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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章 枉费心机,怎样一腔幽怨

  “聂政?”韩烈王姬取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怎么这么陌生。”他向着殿中众臣问道:“你们有谁听说过聂政这个名字?”

  丹墀下文武众臣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聂英冷笑一声:“我的弟弟在齐国以屠牛卖肉为生,本是市井小民,这些煌煌然朝堂之上的人物,哪里知道。”

  姬取道:“既然你不愿说出你弟弟背后的主使,我也不会强问。你们家是不是穷困到日子过不下去了,他才会接受这种有死无回的买卖?背后的主谋给了你们多少金钱?买的聂政来为他送命?”

  聂英韫色道:“请韩王不要侮辱了我弟弟的人格。我弟弟屠牛生意红火,一家足可衣食无忧,他所以慷慨赴死,正所谓侠肝义胆c知恩图报。”

  这回倒是姬取冷笑了:“好一个侠肝义胆c知恩图报,这代价是不是也忒大了些。不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谁又知道,这滴水是不是诱饵呢?若不是生死续命c雪中送炭,又算什么恩情。冠冕堂皇之下,谁知道又是怀着什么心思,难道就不是揣着笑脸推人入水火吗?鲁直之辈,我犹可怜。”

  聂英说:“弟弟鲁直,终于还是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死得其所,没有遗憾。在我的心里,弟弟永远是一条好汉,我今日冒死来为弟弟收尸,君王应允便就应允,若是不允,我就陪着弟弟一起死,我们一家三口,也好在地下团聚。我弟弟生前对母亲至尊至孝,对姐姐也是体贴入微,若是这样,再好不过,也好让我在地下看着我那不省心的弟弟。”

  姬取一时默然无语,扫视一遍殿中群臣,问道:“聂政之举,算不算忠义?”

  群臣哑然。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称赞聂政吧,他行刺谋杀国家重臣,以下犯上,是君王的大忌,贬斥他吧,却又无意中除掉了韩烈王的心头大患,算是帮了韩烈王一个大忙。君心难测,还是不说话的好。

  姬取其实并不需要有人回答。他转向聂英:“聂政之罪,姑且不论。你的这份姐弟情意,照实难得,竟让本王心有所触。我曾经布告说报告刺客姓名者赏赐千金,今日你告诉了我聂政姓名,我兑现我的承诺,就赏你千金,允许你收敛尸骨,就地埋葬,遂你心愿,尽你的姐弟之情。”

  聂英默默地施了一礼,木然转身,走向殿外。

  隔了一天,聂英把聂政安葬完毕,坟墓落成,聂英站在墓前说道:“今日让弟弟入土为安,姐姐总算了了这份心愿。”

  又说:“我在夫家,虽然郎君和一家人对我无两,可我还是觉得老娘和弟弟更为亲近,我还是随了你们去吧。”

  聂英寻了一根绳索,就在聂政坟墓边树上自缢而死。有人将这事报到韩烈侯那里,韩烈侯一番唏嘘,说道:“果然是一个刚烈的女子。”

  吩咐人就将聂英在聂政坟墓边安葬,让她姐弟长相厮守,不再分离。

  这日,韩烈侯君臣正在殿上议事,有人进来禀告,严遂求见。

  姬取不由怔了一怔,脱口说道:“他怎么来了?”

  略一思索,吩咐说:“让他进来。”

  一声传唤,严遂躬身而进,扑倒在丹墀之下,大礼朝拜,哽咽泣涕:“老臣拜见我王。”

  姬取和颜悦色说:“严卿请起,多年不见,老了许多。”

  严遂哽咽道:“老臣这些年颠沛流离,无时不想着韩国,思念君王,今日又能见到我王,真是老臣的福气。”

  姬取道:“严卿一别数年,再也不曾回到韩国,这又是如何啊?”

  严遂道:“我王不知道老臣的委屈。当年,侠累把持朝政,欺蒙我王,国家事务,老臣不惧侠累跋扈,与他明辨曲直,维护国体,侠累恨透了老臣,屡屡相害,几欲置老臣于死地,老臣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托病出走,远避他国。”

  姬取微微一笑:“严卿确实有些治国方略,以严卿的才干,不管到哪个国家,谋个官职,出入朝堂,应该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还不是同样的荣华富贵。”

  严遂再拜:“我王不知道老臣的志向。老臣初入仕途,就在我韩国朝中效命,数十年来,我已经把韩国视为我的家国,我生死都是韩国人,韩国的君王,是我的君王,韩国的朝廷,才是我效命的朝廷。这几年我虽然颠沛漂泊,又怎么会依附他国,图谋富贵。严遂的身家性命,只会依附于韩国,依附于我王。”

  姬取笑起来:“哈哈,严卿一番慷慨陈词,几乎要把我感动了。”他扫视一下殿下群臣,“怎么样?卿家们别愣着呀,说说你们的看法。”

  话音未落,文臣中有人出班奏道:“严仲子其心可嘉,令臣感动。”

  武将中也有人出列进言:“严仲子赤诚之心可鉴,堪称表率。”

  又有人奏道:“严遂深明大义,足堪重任。”

  一时间竟有多人对严遂大加称赞。

  严遂趁机表白:“老臣愿意再为我王效鞍马之劳,虽肝脑涂地,无所不往,竭尽心力,不敢懈怠。”

  姬取又是一阵大笑,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不错,我好久没有到城外走走了,现在我突然来了兴致,严卿,跟我到外边走走,怎么样?”

  严遂猜不透姬取心思,只得说:“老臣愿意跟随。”

  姬取传命散朝,准备车马。

  姬取邀了严遂一同上车,直奔城外,严遂不解姬取之意,心中猜疑忐忑。

  一队车马出了城直奔东孟,来到会盟台下下车,姬取带着严遂登上高台,说道:“你看这个地方怎么样?”

  严遂道:“登高望远,天高地阔,遥远深邃。沃野千里,都是我王的疆业。”

  姬取道:“当日我在这里与诸侯使者会盟,也很是辉煌气派。”

  严遂道:“我王威武,肯定万千威仪气象,老臣不能亲眼目睹,真是遗憾。”

  姬取哈哈一笑:“帝王风采,这有什么。你更没有看到的是,你的脚下就躺着一具尸体!”

  姬取瞪着严遂的脚下,用手指着,宛若地上果真有物。严遂惊得跳开一步,其实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是铺着一片黄土。

  姬取悠然说:“你跳也没用,你刚才踩着的是腹部,现在踩在脖颈上,脑袋在你身后七步。”

  严遂不由两腿发软,额头上沁出汗来。

  姬取凑上一步,死死地盯着严遂:“你知道你脚下的人是谁吗?我的叔父,相国侠累,他就站在这里,被人一剑刺死,砍下脑袋。你的左边五步,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刺客,他在自己脸上划了几剑,自剜双目,刺腹而死,可叹他容颜尽毁,狰狞恐怖,下了地狱,也是一个丑鬼。”

  严遂怔怔地听着,面色渐渐地白了。

  姬取冷冷的说:“严卿不要害怕,这些都是好久的事了。我就亲眼看着他们死在这里,死在我的面前,我当时都没有害怕,你现在还怕什么。这台下还有个好去处,咱们过去看一看,你跟我来。”

  说完,也不看严遂,径直下台。严遂只得瑟瑟相随。

  来到两堆新土前面,姬取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个土堆说:“这抔新土下面埋着一个女子,名叫聂英,她从魏国赶来为他的弟弟收尸,悲愤之下自缢而死,愿意以死相随,陪着她的弟弟。九泉之下,不知道她是恨本王呢,还是恨那个唆使他弟弟的人呢?”

  严遂躬身垂首,汗如雨下。

  姬取又指着另一个土堆道:“这下面埋着的,就是刺客聂政。你是不是会说,你不认识这个人呢?”

  严遂不由得浑身战栗,喃喃说:“老臣,的确不认识。”

  姬取长袖一挥,高声说:“我也不管你认不认识刺客聂政,说心里话,我真该感谢他为我除了一害,侠累独霸朝纲c罔上专横,置我这个君王于何地!不过,凑巧的是,侠累被刺当天夜里,又有几个侠累死党被杀死在家中,这不,现在你又回来了,朝中大臣还有那么多人为你说话,你也不想想,本王会怎么想?严卿,你又是哆嗦,又是出汗,到底是冷还是热?是不是有什么不能根治的毛病?”

  严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长揖不起,颤声道:“老臣对我王忠心不二,不敢稍有不恭,愿披肝沥胆,生死相报。”

  姬取弯下身子,凑到严遂耳边,悄声说:“严遂,我知道你的野心,我可不想让我的身边再有一个侠累。你还需要再跟我进城吗?”

  严遂瘫坐在地上,无力摇头:“不必了。”

  “哈哈哈。”姬取大笑一声,转身大步走向车仗,登上辇车,车声辚辚,绝尘而去。

  严遂呆在那里,傻了一般。许久许久,风丝不动,万物沉寂。

  突然,严遂一个激灵,跪爬到聂政墓前,双手抓起两把湿土,捶打着膝前的土地,呜咽大哭,嘴里不住喊着:“聂政c聂政”

  此后,严遂彻底的从韩国消失了,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影子,杳无形迹,不知所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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