。”

  此时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清蕖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良久李纯方苦笑道:“你倒是直言不讳。”

  管清蕖回道:“是圣上顾念旧情,惦念澧王母子,奴婢方敢回话。”

  李纯道:“也罢,朕唤你来是希望你帮朕做一件事,记住要悄悄的。”管清蕖领了圣上吩咐自去行事不提。

  傍晚时分云销雨霁,一片彩霞挂在西方的天空上,待到再晚些彩霞散去,大明宫顿时笼罩在一片暮色朦胧中,各宫侍候的小内侍也开始掌灯。此时邢月姬一身粗布衣裙,身披素色斗篷走在去护国天王寺的宫廷小路上,舒云手提羊角灯笼在前引路,只见月姬已经卸去所有首饰,铅华不染,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她一路上似乎在默默思索并不发言,舒云只当月姬被郭贵妃罚跪心情不好,也不敢出言搅扰,主仆二人一路沉默。

  二人穿花拂柳来到护国天王寺,寺中老尼迎接施礼后道:“贵妃娘娘早些时候已经派人来寺中传话,请美人娘娘在三清殿中自便即可。”

  说完便径直离开,自回后殿了。原来护国天王寺虽以“寺”相称,但寺中修行之人皆是皇室女眷,她们或是自小受母亲影响耳濡目染佛法清静自愿舍身,或是出嫁后与夫家不睦或丈夫去世而看破红尘,就连圣上李纯的几个异母姐妹也在这里修行,所以不仅掌管后宫事务的尚宫局每月定时拨给寺中修行之人该得的分例,每逢年节李纯也会额外加恩赏赐这些女眷。由于这些人已经看破红尘万事皆空因此并不把后宫嫔妃放在眼里,礼数也是经常疏忽,月姬深知个中缘由并不与其计较。

  因着临近中秋寺中诸人都在后殿彻夜诵经祈福,为中秋的法会做着准备,并无人来招呼月姬。月姬缓缓步入正殿三清殿中,这三清殿供着千手观音的佛像,这佛像乃是纯铜打造,将观音刻画得慈眉善目,栩栩如生,雕刻水平十分高超,就连观音衣服上的纹缕和佩戴的璎珞都看得十分清楚,观音身体两侧伸出数条臂膀,手中或是高举法器或是舞动宝剑,观音像旁立着罗汉侍者等像,在供桌上青灯的映照下有些可怖。

  舒云胆子小并不敢抬头,只是将带来的漆盒放在青砖地上,为月姬铺好跪拜的蒲团后便也在旁静静的跪着。月姬在正殿中细细鉴赏一番后也在观音像前跪了下来并打开身边的漆盒,原来这漆盒中盛的是晒干的黄豆,她双手合十,握着一串一百零八颗乌木佛珠,每念一次佛号便从漆盒中拣一颗豆子放在一个紫竹制成的匣子里,这匣子制作得甚为精巧,上面有一青铜锁将其牢牢锁住,唯有匣子的盖子上有一小小的开口每次只能放入一颗豆子,匣子的钥匙掌握在郭秉懿手中,待月姬念过佛号万遍,自然这匣子中也会有一万颗豆子,待明日舒云将这匣子交给贵妃后贵妃自会使人细细数来。

  月姬跪着默念佛号,此时三清殿前后门皆敞开着,穿堂风吹得供桌上的一盏油灯昏昏惨惨几乎灭掉,此时远处仿佛有人走来,舒云吓得蜷作一团不敢动弹,月姬倒还镇定念佛,待到那人走近,月姬笑道:“嫔妾所料非虚,圣上果然还是派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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